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01
今年端午，公司破天荒放了四天假。
我和程野交往两年，第一次带他回老家。
动车票是我买的，特产是我挑的，连我妈最爱吃的榴莲千层我都提前一天在盒马订好。
结果刚出高铁站，我妈一条语音甩过来：
“陈念，把小伙子直接带到大舅的农家乐，咱们两家人吃个饭，顺便把事定一定。”
我眼皮直跳。
“顺便”两个字，在我妈的词典里，一向等价于“鸿门宴”。
02
程野两手提满礼盒，笑得像只无公害萨摩耶：“阿姨好，我叫程野，常听念念说您做饭天下第一。”
我妈眼角褶子炸成菊花，一把接过礼盒，转手塞给我弟陈望：“去，搬后备箱，别累着你姐夫。”
一句“姐夫”，叫得我心肝一颤。
果然，屁股还没坐热，我妈就清了清嗓子：
“小程啊，阿姨也不拐弯，咱们这边规矩——彩礼三十万，一套房写望望名儿，车就不用换了，望望明年毕业直接开你那辆特斯拉。”
我筷子一抖，清蒸鲈鱼直接掉桌。
程野的笑僵在脸上，像突然停电的霓虹灯。
我弟倒是兴奋得直搓手：“姐，你年薪五十万，三十万就是半年工资，洒洒水啦！”
03
我深吸一口气，把程野按回椅子：“妈，彩礼是给小家庭的启动资金，不是扶贫专项。”
我妈啪地把茶杯摔回转盘，玻璃声清脆得像在拍惊堂木：
“陈念，你在大城市喝了几年洋墨水，就不认亲弟弟了？三十万都舍不得，你小时候发烧，望望可给你递过水！”
我气笑了：“递一次水值三十万？那我要是给他递瓶可乐，是不是得送我半套房？”
大舅妈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添火：“哎呀，现在女孩子都精贵，三十万算良心价，隔壁老李家的闺女，彩礼开口就是六十六万！”
程野悄悄在桌下捏我手心，小声说：“要不我先答应着，回头咱俩自己攒……”
我按住他，抬头扫了一圈饭桌，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神像探照灯，照得我无处遁形。
我妈见我不吭声，以为拿捏住了，继续输出：
“念啊，你也不想想，望望以后结婚没房，哪个姑娘肯嫁？你当姐姐的，不帮衬谁帮衬？再说了，小程家底也不差，三十万就当孝顺了。”
我弟顺势把剥好的虾推到程野面前：“姐夫，吃虾，以后咱就是一家人。”
我看着那只沾满酱汁的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04
我把筷子重重拍在骨碟上，瓷器碎裂声让全场安静。
“妈，三十万我可以给，但有个条件——写借条，按银行利息算，十年内陈望连本带利还我。房子写我和程野的名，陈望可以住，产权没份。”
话音落地，包厢里只剩空调呼呼的风声。
我妈脸色由红转青，一把扯掉围裙：“你翻了天了？跟亲弟弟算利息？”
我弟直接摔了勺子：“姐，你掉钱眼里了？我就你一个姐，你至于这么冷血？”
我冷笑：“正因为我是你姐，才不能让你啃得理直气壮。我27岁，从大学兼职到创业，没花家里一分钱。陈望，你毕业半年，换了三份工作，连社保都懒得交。三十万给你，是害你。”
程野这时站了起来，冲我妈鞠了一躬：“阿姨，念念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出十万，作为望望的创业启动资金，专款专用，签合同，盈利分红，亏损算我们投资失败。但直接给三十万彩礼，抱歉，我父母也不会同意。”
我惊讶地看他，心里像被灌进一瓶冰镇汽水——咕噜咕噜冒泡。
我妈气得直拍桌子：“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直接把手机银行亮出来：“妈，这是我全部存款，五十二万八千六百四十二块三毛。今天之前，我打算给你和爸订欧洲邮轮，给望望报MBA，再带全家去拍全家福。现在，一分钱都不会动。”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余额数字亮得刺眼。
05
空气凝固三秒。
大舅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我打断他：“大舅，您家拆迁分了三套房，要不先借一套给望望结婚？反正都是一家人。”
大舅瞬间闭嘴，低头喝鱼汤，烫得直吸溜。
我妈红了眼圈：“陈念，你非要逼死亲妈？”
我声音软下来，却字字清晰：“妈，我不是不孝顺。我孝顺的方式，是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不是给弟弟兜底一辈子。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十万创业资金，我出；三十万彩礼，一分没有。你们要是同意，现在签合同；不同意，这顿饭我买单，以后各过各的。”
说完，我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现金拍在桌上：“这顿我请，谁也别抢。”
程野默契地拎起礼盒，冲我伸手：“走吧，念念，回家。”
06
走出农家乐，夕阳把程野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踢着石子，小声问：“我是不是太凶了？”
他笑着揉我头发：“我家念念帅炸了。不过——”
“不过什么？”
“十万创业资金，要不要真写合同？我法务同学三天能拟好。”
我噗嗤笑出声，心里那点阴霾瞬间散了。
07
两天后，我妈发微信：
“十万就十万，签合同就签合同，但得让望望当法人。”
我回了一个OK的手势，转手把合同链接甩进家族群：
“各位长辈见证，白纸黑字，盈亏自负。陈望，姐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五分钟后，群里弹出一条语音，是我爸：
“闺女，做得对。你弟的事，是该他自己立起来。”
我抱着手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笑出了眼泪。
08
程野从厨房探出头：“糖醋排骨好了，快来洗手。”
我吸了吸鼻子，大声应：“来啦！”
窗外万家灯火，锅铲碰撞声像最动听的BGM。
我知道，属于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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