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林雪莹将最后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夏装塞进行李箱时，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笔六万块的旅游款，是她瞒着丈夫袁修杰，从牙缝里挤了整整两年才攒下的私房钱。
淡蓝色的存款单被她反复摩挲，边缘已有些起毛，最终还是在银行柜台换成了薄薄的几张纸币。
她脑海里勾勒的是椰林树影、水清沙白，是只有他们夫妻俩和公婆四人的温馨画面。
她渴望借此融化与公婆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冰，更渴望得到婆婆孙玉莲一个真心认可的眼神。
清晨五点，天色熹微，林雪莹和袁修杰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碰面的小区门口。
凉风吹拂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发梢，也吹不散心底那份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暖流。
然而，当一辆本该载七人的商务车，却略显吃力地满载着喧闹停在他们面前时，林雪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车窗摇下，探出来的不是公公叶安彬温和的脸，而是小姑子袁丽娜家大儿子兴奋嚷嚷的脑袋。
紧接着，袁丽娜、她丈夫赵景天，以及另外两个年幼孩子的身影，密密麻麻填满了车厢。
婆婆孙玉莲带着惯有的笑容连声说“惊喜吧，人多热闹”，公公则避开视线望向窗外。
丈夫袁修杰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默默地低头，开始往后备箱塞他们本就不多的行李。
林雪莹站在原地，感觉初秋的凉意瞬间钻透了单薄的衣裳，直抵心脏。
她看着那一张张理所当然的脸，听着孩子们吵嚷着要去海边挖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在婆婆又一次催促“雪莹快上车呀，就等你们了”的瞬间，她猛地弯下腰，捂住了腹部。
脸色恰到好处地变得苍白，声音带着虚弱的颤音：“不行了，妈，修杰，我……我好像急性拉肚子了。”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瞬间安静下来的车厢，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你们自便，别管我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将彻底改变这次旅途，乃至这个家庭的未来。
01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给城市的高楼镶上了一层金边。
林雪莹站在衣柜前，手指细细划过一排夏季衣裙。
她最终选定了一条鹅黄色的及膝连衣裙，布料柔软，款式简洁大方。
这是她去年商场打折时狠心买下的，一直没舍得穿，标签还崭新地挂在衣领内侧。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值得穿上它。
丈夫袁修杰还在浴室洗漱，哗啦啦的水声伴着隐约的哼歌声传来。
他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这让林雪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她走到梳妆台前，开始细致地涂抹防晒霜，海岛阳光毒辣，得提前做好防护。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清秀，只是眼角细看已有了几丝浅淡的纹路。
为了这次旅行，她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才调出这一周的假期。
想到这里，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积压的疲惫都吐出去。
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板上，里面物品收纳得井井有条，全是按照攻略精心准备的。
晕车药、肠胃药、创可贴，甚至还有公婆可能需要的膏药贴，她都备齐了。
“收拾好了吗？别让爸妈等急了。”袁修杰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他个子高高瘦瘦，穿着林雪莹为他熨烫平整的浅蓝色 Polo 衫，显得精神了不少。
“快了快了，就差把充电宝放进去。”林雪莹应着，声音里透着轻快。
她转身从床头柜拿出那个沉甸甸的充电宝，塞进背包侧袋。
目光不经意扫过床头柜抽屉，那里曾经放着那张宝贵的六万元存单。
心头掠过一丝轻微的被掏空感，但很快被即将到来的旅行期待所取代。
“这次……真是让你破费了。”袁修杰走到她身边，语气有些犹豫，带着感激，也有一丝不安。
“说什么呢，”林雪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爸妈辛苦一辈子，也没正经出远门玩过。”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利落：“再说了，一家人出去玩，开心最重要。”
这话是说给丈夫听的，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用以坚定那个稍显奢侈的决定。
袁修杰伸出手，想接过行李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提起箱子，试了试重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雪莹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但没点破。
她拿起手包， Check 了钥匙、钱包、身份证件，确保万无一失。
“走吧，我们早点去，爸妈年纪大了，别让他们等我们。”她挽起丈夫的胳膊。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短暂的沉默。
