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爸,您放心,从今往后,您就瞧好吧,我一定把咱们的厂子做成世界五百强!”儿子张磊举着酒杯,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笑了笑,没吱声,只是把杯里那点酒一口喝干了。
儿媳李静在旁边给我夹菜,轻声说:“爸,您别担心,我会看好张磊的。”
我心里清楚,这杯酒下肚,我这辈子攒下的家业,就不再姓张了。
但我也明白,九天之后,他会跪着回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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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张卫国,今年六十二,操劳了一辈子,跟冰冷的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
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认死理,开了一家精密机械配件厂。
厂子不大,几十号人,但在咱们这行里,提我张卫国的名字,谁都得竖个大拇指。
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两样东西:质量过硬,从不拖欠。
客户的图纸,我说三天能交货,绝不会拖到第四天;银行的贷款,说好十五号还,我十四号晚上就得把钱备好。信誉,就是我这小厂的命根子。
儿子张磊,是我这辈子的骄傲,也是我心里头最大的疙瘩。
他聪明,脑子活,还去国外喝了好几年洋墨水,拿回来一个什么工商管理硕士的文凭。
从他回国那天起,就没看上过我这套“老古董”的经营方式。
他嘴里天天蹦出来的词,都是我听不懂的,什么“资本运作”、“互联网思维”、“产业升级”。
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爸,您那套太慢了,现在是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得用钱生钱,用杠杆撬动地球!”
我听着,心里头发沉。
我知道时代变了,可我也知道,不管时代怎么变,盖房子总得一砖一瓦地垒,做生意总得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他看不上我这间小厂,觉得它土,觉得它没效率,觉得它挣钱的速度像蜗牛爬。
他渴望的是一夜暴富,是镁光灯下的成功。
我老了,也累了,寻思着是时候把担子交出去了。
与其爷俩天天因为理念不同闹得不愉快,不如让他自己去闯一闯,撞了南墙,或许才知道疼。
于是,我办了一场退休家宴。
没请外人,就是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我的律师。
酒过三巡,我从柜子里,把我这辈子的家当,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先是厂子的全部股权转让书,那上面有我密密麻麻的签名。
然后是两本房产证,一本是现在我们住的市区三居室,一本是留着收租的门市房。
最后,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厂里所有的流动资金,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
律师当着我们的面,清点、核算,最后报出一个数:“张老先生,根据目前的市场评估,您这次转让的所有资产,总价值约在六百五十万左右。”
六百五十万,不多,也不少,是我张卫国一辈子起早贪黑,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磨出来的,是我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和一身的机油味换来的。
我把那一堆本子、文件,推到张磊面前。
“磊子,”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这些,连同这家厂子,都是你的了。我这辈子也就这点能耐,全都在这儿了。”
张磊的眼睛“刷”地一下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儿媳李静更是激动地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很重,“厂里那帮跟着我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师傅们,都是咱们家的恩人,你得善待他们,别让他们寒了心。”
“爸!”张磊猛地站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手劲大得让我骨头疼。他哽咽着说:“您放心!我发誓!我不但会善待他们,我还要带着他们,把厂子做大做强,做到国外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您张卫国的儿子,不是孬种!”
那一刻,他的眼里的确有泪水,有激动,但我从那泪光深处,还看到了一样东西——一种压抑不住的、火急火燎的野心。那像一团火,既能照亮前路,也足以烧毁一切。
02
我以为,交接完家产,我至少还能在这个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里,安安稳稳地待上一阵子,看着儿子如何施展他的“宏图大志”。
我甚至都想好了,他要是遇到坎儿,我该怎么点拨他一下。
可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那份野心的急切程度。
第二天,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我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我睁开眼,还有些迷糊,张磊已经推门进来了,脸上挂着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爸,醒啦?您赶紧拾掇拾掇。”
我愣了一下:“拾掇什么?这么早。”
“爸,您不是退休了嘛,就该好好享清福了!”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从衣柜里拿出我的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我用了多年的旅行包,“城里空气多不好啊,又吵。我寻思着,乡下老宅不是一直空着嘛,那儿山清水秀的,最适合养老。我昨天连夜找人把那边都打扫干净了,还从村里给您请了个远房亲戚,专门照顾您饮食起居。”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每一个字都透着“孝顺”,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表达“为您好”。可我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浑身发冷。
昨天还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发誓,今天就要把我这个“老古董”从他的新世界里挪开。他是嫌我碍事,嫌我那套旧思想会干扰他“大刀阔斧”的改革。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一句话都没说。
所有的失望和悲凉,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默默地起床,自己动手,把几件换洗的内衣,还有那套跟了我多年的茶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包里。
儿媳李静端着早饭进来,看到这架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把碗放下,想说什么,却被张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那眼神里带着警告,李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默默地帮我整理衣角。
去乡下的路上,是张磊亲自开的车。他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兴奋地跟我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
“爸,您是不知道,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投资人,姓马,那可是个大人物!他说咱们厂子底子好,就是模式太落后,只要稍微包装一下,引进‘互联网+’的概念,再对接上海外市场,不出半年,市值就能翻十倍!”
