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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聚会上和老婆当众扇了我一巴掌,我怒道: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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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思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

后视镜里,傅欣怡正低头检查儿子晓晓的安全带,侧脸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

车载收音机里流淌着轻音乐,却化不开车厢里那团无声的凝重。

今天是大伯彭林六十大寿的家族聚会,半个城区的亲戚都会来。

想到那即将到来的喧嚣、无可避免的攀比,以及需要时刻挂在脸上的得体笑容,彭思源胃里就一阵抽搐。

尤其,是和傅欣怡之间那层日渐厚重的冰。

昨晚,又因为晓晓该不该上那个昂贵的幼儿编程班,他们争执到半夜。

此刻,晓晓似乎也感受到父母之间的低气压,乖乖坐在儿童座椅上玩手指。

“等下到了,人多,别……”彭思源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干涩。

傅欣怡抬眼,目光掠过他,落在窗外飞驰的景物上,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眼神里的疏离,比任何尖锐的言语更让彭思源心头一刺。

他不由得想起一周前,无意中看到傅欣怡深夜独自坐在客厅暗处,肩头轻微耸动的背影。

当时他选择了退回卧室,假装熟睡。

有些东西,似乎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沉默和琐碎争吵里,变了质。

而今天这场阖家欢聚的盛宴,底下到底埋着多少即将引爆的雷?

他不知道,只隐隐觉得,有些忍了太久的东西,恐怕再也藏不住了。

车轮碾过路面,载着一家三口,驶向那个张灯结彩、却可能改变一切的老宅。



01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城郊结合部的一个老小区。

这里的楼房大多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着斑驳的痕迹,但家家阳台晾晒的衣物、窗口探出的绿植,透着扎实过日子的烟火气。

彭家老宅在一楼,带个小院。

此刻,院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比彭思源这台普通的家用轿车显眼得多的是表哥陈永贵那辆崭新的SUV。

引擎熄火,短暂的寂静后,车内的空气似乎更加滞重了。

“到了。”彭思源说着,解开了安全带。

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在拖延踏入那个热闹场面的时间。

傅欣怡没应声,先一步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熟练地解开了晓晓的安全带。

“宝宝,我们到爷爷家啦,今天有很多叔叔阿姨,要叫人,知道吗?”

她对着儿子说话时,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耐心,与方才车里的冷漠判若两人。

晓晓乖巧地点头,扑闪着大眼睛问:“妈妈,会有好多糖吃吗?”

“只能吃一点点。”傅欣怡摸了摸儿子的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彭思源看着这一幕,心头微软,却也泛起更深的苦涩。

这种温和,似乎只专属于儿子,对他,早已吝啬给予。

他下了车,打开后备箱,里面塞满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给父亲的茅台酒,给母亲的按摩仪,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果礼盒。

分量不轻,他弯腰去提的时候,感觉到腰部一阵熟悉的酸胀。

到底是坐办公室太久了,还是真的不再年轻?

傅欣怡牵着晓晓已经先朝院门走去。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连衣裙,外搭米色风衣,得体大方,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

但彭思源注意到,她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在预备着一场无形的战斗。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提起礼物,跟了上去。

老宅的院门虚掩着,人未至,声先闻。

各种嘈杂的谈笑声、小孩的嬉闹声、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那份熟悉的家庭温暖之外。

“哟,思源和欣怡来啦!”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大姨朱秀敏,她嗓门洪亮,这一声招呼,立刻把院里大半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大姨。”彭思源挤出一个笑容。

傅欣怡也微笑着点头示意,同时轻轻推了推晓晓的后背。

晓晓小声地、依序地叫人:“大姨婆好,表伯伯好,表伯母好……”

“哎呀,晓晓真乖!长得越来越俊了,像妈妈!”表嫂薛晓雯笑着摸了摸晓晓的脸蛋,目光却很快从孩子身上移开,落在他和傅欣怡之间,带着一种惯有的、审视般的热情。

彭思源感到一阵不自在,仿佛自己和傅欣怡之间那点不和谐,在这些精明的亲戚眼中无所遁形。

父亲彭林闻声从屋里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藏蓝色夹克,脸上带着寿星特有的红光。

“爸,生日快乐。”彭思源把酒递上去。

“来了就好,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彭林接过酒,看了一眼牌子,脸上笑容更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眼神交汇的一瞬,彭思源却捕捉到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或者说,是未达标的遗憾?

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避开那目光。

母亲黄玉霞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面粉:“思源,欣怡,快进来坐!晓晓,来奶奶这儿,给你留了刚炸好的肉丸子!”

晓欢呼一声,挣脱妈妈的手跑了过去。

傅欣怡笑着对婆婆说:“妈,您别忙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都快好了,你大姨和表嫂都在帮忙呢,你们路上辛苦,快歇歇。”黄玉霞话语热情,但眼神在儿子和儿媳之间快速打了个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彭思源放下礼物,环顾四周。

院子里摆开了两张大圆桌,已经坐了不少亲戚。

表哥陈永贵正和大姨父周广安高谈阔论,话题围绕着最近动荡的股市和某个赚了大钱的项目。

表嫂薛晓雯则被几个女眷围着,好像在展示新买的翡翠镯子,笑语不断。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晓晓很快也加入了进去。

一切都符合他对家族聚会的想象,热闹,世俗,充满了一种旺盛的、甚至有些压迫性的生命力。

他被裹挟在其中,像个局外人,却又不得不扮演好“彭家长子”的角色。

傅欣怡已经被大姨和表嫂拉到了一边说话。

他看到她侧着脸,嘴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不时点头,但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他知道,她也不轻松。

这些关于孩子、丈夫、家庭收入的“关心”问候,每一句都可能变成无形的刺。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桌上不知谁泡的茶,喝了一口。

茶已经有些凉了,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他望着院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亲人们,望着妻子强撑笑意的侧影,望着奔跑的儿子,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看似圆满的一切,底下那股暗流,究竟还能被压抑多久?