袁修杰忽然开口：“丽娜昨天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雪莹心头莫名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她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随便问问吧，可能是好奇我们去哪儿玩。”袁修杰含糊其辞。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股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雪莹把那一丝异样感压下去，也许是自已太敏感了。
小区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
他们把行李放进自家那辆旧轿车的后备箱，车身洗得干干净净，映着晨光。
林雪莹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路边的早餐摊热气腾腾，上班族行色匆匆，城市正缓缓苏醒。
她想象着此刻的公婆，应该也正在家中准备，或许还会有些期待和欣喜。
婆婆孙玉莲可能会唠叨着检查门窗煤气，公公叶安彬大概会沉默地检查他的老花镜带没带。
这次旅行，她筹划了很久，连行程攻略都打印了厚厚一沓。
避开昂贵的购物点，精选口碑好又实惠的餐厅，酒店也是看了无数评价才定下的。
一切只为了让公婆能舒适、尽兴，也希望能借此拉近彼此的距离。
自从嫁入袁家，她和婆婆之间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客气。
那种客气，不是疏远，却比疏远更让人感到无力。
她希望能用这次用心的旅程，融化那层看不见的薄冰。
袁修杰专注地开着车，侧面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紧绷。
林雪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别紧张，就是一家人出去玩几天。”
袁修杰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不紧张。”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走走停停。
林雪莹的心情也像这车速一样，起起伏伏，既有期盼，也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那份不安源自何处，她一时也说不清，或许只是对未知旅程的本能反应吧。
02
袁修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凌乱。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林雪莹正望着窗外，侧脸安静，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
这让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又加深了几分。
六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几乎是她小半年的工资了。
他知道妻子攒钱不易，平日里买菜都要精打细算，买件新衣服更是思量再三。
这次为了带他父母出游，她竟然一声不响地拿出了这么大一笔积蓄。
感动是真感动，可随之而来的压力，也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口。
“雪莹，”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到了那边，别太省着。”
“该花就花，爸妈那边……我来说。”他补充道，底气却不是很足。
林雪莹转过头，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知道啦，袁大人。”
“攻略我都做好了，保证让爸妈吃好玩好，还不花冤枉钱。”她语气轻松。
可这份轻松，反而让袁修杰更加不是滋味。
他想起昨晚妹妹袁丽娜打来的那个电话，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
袁丽娜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先是夸嫂子孝顺，舍得花钱带爸妈去海南玩。
接着就话锋一转，抱怨自家三个孩子缠人，暑假都没地方去，整天鸡飞狗跳。
最后似不经意地感叹：“还是哥你和嫂子潇洒，二人世界，说走就走。”
当时他并没多想，只当是妹妹日常的牢骚，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挂了。
可现在，结合妻子这倾尽所有的付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滋生。
丽娜那张伶俐的嘴，和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妹妹不至于那么不懂事。
可万一呢？万一丽娜真的动了心思，以他妈对妹妹一贯的偏袒……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方向盘都有些烫手。
“修杰，绿灯了。”林雪莹轻声提醒。
袁修杰猛地回过神，赶紧踩下油门，车子略显突兀地冲了出去。
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找点别的话题：“那个……晕车药带了吧？”
“带了，每种都带了，”林雪莹指了指随身背包，“放心吧。”
她顿了顿，看向丈夫：“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袁修杰立刻否认，眼神却有些闪烁，“可能就是起太早，有点没睡醒。”
林雪莹没再追问，只是体贴地说：“等下我开车吧，你在车上眯一会儿。”
“不用不用，我没事。”袁修杰连连摆手。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送风声。
袁修杰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看到后备箱里那个崭新的、属于他父母的行李箱。
那是林雪莹上个周末特地拉着他去商场买的，说旧的轮子不好使，怕老人拉着费劲。
