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滨江市CBD顶楼，风声灌入耳中，像亡魂的呜咽。
市刑侦支队副队长张海峰，看着脚下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死者是林慧茹，这座城市无人不知的女首富，她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就坐落在这栋大厦里。
林慧茹的丈夫，一个同样在商界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双眼通红地将一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递给了张海峰。
那是一份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调查对象，是他们家刚刚离职七天的家庭教师。
丈夫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报告的最后一行：“海峰……‘蓝海科技’……我想起来了，那是慧茹创业前，第一个合伙人的公司……那个姓姚的，七年前，也是从楼上跳下去的……”
一个完美的美女家教，一个尘封七年的商业旧案，如何将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女强人，逼上了绝路？
这一切，都得从那份看似圆满的七年合同到期时说起。
01
“死者林慧茹，四十八岁，‘慧茹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于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从集团总部大厦顶楼天台坠楼，当场死亡。现场未发现搏斗痕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市局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年轻的警员小李正在汇报初步案情。
“家属方面，她的丈夫情绪激动，但提供不了太多线索。他只反复强调，林慧茹的死，一定和她最近正在调查的一个家庭教师有关。”
张海峰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家庭教师？
一个能把商界女王逼上绝路的家庭教师？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这个家教的资料呢？”张海峰开口，声音沉稳。
“查了。名叫姚静，女，三十岁，滨江师范大学硕士毕业，履历非常干净。七年前，通过正规家教公司应聘，成为林慧茹儿子林晓东的家庭教师，负责全科辅导。合同是上周刚刚到期的，因为林晓东今年考上了清华，算是圆满结束了雇佣关系。”
“七年……”张海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七年时间，足以让一个陌生人，变成最亲密的家人。
第二天一早，张海峰带队走访了林慧茹的家——一处位于滨江顶级别墅区的独栋庄园。
别墅里，气氛压抑。
林慧茹的儿子，十八岁的林晓东，正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但神情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
“警察叔叔，你们想知道什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晓东，我们想了解一下姚静老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姚静”两个字，林晓东的眼神里，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柔和与信赖。
“姚老师……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低声说，“她不仅教我知识，也教我做人。我妈……她工作太忙了，这七年，其实都是姚老师陪着我长大的。”
张海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你和你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林晓东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妈爱我，我知道。但她的爱，是给我最好的物质生活，是给我请最好的老师，是要求我考最好的成绩。而姚老师的爱，是会在我生病时给我熬粥，在我难过时听我说话，是告诉我，就算不考第一名，我也依然是个值得被爱的好孩子。”
这番话，让张海峰的心里，微微一沉。
他似乎，触摸到了这个光鲜亮丽的家庭背后，那道冰冷的裂痕。
02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姚静，张海峰和他的团队，走访了林家所有的佣人和司机。
得到的结果，惊人的一致。
“姚老师啊，那真是没得说的好人！”在林家工作了二十年的保姆王姨感叹道，“温柔，有耐心，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对晓东少爷，那真是比亲妈还亲。”
“是啊，”司机老刘也附和道，“夫人脾气大，有时候会骂少爷，每次都是姚老师在中间打圆场。这七年，要不是有姚老师，少爷这性子，指不定得多叛逆呢。”
在所有人的口中，姚静的形象，被拼凑得近乎完美。她就像一道温柔的光，照亮了这个冰冷家庭里，那个孤独少年的成长之路。
一个如此完美的女人，怎么会和林慧茹的死扯上关系？
张海峰调取了林家别墅过去一个月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大部分都是林晓东和姚静在一起的画面。他们在花园里散步，在书房里讨论功课，在餐厅里一起吃饭。画面温馨和谐，林晓东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依赖。
而母亲林慧茹出现的画面，却总是很短暂。她总是行色匆匆，即便和儿子坐在一起，谈论的也永远是成绩和未来的规划，言语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势。
张海峰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所有的监控画面里，只要三个人同时出现，林晓东的身体，总是会下意识地，微微偏向姚静那一边。
那是一种最本能的、寻求庇护和亲近的姿态。
看到这里，张海峰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慧茹用金钱和权力，为儿子搭建了一座华丽的城堡。
可那个叫姚静的女人，却只用了七年的温柔陪伴，就兵不血刃地，成为了这座城堡里，王子唯一信赖的人。
对于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来说，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凌迟。
03
调查，很快就有了第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张队！”小李一脸兴奋地冲进办公室，“查到了！慧茹集团最近正面临一场非常棘手的恶意收购！对手是海外的一家资本巨头，来势汹汹，已经暗中收购了他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
“这就对上了！” “肯定是商战压力太大，林慧茹一时想不开！” “我就说嘛，能把这种女强人逼死的，除了生意上的事，还能有什么？”
案件的调查方向，迅速转向了商业领域。
张海峰带队进驻慧茹集团，约谈了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
公司的气氛，确实非常紧张。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虑。种种迹象都表明，慧茹集团正处在一场生死存亡的风暴之中。
看起来，这似乎就是答案了。
