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政治，回报最大

明朝的财政是一个谜。

讲真的。明史专家和民科明粉中，能把这个问题说清楚的，实不多见。魏忠贤这等权宦、袁崇焕这等封疆大吏，崇祯想“咔嚓”谁就“咔嚓”谁，皇权面前，任何人物“谈笑间，灰飞烟灭”，但就是弄不来钱。

这事，让谁看，谁觉得邪性。

要弄明白为什么弄不来钱，得先弄明白钱在谁手里。

少扯什么“出身低，得国正”那一套。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原理解释的话，明朝就是一个封建政权，而且比前边任何一个王朝都“封建”。既然是封建王朝，它就脱离不了大地主占绝大多数生产资料和小自耕农占小头的“封建制生产关系”。

明朝这个“金字塔型”的封建社会，可以粗略分成四层。最顶尖的是皇帝这个最大号的地主，中间是官僚和士绅以及围绕或依附于他们的地方豪强富贾等中型地主，末梢是从几亩到几百亩不等的小型地主，最底层就是少地无地的赤贫阶层。

既然大小的地主们组成了明朝社会的决策圈，凤阳朱家当皇帝便是绝大多数地主共同投票的结果。那么老朱家就必须得到他们支持才行，地主们不支持老朱家，他的法统就会出现问题。

这些人又可以粗略地分为五类，宗室、勋贵、外戚、文臣、武将，还有散步在各个地方，由他们扶持的代理人。历朝历代都知道，这伙人最有钱，但没有一个王朝敢轻易动他们。他们是皇帝必须且唯一可用的群体，包括崇祯在内的明朝十六帝，没有这个“黑五类”群体根本玩不转。

要他们的命，抄他们的家，非但不能挽救明朝，只会进一步加速明朝灭亡。真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带着万贯家财投了李自成，调过枪头干大明，也只是转念之间，无非就是重新洗牌，再投一次票的事儿，到了大顺新朝还是地主老爷。

崇祯可以随意干掉任何一个人，并不等于敢伸手向他们要钱。干掉一个首辅，仅仅是干掉了首辅这一个人，那些觊觎“首辅”高位的人大有人在，必定竭尽所地能支持崇祯。

早在崇祯之前，为了争首辅位置，文官集团内部闹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儿。比如，“嘉隆万”时期的“五常”阁老——严嵩整夏言，徐阶整严嵩，高拱整徐阶，张居正整高拱，哪一次不是想把对手往死里整的主儿。

只不过到崇祯在位时，历史到了王朝末期，进入了人性垃圾的时间，党争的手段更加恶劣，把严嵩、夏言、徐阶、高拱、张居正放在崇祯年间，这伙人不比薛国观、范复粹、张四知、陈演、蒋德璟、魏藻德的人品和官品高尚多少。

不扯远了，继续聊正题。简而言之，“杀首辅”不是崇祯本事大，更不代表能从官僚士绅手里弄出钱，而是首辅本人的对立面在帮忙。

比如，崇祯中期“东林党魁”周延儒，老伙计是崇祯朝为数不多的“二进宫”首辅。他第一次败给了“浙党扛把子”温体仁。温体仁死后，周延儒复出再次登上首辅大位，老家伙干活不咋滴，忽悠功夫登峰造极，前线督师毫无战果，居然谎报军情，被觊觎内阁首辅大位已久的陈演和魏藻德弹劾揭发。崇祯一气之下，将其赐死。果不其然，周延儒一死，首辅就落到了陈演头上。

思宗在位十七年，用过十九位首辅，被罢免的高达十四位，被思宗亲手处决了两位，被李自成处决了两位，得以善终的只有李标一人。

频繁罢免、赐死首辅，给了崇祯一个错觉，他以为他可以一切说了算。实际上，真到了“钱”这个帝国最亟需的问题上，就不一样了，没人真心实意帮崇祯。

也就是说，在“杀人”和“筹钱”的认知上，崇祯出了大问题，他没弄明白“杀人”并不能够证明他的本事和权威，这一切跟他这个皇帝关系不大，这是党争的结果。

“杀对立面”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形象挺拔。一到了筹钱的时候，他们的立场变得空前团结，态度变得惊人相似，就是“哭穷”。

倒不是说所有文官都是坏人。第十二任内阁首辅薛国观很想帮崇祯筹钱，结果刚对第一个目标“武清侯”李国瑞下手，就遭到了外戚、勋贵、文臣、武将的集体弹劾反对。薛国观被罢处死，崇祯小儿子朱慈焕意外死亡。

就这，咋筹？

更要命的是，皇帝问宗室、勋贵、外戚、文臣、武将这伙“黑五类”筹钱，“黑五类”不可能自掏腰包，他们就会一级级往下摊派给底层，最后底层反了，还得拿这些筹来的钱去平叛。

筹钱-造反-筹的钱-平叛-再筹钱-再造反……无解。

进入了这个死循环后，明朝的问题早已不是积重难返，而是铁板一块，除非铁板融化了重塑，不然根本踢不动。

你崇祯再刚猛，把所有文官洗涮一遍，难道就一定有用吗？答案是没用的。朱元璋在位时就干过这个活儿，来回把庙堂屠了好几遍，根本没有替后世儿孙解决入不敷出的问题。

一个本身就贫血的王朝，因被吸食过度，造成了造血能力丧失，光靠杀几条吸血虫，让它们把吸走的血再反向输回去，是无法从根上解决问题的。

如果再往阴暗一面推测的话，明朝“黑五类”不肯掏钱救明，不排除有考虑后路的可能。张居正在《答少司马杨二山》一书中写道：士习人情，渐落晚宋窠臼。说明士大夫早把明朝败亡之象看得透透的。

加上，崇祯登极后，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士大夫对“明朝这只夕阳股票”彻底绝望了。

小象有一个观点，不知对错。士绅不肯“掏钱救明”，会不会是一种“政治投资”，大地主股东，小地主散户，他们都在等一个新势力“股”。这个新势力可以是大顺、大西，甚至可以是后金，至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投他们有得赚。

搞笑的是，看走眼了。最后被李自成的“夹棍”和多尔衮的“龙尾刀”给硬生生收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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