她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做着一切，考虑得周到细致。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自己那个隐晦的担忧，像是对她这份心意的玷污。
他想起结婚前，母亲孙玉莲曾私下对他说过：“雪莹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有主意了。”
“过日子，女人还是温顺点好，像你妹妹丽娜，虽然闹腾，但没什么心眼。”
当时他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是母亲的偏见。
可这些年来，母亲对雪莹，始终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而对丽娜，哪怕她嫁人了，生了三个孩子，还时常回来蹭吃蹭喝，母亲也总是笑脸相迎。
这次旅行，是雪莹努力想融入这个家庭的一次尝试。
他真心希望一切顺利，希望父母能看到雪莹的好，希望这次旅行能成为一家人关系缓和的契机。
可心底那个关于妹妹的疑虑，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那里，不时隐隐作痛。
他只能暗暗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车子终于驶离拥堵的市区，开上了通往父母家方向的高架路。
阳光变得炽热起来，透过挡风玻璃，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袁修杰眯起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无论如何，旅程就要开始了。
03
夜幕低垂，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远楼的轮廓。
林雪莹刚把最后一件行李检查完毕，手机就在茶几上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的是“小姑子 袁丽娜”的名字。
她有些意外，平时除了年节，丽娜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滑开接听键，那边立刻传来袁丽娜高亢而热情的声音：“嫂子！没打扰你们吧？”
背景音里夹杂着小孩子的吵闹声和电视节目的声音，显得十分热闹。
“没呢，丽娜，有事吗？”林雪莹走到窗边，声音温和。
“哎呀，也没什么事，”袁丽娜笑道，“就是听妈说，你们明天要带他们去海南玩？”
“可真羡慕你们呀！海南这时候正好，不冷不热的。”
林雪莹笑了笑：“是啊，想着爸妈都没怎么出去玩过，正好我有年假。”
“嫂子你就是心细，孝顺！”袁丽娜的语气充满赞叹，“哪像我们，被这三个小祖宗绑得死死的。”
“景天又忙得脚不沾地，我想带爸妈附近公园转转都抽不出空。”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抱怨，但林雪莹并未察觉更深层的意图。
她只是顺着话头安慰道：“孩子小的时候是这样，等大点就好了。”
“唉，盼着吧！”袁丽娜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你们这次去几天呀？”
“计划是七天六晚。”林雪莹如实相告。
“住哪个酒店呀？听说海南那边酒店档次差别可大了。”
林雪莹说了酒店的名字，是家口碑不错的四星级，靠近海边，环境清幽。
她特意没选那些奢华昂贵的，觉得老人可能不适应太过喧闹浮夸的环境。
“哦，那家呀，我听朋友提过，说还不错。”袁丽娜的语气听起来很了解。
接着，她又细细打听起行程安排，去哪几个景点，吃什么特色菜。
林雪莹虽有几分纳闷，但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只当是小姑子好奇心重。
袁丽娜问得极其详细，甚至连航班时间、集合地点都旁敲侧击地问了出来。
“妈这次可高兴了，这两天逢人就说儿子儿媳要带他们去旅游呢。”
袁丽娜笑着说，语气里却似乎藏着一点别的意味，不易察觉。
林雪莹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但很快消散了。
也许只是丽娜羡慕罢了，她自我解释道。
“嫂子，你们就四个人，玩起来也清静，挺好。”袁丽娜最后说道。
“不像我们这一大家子，出门跟打仗似的，光是想想就头疼。”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林雪莹笑着附和了几句。
又闲聊了几句孩子的事，电话终于挂断了。
林雪莹握着手机，走到沙发边坐下，心里那点异样感并未完全散去。
袁修杰从书房走出来，问道：“谁的电话？聊这么久。”
“丽娜的，”林雪莹说，“就问了下我们明天旅行的事。”
袁修杰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水差点洒出来：“她……问这个干嘛？”
“可能就是好奇吧，顺便抱怨下带孩子辛苦。”林雪莹没太在意。
袁修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端着水杯又回了书房，背影显得有些紧绷。
林雪莹看着他离开，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
丈夫今晚似乎格外敏感，是因为旅行前的紧张吗？
她摇摇头，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容易多想。
起身去厨房给两人热牛奶，准备喝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早。
厨房的窗户开着，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动着窗帘。
林雪莹看着锅里缓缓升温的牛奶，白色的气泡慢慢聚集又破裂。
她想起刚才电话里，袁丽娜最后那句“你们就四个人，玩起来也清静”。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细细一品，似乎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难道丽娜也想一起去？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怎么可能呢？她一家五口，三个孩子都还小，出远门多不方便。
而且这是她精心为公婆准备的行程，丽娜应该懂得分寸。
再说，如果真有这个意思，婆婆应该会提前跟她打招呼才对。
婆婆虽然偏向女儿，但在这种大事上，不至于如此不尊重她的安排。
