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建安年间,权倾朝野的魏王曹操为“头风”顽疾所苦,痛不欲生,生命垂危。
就在所有御医束手无策之际,布衣神医华佗应召而来,他以几根银针,便奇迹般地缓解了曹操的剧痛,让这位枭雄看到了续命的希望。
然而,当华佗提出需要“劈开头颅”才能根治的惊世骇俗之法时,曹操的希望瞬间化为滔天杀意。
他认定这是谋杀的阴谋,盛怒之下将华佗投入死牢并处死。
史书记载,神医之死,源于他挑战了君主的底线。可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却并非全部的真相。
多年以后,许昌大牢一位濒死的老狱卒,才用他最后的气息,揭开了一个被权力与阴谋彻底掩盖,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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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建安十三年的许昌,秋意已深。夜里的风刮过铜雀台的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谁哭泣。
台上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可这份光明却透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寒意。所有的侍女和太监都像木雕泥塑一般,低着头,跪在殿门外的冰冷石板上,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罪过。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因为殿内,正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啊——!”
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狂怒。接着,便是“咚、咚、咚”的闷响。那时中原的霸主,大汉的丞相,权倾天下的魏王曹操,正用自己的额头,一下下地猛烈撞击着雕刻着蟠龙的梁柱。
他不是想死。活了五十多年,从一个被宦官后代身份所累的无名小卒,到今天掌控天子、号令诸侯的魏王,他对生命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他只是想用一种剧烈的疼痛,来压倒另一种更深邃、更无法忍受的痛苦。
那痛苦,就在他的脑子里。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鬼魅,正拿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锥,在他的脑髓里疯狂地搅动、钻探。有时候是一阵阵的抽痛,像是要把头颅活活撕裂;有时候又是绵延不绝的胀痛,感觉整个脑袋随时都会炸开。
案几上,名贵的汝窑瓷器、精心抄录的竹简兵书,都被他狂怒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一碗由宫中首席御医精心熬制的汤药,早已凉透,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而苦涩的气息,曹操看都没看一眼。
他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视线早已模糊。他仿佛看到的不是眼前奢华的宫殿,而是十几年前赤壁冲天的大火,是宛城外为了保护他而战死的长子曹昂和爱将典韦,是在官渡被他坑杀的七万降卒……无数的面孔,无数的冤魂,在他脑子里盘旋、尖啸,最后都化作了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脑仁深处。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痛哭的间隙,曹操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跪在最前面的首席御医张仲的衣领。张仲一把年纪,吓得浑身筛糠,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冷汗。
“大王……大王息怒……臣等已尽力,已尽力了啊!”
“尽力?”曹操的口水几乎喷到他的脸上,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尽力的结果,就是让我用头撞柱子才能喘口气?你们这群所谓的名医,平日里拿着我的俸禄,享用着山珍海味,到了紧要关头,连我这小小的头风都治不好?”
他松开手,踉跄着退了两步,扶着桌子喘着粗气。他感到一阵晕眩,力量正从身体里迅速流失。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在他心头。他扫视着眼前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御医们,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可以是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可以是横槊赋诗的诗人,可以是决胜千里的军事家,可唯独在这病痛面前,他只是一个无助的凡人。
“天下之大,就无人能治我这头痛?”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绝望的嘶吼,“难道就无人能为我续命几年,让我亲眼看到天下归一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应和着他的悲鸣。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默中,一个跟了他多年的贴身侍从,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颤抖着跪行几步,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大王……或许……或许有一个人,能有法子。”
曹操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他,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谁?”
