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爸，这是我女朋友，林晓。”
李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献上自己人生答卷的学生。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下，父亲李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问出了那句让整个春节都陷入冰点的话。
“怎么……是你？”
01
李凡今年三十岁了。
三十岁，在大城市里，似乎还算年轻。
但在他老家的那个小城里，这已经是一个足以让父母在邻里面前抬不起头的年纪。
尤其是，他还单身。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那头，是母亲周玉兰熟悉的，带着一丝焦虑的声音。
李凡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上没有处理完的报表。
“妈，就这两天了，票已经买好了。”
“哦，那……那个……你是一个人回来吗？”
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李凡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来了，每年春节前的保留节目，催婚。
“妈，公司忙，没时间找。”他用最熟练的借口搪塞着。
“什么叫没时间找！”母亲的音量瞬间拔高，“你就是不上心！你看看你张阿姨的儿子，比你还小两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咱们家不要你传宗接代，可你总得成个家吧？”
“我和你爸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等你几年？”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像密集的鼓点，敲得李凡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叹了口气，把椅子转过去，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妈，这事儿急不来。”
“怎么急不来！”母亲在那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跟你说，李凡，今年你要是再一个人回来，这个家门，你就别进了！”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李凡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不是不想结婚，只是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比完成一个千万级的项目还要难。
他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生活圈子窄得可怜。
相亲也试过几次，但那些见面，更像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商业谈判，户口、房子、车子、年薪，一条条罗列出来，比他手里的报表还要冰冷。
他疲了，也倦了。
可父母的期望，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特别是父亲李建国，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平时从不催他，但李凡知道，父亲比母亲更着急。
那种沉默的压力，比母亲声嘶力竭的唠叨更让他难受。
今年的“最后通牒”，显然是父母商量好的结果。
“别进了”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得他心里生疼。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该怎么办？
真的不回家吗？那父母会有多伤心和失望。
可回家，又该如何面对那无休止的盘问和亲戚们同情的目光？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弹窗广告跳了出来。
“还在为过年回家被催婚而烦恼吗？租个女友，给您一个完美的春节！”
李凡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行字。
一个荒唐的，却又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生。
也许……可以试试？
就当是演一场戏，一场让父母开心的戏。
过了这个年，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链接。
三天后，城西的一家咖啡馆。
李凡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手心里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见一个“临时女友”，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地下交易。
约定的时间刚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孩推门而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李凡身上，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林晓。”
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像风铃一样好听。
李凡赶紧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说：“你、你好，我是李凡。”
眼前的女孩比照片上更漂亮，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气质，让人很难把她和“出租”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林晓在他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动作干练。
“李先生，为了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我们需要先明确一些细节。”
她的专业和镇定，让李凡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
“好，好的，你说。”
“首先，是我们的‘人设’。”林晓的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点了点，“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一点非常重要，不能有任何破绽。”
李凡想了想，说：“就说是……同事介绍的？”
“太老套了。”林晓摇了摇头，“父母那一辈很容易就能听出是敷衍。不如设定成，我们是在一次出差中认识的，地点就定在苏州，那是个很浪漫的地方。我是当地一家公司的员工，负责接待你们，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李凡愣住了，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好，就按你说的。”
“其次，是恋爱时间。”林晓继续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半年怎么样？这个时间段，感情正好稳定，也到了可以见家长的地步。”
“可以。”
“你的家庭情况，你需要给我一份详细的资料。”林晓看着他，“包括你父母的姓名、职业、性格、爱好，还有你的成长经历，小时候的糗事，越多越好。这些细节，是建立信任感的关键。”
“还有，我们要统一一些爱称，平时你叫我晓晓，我叫你……”她顿了顿，俏皮地眨了眨眼，“叫你阿凡？”
李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林晓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的协议仅限于春节期间，在你的家人面前扮演情侣。不能有任何超出协议范围的身体接触，不能干涉彼此的私生活。春节假期结束，我们两清，不再联系。”
李凡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像两个准备参加考试的学生，疯狂地“对题”。
从李凡喜欢吃什么菜，到他大学时挂过科；从母亲最爱看的电视剧，到父亲沉默时的小习惯。
林晓的记忆力惊人，她甚至会追问一些李凡都快忘了的细节，然后认真地记在笔记本上。
李凡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明明是一场交易，可她却如此认真。
仿佛她要扮演的，真的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朋友。
“合同”敲定，李凡把准备好的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推了过去。
“这是定金，剩下的一半，‘合作’结束了再给你。”
林晓没有推辞，坦然地收下了信封，放进包里。
“合作愉快。”她伸出手。
李凡握住她的手，触感温润而柔软。
“合作愉快。”
02
踏上回家的G字头高铁时，李凡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边是即将面对父母的忐忑，另一边，是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友”带来的新奇感。
两人并排坐着，起初有些沉默。
李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林晓倒是很自然，她从包里拿出一副耳机，分了一只给李凡。
“听歌吗？可以放松一下。”
耳机里传来的是一首舒缓的民谣。
悠扬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冲淡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你看起来很紧张。”林晓轻声说。
“是有点。”李凡苦笑，“感觉像带着假成绩单回家的小学生。”
林晓被他的比喻逗笑了。
“别怕，有我呢。”她说，“我可是专业的。”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李凡紧绷的神经真的松弛了一些。
就在这时，李凡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快，快接啊！”林晓压低声音催促道。
李凡手忙脚乱地点了接听，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母亲那张写满期待的脸。
“儿子，上车了吗？”
“上、上了，妈。”
“晓晓呢？她跟你在一起吗？让我看看！”
李凡把镜头转向林晓。
林晓立刻露出了一个甜美又得体的笑容，自然地凑了过来，脑袋轻轻靠在李凡的肩膀上。
“阿姨好，我是林晓。”
她的声音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李凡能闻到她头发上传来的淡淡洗发水香味，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屏幕那头的母亲，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哎哟，好孩子，真俊！我们家李凡真是好福气啊！路上注意安全，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给你们做！”
母亲的热情，让李凡有些招架不住。
挂断视频后，李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林晓也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怎么样？第一关，顺利通过。”
李凡由衷地佩服她：“你……真的太厉害了。”
“基本功而已。”林晓耸了耸肩。
接下来的旅途，气氛变得融洽了许多。
他们开始聊天，从工作聊到电影，从旅行聊到美食。
李凡发现，林晓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她见多识广，总能说出一些新奇的观点。
和她聊天，是一种享受。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高铁到站，家乡小城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李凡瞬间清醒。
演戏，终究是演戏。
他提醒自己，不要入戏太深。
走出出站口，他立马就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但屋子里被母亲收拾得一尘不染，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快坐快坐，晓晓，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母亲张罗着倒水，拿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李凡放下行李，深吸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按照排练好的剧本，进行一次正式的介绍。
“爸，妈，我再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他拉着林晓的手，将她带到客厅中央。
“爸，这是我女朋友，林晓。”
李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献上自己人生答卷的学生。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下，母亲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满脸幸福。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父亲李建国，刚刚从里屋走出来，正准备说些什么。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晓脸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愕然，再到极度的震惊。
客厅里温暖喜庆的气氛瞬间凝固。
母亲还在热情地招呼：“老李，你快看，晓晓多好的一个姑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建国那骇人的脸色打断了。
李凡正准备开口介绍，却见父亲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到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有震惊，有追忆，还有一丝……痛苦？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一脸茫然的林晓，嘴唇哆嗦着。
最终，他指着林晓，用一种梦呓般颤抖的声音，问出了那句让所有人大脑空白的话。
“怎么……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