想到这里，她心下稍安，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也许丽娜只是纯粹的电话闲聊，毕竟姑嫂之间，平时交流也不多。
牛奶热好了，浓郁的奶香弥漫在厨房里。
她将牛奶倒入两个马克杯，端着走进了书房。
袁修杰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神有些放空。
“喝了牛奶早点睡吧，明天要起早呢。”她把杯子放在他手边。
袁修杰回过神来，接过杯子，指尖有些凉：“好，马上就好。”
林雪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没再问什么。
有些事，问得太清楚，反而徒增烦恼。
她相信，这次旅行会顺利的。这是她用了很多心力准备的礼物。
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她期待着海南的阳光、沙滩、海浪，期待着公婆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期待着经过这次旅行，那个家能变得更加温暖，真正地接纳她。
带着这份憧憬，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也笼罩着许多未曾言明的心事。
04
凌晨四点半，闹铃尚未响起，林雪莹便自然醒了。
窗外还是墨沉沉的一片，只有天际线处透出极淡的灰白。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惊醒身旁熟睡的丈夫。
但袁修杰睡得并不踏实，几乎在她起身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他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也坐了起来。
“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去准备早餐。”林雪莹按下他。
袁修杰摇摇头，揉了揉脸：“睡不着了，一起吧。”
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在黎明前的寂静里各自洗漱收拾。
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林雪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到底是有些兴奋和紧张，一夜浅眠。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些。
厨房里，她熟练地煎了鸡蛋，热了牛奶和馒头，简单却营养。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早餐，气氛有些微妙的凝重。
“东西都带齐了吧？”袁修杰没话找话，打破沉默。
“嗯，昨晚又核对了一遍。”林雪莹点头。
她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颈枕，递给袁修杰。
“给爸准备的，他颈椎不好，路上靠着能舒服点。”
袁修杰接过柔软的颈枕，心里又是一阵暖流夹杂着酸涩。
他总是这样，后知后觉地发现妻子的细心周到。
而这些细节，他的家人，尤其是母亲和妹妹，似乎从未真正看见并珍视过。
吃完早餐，收拾好碗筷，时间刚好指向五点十分。
他们提着行李下楼，旧轿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一股清冷的空气涌入车内。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辆出租车和环卫工人在忙碌。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雪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心跳渐渐加快，充满了期许。
她想象着等会儿见到公婆时，他们脸上可能露出的笑容。
或许婆婆会客气地说一句“让你们破费了”，但眼里应该会有高兴的光彩。
公公话少，大概只会点点头，但神情会是舒展放松的。
她和修杰陪着二老，看看海，散散步，吃吃海鲜，聊聊天。
没有琐事的干扰，没有日常的隔阂，只有纯粹的家人相伴的时光。
这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旋，驱散了凌晨的困倦和之前隐约的不安。
“我们会不会到得太早了？”袁修杰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四十。
“早点好，别让爸妈等我们。”林雪莹坚持道。
她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的，从开端就不要有任何匆忙和疏漏。
车子在预定集合点——离公婆家不远的一个僻静路口停下。
这里靠近一个小公园，清晨有稀稀拉拉的老人在锻炼。
天色比刚才亮了一些，呈现出一种干净的鱼肚白。
凉风吹过，带着树叶的清新气息和淡淡的泥土味。
林雪莹下了车，深吸一口气，觉得精神一振。
她理了理裙摆，又帮袁修杰整了整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衣领。
两人并肩站在车边，像两个等待重要仪式开始的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渐渐有了更多的声响，城市在苏醒。
一辆出租车驶过，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笑着走过。
林雪莹不时踮脚望向公婆家小区的方向，期待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排练着见到公婆时该说的开场白。
气氛安静而美好，带着黎明特有的希望感。
袁修杰靠在车身上，目光有些游离，偶尔瞥一眼手机，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当时针指向六点整，约定的时间到了。
林雪莹看到路口转角处，出现了一辆缓缓驶来的黑色商务车。
车型和她预定的那辆很像，但似乎……更大一些？
她的心轻轻跳了一下，一丝疑惑掠过心头。
预定的明明是七座车，怎么看起来像是更大的九座或者十一座车？
车子越来越近，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的却不是司机确认身份的笑脸。