02

厨房里飘出的油烟味和菜肴香气越来越浓,预示着宴席即将开始。

彭思源本想躲在角落图个清静,但很快就被拉入了男人们的话题圈。

大姨父周广安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酒,面色已经微微泛红。

他拍了拍身旁表哥陈永贵的肩膀,声音带着酒后的酣畅:“永贵这小子,是真有出息!去年换的那项目,听说又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几个手指,晃了晃,引得周围几个男亲戚发出啧啧的赞叹。

陈永贵谦虚地摆摆手,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得意:“姨父过奖了,运气好,碰上了政策风口而已。说起来,也是辛苦钱,天天应酬,胃都喝坏了。”

话是这么说,他却顺势捋了下袖子,露出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金表。

“能赚到钱就是本事!辛苦点怕什么?”周广安转向彭思源,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切,“思源,你们单位那边怎么样?听说最近效益也一般?”

来了。彭思源心里默念。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借以掩饰片刻的停顿。

“还行,国企嘛,就是图个稳定。”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稳定是稳定,就是发不了财。”周广安摇摇头,“你看永贵,虽然忙点累点,但给老婆孩子的生活质量那是实打实的。晓雯那镯子,看见没?小十万呢!”

彭思源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他能感觉到父亲彭林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勉强笑了笑:“人各有志,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能多陪陪晓晓。”

“陪孩子重要,但男人嘛,说到底还是得在事业上闯出名堂。”周广安似乎没察觉到彭思源的尴尬,或者说毫不在意,继续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你看你爸,辛苦一辈子,就盼着你有出息。

现在晓晓也慢慢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彭思源含糊地应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女眷那边。

傅欣怡正被表嫂薛晓雯拉着说话。

薛晓雯声音不大,但那股子炫耀劲儿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然是她女儿的照片或者视频。

“哎呀,我们莹莹这次奥数又拿了第一,老师说保送重点初中基本没问题了。”

“英语演讲比赛也是,轻轻松松拿了个市一等奖。”

“就是太费钱了,光请那个一对一的外教,一小时就这个数……”薛晓雯压低了声音,但那个数字还是清晰地飘进了彭思源的耳朵,让他心头一紧。

他看见傅欣怡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羡慕。

她低声回应着,大概是夸赞莹莹聪明懂事。

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风衣的扣子,一下,又一下。

那是她感到压力时的小动作,彭思源很清楚。

这时,母亲黄玉霞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招呼大家:“开饭啦!都快入座吧!”

众人纷纷起身,互相谦让着座位。

彭思源趁机走到傅欣怡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傅欣怡迅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疲惫,有委屈,还有一丝对他这份迟来关心的漠然。

“能有什么事?”她语气平淡,说完便转身去寻晓晓,安排孩子坐下。

彭思源伸出去想拍拍她后背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最后只能讪讪地收回。

两张大圆桌很快坐满了人,菜肴丰盛,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彭思源和傅欣怡被安排在主桌,紧挨着父母和几位重要的长辈。

晓晓则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坐在旁边的小桌上,由一位亲戚照看。

寿星彭林起身致辞,感谢各位亲人前来,话语朴实,透着喜悦。

大家共同举杯,祝贺声此起彼伏。

彭思源跟着举杯,杯中是父亲特意给他倒的白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热。

他偷眼瞧傅欣怡,她杯子里是果汁,正小口抿着,侧脸对着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公公说话,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份家庭团聚的喜悦里。

但彭思源知道,那不过是另一层假面。

酒过三巡,话题不可避免地又回到了孩子和教育上。

薛晓雯俨然成了焦点,她侃侃而谈女儿的种种优异表现,以及他们夫妇为培养女儿所付出的“心血”和财力。

“现在竞争多激烈啊,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薛晓雯总结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傅欣怡,“欣怡,你们晓晓马上也要上小学了吧?学区房搞定了吗?兴趣班报了哪些?”

一瞬间,桌上大半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傅欣怡和彭思源身上。

傅欣怡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急不缓。

彭思源的心却提了起来,他怕傅欣怡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正在看学区房呢,就是价格太高,还得再掂量掂量。”傅欣怡微笑着,语气从容,“兴趣班就报了个绘画和游泳,孩子还小,想让他多玩玩。”

“玩玩也好,童年开心最重要。”婆婆黄玉霞连忙打圆场,夹了块排骨放到傅欣怡碗里。

“妈说的是。”傅欣怡点头,但彭思源看到,她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

他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满桌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这种无处不在的比较,看似关心实则打探的询问,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夫妇紧紧缠绕,越收越紧。

他感到胸腔里有一股气,闷闷的,无处发泄。

只能再次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余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股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丝毫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傅欣怡,她正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睫毛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但彭思源仿佛能听到她内心无声的呐喊,和他自己的,交织在一起,淹没在周遭鼎沸的人声里。