一个白手起家的女强人，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即将倾覆的命运，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选择了自我毁灭。
这是一个多么合理，多么符合逻辑的剧本。
就在张海峰准备将调查重心，全部转移到这条线上时，一个人的出现，否定了这一切。
他是慧茹集团的副总裁，也是跟了林慧茹二十年的心腹，陈桉。
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会议室里，陈桉给张海峰看了一份绝密文件。
那是一份林慧茹亲手制定的，针对本次恶意收购的“反吞并计划”。
计划之周密，手段之凌厉，让张海峰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心惊胆战。
“张警官，”陈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和悲伤，“外界都以为我们快不行了，但实际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林总的掌控之中。按照她的计划，不出半个月，我们不仅能打退这次收购，还能反过来，将对方在境内的所有资产，全部吃掉。”
他指着计划书的最后一步：“林总把这次的行动，命名为‘收网’。”
“一个正准备收网的渔夫，怎么可能会自己跳进海里？”
04
第一条路，堵死了。
张海峰的团队，不得不重新回到原点。
很快，第二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浮出了水面。
法医在对林慧茹的遗体进行详细检验时，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氟西汀成分。
氟西汀，是治疗抑郁症的常用药物。
“林慧茹患有重度抑郁症？”这个发现，让张海峰感到很意外。
在他走访过的所有人印象里，林慧茹都是一个精力充沛、意志如钢的女人，很难将她和精神疾病联系在一起。
但物证不会说谎。
专案组立刻找到了林慧茹的私人心理医生。
医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儒雅老者，他承认了自己一直在为林慧茹做心理疏导。
“林总的压力确实很大，”医生叹了口气，“她有典型的‘强迫型人格’，追求完美，对自己和他人都非常严苛。失眠、焦虑，一直都伴随着她。”
“那她有自杀倾向吗？”小李急切地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恰恰相反，林总的求生欲和战斗欲，是我见过最强的病人。她把每一次的心理疏导，都当成一次‘心灵的充电’。她跟我说，她要保持最好的状态，去打赢每一场战争。”
“这是她上周的咨询记录。”医生将一份档案递了过来，“你们看，她最后跟我说的话是，‘等晓东上了大学，我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到时候，我要为自己，再活二十年’。”
档案的最后，是医生写下的诊断结论：患者情绪稳定，状态呈积极上升趋势。
又是一条死胡同。
一个正准备在商场上大开杀戒、并且规划好了自己未来二十年人生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跳楼？
那封辞职信，那个家教，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谜团，像一团浓雾，变得越来越厚重。
05
连续几天，案件都没有任何进展。
整个专案组，都陷入了一种焦灼的、无力的状态。
张海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所有的卷宗和口供，试图从那些看似正常的字里行间，找出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林晓东的口供上。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在谈到母亲时，用的是一种程式化的、尊敬的语气。而在谈到家教姚静时，他的眼神，他的微表情，都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深刻的眷恋。
张海峰决定，再和林晓东谈一次。
这一次，他没有在严肃的审讯室，而是约在了警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晓东，”张海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我们聊聊天，不当是审讯。”
林晓东点了点头。
“你再仔细想想，你母亲出事前的那几天，除了公司和身体上的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
林晓东皱着眉，努力地回忆着。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反常……”他喃喃自语，“对了，我妈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里，很久都没出来。我半夜起来喝水，路过书房，听到她在里面……好像在砸东西。”
“砸东西？”
“嗯，声音很响，像是花瓶碎了的声音。而且……她好像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反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张海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我……我也没听太清，”林晓东的眼神有些躲闪，“好像是叫……姚……姚建国？”
姚建国！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海峰脑中的迷雾！
他想起了林慧茹丈夫递给他的那份调查报告，想起了那家尘封了七年的公司——“蓝海科技”！
他立刻申请了紧急搜查令，目标，就是林慧茹书房里的那个私人保险柜！
保险柜被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没有账本，没有遗嘱，只有一个包装得异常精美的礼品盒。
盒子上，放着一张卡片，上面是姚静娟秀的字迹：“祝贺晓东成年，也祝贺你，林总。——姚静”。
这是姚静留下的告别礼物。
张海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铺着柔软的丝绸，安静地躺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移动硬盘。
“接上电脑，看看里面是什么。”张海峰对身旁的技术警员说。
技术警员将硬盘接入一台隔离的笔记本电脑。
硬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我们的七年》。
“播放。”
技术员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的开头，非常温馨。是七年前，二十三岁的姚静，第一次走进林家，和一个还有些羞涩的、十一岁的男孩打招呼的画面。
“晓东你好，我叫姚静，从今天起，就是你的老师了。”
画面里的姚静，笑得温柔而美好。
张海峰和身旁的同事们，起初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录了七年师生情谊的纪念视频。
但当视频播放到一分钟左右，画面内容突然一转，一段被消音的、但画面极其清晰的监控录像，被剪辑了进来。
张海峰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啪”的一声，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动作之大，甚至让屏幕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惊恐和急切的语气，对身旁的下属吼道：
“立刻！对家教姚静发布最高级别的边控指令！她人，绝对不能离开滨江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