而是一张小男孩兴奋通红的脸蛋，贴在玻璃上，大声嚷嚷着：“到海边啦！快下车！”
林雪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一幅骤然定格的画面。
她清楚地认出，那是小姑子袁丽娜的大儿子。
05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
林雪莹怔怔地看着那张紧贴在车窗上、因兴奋而扭曲的男孩的脸。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紧接着，后座的车窗也相继摇下，更多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小姑子袁丽娜探出头，脸上堆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哥，嫂子！等久了吧？”
她怀里还抱着最小的、不到两岁的女儿，孩子正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后排更深处，是袁丽娜的丈夫赵景天，略显局促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旁边还挤着他们的二女儿，正努力想把头伸出窗外。
这辆本该相对宽松的七座商务车，此刻被大大小小五口人，加上前排的司机，
以及即将上车的他们夫妻和公婆，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显得有些逼仄。
林雪莹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丈夫袁修杰。
只見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视线低垂着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显然，眼前这一幕，对他而言也绝非预料之中。
这时，副驾驶后侧的车门被推开，婆婆孙玉莲利索地下了车。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连衣裙，頭髮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笑容。
“雪莹，修杰，你们到了！太好了，就等你们了！”
她热情地招呼着，仿佛眼前这超载的场面再正常不过。
“妈，这……这是怎么回事？”林雪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玉莲几步走上前，亲热地拉住林雪莹的手，力道有些大。
“哎呀，惊喜吧！”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丽娜他们一家子听说我们要去海南，羡慕得不得了。”
“孩子们天天闹着要看大海，我想着，反正车也坐得下，人多更热闹嘛！”
“你爸一开始还说不好，怕给你们添麻烦，我说雪莹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她语速很快，像是要一口气把所有解释都说完，不给林雪莹任何质疑的空间。
“是啊嫂子，”袁丽娜也抱着孩子下了车，接口道，“爸妈年纪大了，有景天在，也能帮忙搭把手。”
“孩子们也可想跟着大伯和舅妈一起玩了，是不是呀？”她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小女孩配合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林雪莹的目光越过她们，看向车内。
公公叶安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侧着头望着窗外，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他的沉默，在此刻喧嚣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和耐人寻味。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男人，此时也面露难色，嘀咕着：“这……超员了啊，路上查到要罚款的。”
袁丽娜立刻扭头，笑嘻嘻地对司机说：“师傅，通融一下嘛，小孩子抱在怀里不占座的。”
“我们加钱，加钱行不行？出来玩图个开心嘛！”
林雪莹感觉自己的手被婆婆攥得生疼，那股力道像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
她看着丈夫袁修杰，他依旧低着头，开始默默地、几乎是机械地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里已经塞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显然是小姑子一家的。
袁修杰费力地将他们那个略显寒酸的小行李箱，挤进狭小的缝隙里。
他的背影，透着一股无力又认命的颓丧。
“雪莹，快别愣着了，上车呀！”孙玉莲催促着，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路上时间不短，咱们得抓紧。”
林雪莹的目光从丈夫僵硬的背影，移到婆婆“热情”的笑脸，再移到小姑子那双写满“得逞”的眼睛。
最后，落在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多余转身空间的车厢。
她精心规划的四人世界，她咬牙拿出的六万块钱，她期待已久的温馨之旅……
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的“惊喜”，彻底击得粉碎。
初秋清晨的凉意，此刻才真正渗透肌肤，冷到了骨头缝里。
06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
混合着儿童零食的甜腻、廉价香水的气息，还有因为拥挤而产生的微弱汗味。
林雪莹被婆婆半推半就地让到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袁修杰则沉默地挤在她旁边，两人的胳膊紧紧贴着，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僵硬。
公公叶安邦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而袁丽娜一家五口，则占据了剩下的所有空间。