“是……是沛国谯县的那个……那个民间郎中,”侍从磕磕巴巴地说,“都说他是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他叫……华佗。”
“华佗”这两个字一出口,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曹操眼中那股子疯狂的痛苦竟然奇迹般地停滞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那里面有对生的渴望,有对奇迹的期盼,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鹰隼般的审视,一种深深的猜忌和警惕。
华佗。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民间将此人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医术通天,一把小刀、几根银针,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听说过,这人不喜欢当官,朝廷几次征辟都被他托辞拒绝。他更喜欢游走于乡野之间,为平头百姓看病,甚至连自己家乡的县令找他,都未必能请得动。
一个不受官职束缚的人,一个不受权力诱惑的人,一个拥有着自己无法掌控的神奇“技术”的人。
在曹操的认知里,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正的圣人,要么,是隐藏得最深的伪君子。而他戎马一生,见过太多伪君子,却从未见过一个真正的圣人。
这个华佗,真的是来治病的?还是某些依旧心怀汉室的老家伙,或是江东的孙权、西蜀的刘备,派来摸清自己虚实,甚至……找机会下手的?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关乎整个北方稳定的最高机密。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一个底细不明的江湖郎中?
曹操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头痛似乎因为刚才的发泄,暂时消退了一些,但那股潜藏在骨子里的多疑,却如同藤蔓一般,重新爬满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那个在睡梦中被他杀死的侍卫,仅仅因为那个侍卫在他熟睡时,想替他盖好被子。
他这一辈子,从不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人,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脑袋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神医”?
曹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殿内的气氛,比他刚才发疯时还要压抑、冰冷。
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强忍着没有再提华佗的名字。他试图用处理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来分散注意力,他甚至破天荒地在后花园摆下酒宴,观赏歌舞。他想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好得很,他不需要什么江湖神医。
可那该死的头痛,却像一个知道他心思的魔鬼,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间歇性的发作,而是持续不断的剧痛,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他的头颅里来回地锯。他吃不下任何东西,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铜镜里,他看到自己原本还算英武的面容,在短短几天里就变得枯槁憔悴,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也仿佛多了一倍。
在一次上朝的路上,他甚至在马车里疼得短暂昏厥了过去。
那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倒了对未知的猜忌。
回到相府,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坐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门外嘶哑地喊道:
“来人!”
侍从官立刻推门而入。
“传我的令,”曹操的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派一队精锐虎豹骑,备上厚礼,去沛国谯县,将华佗……给本王‘请’到许昌来!快马加鞭,不得有误!”
“请”字出口,寒气逼人。侍从官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曹操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为自己请来了一位救命的良医,还是引来了一把索命的尖刀。
02
曹操的虎豹骑一路风驰电掣,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沿途的官道。沿途的郡县官员见到魏王的仪仗,无不战战兢兢,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当他们得知,这支代表着北方最强武力的精锐部队,只是为了去“请”一个乡下郎中时,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当使者带着人马赶到沛国谯县时,却扑了个空。华佗的家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妇人,说是丈夫又出去云游采药了。
虎豹骑的将领眉头紧锁,他接到的可是死命令。经过一番打听,他们才得知,华‘神医’并不在什么名山大川,而是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村落,那里正闹着时疫。
当他们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找到华佗时,这位传说中的神医,正蹲在村口的田埂上。他没有穿着想象中仙风道骨的长袍,身上只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既不在熬制什么神奇的汤药,也没有在为病人施展什么惊世骇俗的医术。
他正被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围着,有声有色地模仿着各种动物的姿态。
“来,跟我学,”他的声音温和而洪亮,“这是虎戏,要虎目圆睁,双拳紧握,扑出去要有猛虎下山的气势……对,就是这样!这样活动筋骨,身体里的浊气才能散出去,就不容易生病了。”
孩童们学得有模有样,咯咯地笑作一团。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笑脸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名满天下的神医,倒更像个邻家的老翁,享受着天伦之乐。
虎豹骑的将领翻身下马,带着一种闯入者特有的生硬,抱拳道:“敢问,可是华佗先生?”