03

午饭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

孩子们很快吃完,又跑到一边玩耍去了。

大人们则继续喝酒聊天,话题从孩子教育慢慢扩展到工作、房产、投资。

每一次话题的转换,似乎都隐隐指向某种比较和衡量。

彭思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吃菜,或者给父母、长辈敬酒,避免成为话题的中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表嫂薛晓雯显然谈兴正浓,尤其是在自家女儿的优势项目上。

她似乎觉得刚才的炫耀还不够尽兴,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不过这次,她换了个更“贴心”的角度。

“其实啊,培养孩子,光靠砸钱也不行,还得父母花心思陪伴。”薛晓雯叹了口气,像是推心置腹,“永贵工作忙,经常出差,这教育孩子的担子,大半都落在我身上。”

她看向傅欣怡,眼神里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意味:“欣怡,你还好,思源工作稳定,朝九晚五,能帮你分担不少吧?不像我,有时候真是累得够呛。”

这话听起来像是体谅,实则暗藏机锋。

既点明了陈永贵“忙”是因为事业有成,又暗示彭思源的“稳定”等同于清闲、没出息,顺便还将傅欣怡拉到了“主要承担育儿责任”的位置上进行比较。

彭思源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傅欣怡端着汤碗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啊,思源是挺顾家的。”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但彭思源听出了那平淡语气下的一丝勉强。

他知道,薛晓雯的话戳中了傅欣怡的心事。

关于晓晓的教育,他们之间确实存在分歧。

傅欣怡倾向于“精英培养”,认为应该尽早给晓晓规划,不能落后。

而彭思源则更主张“快乐成长”,觉得孩子压力太大未必是好事。

为此,两人没少争执。

此刻,薛晓雯的“榜样”摆在眼前,无疑加剧了傅欣怡内心的焦虑。

“陪伴质量也很重要。”彭思源忍不住插了一句,试图缓和一下,“晓晓现在还小,身心健康最重要。”

他本想支持一下妻子的立场,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谁知傅欣怡听了,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说:“你除了会说这些空话,还能做什么?”

彭思源的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哑了火。

薛晓雯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而和黄玉霞讨论起哪种儿童维生素更好去了。

这个小插曲似乎很快过去了,宴席继续。

但彭思源能感觉到,他和傅欣怡之间的那根弦,又被绷紧了一分。

饭后,女眷们帮忙收拾碗筷,男人们则移到客厅喝茶、聊天,有的则凑了一桌麻将。

彭思源不想打麻将,便和几个不太熟悉的年轻晚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不时搜寻着傅欣怡的身影。

看到她系上围裙,和母亲、表嫂一起在厨房洗碗。

水流声、碗碟碰撞声、女人们的说笑声传来,看似一派和谐。

但他注意到,傅欣怡很少主动说话,只是默默地洗着,偶尔应和一两声。

背影单薄而沉默。

晓晓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爸爸,我和小胖哥哥玩了奥特曼!”

“好玩吗?”彭思源搂住儿子,感受着那软乎乎的小身体带来的片刻温暖。

“好玩!可是小胖哥哥说,他下学期要去学武术和编程了,爸爸,我能学吗?”晓晓仰着头,大眼睛里充满期待。

彭思源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傅欣怡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恰好听到了晓晓的话。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发出略重的声响。

“晓晓,过来。”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晓晓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怯生生地走了过去。

傅欣怡拉着晓晓的手,走到一边,低声但清晰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看见别人有什么就要什么。

学那些东西要花很多钱,而且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有没有天赋。”

她的话语与其说是教育孩子,不如说是说给彭思源听的。

彭思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感到一阵羞辱,仿佛傅欣怡是在指责他无能,无法满足孩子、甚至妻子的期望。

客厅里还有其他亲戚,虽然看似各忙各的,但难保没有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站起身,尽量平静地说:“欣怡,孩子就是随口一问,你不用这么严肃。”

傅欣怡猛地转过头,直视着他:“随口一问?今天这么多人,说的都是这些,你觉得对孩子没影响吗?彭思源,有些问题不是回避就不存在的!”

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引得附近几张沙发上的亲戚都看了过来。

彭思源感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他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存在的問題多了!难道都要像别人家一樣,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吗?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了。

傅欣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拉着晓晓的手,转身走向阳台。

留下彭思源站在原地,承受着四周探究、诧异、甚至带着些许看热闹意味的目光。

他拳头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第一次,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伪装,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而裂口之下,是汹涌的、即将失控的情绪。

04

阳台的门被傅欣怡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彭思源。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麻将声、电视声、聊天声依旧,但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用余光瞥他,窃窃私语的内容也似乎都与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有关。

父亲彭林从书房走出来,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眉头微皱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招呼大姨父周广安去下棋了。

但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内容:失望,不解,或许还有一丝“不成器”的埋怨。

彭思源颓然坐回沙发,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茶,一口气喝干。

冰冷的苦涩感,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需要透透气。

借口去洗手间,他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客厅,走向屋子后面那个小小的后院。

后院比前院安静许多,角落里种着几株半死不活的花草,挨着围墙放了些旧家具。

爷爷彭德文正独自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上去是如此安详,与屋内外的喧嚣格格不入。