大儿子和二女儿兴奋地在座位上爬来爬去，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小女儿被袁丽娜抱在怀里，不时发出咿呀声。
赵景天坐在妻子旁边，试图约束一下过于活泼的孩子，收效甚微。
司机师傅无奈地摇了摇头，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引擎声响起，车子缓缓驶离路边。
孙玉莲坐在副驾驶位，心情似乎很好，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行程。
“丽娜你看，你嫂子多会安排，这酒店就在海边，推开窗就能看到大海！”
“还有啊，要去那个天涯海角，听说情侣去了感情会更好呢！”
她的话语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林雪莹死水般的心湖，漾不起半点涟漪。
林雪莹只是偏头看着窗外。
熟悉的街景在倒退，城市在晨曦中苏醒，但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被硬塞进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热闹里。
那份详细的攻略，那些精心挑选的餐厅和景点，此刻都成了讽刺。
袁丽娜接过母亲的话头，语气夸张：“真的呀？那嫂子可得和我哥好好去走走！”
“妈，我还听说海南的海鲜市场可大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吃海鲜大餐？”
孙玉莲笑着说：“问你嫂子，行程都是她安排的。”
袁丽娜立刻探过头，隔着袁修杰问林雪莹：“嫂子，咱们哪天去吃海鲜呀？”
林雪莹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行程单上有，第三天晚上。”
“哦，”袁丽娜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冷淡，或者是不在意，继续追问，“那家店贵不贵？味道正宗吗？”
“看了评价，还不错。”林雪莹言简意赅。
她感觉到袁修杰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孙玉莲从前排转过头，笑着打圆场：“雪莹为了这次旅行可没少费心，攻略做得仔细着呢。”
“咱们啊，就跟着享福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是夸赞，但在眼下这情境里，却让林雪莹感到一阵反胃。
她想起出发前夜袁丽娜那个刨根问底的电话，想起丈夫隐隐的担忧。
原来，所谓的“惊喜”，早就有迹可循。
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满心期待地编织着和睦家庭的幻梦。
车子驶上高速，速度提了起来。
孩子们起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开始感到无聊，吵嚷着要玩游戏、要吃东西。
袁丽娜从随身的大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点开动画片，车厢里顿时充满了吵闹的卡通音效。
她又拿出各种零食，塑料袋窸窣作响，碎屑掉得到处都是。
孙玉莲偶尔会回头嗔怪一句：“丽娜，让孩子少吃点零食，一会儿该吃不下午饭了。”
但语气里毫无责备之意，更像是习惯性的宠爱。
赵景天试图收拾一下垃圾，被袁丽娜拦住：“哎呀没事，等下到了服务区再收拾。”
林雪莹闭上眼睛，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嘈杂。
但动画片的声音、孩子的嬉闹声、袁丽娜和母亲的说笑声，无孔不入。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公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声音里似乎也带着无奈。
袁修杰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妹妹说：“丽娜，声音能不能小点？吵得头疼。”
袁丽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哥，小孩子嘛，都这样，忍忍就过去了。”
“你看爸妈都没说什么。”
孙玉莲立刻接口：“是啊修杰，出来玩别那么严肃，让孩子高兴高兴。”
袁修杰像是被噎住了，脸色更加难看，不再说话。
林雪莹悄悄睁开眼，看向丈夫。
他眉头紧锁，嘴角下撇，侧脸线条紧绷，写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力。
她知道，指望他在这個时候站出来明确表态，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从小就是这样，在母亲和妹妹的联合阵线前，总是习惯性地退缩。
以往她觉得这是孝顺和温和，此刻却感到一种刺骨的凉意。
原来，在这个家里，她始终是孤身一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由城市逐渐变为田野。
阳光明晃晃地照着，一片盛夏末尾的繁荣景象。
但林雪莹的心，却像坠入了数九寒天。
她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感觉自己的某些期待和热忱，也正随之一同逝去。
那份原本用来温暖关系的积蓄，如今却买来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局面。
她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一些。
07
抵达海南时，已是下午。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热带特有的慵懒气息。
预定的酒店确实环境不错，大堂宽敞明亮，隔着玻璃就能望见不远处的蔚蓝海岸。
但办理入住的过程，就远不如环境那么美好了。
林雪莹预订的是两间海景大床房，一间给公婆，一间她和袁修杰住。
现在凭空多出五个人，房间显然不够。
袁丽娜抱着孩子，站在前台，声音不大不小地抱怨：“啊？就两间房啊？”
“我们这拖家带口的，怎么挤得下嘛……”
前台接待员保持着职业微笑：“女士，您预订时确认的是两间大床房。”