华佗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平静地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几位军爷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将领将曹操的命令和厚礼奉上。面对魏王的征召,这可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登天之梯。可华佗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受宠若惊。他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看了一眼那些名贵的绸缎和金银,微微皱了皱眉。
“魏王身系天下安危,他的病,我理当去看看。”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要去邻村出个诊,“只是,这里乡亲们的病还没好利索,我得把方子和后续的法子交代清楚了才能走。”
他没有理会心急如焚的将领,而是转身回村,挨家挨户地嘱咐,将后续的用药、隔离的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交代给村里的长者。
最后,他又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将新采的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好,对他那位一直跟在身边帮忙的妻子说:“我走之后,你记得给村东头的张婆婆送些清热的药去,她年纪大了,身子骨弱,得多留心。”
他的妻子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帮他整理好行囊,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套磨得发亮的银针和几包常用的药材。
华佗这种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让这些习惯了令行禁止的军士们感到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
在他们眼中,天底下的一切,都应该在魏王的权势面前俯首帖耳。可眼前这个老头,似乎自成一个世界,魏王的仪仗和乡亲的病痛,在他心中,仿佛后者更重一些。
去往许昌的路上,华佗坐在马车里,并没有因为这舒适的待遇而欣喜。
押送的官员为了套近乎,开始与他攀谈,言语间充满了对魏王霸业的吹捧和对他能被魏王看中的恭维。
华佗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他更感兴趣的,是沿途的庄稼和百姓的气色。
“大人你看,”华佗指着窗外一群正在修筑工事的民夫,“他们面黄肌瘦,步履虚浮,这都是长期劳累、饮食不继所致。医者,固然能医刀剑伤、治瘟疫病,却医不了这因征伐战乱而起的‘国体之病’啊。”
他又说:“我行医多年,见多了富贵之人因终日宴饮、膏粱厚味而百病丛生;也见多了贫苦百姓虽身无长物,却因勤于劳作、清茶淡饭而筋骨强健。治病,从来都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么简单,关键在于‘养’,在于顺应天时,调和身心。等病入膏肓了再用猛药去攻,已经是下下之策了。”
他说的这些“治未病”的理念,和对权贵阶层奢靡生活导致疾病的淡淡不屑,都让那位官员听得有些尴尬。这些话,与魏王追求速战速决、结果至上的霸道哲学,实在是格格不入。官员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接话,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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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马车抵达了戒备森严的丞相府。
华佗被直接带到了曹操的卧房。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息。曹操正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但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暴露了他此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到华佗进来,曹操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怎样锐利的眼睛!即便在病中,也像鹰隼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审视着,评估着,充满了不信任。
华佗却像是没有感受到这股逼人的压力。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下跪行叩拜大礼,只是将药箱放下,对着榻上的曹操微微躬了躬身,用他那贯有的平稳语调说:“医者华佗,见过魏王。”
他看曹操的眼神,是纯粹的、专注的,不带一丝畏惧或谄媚。那就好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木匠,在审视一块需要雕琢的木头,而不是一个平民在仰望一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君主。
这种姿态,让曹操感到一阵新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
“你就是华佗?”曹操的声音沙哑而威严,“他们说你能治好我的头风?”
“能否根治,需看过才知。”华佗不卑不亢地回答,“请魏王伸出手腕,让草民为您诊脉。”
他上前几步,手指轻轻搭在曹操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曹操沉重的呼吸声。片刻之后,华佗松开手,又仔细观察了曹操的面色和舌苔,最后,他让曹操躺平,用手指轻轻按压他头部的几处位置,每按一处,都问他有何感觉。
曹操强忍着不耐烦,一一回答。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华佗心中已然有数。他对一旁的侍从说:“请备热水、布巾,再取火烛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华佗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了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那银针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而柔和的光芒。
“魏王,我现在为您施针,或有酸麻胀痛之感,请务必放松,切勿移动。”
说罢,他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看准曹操头顶的百会穴,手法快、准、稳,几乎在瞬间就刺了进去。曹操只觉得头皮微微一麻,一股奇特的酸胀感立刻顺着银针传遍了整个头颅。
紧接着,风池、太阳、合谷……一根根银针接连刺入。华佗的手指如同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沉稳而富有韵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银针的刺入,曹操感觉那股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剧痛,竟然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牢牢缚住了。疼痛并没有立刻消失,但它不再狂暴,而是慢慢地平息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气,仿佛山间的清泉,开始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缓缓流淌,冲刷着那些焦躁和痛苦。
一刻钟后,华佗起出所有的银针。
曹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十天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轻松。他甚至有心情从榻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他对这立竿见影的效果感到无比的惊喜,看向华佗的眼神里,那股浓重的猜忌,终于消退了些许。
“神医……果然名不虚传!”曹操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虚弱,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法子,能断根吗?”