彭思源放轻脚步,不想打扰爷爷的清净。

他走到院墙边,背对着屋子,点了一支烟。

烟草的气息吸入肺里,带来短暂的麻痹。

他需要这片刻的独处,来整理纷乱的思绪。

然而,父亲的脚步声还是跟了过来。

彭林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也看着墙角那些缺乏打理的花草。

“多大点事,至于在那么多人面前拌嘴?”彭林的声音不高,带着长辈的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彭思源没回头,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彭林转过身,面对着儿子,“思源,你年纪也不小了,晓晓都上幼儿园了。

男人成了家,就是顶梁柱。

工作上,不求你大富大贵,但起码要有点上进心。

家里头,要稳当,要让老婆孩子有依靠。

你看看你今天……”

“我怎么没上进心了?”彭思源猛地打断父亲的话,压抑的委屈和愤怒找到了一个出口,“我按部就班上班,赚的钱够家里开销,从来没让欣怡和晓晓短过什么。

难道非要像永贵表哥那样,天天不着家,陪着客户喝到胃出血,才叫有出息?”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当年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大学毕业时,有同学拉他一起去南方闯荡,那时电商刚兴起,机会很多。

但那时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工作也忙,家里希望他稳定点。

正好有个国企的招聘机会,虽然薪水不高,但福利稳定,离家近。

他选择了留下。

后来,那个去南方的同学,如今已经身家不菲。

而他,依旧在这个不温不火的单位,做着一眼能看到头的工作。

他不是没有遗憾,但每次看到父母安心的表情,看到晓晓健康成长,他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直到最近,傅欣怡越来越频繁地流露出对现状的不满,对孩子教育的焦虑,才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永贵有永贵的活法,你有你的。”彭林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我不是要你跟别人比。

我是觉得……你有时候,太由着欣怡的性子了。

男人,得有点自己的主意。”

这话听起来是劝解,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彭思源心中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由着她?”彭思源苦涩地笑了笑,“爸,您知道现在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吗?知道好的学区房是什么价格吗?我不由着她,我能怎么办?我还能变出钱来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为了这个家,他放弃了过去可能飞黄腾达的机会,选择了安稳。

他努力做好丈夫、父亲、儿子的角色。

可为什么,到头来,却仿佛做什么都不对,都不能让人满意?

甚至连一贯支持他的父亲,似乎也觉得他不够强硬,不够有担当。

彭林看着儿子激动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今天是我生日,别闹得不愉快。回去跟你媳妇低个头,事情就过去了。”

说完,父亲转身回了屋子。

彭思源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低头?

他做错了什么需要低头?

难道维持表面和平,比内心的真实感受更重要吗?

他掐灭了烟头,烟灰沾在手指上,带着一股灰败的气息。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藤椅上的爷爷。

爷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经历过近一个世纪风霜的眼睛,浑浊,却似乎能洞察一切。

彭思源慌忙避开那目光,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被看穿的孩子。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也准备回屋。

这场家族聚会,才刚刚过半,而他,已经感到精疲力尽。

真正的风暴,似乎还在后头。



05

彭思源磨蹭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屋内的喧闹中。

客厅里,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噼啪作响,夹杂着赢家的欢呼和输家的笑骂。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却没人真正在看。

孩子们在几个房间之间穿梭追逐,尖叫嬉闹。

傅欣怡已经带着晓晓从阳台回来了,正坐在沙发角落,拿着一本儿童绘本,低声给晓晓讲故事。

她侧着脸,神情专注而柔和,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但彭思源注意到,她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晓晓依偎在妈妈怀里,听得认真,时不时仰头问个问题。

这幅母子相依的画面,本该是温馨的,此刻却像一根刺,提醒着彭思源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

他走过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地剥着。

橘皮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带着一丝清新的甜涩。

他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问“还在生气吗?”或者苍白地解释“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他知道,任何试图沟通的举动,在这个环境下,都可能再次引燃战火。

橘子剥好了,他掰下一瓣,下意识地递给旁边的傅欣怡。

傅欣怡的目光从绘本上抬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橘子,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谢谢,不用。”

语气客气而疏远。

彭思源的手僵在半空,几秒钟后,默默地把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甜中带酸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却品不出任何滋味。

这时,大姨朱秀敏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热情地招呼:“来来,吃西瓜,刚冰镇过的,解解腻。”

她给彭思源和傅欣怡各递了一块,又给了晓晓一小块。

“谢谢大姨。”傅欣怡接过西瓜,礼貌地道谢。

朱秀敏却没立刻走开,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晓晓慈爱地说:“晓晓真乖,听妈妈讲故事呢?以后肯定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她又转向彭思源和傅欣怡,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你们对晓晓上学的事,到底怎么考虑的?我听说实验一小那边,学区房价格最近又涨了。

得早做打算啊。”

又是这个问题。

彭思源感到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点往上冒。

傅欣怡放下西瓜,用纸巾擦了擦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正在看呢,大姨。就是选择比较多,还得再比较比较。”

“是该好好比较。

孩子上学是大事。”朱秀敏点头附和,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我跟你们说,晓雯他们为了莹莹上那个国际部,可是提前三年就开始规划了。

光找关系就花了不少心思。

现在这社会,真是……不下本钱不行啊。”

她的话,像是一块块石头,投入彭思源和傅欣怡本就波澜荡漾的心湖。

彭思源看到傅欣怡的嘴唇抿紧了。

他忍不住开口,试图终结这个话题:“大姨,我们知道重要性。但每个家庭情况不一样,尽力而为吧。”