“那个马总说了,第一步,就是要把厂里那些又老又旧的德国设备给淘汰掉。他说那都是工业时代的旧垃圾,现在都流行智能化生产线,得轻资产运营……”
我始终扭头看着窗外,城市的景象在飞速倒退,高楼、街道、人群,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些我熟悉了一辈子的东西,仿佛都在跟我做最后的告别。我一言不发,任由他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只烦人的苍蝇。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乡下那栋尘封已久的老宅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几十年没住人,院子里的荒草都长得半人高,墙皮也剥落得厉害。
张磊从后备箱里帮我把那个小小的行李包拿下来,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程式化的笑容:“爸,您安心在这儿住着,条件是简陋了点,但清净。等我把公司做上市了,就接您去市中心最大的别墅住!”
我从他手里接过我自己的包,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
我只是转身,自己推开那扇因为潮湿而变得沉重、发出一声“吱呀”长叹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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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我身后停留了大概十几秒,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停留在我背上。
随即,我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那是一脚毫不犹豫的油门声,车子带着一阵尘土,决绝地开走了。
我放下行李,缓缓关上木门。
我知道,那扇门关上的,是所剩无几的父子情分;那脚油门踩下去的,是他那看起来一片光明的未来。
03
住进老宅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张磊请的那个远房亲戚,每天会过来帮我做两顿饭,收拾一下屋子。
其余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心里头反而有一种石头落了地的踏实感。该来的,总会来,我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就好。
我把院子里的荒草一点点拔干净,露出下面湿润的黑土。
我又去村里的集市上,买了些菜籽,在院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
翻土,播种,浇水,看着那些泥土,我心里觉得比看着厂里的账本要安稳得多。
村里的老伙计们听说我回来了,都挺高兴,天天拉着我去村口的榕树下下棋、喝茶、吹牛。他们问我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说退休了,城里太吵,回来享清福。
他们都羡慕我,说我养了个好儿子,能干,还孝顺。
我听着,只是笑笑,不解释。
这九天里,我一个电话都没往城里打,张磊和李静也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互不打扰。
直到第三天下午,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平静。是厂里的老车间主任,刘叔打来的。他是我当年一起创业的伙计,我的左膀右臂,我最信任的人。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卫国,你……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老刘。”我正蹲在地上给菜苗浇水。
“那个……张磊他……”刘叔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他请来一个什么‘马总’,一来就把我和其他几个老师傅,全都给辞了!说我们思想僵化,跟不上新时代的发展,是公司前进的绊脚石!”
我拿着水瓢的手顿了一下,水洒在了裤腿上,但我并不意外。
“还有,”刘叔的声音更激动了,“我们厂里那批德国进口的旧设备,你当宝贝一样供着的那几台,全……全被他当成废铁给卖了!一斤几毛钱,就这么拉走了!我拦都拦不住啊!他说那些玩意儿占地方,处理了换点‘启动资金’!卫国啊,那可是咱们厂的命根子啊,精度到现在都比国产的新机器高啊!”