华佗却并没有因为这声赞誉而露出喜色。他慢条斯理地用布巾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将其一根根收回布包里,然后才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魏王,这针灸之术,终究只是扬汤止沸,暂时疏通了您脑内的气血郁结。”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曹操的双眼,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魏王的病,根子不在头,而在心里。”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曹操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放松下去的眼神,再一次变得锐利如鹰,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寒意。
病在心里?
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一个普通的病人来说,这或许是指忧思过度、情志不畅。可对于曹操这个多疑了一辈子的政治家和阴谋家来说,这句话仿佛是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他最不愿被人触碰的内核。
你一个乡下郎中,凭什么说我的病在心里?你是在说我野心太大,猜忌太重,杀戮太多,所以才得了这报应?你是在窥探我的内心,还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我?
刚刚因为病痛缓解而产生的一丝信任,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曹操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布衣郎中,他觉得,华佗看的“病”,似乎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范畴。他看的,是自己那颗充满了权谋、欲望和挣扎的君主之心。
而这,是比头痛更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情。
03
华佗被曹操留在了丞相府。
名义上,他是魏王的“侍医”,享受着极高的待遇,每日好酒好菜供着,还有专人伺候。可实际上,他就像一只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鸟,行动被严格限制在相府的一角,几名孔武有力的虎豹骑卫士,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
曹操的逻辑很简单:一方面,他需要华佗的银针来为自己续命,缓解那不定时发作的剧痛;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信任这个看透了自己“心病”的医生,必须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华佗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变相的软禁。他每日早起,就在院子里打他的五禽戏,然后便整理带来的药草,或者在书案上写写画画,记录自己的行医心得。每当曹操头痛发作,他便被“请”去施针,完事后再被“送”回来。
他对曹操的病情闭口不谈,对自己的处境也安之若素,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华佗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不代表别人也能让他置身事外。他就像一块被投入池塘的巨石,虽然自己沉静,却早已在许昌这座深不见底的政治池塘里,激起了层层的涟漪和暗流。
此时的许昌,表面上是曹魏政权的中心,一派繁荣。
可在这份繁荣之下,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朝堂之上,仍然有一批心向汉室的老臣,他们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为敢怒不敢言,被称为“许都清流”,他们像潜伏在暗处的狼,时刻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而在曹操的继承人问题上,两大集团的斗争也已日趋白热化。长子曹丕,沉稳内敛,工于心计,颇有曹操的风范,身边团结了一大批务实的官僚和将领。三子曹植,才高八斗,性情洒脱,深受文人名士的拥戴,形成了另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
华佗的到来,立刻成为了这两大集团眼中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最先行动的,是曹植集团的核心谋士,杨修。
杨修此人,恃才傲物,聪明到了极致,尤其擅长揣摩曹操的心思。他敏锐地看出了曹操对华佗那种“想用又不敢信”的矛盾心理。在一个午后,杨修以“探望神医”为名,带着名贵的药材和绝版的医书,来到了华佗被软禁的小院。
“先生真乃神人也!”杨修一见面就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家父(太尉杨彪)也曾患有顽疾,遍访名医而不得,听闻先生在许昌,恨不能亲自前来拜会。这是晚辈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
华佗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请他坐下,然后便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草药。
杨修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如今魏王离不开先生的妙手,整个许昌都在传颂先生的医术。尤其是植公子(曹植),他对先生更是敬佩有加,常说先生这等不慕荣华、心怀苍生之人,才是真正的国士。若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晚辈开口,植公子定会全力相助。”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曹植的仁厚和爱才之心,并试图将华佗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毕竟,如果华佗能彻底治好曹操,那么举荐和善待神医的曹植,无疑会在曹操心中加上重重的一分。