他本意是想缓和一下,告诉傅欣怡,也告诉自己,量力而行就好。

没想到,这话听在傅欣怡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她倏地转过头,盯着彭思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尽力而为?彭思源,你所谓的尽力,就是安于现状,然后告诉我和孩子‘我们已经尽力了’吗?”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愤怒。

周围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连旁边打麻将的人,动作都慢了下来。

朱秀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打圆场:“哎呀,欣怡,思源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夫妻俩有商有量的,肯定能把事情办好。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她尴尬地起身,端着西瓜盘去了别处。

沙发上,又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晓晓似乎被妈妈突然激动的语气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傅欣怡,又看看彭思源,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傅欣怡猛地吸了口气,强行把情绪压下去,搂紧儿子,低声哄着:“宝宝不怕,妈妈没事,妈妈和爸爸……在讨论事情。”

她的话语轻柔,但抱着儿子的手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彭思源看着妻子泛红的眼圈和强忍泪水的样子,看着儿子害怕的神情,心如刀绞。

他想解释,想安慰,想抱住他们。

可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口,沉重得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问题,远不止是当众失态那么简单。

那是在日积月累的失望、焦虑和缺乏理解中,堆积起来的一座冰山。

而此刻,冰山的面目,正在渐渐清晰。

06

晓晓最终还是小声地抽泣起来,被这压抑紧张的气氛吓坏了。

傅欣怡彻底没了耐心,抱起儿子,低声对彭思源扔下一句“我带他出去透透气”,便快步走向前院。

彭思源下意识想跟上,却被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大姨父周广安拦住了。

周广安显然是喝多了,满面红光,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一把搂住彭思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彭思源趔趄了一下。

“思源啊,别……别急着追。”周广安舌头有点打结,嘿嘿笑着,“女人嘛,就这样,闹点小脾气,晾一会儿就好了。你越哄,她越来劲。”

彭思源皱紧眉头,想挣脱开:“姨父,您喝多了,我去看看孩子。”

“看什么孩子!有他妈看着呢!”周广安不依不饶,压低了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姨父是过来人,跟你说句实在话。

你这人啊,就是太……太实在!什么都听媳妇的,这不行!”

他的话吸引了旁边几个男亲戚的注意,大家都带着一种暧昧的、看热闹的笑容望过来。

彭思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姨父,没有的事,我们家的事……”

“什么没有!”周广安打断他,声音又提高了些,像是在宣布什么重大发现,“大伙儿都看得出来!你看欣怡,说你一句,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刚才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给你甩脸子。

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这男人啊,在家就得有地位,不能怕老婆!”

“怕老婆”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彭思源的耳朵里,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充满了戏谑、同情,或许还有一丝鄙夷。

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愤怒、以及对自己无能的懊恼,在这一刻,被周广安这番醉醺醺的“点拨”彻底点燃了。

他猛地甩开周广安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周广安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幸而被旁边的陈永贵扶住。

“姨父!您说话注意点分寸!”彭思源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什么叫怕老婆?我尊重我妻子,有什么错?”

他突然的爆发,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麻将声停了,电视也被谁按了静音。

所有的目光,惊讶的、好奇的、担忧的,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周广安被当众驳了面子,酒醒了大半,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你这孩子……姨父好心劝你两句,你怎么还急眼了……”

父亲彭林闻声从书房快步走出,看到这场面,脸色铁青,低声呵斥:“思源!怎么跟你姨父说话呢!还不快道歉!”

母亲黄玉霞也急匆匆从厨房出来,慌乱地看着儿子,又看看脸色难看的周广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傅欣怡带着晓晓从外面回来了。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争执,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激动得胸口起伏的彭思源,看着满屋子神色各异的亲戚,看着公婆尴尬为难的表情。

尤其是听到周广安那句“怕老婆”和彭思源激烈的反驳。

累积了一整天的压力、委屈、不被理解的痛苦,以及当众被丈夫“指责”的难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她松开晓晓的手,一步步走到彭思源面前。

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有愤怒,有失望,有崩溃,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彭思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寒冷刺骨,“你说你尊重我?”

彭思源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神情震慑住了,一时语塞。

“在你眼里,在我眼里,在所有人眼里!”傅欣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你所谓的尊重,就是忍我是吗?就是觉得我无理取闹,觉得我给了你压力,逼得你不得不‘尊重’我是吗?”

“欣怡,你别激动,我不是……”

彭思源试图解释,但一切都太晚了。

傅欣怡扬起手,在全场惊愕的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彭思源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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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彭思源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火辣辣地疼起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有几秒钟的发黑。

他完全懵了。

从小到大,别说被打耳光,父母连重话都很少说他。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傅欣怡,他的妻子,会在这么多亲戚面前,对他动手。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只能看到傅欣怡因为极度激动而扭曲的脸,看到她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

看到周围亲戚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到父母惊骇的眼神,看到晓晓被吓呆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几秒钟死寂般的凝固后,客厅像是炸开了锅。

“欣怡!你这是干什么!”婆婆黄玉霞第一个冲过来,想去拉傅欣怡,声音带着哭腔。

“胡闹!简直是胡闹!”父亲彭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傅欣怡,又看看彭思源,话都说不利索了。

大姨朱秀敏赶紧去抱哭泣的晓晓。

表嫂薛晓雯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大姨父周广安酒彻底醒了,尴尬地站在原地,搓着手,嘴里喃喃着:“这……这……我说什么来着……”

表哥陈永贵皱着眉头,试图缓和气氛:“都冷静点,冷静点,两口子有话好好说……”

然而,所有的声音,在彭思源听来,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左边脸颊那片灼热的疼痛上。

那疼痛,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锁的门。

门后,是长期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不甘、隐忍和愤怒。

它们像被困已久的野兽,咆哮着冲了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红肿的脸颊,目光从震惊、茫然,逐渐变得冰冷、锐利。

他看向傅欣怡,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像寒冬里的冰雹,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傅欣怡,你闹够了吗?”