我能想象到刘叔在电话那头捶胸顿足的样子。
那几台机器,是我当年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心血才弄回来的,它们虽然老,但却是我们产品质量的根本保证。
我听完,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平静。我对着电话,淡淡地说:“知道了。老刘,你也辛苦了半辈子了,就当是提前退休,先在家好好歇一段时间吧。”
“可是厂子……”
“别担心,”我打断他,“天塌不下来。”
挂掉电话,我站起身,走进屋里。屋里墙上挂着一本老式的日历,我走过去,拿起笔,默默地在第九天那个数字上,用力地画了一个圈。
04
后来,从儿媳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才完整地拼凑出了这九天里,我那个雄心勃勃的儿子,是如何上演了一场自毁式的“速度与激情”。
第一天,也就是我被送回乡下的当天下午,张磊就把那位“马总”——马文斌,像请财神爷一样请进了我的办公室。
那个马文斌四十多岁,一身名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张嘴就是各种听着高大上的金融术语和海外市场的成功案例。
他用一套天花乱坠的理论,将我过去几十年“小作坊”式的经营模式批得一文不值,彻底俘获了我那个眼高手低的儿子。
第二天,在马文斌的“指导”下,张磊的“改革三部曲”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第一步,清退元老。以刘叔为首的几位核心老师傅,因为对马总的方案提出了质疑,当场就被扣上了“思想僵化”的帽子,办理了辞退手续。换上来的,全是马文斌带来的人,这些人迅速掌控了工厂的采购、生产和财务大权。
第二步,变卖核心资产。就是刘叔在电话里说的那件事,那几台被我视若珍宝的德国设备,被当成一堆废铁,廉价处理给了废品回收站。换来的十几万块钱,被马文斌称作是“盘活存量资产,获取第一笔天使投资”。
第三步,釜底抽薪。
马文斌告诉张磊,要做大生意,手里的本钱太少,必须加杠杆。
于是,在马文斌的牵线下,张磊用厂房和我们家的两处房产作为抵押,从一个非正规的渠道,搞来了一笔利息高得吓人的贷款。
加上我留下的流动资金,他手里凑出了近三千万的现金。
这一切,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张磊看着银行账户里那一长串的数字,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他觉得我那一辈子才攒下六百多万,实在是太慢、太笨了。
接着,马文斌为他端上了一场“虚假的盛宴”。
他拿出一份看起来无比正规的合同,声称自己有一个巨大的“非洲基建项目”,需要采购大批的精密配件,订单总额高达几十个亿。
只要张磊能投入三千万作为“项目保证金”,就能拿下国内的独家代理权。为了让张磊相信,马文斌甚至伪造了全套的海外公司文件、银行流水,还安排了几个“老外”跟他开了几次视频会议。
被冲昏了头脑的张磊,对此深信不疑。
第八天,在马文斌不断地催促下,张磊将东拼西凑来的所有资金,一次性打入了对方指定的那个所谓的“海外监管账户”。
第九天,也就是我画圈的那一天。
张磊一早兴冲冲地去公司,准备和马总商讨项目启动的细节,却发现整个办公室里人去楼空。马文斌和他的整个团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磊颤抖着手,拨打马文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又拨打团队里其他人的电话,无一例外,全是空号。
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05
第九天的傍晚,夕阳把天空烧成了一片橘红色。
我正在院子里,悠闲地给新栽的菜苗浇水。水珠顺着翠绿的叶子滚落,渗进泥土里,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一辆出租车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地开到我老宅门口。
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从车上冲了下来。
是儿媳李静。
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体面和整洁。
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褶皱,一张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她踉踉跄跄地跑到我面前,隔着半人高的篱笆,看着正在浇水的我。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没有立刻去扶她。我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里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旧水瓢。
水瓢磕在石头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媳,看着她因为绝望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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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早就在我的计算之中,我只是在等着它准时上演。
我沉默了良久,在她几乎要哭晕过去的时候,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都跟你说了?”
在李静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哭诉中,我终于拼凑出了这场灾难的全貌。
张磊被骗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崩溃了。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手机被各种催债的电话打爆。
李静说,她在门外听见里面有撕纸的声音,后来撞开门才发现,他竟然在写遗书。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的年轻人,在现实面前,被一拳就打趴下了,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听完之后,我沉默了很久。
李静以为我也不知所措,哭得更凶了,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儿地磕头:“爸!我求您了!您救救张磊吧!您这辈子人脉广,办法多,您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家不能就这么完了啊!”
我叹了口气,把她从冰冷的泥地上扶了起来,带进了屋。
我让她坐下,然后从里屋一个上锁的旧木箱里,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我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一份微微泛黄的文件。
“静啊,”我把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李静疑惑地接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大字...
“这是……”她不解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