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锦川市老城区黄昏的宁静。
警戒线拉了起来,将无数探头探脑的邻居隔绝在外,他们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恐与不解。
闪烁的警灯光影里,42岁的姚慧兰安静地坐在客厅那张老旧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的脚边,一把菜刀静静地躺在地板的水泥地上,刀刃上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凝固。
卧室的门紧闭着,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名年轻的警察走进来,看着眼前这诡异而惨烈的一幕,喉咙有些发干,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姚慧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姚慧兰缓缓抬起头,那张因病痛而蜡黄的脸上,竟没有丝毫波澜,她看着警察,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警官,我儿子……”
她顿了顿,嘴角似乎还牵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一个外人无法读懂的表情,混杂着心碎与解脱。
“……他终于解脱了。”
要说清这桩让整个锦川市都为之震动的人伦惨案,还得从两个月前,姚慧兰拿到那张白血病确诊通知书开始说起。
01
锦川市,一座典型的北方工业城市,在时代浪潮的冲刷下,留下了大片红砖墙的老旧家属楼。
姚慧兰的家,就在这片被称为“工人新村”的区域里,一栋六层楼的顶楼。
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加起来不到五十平米,墙皮是斑驳的黄,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老房子的霉味。
但这屋子被姚慧兰收拾得一尘不染。
傍晚六点,姚慧兰准时提着一个瘪瘪的布袋子,走进了楼道。
楼道里灯泡坏了很久,黑漆漆的,她熟练地摸着扶手上楼,脚步很轻,生怕打扰到已经下班休息的邻居。
“慧兰,回来啦?”四楼的王姐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姚慧兰停下脚步,在黑暗中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哎,王姐,刚下班。”
王姐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锅铲,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今天菜市场的土豆特价,九毛钱一斤,我买了十来斤。你明天也去看看?”
“好嘞,谢谢王姐,我明儿一早就去。”姚慧兰笑着应下。
对她来说,便宜几毛钱的菜,就是一天的大事。
回到六楼的家,她掏出钥匙,轻轻拧开房门。
屋里很安静,只有老式冰箱发出嗡嗡的声响。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儿子姚斌的房门底下,透出一条明亮的灯光。
姚慧兰心里一暖。
儿子今年十七,在市一中读高三,是整栋楼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客厅的墙上,贴满了姚斌从小到大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奥数竞赛一等奖”……那些鲜红的印章,是姚慧兰这十几年苦日子里,唯一的色彩和慰藉。
她没舍得开灯,摸黑走到厨房,把布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几根蔫了的青菜,一块豆腐,还有一小块案板上剩下的碎肉,这是她特意跟肉铺老板要的,不要钱。
这就是她们母子俩的晚餐。
姚慧行把菜放好,洗了洗手,走到儿子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小斌,妈回来了。”
“妈!”屋里的灯光晃了一下,门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出现在门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妈,今天怎么这么晚?”姚斌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很自然地帮她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活多,多干了一小时,能多三十块钱呢。”姚慧兰脸上带着笑,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儿子。
灯光下,儿子的脸似乎有些苍白,眼底也有些青色。
“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看着没精神。”她心疼地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姚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妥,笑着说:“没有,妈,就是题做得有点多,眼睛累。对了,老师说明天要交一百块的资料费。”
“哦,好。”姚慧兰点点头,转身从客厅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布包。
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一沓零零散散的钞票,有十块的,有五块的,甚至还有一堆一块的硬币。
她仔细地数出十张十块的,递给儿子,又想了想,从里面抽回一张,换上十张一块的零钱。
“拿着,这一百块你先交了。这些零钱你留着,早上买个包子,别饿着肚子上学。”
“妈,我有钱……”
“你有啥钱,你那点零花钱自己留着买本子。听话。”姚慧"兰不容置疑地把钱塞到儿子手里,手心里的硬币带着她的体温。
吃晚饭的时候,姚慧兰把那点碎肉都炒进了菜里,一个劲儿地往儿子碗里夹。
“多吃点,补补脑子,高三累。”
姚斌埋头吃饭,看起来胃口不太好,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妈,我吃饱了,我回屋做卷子了。”
“再吃点啊,这点怎么行?”姚慧兰急了。
“真吃不下了。”姚斌站起身,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看着儿子的背影,姚慧兰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这孩子,太懂事了,也太省了。
她知道,儿子是心疼她挣钱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难受。
