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把孩子拿掉吧。”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砸在我沉重的心上。
母亲早已泣不成声,默认了这个残忍的决定。
昏迷两年的姐姐,腹中却孕育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生命,这成了压垮我们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这个小城里最大的丑闻。
所有人都做出了决定,只有我看着未婚夫沈哲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家人商量终止妊娠的前夜,我守在姐姐床前,她苍白的嘴唇忽然开始翕动,从喉咙深处,哭着吐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01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市人民医院特护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这张网,也困住了我的姐姐李月,整整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
病床上的她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如果不是旁边仪器上平稳跳动的绿色波纹,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两年前那个雨夜,一场离奇的单方面车祸,夺走了她的意识,也抽走了我们这个普通家庭所有的阳光和色彩。
父亲原本挺直的脊梁,肉眼可见地弯了下去,他是一家国企的老会计,最重脸面,现在却总低着头走路,躲着所有熟人的目光。
母亲的鬓角,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染上了霜白,她不再去跳广场舞,也不再和邻居们闲聊,整个人像一株脱了水的植物,迅速地枯萎下去。
我们家唯一的亮色,是姐姐的未婚夫,沈哲。
沈哲是我们这座三线小城里公认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英俊,多金,最重要的是,对我姐姐一往情深,到了令人动容的地步。
这两年,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我们这个破碎的家。
特护病房高昂的医疗费,他二话不说地承担了大半,每个月都准时把钱打到我爸的卡上,数额大到我爸拿着银行卡的手都会发抖。
每天下班,不管多晚,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病房,车钥匙随手放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一室的死寂。
他会亲手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柔软的毛巾,仔仔細細地为李月擦拭脸颊和手臂,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还会给姐姐按摩僵硬的肌肉,一按就是一两个小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白衬衫的袖口都湿了,他也毫不在意。
做完这一切,他会坐在床边,握着姐姐的手,轻声细语地跟她分享一天发生的趣事,从事务所接到的大单,到路边看到的一只流浪猫。
他的深情,足以感动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所有亲戚朋友都说,李月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了沈哲这样的绝世好男人,哪怕遭此横祸,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母亲更是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时常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小沈啊,是我们家月月对不住你,是我们家拖累你了。”
每当这时,沈哲总会露出悲伤又温柔的笑,他会轻轻拍着我妈的手背,温言安慰:“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月是我的未婚妻,照顾她,是我这辈子都该做的事。我等她,不管多久,我都等。”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让我父母感激涕零。
只有我,这个在图书馆整理旧书的妹妹李安,总觉得他那份无微不至的“完美”中,透着一丝令人不安的虚假。
我忘不了,有一次我提前下班去医院,正好撞见沈哲在给姐姐擦脸。
他对着姐姐的侧脸,表情专注而深情,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可就在他转头去涮毛巾的一瞬间,脸上的深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冰冷的审视,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沉睡的爱人。
更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易碎的、不容有失、且完全属于他的藏品。
那种眼神里,有近乎疯狂的迷恋,有不容挑战的偏执,唯独缺少了那种失去挚爱后,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思念。
02
我曾不止一次地对我妈提过我的感觉。
“妈,你不觉得沈哲……有点奇怪吗?他对姐姐的好,好得有点不真实。”
“住口!”我妈立刻厉声打断我,“李安,你就是书读多了,心都变冷了!小沈对你姐什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是不是嫉妒你姐?嫉妒她有小沈这么好的男人?”
母亲的质问像一把刀子,让我无从辩驳,也让我彻底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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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是我太多心了吧。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平静的绝望,在三个月前,被一声惊雷炸响。
那天下午,是医院新来的护工小陈当班,她年轻,手脚麻利,但经验不足。
她在给姐姐做常规护理时,忽然“咦”了一声,她指着姐姐盖在薄被下的腹部,对正在削苹果的我妈说:“阿姨,您看,李老师这肚子,是不是有点鼓啊?像消化不良。”
我妈当时正为下一期的护理费发愁,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含糊道:“可能是腹胀吧,植物人常见。”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种隆起越来越明显,甚至超出了正常腹胀的范畴。
那薄薄的病号服,已经无法完全遮掩那圆润的弧度。
直到上周,我妈像往常一样,将手掌搓热,准备给姐姐按摩腹部,促进肠道蠕动。
当她的手掌刚刚贴上姐姐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动作,她的掌心,就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下又一下的,轻微却极具生命力的撞击感。
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触摸。
那一刻,我妈的手像被烈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在哆嗦。
她当场就崩溃了,瘫坐在病床边的地上,捂着脸,发出压抑又绝望的呜咽。
我和父亲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经过医院一系列讳莫如深的、高度保密的、甚至带着一丝尴尬和同情的检查后,一个荒唐到令人发指的结论,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们家人面前。
妇产科主任亲自找我们谈的话,他推了推眼镜,表情凝重。
“检查结果出来了……李月女士,宫内妊娠,根据胎儿大小判断,孕周大概在二十周左右。”
李月,怀孕了。
一个昏迷了两年的植物人,怀孕五个月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把我们这个本就摇摇-坠的家,炸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
是谁干的?
是医院里某个道貌岸岸的医生?还是某个趁着夜深人静潜入病房的变态?
父亲当场就暴怒了,他赤红着双眼,冲上去就揪住了主任的衣领,嘶吼着要医院给个说法。
“我女儿都这样了!你们医院就是这么保护病人的吗!你们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畜生!”