对于杨修的示好,华佗不置可否。他这一辈子,见多了达官贵人的殷勤。在他看来,这些年轻人心思太重,欲念太多,个个都是“心病”缠身,根本不懂得清心寡欲的养生之道。他只是礼貌地回应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杨修自讨了个没趣,但并不气馁,他相信只要功夫深,总能打动这个“古怪”的神医。
与杨修这种明面上的拉拢不同,另一股更隐秘的势力,也在悄悄地注视着华佗。
这股势力的代表人物,叫耿纪。他是汉室老臣耿纯的后人,在朝中只担任一个不痛不痒的闲职——少府丞,平日里为人低调,从不参与曹丕和曹植的党争,看起来就像一个安分守己的太平官。
可暗地里,他却是“许都清流”中最激进的一员,是汉室最忠诚的死士。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扳倒曹操的机会。
耿纪比杨修看得更深,也更狠。他注意到的,不是华佗作为一颗棋子的“利用价值”,而是他可能成为的一件“毁灭性武器”。
在华佗刚到许昌时,耿纪就通过自己安插在相府的眼线,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听说华佗对曹操说出“病在心里”那句话时,耿纪在自己的密室里,激动得几乎要拍案叫绝。
“蠢货!真是个愚蠢的医痴!”他对自己最亲信的同党说,“他以为他在看病,他不知道,他是在用一把最钝的刀子,去捅一头最嗜血的猛虎!”
耿纪意识到,拉拢华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像华佗这种人,绝不会参与他们的谋逆大计。但是,他不需要华佗的参与。
他只需要“创造一个事实”,一个能让曹操自己动手,杀掉华佗的事实。
于是,他开始通过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报网络,秘密调查华佗的过往。他发现,华佗一生云游四方,交友广泛,其中不乏一些心怀汉室、对曹操不满的名士,比如早已被曹操借刀杀人的祢衡,就曾与华佗在荆州有过数面之缘,相谈甚欢。华佗还曾去过江东,为一些当地士族看过病。
这些看似正常的交往,在耿纪的手里,却变成了一张可以随意编织的大网。一个极其阴险、歹毒的计划,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
与此同时,在许昌城的另一端,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一个名叫吴老三的老狱卒,正打着哈欠,给牢房里的犯人送去清汤寡水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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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三在这大牢里干了快二十年了。他见过曾经高高在上的将军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也见过昨日还满腹经纶的文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的相貌普通得就像路边的一块石头,为人更是胆小怕事,信奉的唯一生存准则就是:“多看,少说,活得久。”
他的世界很小,就是这一方牢狱的天地。可这方天地,却是整个许昌城最真实、最残酷的缩影。
那天,他轮休出狱,去街角的酒馆里沽了一壶浊酒。他远远地看到了前呼后拥、意气风发的杨修,那飞扬的神采,是许昌城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他也看到了在人群的角落里,那个总是低着头、眼神阴郁的少府丞耿纪,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然后,他又听周围的人,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那个被魏王奉为上宾的布衣神医——华佗。
吴老三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他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只是凭着在牢里练就的野兽般的直觉,隐隐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许昌城,似乎要起风了。
他缩了缩脖子,付了酒钱,匆匆赶回自己那位于陋巷中的家。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狱卒,平平安安地熬到退休。
他绝不会想到,几个月后,那个如今万众瞩目、如同站在云端的神医华佗,竟然会和他这个最底层的狱卒,产生宿命般的交集。
04
时间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许昌城进入了隆冬,寒风刺骨。
曹操的头痛,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愈发地酷烈起来。
起初,华佗的针灸还能让他获得几个时辰的安宁。可渐渐地,这安宁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一天一次,到一天两次,再到后来,即便是银针还插在头上,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也只是稍稍减轻,无法根除了。
病痛的折磨,让曹操的性情变得愈发暴戾。他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常常在深夜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宫殿里的器物被他摔了个遍,有好几个侍女和太监,仅仅因为端茶倒水的动作慢了一点,或是呼吸声重了一些,就被他下令拖出去活活打死。
整个丞相府,乃至整个许昌的宫廷,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低气压之下。人人都知道,魏王身体里的那头猛虎,正在被病魔彻底激怒,随时可能噬人。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曹操在批阅一份紧急军报时,头痛再次猛烈发作。这一次,他眼前一黑,剧痛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直挺挺地从坐席上栽倒下去,昏死了过去。