傅欣怡被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寒意刺得一哆嗦,但仍在情绪失控的顶点,哭着反驳:“我闹?是你在闹!是你们彭家所有人都觉得我在闹!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我……”

“你为了这个家?”彭思源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你以为只有你在牺牲?只有你在付出?傅欣怡,我忍你很久了!”

最后五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积攒了太久太久的压抑和痛苦,响彻了整个客厅,甚至盖过了晓晓的哭声。

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吼震住了。

连傅欣怡都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忍我?”她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对!忍你!”彭思源豁出去了,他指着周围的亲戚,又指回傅欣怡,眼圈因为激动而泛红,“从晓晓出生后,你就像变了个人!敏感、多疑、焦虑!稍微不如你的意,就甩脸色,就冷战!是,我承认,你带孩子辛苦,可能有产后抑郁,我体谅你!我迁就你!”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

“你知道我为了多陪你们,推掉了多少出差和应酬吗?你知道当年有去南方发展的机会,我为了家庭稳定,为了不让爸妈担心,主动放弃了吗?”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父母都不知道。

此刻,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在极致的情绪激动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是,我没永贵表哥能赚钱,给不了你晓雯表嫂那样的生活!但我尽心尽力了!我努力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可你呢?你除了没完没了地抱怨、攀比、给我压力,你给过我什么?理解吗?支持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掌印,狼狈不堪,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我忍你的坏脾气,忍你的苛责,忍你在外人面前一次次让我下不来台!我以为退让能换来平静,结果呢?换来得寸进尺!换来你今天当着全家人的面打我!”

彭思源浑身发抖,指着自己的脸,看着彻底呆住的傅欣怡,嘶声道:

“这一巴掌,打得好!把我打醒了!傅欣怡,我告诉你,我不忍了!这个家,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流淌。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只剩下晓晓被吓得断续的抽泣声。

所有亲戚,包括彭林和黄玉霞,都震惊地看着彭思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一向温和、甚至有些沉闷的男人。

原来,在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深的委屈和牺牲。

而傅欣怡,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失神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丝逐渐苏醒的、锥心的痛楚。

08

彭思源那番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控诉,让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先前那种看热闹、或劝和、或指责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震惊,以及一种窥见了别人家庭最不堪核心的尴尬与反思。

父亲彭林张着嘴,看着靠在墙上流泪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和心疼。

他第一次知道,儿子为了这个家,竟然默默放弃了那么多。

母亲黄玉霞早已泪流满面,她想上前去安慰儿子,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表嫂薛晓雯收起了之前那点隐秘的优越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大姨父周广安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懊悔自己刚才那番醉话成了导火索。

而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中的傅欣怡,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那里。

泪水无声地滑落,冲花了脸上精致的淡妆。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之前那种愤怒的颤抖,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和绝望。

“你……你说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放弃了去南方的机会?什么时候的事?”

彭思源闭上眼,不愿再看她,颓然道:“什么时候还重要吗?重要吗,傅欣怡?”

“重要!”傅欣怡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这对我很重要!彭思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像疯了一样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彭思源猛地睁开眼,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悲哀,“告诉你,让你更觉得我没用?告诉你,让你抱怨我为什么当初不更有魄力一点?还是会让你觉得亏欠我?傅欣怡,我们之间,早就不是能坦诚沟通的关系了!”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傅欣怡的心脏。

她踉跄着后退,摇着头,泪水奔涌。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漩涡。

突然,她抬起头,看向彭思源,也看向满屋子的亲戚,眼神空洞而悲伤。

“是,我变了!我是从晓晓出生后变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嘲的哭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变吗?”

“你们只知道我脾气坏,我焦虑,我苛责彭思源!你们谁问过我,刚生完孩子那一年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到了几年前。

“产后抑郁……医生说我有产后抑郁……”傅欣怡的眼泪流得更凶,“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掉进一个漆黑的、冰冷的深渊,看不到一点光。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看着身边熟睡的晓晓,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慌和绝望,甚至……甚至有过抱着他一起跳下去的念头!”

这话让在场所有生过孩子的女性亲属,脸色都变了。

黄玉霞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呜咽。

“我跟我妈说,她让我想开点,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我跟你妈说,”傅欣怡指向黄玉霞,“妈,您当时跟我说,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熬过去就好了。”

黄玉霞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我跟你说呢?彭思源!”傅欣怡死死盯着丈夫,“我跟你说我难受,我觉得活着没意思,你当时怎么回我的?你说‘你就是太闲了,想太多,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就好了’!”

