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那天下午的日头毒得像后娘的巴掌，空气黏糊糊的，连知了的叫声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我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草药，准备给奶奶送去，院子外面突然炸了锅。
“蛇。”“好大的蛇啊。”尖叫声和铜锣声混在一起，整个村子像是被一瓢热油浇进了锅里。
我心里一紧，放下药碗就冲了出去。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乌泱泱围了一圈人，个个脸色煞白，手里的锄头铁锹都在哆嗦，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我挤进人群，只看了一眼，头皮瞬间就麻了。
那是一条蟒蛇，一条我这辈子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巨蟒。
它盘踞在老槐树下，水桶粗的身子，每一片鳞甲都像碗口大的墨绿色玉石，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它高高昂起的头，那双黄澄澄的竖瞳，冷漠得不带一丝活物的感情，正缓缓扫视着我们这些在它眼里如同蝼蚁的人类。
而它的腹部，有着极不协调的巨大隆起，随着它的呼吸，沉重地起伏着。
“是条怀崽的母蛇。”人群里有人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里人都知道，这种怀了崽的野物，性子最是凶残暴戾。
“都别动，谁也别乱动。”村长老爷子陈三爷拄着根龙头拐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这是山里的‘老神仙’，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死死盯着那条巨蟒，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02
巨蟒似乎对我们的围观毫不在意，它只是安静地盘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村子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连风都好像停了。
我扶着吓得腿软的奶奶回到屋里，她抓着我的手，冰凉。
“默娃，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回来的啊。”奶奶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恐。
“奶，您说什么呢，那不就是一条蛇吗，大点而已，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很快就会有专业的人来处理的。”我安慰道。
“不是蛇，那不是蛇。”奶奶用力摇头，嘴唇哆嗦着，“那是护山灵，是咱们锁龙村的护山灵醒了。”
我愣住了。
护山灵的传说，我从小听到大。
传说我们村子能在这深山里安然无恙，全靠一位蛇仙庇佑，村里人尊称它为护山灵。
可那不都是些哄孩子的神话故事吗？
“祠堂里的那幅画，你还记得吗？”奶奶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画上那条绕着祠堂盘踞的大蛇，就是它啊。”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陈家祠堂是村里最古老也最神秘的建筑，正堂挂着一幅年代久远的祖宗画，画的背景里，确实有一条模糊的巨蟒影子，缠绕着一座古老的建筑。
小时候我还问过三爷，三爷只说那是祖宗的图腾，保佑我们陈家血脉的。
“传说，护山灵出现，要么是天降大福，要么……要么就是大祸临头。”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它怀着孕，这是要……要临盆了啊，它跑到村里来临盆，这天是要变了，咱们村的天，要变了。”
03
奶奶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外面的铜锣声和喧哗声突然又高了一个八度。
我跑出去一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条原本盘踞在老槐树下的巨蟒，动了。
它庞大的身躯缓缓在地上游走，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留下深邃的沟壑。
它的目标明确得让人心寒，直直地朝着村子正中央——陈家祠堂的方向而去。
“它要去祠堂。”“快，快拦住它。”
“怎么拦？谁敢去拦？”
村民们惊慌失措，跟在巨蟒后面，却又不敢靠近，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陈三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地跺着地，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
我也混在人群里，心脏“怦怦”直跳。
我看到那巨蟒的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下蠕动都滑出极远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祠堂门口。
那座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祠堂，在它面前，渺小得像个玩具。
04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我二十多年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巨蟒没有从大门进，它抬起巨大的头颅，轻易地就越过了高高的院墙，然后整个身躯如同一条墨绿色的河流，悄无声息地涌进了祠堂院内。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是木头被挤压到极限的声音。
“它在干什么？”有人颤声问道。
没人能回答。
我们只能看到，祠堂那标志性的飞檐翘角，开始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倾斜。
突然，一声巨响。
“轰隆——”
祠堂正殿那根最粗的，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的主梁，竟然被硬生生撞断了。
尘土和瓦片冲天而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承载了锁龙村数百年记忆的陈家祠堂，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轰然倒塌。
梁木断裂，砖瓦破碎，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呆立在原地，脸上满是灰尘和不敢置信。
05
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过了好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祠堂。”“我们的祠堂塌了。”
陈三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朝着废墟的方向不停地磕头，“老祖宗啊，陈家不孝，陈家不孝啊。”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悲戚和恐慌之中。
我冲到废墟前，四下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巨蟒的踪影。
它就像一个幽灵，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蛇呢？”
“那条大蛇去哪了？”
人们在废墟周围寻找着，可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有。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我们集体做了一场噩梦。
可眼前倒塌的祠堂，却在无情地提醒我们，一切都是真的。
“完了，护山灵毁了祠堂，这是怪罪我们了。”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06
“都别哭了。”陈三爷用拐杖撑着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灰尘，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祠堂是老祖宗的脸面，塌了，我们就得给它重新立起来。”
“所有人，都过来帮忙，先把能用的木料和牌位抢救出来。”
在三爷的指挥下，村里的青壮年开始动手清理废墟。
我也加入了进去，搬开沉重的断木和砖瓦。
祠堂塌得太彻底了，里面的牌位、供桌、香炉全都砸得稀烂。
大家一边清理一边叹气，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叫二狗的年轻人突然“咦”了一声。
“三爷，你们快来看，这底下好像是空的。”
我们闻声围了过去。
只见在原本放置主供桌的位置，地面塌陷下去一个大坑，二狗正站在坑边，指着下面。
那是一个被砸开的窟窿，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祠堂下面怎么会有地洞？”我心里泛起一阵嘀咕。
二狗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胆子大，他找来一根绳子绑在腰上，拿起手电筒就想下去看看。
“别乱动。”三爷厉声喝止了他，“祠堂乃是本村地脉之所在，下面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不可轻举妄动。”
可二狗哪里肯听，他嬉皮笑脸地说：“三爷，这说不定是老祖宗藏宝贝的地窖呢，祠堂都塌了，还不兴我们看看下面有啥吗？”
说着，他不顾三爷的阻拦，让几个人拉着绳子，自己拿着手电就滑了下去。
07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个黑洞。
过了大概一分多钟，下面传来了二狗带着极度震惊和一丝颤抖的声音。
“天……天哪……下面……下面有口棺材。”
棺材？
祠堂下面怎么会有棺材？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二狗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来，只见他脸色惨白，像是见了鬼一样。
“是……是水晶的。”他指着下面，结结巴巴地说，“一口会发光的水晶棺材。”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
水晶棺材，那不是只有在古代帝王陵墓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吗？
我们这个穷山沟的祠堂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三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二狗还要难看，他嘴唇哆嗦着，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快，把洞口扩大，把……把它弄上来。”三爷的声音都在发抖。
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立刻跳下去，用锄头和铁锹开始刨土。
很快，那个窟窿被扩大了，我们也终于看清了下面的景象。
在那幽深的地下空间里，一口通体晶莹的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不像是人间之物，整个棺身仿佛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水晶雕琢而成，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更诡异的是，它本身就在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色光晕，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隔着半透明的棺壁，我们能隐约看到里面似乎躺着一个身影，但被那层光晕笼罩着，看不真切。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给震住了，现场死一般地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