她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前夫好赌,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还天天动手。
她拼了命才离了婚,带着五岁的姚斌净身出户。
十几年来,她打三份工,保洁、洗碗、发传单,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硬是把姚斌拉扯大,还供他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姚斌能考上个好大学,走出这个破旧的工人新村,过上和她不一样的人生。
只要儿子有出息,她这辈子吃的苦,就都值了。
想到这,姚慧兰叹了口气,把儿子碗里剩下的饭菜拨到自己碗里,三两口吃了下去。
菜,已经凉了。
02
日子就像那台老冰箱,嗡嗡地响着,不好也不坏地过着。
姚慧兰每天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像一道几何题。
家,菜市场,她打工的几个地方,三点一线。
唯一的变量,就是儿子姚斌。
姚斌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生活的晴雨表。
这天,姚慧兰在给一个高档小区做钟点工,擦玻璃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眼前一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慧兰嫂,你没事吧?”屋主李太太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没事,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姚慧兰摆摆手,脸色却白得像纸。
李太太看着她,不放心地说:“你这脸色可不对劲,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拖着。”
“哎,花那冤枉钱干啥,回去躺躺就好了。”姚慧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发慌。
最近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浑身没劲,牙龈也老是出血,身上还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青紫的瘀斑。
她以为是累的,没当回事。
可今天这一下,让她心里打起了鼓。
晚上回家,她破天荒地给自己炖了个鸡蛋羹,想着补补。
姚斌放学回来,看到桌上的鸡蛋羹,愣了一下。
“妈,今天什么日子啊?你怎么给自己开小灶了?”
“什么开小灶,看你妈这身子骨,再不补补就要散架了。”姚慧兰半开玩笑地说着,把一碗白米饭推到儿子面前。
姚斌拿起勺子,很自然地就去舀那碗鸡蛋羹。
姚慧兰一把按住他的手:“哎,这是妈吃的,你吃菜。”
“妈,你怎么了?”姚斌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母亲,“你是不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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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瞎想什么呢。”姚慧兰眼神有些躲闪,“快吃饭,吃完饭赶紧学习去。”
那天晚上,姚慧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着自己身上那些瘀斑,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如果自己倒下了,儿子怎么办?
第二天,她咬咬牙,跟雇主请了半天假,揣着省吃俭用攒下的几百块钱,去了市里最大的中心医院。
挂号,排队,抽血,等待。
医院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压抑,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周围人脸上焦虑的表情,都让她喘不过气。
当医生拿着化验单,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时,姚慧兰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你家属呢?怎么一个人来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很严肃。
“我……我没家属,就我一个人。医生,我是不是……病得很重?”姚慧兰的声音都在发抖。
医生叹了口气,把化验单递给她:“你自己看吧。急性髓系白血病,情况不太乐观,需要立刻住院,准备化疗。”
“白……白血病?”
姚慧兰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三个字,她只在电视剧里听过,那不是要死人的病吗?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却怎么也看不懂了。
她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下沉。
“医生,那……那得多少钱?”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么一句话。
“先准备二十万吧,这只是第一期化疗的费用。”
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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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姚慧兰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阳光很刺眼,照得她睁不开眼,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她的姚斌怎么办?
那个从小就没了爹,跟着她吃尽苦头的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马上就要有出头之日了,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滋长:她要活下去,为了儿子,她必须活下去。
她擦干眼泪,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她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前夫,周国强。
虽然那是个混蛋,但毕竟是姚斌的亲生父亲。
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没人管吧?