彭思源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失。

他记得,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他以为那只是妻子暂时的情绪低落,哄哄就好了,从未想过那是一种需要严肃对待的疾病。

“我需要的是分散注意力吗?”傅欣怡泣不成声,“我需要的是你的理解,是你的陪伴,是你告诉我‘别怕,有我在’!可你没有!你只是觉得我麻烦,觉得我不可理喻!”

她指着彭思源,也像是在指着所有默认她“无理取闹”的亲人。

“我是在攀比吗?我是在给你压力吗?我是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像我一样,遇到困难的时候,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依靠!我是怕!我怕极了!”

她崩溃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

“我以为我慢慢熬过来了……我以为一切都好了……可原来在你心里,你一直在忍我……忍了这个么久……哈哈哈哈……”

她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苦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一巴掌……打醒了你……也打醒了我……”

晓晓挣脱开朱秀敏的怀抱,跑到妈妈身边,抱着她的腿,也跟着大声哭起来:“妈妈!妈妈你别哭!”

母子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彭思源看着蹲在地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妻子,看着吓得大哭的儿子。

他刚才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委屈,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茫然。

原来,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在他默默承受的同时,傅欣怡也在另一个深渊里独自挣扎。

而他们,却像两个瞎子,在黑暗里互相责怪,互相伤害,越走越远。

这场当众的、难堪至极的冲突,撕开的不仅仅是他们婚姻的假面。

更是两个孤独灵魂长期缺乏沟通和理解的血淋淋的真相。

所有亲戚都沉默着,没有人再轻易开口劝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反思。



09

客厅里,只剩下傅欣怡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晓晓害怕的哭声。

先前那种家族聚会的热闹喜庆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静默。

彭思源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耸动。

他不是在哭,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愧疚、震惊、心痛和茫然的情绪冲击得无法自持。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段关系里隐忍的付出者。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才骇然发现,傅欣怡所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也艰难得多。

而他,作为她最亲密的丈夫,非但没有成为她的依靠,反而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出了最冷漠的反应。

那句“你就是太闲了,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自己的心上。

父亲彭林和母亲黄玉霞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崩溃的儿媳和痛苦的兒子。

他们或许有心疼,有责怪,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场冲突揭露出的问题,远比他们了解的更深。

其他的亲戚,更是尴尬得不知所措。

劝,不知从何劝起;走,似乎又不合适。

只能或低头,或望向别处,尽量避免与当事人目光接触。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从通往后院的门口传来。

“都哭够了?闹够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爷爷彭德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依旧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拐杖,身上还带着院外阳光的味道。

脸上没有怒容,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平和。

他缓缓踱步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坐在地上的彭思源,蹲在地上哭泣的傅欣怡,以及围观的众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被吓坏的晓晓身上。

“把孩子先抱开。”他对朱秀敏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朱秀敏连忙抱起还在抽噎的晓晓,轻声哄着去了里屋。

彭德文走到傅欣怡身边,并没有弯腰去扶她,只是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

“欣怡,起来。彭家的媳妇,天塌下来,也得站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傅欣怡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看着爷爷,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迷茫。

彭德文又看向彭思源。

“思源,你也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彭思源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把脸,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看爷爷。

彭德文踱到客厅中央,在一张空着的太师椅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

“今天这场热闹,我坐在后院,听了个大概。”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说起来,不就是锅碗碰着了瓢盆,响动大了点吗?”

他用了最寻常的比喻,却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谁家的灶台,做饭没个响声?”彭德文的目光掠过彭思源和傅欣怡,“思源觉得委屈,觉得自己为家牺牲了,受了忍了。

欣怡觉得冤枉,觉得自己受苦的时候没人理解,被逼急了。”

“你们俩,都觉得自己有理,是不是?”

彭思源和傅欣怡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这理儿,是站在自己个儿的角度讲的。”彭德文轻轻叹了口气,“思源,你为你的小家打算,放弃机会,是情分。

但你把这情分当成了筹码,憋在心里,成了怨气,这就不叫情分了,成了生意。

生意嘛,就要算计盈亏,你觉得亏了,就要发作,对不对?”

彭思源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

“欣怡,”彭德文又转向孙媳妇,“你生孩子的苦,受的委屈,是实情。

可你不能指望别人,哪怕是你男人,是你公婆,都能把你肚子里的苦水一滴不差地尝一遍。

你不能因为自己苦过,就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就有理由把所有的焦虑和脾气,都发泄到最亲近的人身上。

这也不行。”

傅欣怡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不再是崩溃的哭,而是带着一种被说中心事的羞愧。

“一家人,过日子,不是擂台,非要争个谁对谁错,谁输谁赢。”彭德文的声音语重心长,“是要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你扶我一把,我拉你一下。

有磕绊,正常。

但磕绊完了,得想想,为什么磕绊了,下次怎么绕着走,或者把这坑填平了。

而不是坐在坑里,互相埋怨,指责对方为什么没看见这个坑。”

老爷子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我跟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比你们闹得还凶。

那年头,日子苦,为了一口吃的,都能吵得掀屋顶。

有一次,我气得摔门出去,三天没回家。

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奶奶坐在门槛上,眼睛肿得像桃子,灶台上却给我温着一碗稀粥。”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吵架,赌气,解决不了饿肚子。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情的地方。”

“情分磨没了,理讲得再透,家也就散了。”

这番话,朴实无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彭思源和傅欣怡的心上,也敲在所有亲戚的心上。