整个相府顿时乱作一团。御医们手忙脚乱地又是灌药又是施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曹操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他躺在榻上,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帐幔,眼神空洞。刚刚那濒死的体验,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那些尚未完成的霸业,那些统一天下的宏图伟志,仿佛都将成为泡影。
一阵深切的无力感和不甘,攫住了他的心。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被紧急召来的华佗。
这一次,曹操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猜忌和审视,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和哀求。他放下了自己一生都未曾放下过的魏王架子,用一种近乎虚弱的语气,对站在榻前的华佗说:
“先生……坐。”
华佗依言,在榻边的矮凳上坐下。
“先生,本王……我……”曹操挣扎着用词,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诚恳一些,“我这病,你也看到了。针灸汤药,如今已难见效。你行医一生,见多识广,可有……可有根治之法?”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华佗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只要能让我彻底摆脱这头痛,只要能让我安安稳稳地睡上几个好觉,能让我……多活十年!”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只要你能做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封侯拜相,万贯家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是他,曹操,一生中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华佗看着他,神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医者对病人的怜悯。这段时间的观察,结合他毕生的医学判断,他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大王的病根,既不在皮肉,也不在经络,而在颅内深处。依我诊断,是有‘风涎’聚于其中,阻滞气血,压迫脑髓。此物根深蒂固,非汤药针石之力所能企及。”
曹操的心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没救了?”
“不。”华佗摇了摇头,“还有一个法子。只是……”他抬起眼,看着曹操,一字一顿地说,“这个法子,太过骇人听闻,恐怕……大王难以接受。”
“说!”曹操几乎是吼了出来,“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快说!”
华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医学案例。
“草民需要先为大王准备一副汤剂,名为‘麻沸散’。大王饮下后,便会沉沉睡去,神志全无,不知疼痛。”
曹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华佗继续说道:“然后,草民会用利斧,劈开大王的头颅,打开颅骨……”
“什么?!”曹操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华佗,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佗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神情是那种纯粹到近乎残酷的医学探讨。他甚至顺手拿起案几上的笔墨和一块木板,在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头颅构造图。
“大王请看,劈开此处颅骨之后,草民便能用器具探入,找到那团‘风涎’,将其完全取出。风涎一除,病根便去。之后,草民再将颅骨合上,用我特制的药线缝合头皮,敷上神效的药膏,只需静心调养一月,便可痊愈。从此以后,大王不但头痛尽除,还能延年益寿,神思清明,远胜往昔。”
他说得是如此的详细,如此的自信。在他的语气里,这似乎不是一次搏命的手术,而是一次精密的工匠活计,他对自己“外科圣手”的技艺,充满了绝对的把握。
可这些话,落在曹操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整个卧房的空气都凝固了,连窗外的风雪声都仿佛被隔绝。曹操死死地盯着华佗,和他手上的那副“开颅图”,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床头悬挂的倚天剑的剑柄。
开颅?用斧子劈开我的脑袋?
让我在喝下什么“麻沸散”后,像一头待宰的猪羊一样,人事不知,任由你在我的脑袋上动刀动斧?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他想起了当年董承的衣带诏,想起了许田围猎时那些心怀异志的眼神,想起了无数次大大小小针对他的暗杀和阴谋。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治病的方案!这是他听过的,最直接、最完美、最匪夷所思的谋杀计划!
他曹操一生,何曾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到另一个人的手里过?绝不可能!
这个华佗,前面又是施针又是喂药,恐怕都是为了麻痹自己,博取信任!这最后石破天惊的“开颅之议”,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是谁派来的?是汉室的那帮老家伙?还是刘备?孙权?