她决定,去找他。
03
周国强住在城市的另一头,一个龙蛇混杂的城中村里。
姚慧兰十几年没来过这个地方,凭着模糊的记忆,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栋熟悉的自建房。
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和男人粗俗的叫骂声。
姚慧兰的心又凉了半截。
狗改不了吃屎,这个男人,还是泡在赌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铁门。
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四五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围着一张自动麻将桌,吼得面红耳赤。
周国强就坐在其中,他比十几年前更胖了,也更邋遢了,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一件发黄的背心被啤酒肚撑得紧紧的。
“谁啊?找谁?”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周国强抬起头,看到姚慧兰,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轻蔑的讥笑。
“哟,我当是谁呢,稀客啊。怎么,日子过不下去了,回来找我了?”
牌桌上的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姚慧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强忍着恶心,走到牌桌前。
“周国强,我找你有事,你出来一下。”
“有事就在这儿说呗,我这儿正忙着呢。”周国强摸起一张牌,看了一眼,重重地拍在桌上,“碰!妈的,又让你小子碰了!”
姚慧兰的嘴唇哆嗦着,她知道,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只会让她更难堪。
但她没得选了。
“我病了,白血病。”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麻将声里,却异常清晰。
牌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国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扭过头,眯着眼打量着姚慧兰:“你说啥?白血病?你他妈咒我呢?”
“是真的,这是医院的诊断书。”姚慧兰从布包里拿出那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周国强斜着眼瞟了一眼,没接,反而“哈”地笑了一声。
“你病了关我屁事?咱们早就离了。你想让我出钱?门儿都没有!”
“钱可以不给我,但是姚斌怎么办?他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是为了儿子!”姚慧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一提到儿子,周国强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无赖相。
“儿子?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种?再说了,法院判给你了,就归你养。我一个月五十块抚养费,可一分没少给啊。”
一个月五十块,从姚斌五岁给到十六岁,法律规定不用给了,他就真的一分都不再给了。
“周国强,你还是不是人!那是你的亲儿子!”姚慧兰终于崩溃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他妈骂谁呢!”周国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蒲扇大的手掌指着姚慧兰的脸,“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赶紧滚,别在这儿耽误老子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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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个男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嫂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管这个啊。强哥手气正好着呢,你别触他霉头。”
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姚慧兰彻底绝望了。
她不该来的,她早就该知道,这个男人,心里除了赌博,什么都装不下。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外面的阳光照得她一阵眩晕。
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路断了。
所有的路,都断了。
回到家,姚慧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既然求人没用,那就只能靠自己。
她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一个旧的金戒指,是她结婚时唯一的陪嫁,还有几张零散的存单,加起来不到两万块钱。
离二十万,还差得太远。
她决定,把这个房子退了,搬到更便宜的地下室去,然后把所有的工作时间都加满,白天做保洁,晚上去大排档洗碗,凌晨再去送报纸。
她要用命去换钱。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姚斌的一次反常,却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更深的炸弹。
那天是周末,姚斌说要去图书馆和同学一起复习,一整天都没回家。
晚上十点多,姚慧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儿子还没回。
她有些担心,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提示关机。
直到快十一点,姚斌才一身疲惫地进了门。
“怎么才回来?电话也关机,急死我了!”姚慧兰迎上去,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她的心咯噔一下。
“手机没电了,妈。”姚斌低着头换鞋,不敢看她的眼睛,“图书馆人多,我们就多学了一会儿。”
“你身上怎么有烟味?”姚慧兰的声音冷了下来。
“同学抽的,沾上的。”姚斌的回答很快,但姚慧兰却觉得,他在撒谎。
儿子从小到大,从没对她说过谎。
她看着儿子走进房间,关上门,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她走到儿子门口,想再问问,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小声打电话的声音。
“……你别逼我……钱我一定会想办法……”
姚慧兰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04
儿子在跟谁打电话?什么钱?谁在逼他?
一连串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姚慧兰的心。
她想推门进去问个清楚,可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又犹豫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高三压力这么大,万一自己问得太急,影响他学习怎么办?
姚慧兰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那一夜,她彻夜难眠。
第二天,她趁儿子上学后,悄悄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
姚慧兰像个侦探一样,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翻了书包,看了抽屉,甚至连床底下都没放过。
结果,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在儿子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个崭新的智能手机,是她从没见过的牌子,看起来价格不菲。
姚慧兰的心猛地一沉。
她给儿子的,一直是一台用了好几年的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这手机是哪来的?