客厅里悄然无声,每个人都在咀嚼着老爷子话里的深意。

彭德文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妇,看着他们脸上的泪痕和疲惫,最终缓和了语气。

“今天这事,是个劫,也是个坎。迈过去了,往后就能知道怎么走了。迈不过去……”

他没把话说透,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他扶着拐杖,慢慢站起身。

“都别愣着了。

该收拾的收拾,该冷静的冷静。

思源,带你媳妇去洗把脸。

老大,”他看向彭林,“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被这点事儿搅了。

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说完,老爷子不再多言,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地又走回了那个安静的后院。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佝偻却坚定的背影上,仿佛给这混乱的一地鸡毛,注入了一丝沉静的力量。

10

爷爷彭德文离开后,客厅里依旧安静了片刻。

但那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压抑和剑拔弩张,而是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引人深思的静默。

老爷子的话,如同一盆冷静的温水,浇熄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也冲淡了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平静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他们都太执着于自己的“理”,而忽略了维系一个家更重要的“情”。

彭思源率先动了。

他走到依旧蹲在地上、但哭声已止的傅欣怡面前,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手因为激动和羞愧,还有些微微颤抖。

傅欣怡抬起泪眼,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看着丈夫红肿未消的脸颊和通红的眼眶。

她的眼神复杂,有残留的伤痛,有恍惚,还有一丝不确定。

几秒钟的犹豫后,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搭在了彭思源的手上。

他的手心很凉,她的手也是。

彭思源稍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傅欣怡站起身时,因为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身体晃了一下。

彭思源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短暂的接触后,两人几乎同时松开了手,各自转向一边,避免着直接的目光对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百废待兴的疏离与试探。

“去……去洗把脸吧。”彭思源低声道,声音沙哑。

傅欣怡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走向洗手间。

彭思源则转身,开始默默地收拾客厅里因为先前混乱而碰歪的桌椅、散落的瓜果皮。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麻木。

其他亲戚见状,也纷纷动了起来。

彭林和黄玉霞开始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动作沉默而沉重。

朱秀敏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晓晓,将他小心地放在里屋的床上。

薛晓雯和周广安等人,也帮忙整理着客厅,彼此交换着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议论纷纷。

经过这场风波,每个人都似乎意识到,别人的家务事,远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妄加评论只会添乱。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亲戚间形成:不再追问,不再评论,只是默默地帮忙,让这个家尽快恢复表面的秩序。

傅欣怡在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女人,陌生得让她心惊。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稍微缓解了眼睛的胀痛,却洗不去心底那片荒凉。

爷爷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你不能因为自己苦过,就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

她真的变成这样了吗?

把产后抑郁时期的痛苦和孤独,变成了日后苛责丈夫、焦虑孩子的理由?

把对未来的不安,全部转化成了对彭思源的压力?

而彭思源……

她想起他吼出“忍你很久了”时,那猩红的眼睛里迸发出的痛苦和绝望。

想起他说的,那个她从未知晓的、为了家庭而放弃的机会。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这段关系里更委屈的一方。

此刻,却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彭思源也在他的沉默和退让里,承载了那么多。

他们像两个走在平行轨道上的人,都觉得自己负重前行,却从未真正看到对方肩上的重量。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传来彭思源有些迟疑的声音:“欣怡……你没事吧?”

傅欣怡深吸一口气,用毛巾擦干脸,打开了门。

彭思源站在门口,神情局促,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还有未散尽的疲惫。

“晓晓睡着了。”他低声说,“爸妈他们……在收拾厨房。”

“嗯。”傅欣怡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哑。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站在洗手间门口的狭窄过道里。

气氛依旧有些僵硬,但那股尖锐的对立感,已经消散了大半。

“脸……还疼吗?”过了一会儿,傅欣怡极其小声地问,目光落在他的左脸颊,那里还隐约能看到指印。

彭思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摇摇头:“没事了。”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去南方的事,”傅欣怡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彭思源的眼睛,“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

彭思源避开了她的目光,苦涩地笑了笑:“告诉你有什么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况且……我当时也确实觉得,稳定点好。”

“如果……如果你当初去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傅欣怡追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

彭思源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可能钱会多些。但也许,会更忙,更顾不上家。谁知道呢?人生没有如果。”

他顿了顿,看向傅欣怡,眼神里多了一丝坦诚:“重要的是现在。爷爷说得对,以前的事,纠结对错没意义。关键是……以后怎么走。”

傅欣怡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以后。

他们还有以后吗?

经过今天这场近乎毁灭性的冲突,那段布满裂痕的关系,还能修复吗?

她看着彭思源眼中那份和她相似的迷茫与疲惫,以及那深处一丝不肯熄灭的、对于“以后”的微弱期待。

心里百感交集。

“我……我去帮妈收拾厨房。”她最终没有给出答案,只是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彭思源看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拦。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才能结痂。

有些路,需要一步步慢慢重新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渐渐恢复整洁的客厅,也拉长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厨房的身影。

距离不远不近,仿佛是他们关系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裂痕已然深刻,但彻底断开,似乎也并未甘心。

未来如何,无人知晓。

唯一确定的是,这个漫长的家族聚会,这个巴掌和怒吼交织的下午,已经像一枚深深的烙印,刻在了他们,以及所有在场亲人的心里。

关于家庭,关于理解,关于沟通,留下了太多需要用时间去咀嚼和反思的东西。

而生活,终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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