曹操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狂怒,最后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而就在这个致命的当口,一直通过眼线密切关注着相府动态的耿纪,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得知了华佗“开颅”的提议。
他坐在自己阴暗的密室里,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狰狞笑容。
“时机,到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网,迅速撒向了曹操。他并没有直接去告密,那太低级了。他通过一个看似中立,实则早已被他收买的官员,在一次与曹操最信任的谋士程昱的“闲聊”中,不经意地透露出了一些“流言”。
“哎,程公啊,最近许昌城里有些风言风语,说那神医华佗,早年曾游历江东,与江东不少名士故旧都有往来,关系匪浅呢。”
然后,他又让人伪造了一些所谓的“物证”——比如一份被“截获”的,模仿华佗笔迹写给某个江南“故人”的残破书信的传抄件,上面的字迹模糊,语焉不详,但隐约能看到“丞相病重”、“大事可成”、“只待时机”之类的字眼。这些东西,又通过另一个隐秘的渠道,被“无意中”呈送到了程昱的案头。
程昱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深知魏王身体状况乃是国之根本,不容半点闪失。这些看似捕风捉影的“流言”和“物证”,单独看或许说明不了什么。可当它们,与华佗那个疯狂的“开颅”提议结合在一起时,瞬间就构成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谋杀链条!
一个与敌对势力可能有联系的医生,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能轻易置君主于死地的治疗方案!
程昱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即将所有的发现,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曹操。
这些消息,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应该说是一座山,狠狠地砸在了曹操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猜疑之弦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曹操听完禀报,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床榻,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好一个神医!好一个汉贼细作!”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病在心里”的指控,不慕荣华的姿态,游历江东的背景,最后,是这骇人听闻的开颅之议!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的一切,都是伪装!
“来人!”曹操的怒吼声,穿透了风雪,响彻了整个丞相府。
“给我拿下!将这个江湖骗子,不,是汉贼的细作,给我打入大牢!严刑拷打!我倒要看看,他背后到底是谁!”
几名虎豹骑卫士立刻冲了进来,如狼似虎地扑向还愣在原地的华佗。
华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曹操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冲向自己的凶神恶煞的士兵,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医者面对不可理喻的病人家属时的那种困惑、茫然和一丝悲哀。
他想解释,想说这纯粹是医术,想说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可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粗暴地拧住了胳膊,拖出了卧房。
门外冰冷的风雪,瞬间灌了他一头一脸。他听着身后传来曹操依旧不息的怒吼,那一刻,他或许还没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他只是感觉,这许昌的冬天,比他行医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05
许昌大牢,是这座繁华都城最阴暗的角落。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血腥味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华佗,这位不久前还被奉为座上宾的“神医”,此刻正被关押在最深处的一间死囚牢里。粗重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每动一下,就发出沉重而冰冷的撞击声。
负责看管这片牢区的,正是老狱卒吴老三。
当上面把这个“犯人”交给他的时候,吴老三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这可是魏王亲自下令关押的、罪名是“谋逆大罪”的要犯啊!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混日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他生怕出一点差错,自己的脑袋也就跟着没了。
最初的几天,吴老三战战兢兢,除了按时送饭送水,连牢门都不敢多靠近一步。他偷偷地观察着这个传说中的神医。他想象中的谋逆罪犯,要么会拼命地嘶吼喊冤,要么会咒骂不止,要么会精神崩溃、以头抢地。
可这个华佗,却和所有犯人都不一样。
他不哭,不闹,也不喊冤。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盘腿坐在铺着发霉稻草的地上,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偶尔,他会睁开眼,用手指沾着地上的积水,在潮湿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那些吴老三看不懂的人体经络和骨骼图谱。
他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和……困惑。仿佛他不是一个等待死亡的囚犯,而是一个陷入沉思的学者,正在钻研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吴老三因为常年在阴湿的牢里待着,落下了一身的关节痛,特别是两条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那天,他给华佗送饭时,正疼得龇牙咧嘴,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
华佗看到他的样子,忽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平稳:“老哥,你这腿,是风湿之症入骨了吧?”