她试着开机,却需要密码。
姚慧兰拿着手机,手脚冰凉。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里:儿子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收买了?还是……借了高利贷?
她不敢再想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姚慧兰一边拼命打工,一边暗中观察儿子。
姚斌变得越来越沉默,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好几次,姚慧兰都看到他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问他,他只说是学习压力大。
母子俩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姚慧兰的病情也在一天天加重,她开始频繁地流鼻血,身体的疼痛让她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去医院拿了些止痛药,医生再一次催她住院。
“你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姚慧兰拿着药,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病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儿子的事。
这天,她在大排档洗碗,突然接到了姚斌班主任的电话。
“是姚斌妈妈吗?我是王老师。”
“王老师您好,是不是小斌在学校出什么事了?”姚慧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这样,姚斌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上课老是走神,几次模拟考成绩都下滑得很厉害。今天下午,他还跟同学打了一架,您有时间能来学校一趟吗?”
打架?
姚慧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儿子,那个从小到大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乖孩子,竟然会打架?
她跟老板请了假,疯了一样地往学校赶。
在办公室里,她看到了姚斌,还有另一个脸上挂了彩的男生。
姚斌低着头,一言不发,校服的袖子撕破了一角。
王老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起因是那个男生嘲笑姚斌是“没爹的野孩子”,还说了一些更难听的话,姚斌就冲上去跟他打了起来。
“姚斌妈妈,我知道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姚斌平时也很懂事。但是高三这个节骨眼上,情绪不稳定可不行啊。您回去好好跟他聊聊,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说。”
姚慧兰不停地跟老师和对方家长道歉,拉着姚斌走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母子俩都没有说话。
回到家,姚慧兰再也忍不住了。
“小斌,你跟妈说实话,你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把那台新手机拍在桌子上,“这手机哪来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还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
姚斌看着桌上的手机,脸色煞白。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妈,你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我是你妈!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姚慧兰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你是不是嫌我病了,是个累赘了?你想学你那个混蛋爹一样,不管我了是不是?”
“我没有!”姚斌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吼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倒是说啊!”
“我……”姚斌张了张嘴,眼泪掉了下来,“妈,你别逼我了,求你了。”
说完,他冲回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姚慧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裂了。
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好像正在离她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她,却无能为力。
05
在那次激烈的争吵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姚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归,几乎不和姚慧兰交流。
姚慧兰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冷。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化疗的副作用和繁重的体力劳动,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垮了她。
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放弃治疗。
她把那张还剩下几千块钱的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放在了一个信封里,准备留给儿子。
她开始整理家里的东西,把那些还能穿的旧衣服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想着以后可以捐出去。
她想,等她走了,儿子一个人,总要活下去。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姚慧,兰拖着病体,想把姚斌的被子抱出去晒一晒。
一进儿子的房间,一股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
她的心又是一揪。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准备抱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锁的硬壳日记本,从枕头和床垫的缝隙里滑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日记本的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姚斌的秘密”,旁边还贴着一张游戏角色的贴纸。
姚慧兰愣住了。
她知道儿子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从没想过要去偷看。
可现在,鬼使神差地,她捡起了那个本子。
她想知道,儿子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锁很简单,是那种小学生用的密码锁,她试了试姚斌的生日,竟然一下就打开了。
姚慧兰的心跳得很快,她翻开了日记本。
一开始,日记的内容都很正常。
记录着学习的烦恼,对未来的憧憬,偶尔还有对班里某个女生的朦胧好感。
姚慧兰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这才是她的儿子,那个单纯、善良、努力上进的好孩子。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松了口气,准备把日记本合上。
可就在她要合上的前一秒,她的目光,被最近的一篇日记吸引了。
日期,就是前几天。
她看了下去。
只看了几行,姚慧兰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拿着日记本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凑近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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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页一页地往下翻,越翻脸色越是惨白,那是一种血色尽失、毫无生气的死灰色。
最后,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的表情,扭曲地出现在她那张蜡黄的脸上。
“啪!”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合上了日记本,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缓缓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的目光变得空洞而涣散,直勾勾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挪出了房间。
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挤出了几个字。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