我们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察来了,立了案,取证,问话,调取了整整半年的监控录像。
可医院的监控,却像一个拙劣的谎言,在最关键的那几个月里,因为所谓的“线路老化检修”、“系统升级”,有过多次长达数小时、甚至一整夜的信号中断。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这件事,成了一桩悬案,更成了我们李家最大的耻辱,一个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沈哲得知消息后,表现出了滔天的愤怒和痛苦,他的反应,比我父亲还要激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拳砸碎了消防栓的玻璃,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直流,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他通红着眼睛,对我父亲发誓:“叔叔!您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玷污了月的畜生,给碎尸万段!”
他的反应,合情合理,甚至比我们更像一个受害者。
但与此同时,他开始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更加频繁地“守护”在病房里。
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甚至在病房的角落里支起了一张行军床。
他婉拒了所有亲戚朋友的探望,包括和姐姐关系最亲密的几个闺蜜,理由是“要保护月的清白和安宁,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打扰和非议”。
他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是深情的守护,是作为一个未婚夫最后的担当。
可我却隐隐觉得,他更像是在看守一个即将暴露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纸终究包不住火。
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在我们这个不大的城市里疯狂蔓延开来。
03
我走在路上,总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老李家那个躺了两年的植物人女儿,肚子大了!”
“我的天!造孽哦!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太没人性了!”
“还能有谁?肯定是医院里的人呗!真是世风日下,防不胜防啊!”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一根,扎在我父母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他们彻底被压垮了,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不敢再去医院面对那些同情的、异样的目光。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彻底走到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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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主治医生发出的严重警告。
这一次,他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脸色比上次宣布姐姐怀孕时还要凝重。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指着一叠检查报告,“胎儿的生长发育正在给她的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她的心率开始不稳,呼吸也出现了短暂的暂停,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
“植物人妊娠,本身就是医学上的一个巨大挑战,随时可能引发心脏衰竭、呼吸骤停、羊水栓塞等致命的并发症。”
医生看着我们,说出了他最后的建议。
“从医学和人道的角度,为了最大限度地保住病人的生命,我们建议……尽快终止妊娠。”
那个周末,窗外下着压抑的冷雨,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亲在家里,召集了一场只有我们四个人参加的家庭会议。
沈哲也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破碎的憔ĺİ感。
客厅里没有开灯,阴沉的天光透过窗户,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晦暗不明。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父亲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劣质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呛得人眼睛发酸。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扭曲的烟头,像一堆小小的尸体。
良久,他终于掐灭了最后一根烟,用一种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把孩子拿掉吧。”
这五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他的背,又驼下去了几分。
“这是为了保住月的命。”他看着地板,像是对自己解释,也像是对这个家最后的宣判,“也是为了……保住我们老李家,最后一点脸面。”
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母亲,压抑的哭声瞬间变成了嚎啕,她扑在父亲的膝上,用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哭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她默认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亲手杀死自己的外孙,可她别无选择。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哲的身上。
他是姐姐的未婚夫,从法律上,他最有发言权。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痛苦地插在乌黑的头发里,手肘抵在膝盖上,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他因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背脊。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一张破碎的网。
他看着我的父母,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破碎沙哑的声音。
“叔叔……阿姨……我……我听你们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要月能平安,我什么都愿意。我不能……我不能让她因为一个畜生的罪孽,而丢了性命。”
“这个孽种……他……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那份痛苦和挣扎,清晰地写在他英俊到有些扭曲的脸上。
所有人都做出了决定。
手术就安排在后天,周一的早上。
我看着沈哲那张痛苦到无以复加的脸,心里却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的痛苦,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无可挑剔。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那份真实的痛苦之下,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如释重负的、不易察觉的表演。
04
那一晚,轮到我守夜。
或许,这是我们全家人,能为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像是要将整个城市的罪恶都冲刷干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姐姐身旁的心电监护仪,在发出“滴滴”的、规律的、象征着生命的声响。
我坐在姐姐的病床边,握着她依旧柔软温暖的手,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
腹中那个无辜的小生命,是姐姐身体的一部分,他也在努力地成长,甚至能感受到外界的触摸。
可我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却要亲手扼杀他。
“姐,对不起……”我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快醒过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求求你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跟她道歉,为我们即将替她做出的这个残忍的决定。
风雨声中,我趴在床边,泪眼模糊,渐渐地,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沉重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我握着的那只手,那只沉睡了七百多天的手,似乎……
被一股微弱的、却不容错辨的力量,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我猛地惊醒,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姐姐那张沉静如水的睡颜,连呼吸都忘了。
她的眼皮,在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像蝶翼一般,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狂跳起来,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
“姐?姐!你醒了吗?”我颤抖着,猛地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应。
她的脸依旧苍白,呼吸依旧平稳,一切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太过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巨大的失望席卷而来。
就在我失望地以为自己真的出现幻觉时,我看到,一滴清澈的泪珠,从姐姐紧闭的眼角,缓缓地,缓缓地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她乌黑的鬓角里。
她哭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这不是幻觉!
紧接着,我看到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开始轻微地翕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含混不清的气音,像是在做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噩梦,拼命地想要挣脱出来。
我疯了一样地把耳朵紧紧地贴到她的嘴边,屏住呼吸,拼命地想要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窗外的风雨声,仪器“滴滴”的运转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我耳膜生疼。
在那片混乱之中,我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微弱的、却足以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音节。
她没有喊我们最盼望听到的“妈妈”,没有喊那个我们都以为她深爱着的“沈哲”,甚至没有喊我的名字,李安。
在昏迷了整整七百三十个日夜,在我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决定要亲手拿掉她腹中孩子的这个暴雨之夜。
我的姐姐李月,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她的喉咙深处,无比清晰地、哭着吐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完全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