吴老三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是……是啊,老毛病了。”
“你去找些艾草、生姜和花椒,”华佗平静地说道,“把它们捣碎了用布包起来,蒸热了敷在膝盖上。每日两次,半月之后,当有大效。”
吴老三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自身难保的囚犯,竟然还在关心自己这个小狱卒的病痛。他当了二十年狱卒,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那颗早已被现实磨得麻木的心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从那天起,吴老三对华佗,少了一份畏惧,多了一份敬重。他会偷偷地在给华佗的饭菜里加个鸡蛋,或者把水换成温热的。
华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曹操那样的性格,一旦起了疑心,断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并不怕死,行医生涯中,他见过的生死早已不计其数。他最大的遗憾,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尤其是他多年心血独创的那些外科手术技艺,将要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失传。
那是能救活千千万万人的本事啊!
于是,他用吴老三偷偷给他的那个鸡蛋,换取了一个请求。他向吴老三讨要笔墨和竹简。吴老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地给他弄来了一套。
从那天起,华佗便不再静坐。他开始在昏暗的烛光下,日夜不停地书写。他将自己毕生的医学心得,从内科的辨证施治,到五禽戏的养生之道,再到他最引以为傲、也最不为世人所理解的外科手术要领,包括“麻沸散”的精确配方、如何开创、如何缝合、如何防止感染……所有的一切,他都毫无保留地记录了下来。
他写得很快,仿佛在和死神赛跑。那些冰冷的竹简上,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和智慧。这,就是后世传说中那部失落的医学圣典——《青囊经》。
几天后,判决下来了:斩立决。
行刑的前一夜,华佗将写满字迹的厚厚一卷竹简,交到了吴老三的手里。
“老哥,”华佗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恳求,“我与你萍水相逢,无以为报。这点东西,是我唯一能留给这个世人的。你若有胆量,就想办法将它传出去,交给一个真正的医者,它或许能救活千千万万的人。你若害怕……就……就一把火烧了吧,也免得为你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吴老三捧着那沉甸甸的竹简,感觉像捧着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直冒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牢房通道的尽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名狱吏提着灯笼,引领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径直朝这间死囚牢走来。
吴老三心中一凛。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看那人身边狱吏恭敬的样子,地位绝对不低。但绝不是曹操的人,曹操若要提审,绝不会是这般光景。
“你,退下,到那边守着,不许偷听,不许偷看!”狱吏对吴老三喝道。
吴老三连声称是,抱着竹简退到了通道的拐角处。但他强烈的好奇心和对华佗命运的关心,让他没有走远。他躲在厚重的石壁投下的阴影里,悄悄地探出半个头,望向那间牢房。
由于距离太远,加上风声的干扰,他听不清所有的对话。他只看到那个神秘人走到了牢门前,与华佗隔着栅栏对视。
他隐约听到,那个神秘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神医,可惜了,可惜了你这一身的通天本事。”
华佗没有说话。
神秘人继续说着什么,吴老三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语……“棋子”……“天下”……“诛心”……
突然,吴老三听到了一句清晰无比的话,那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子,穿透了黑暗:
“你本可以只医身体的病,为何要那么不开眼,妄谈什么‘心里’的病?你知不知道,这天下最大的病,是人心!这病,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医不了,也绝对不能去碰的!”
这句话说完,吴老三清楚地看到,牢房里那个一直平静如水、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华佗,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剧烈地一震!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牢外的那个神秘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错愕、以及一种毛骨悚然的恍然大悟!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信念彻底崩塌的绝望!
他伸出戴着镣铐的手,指着那个神秘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巨大的震惊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神秘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斗篷的一角被风带起,从吴老三的角度,恰好惊鸿一瞥,看到了那人的侧脸。
吴老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曹丕或曹植,也不是任何一位权势熏天的将军。那是一张他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的脸,为什么会是他?他到底对华佗说了什么?
能让一个连开颅都敢提、连死亡都不怕的神医,露出那样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吴老三的心脏狂跳不止,一个巨大的谜团,伴随着耿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和华佗那张惊恐绝望的脸,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感觉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一个天大的、足以将自己碾得粉身碎骨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