“如果需要增加房间，我们可以查看现在是否有空房，但价格和房型……”
孙玉莲立刻插话，对着林雪莹，语气却是对前台说的：“雪莹，你看这……”
“要不问问有没有家庭套房？贵点就贵点，一家人住在一起也方便照顾。”
所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林雪莹身上。
袁修杰站在她身后，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
赵景天则识趣地走到一边，假装在看大堂里的旅游宣传册。
林雪莹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对前台说：“麻烦帮我们看看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
最终，在额外支付了近一倍的房费后，他们拿到了两间额外的标准间。
袁丽娜一家住一间，赵景天带着大儿子，袁丽娜带着两个女儿住另一间。
分配房间时，袁丽娜还半开玩笑地说：“还是爸妈和哥嫂子享受海景房，我们凑合住标间就行。”
这话听起来谦让，实则微妙。
舟车劳顿，大家先回房放行李休息。
林雪莹和袁修杰走进那间本该温馨浪漫的海景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碧海蓝天，沙白如银，风景如画。
但房间里的气氛，却低沉得能拧出水来。
袁修杰把行李放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海景，背影沉重。
“对不起，雪莹。”他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和愧疚。
林雪莹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脸。
冰凉的水暂时压下了眼眶的酸涩和心头的火气。
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垮，至少现在不能。
傍晚，按照原计划，是去酒店附近的海鲜广场吃晚饭。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孩子们恢复了精力，在前后跑跳打闹。
袁丽娜挽着母亲的胳膊，亲热地走在前面，讨论着要吃什么。
叶安邦依旧沉默地跟在后面，袁修杰和林雪莹落在最后。
海鲜广场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蒜蓉、辣椒和海鲜混合的浓郁香气。
找到一家攻略上推荐的大排档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
孙玉莲直接把菜单推给林雪莹：“雪莹，你熟，你来点。”
林雪莹接过菜单，还没翻开，袁丽娜就凑过来，指着图片：
“嫂子，这个龙虾看着不错！还有这个和乐蟹，听说特有名！”
“孩子们爱吃虾，来个白灼虾吧，要大份的！”
“石斑鱼也来一条清蒸的吧，爸妈爱吃鱼。”
她几乎把菜单上昂贵的特色菜点了个遍，语气自然得像是在点自家饭菜。
林雪莹默默记下，又补充了几个实惠的小菜和主食。
点完菜，等待的间隙，袁丽娜开始逗孩子，孙玉莲笑着附和。
赵景天偶尔和袁修杰聊两句工作，气氛看似融洽。
林雪莹安静地坐着，听着周围的喧闹，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存在。
只有当需要加水、需要纸巾、或者菜上来了需要分发碗筷时，大家才会想起她。
“嫂子，麻烦递一下茶水。”
“雪莹，给孩子拿个勺子。”
“修杰媳妇，这蟹怎么撬开啊？你来看看。”
她像个无声的管家，周到地处理着一切，脸上看不出喜怒。
菜陆续上桌，琳琅满目，堆了满满一桌。
袁丽娜和孩子们大快朵颐，孙玉莲不停地给女儿和外孙夹菜。
叶安邦吃得不多，偶尔瞥一眼默默吃着白米饭的林雪莹，眼神复杂。
袁修杰似乎也没什么胃口，筷子动得很慢。
饭后结账，服务员拿着账单走过来，很自然地递向坐在外侧的袁修杰。
袁修杰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袁丽娜突然提高了声音，对怀里的孩子说：“宝贝快看，那边有卖冰淇淋的！”
孙玉莲也立刻附和：“哟，真的，吃完饭吃个冰淇淋正好。”
赵景天低头专注地剔着牙。
没有任何人看向账单，也没有任何人掏出钱包。
空氣仿佛凝固了几秒。
林雪莹看着丈夫那只悬在半空、略显尴尬的手，心里冷笑一声。
她平静地从随身包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了服务员。
“剩下的不用找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桌面上短暂的寂静变得更加明显。
袁丽娜仿佛这才注意到，夸张地说：“哎呀嫂子，这就结完账了？你看我们光顾着吃了。”
“下次我们来，下次一定我们来付！”
孙玉莲也笑着说：“就是，哪能老是让你们破费。”
林雪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还有什么下次呢？
回酒店的路上，海风轻柔，夜景迷人。
但林雪莹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走在前方、有说有笑的婆婆和小姑子一家，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丈夫和公公。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外人”。
一个需要时出现，付钱时被想起，其余时候最好保持沉默的“外人”。
那份用六万块换来的“家庭温情”，像海滩上的泡沫，看似绚丽，一触即破。
08
旅程过半，最初的“惊喜”所带来的尴尬，似乎被一种习以为常所取代。
至少，对袁丽娜一家和孙玉莲而言是如此。
他们彻底融入了这场旅行，尽情享受着阳光、沙滩和海鲜。
林雪莹则更像一个随行的后勤总管，负责规划路线、协调时间、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以及，支付绝大部分的费用。
袁修杰尝试过几次，在小的花销上主动掏钱，比如买水、买冰淇淋。
但一旦涉及餐费、景点门票等较大支出，那种默契的沉默总会如期而至。
而他也总是在妻子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讪讪地将钱包收回。
第五天的傍晚，按照原计划，是在一家以环境优雅、菜品精致著称的海景餐厅用晚餐。
这家餐厅是林雪莹特意挑选的，价格不菲，但评价极高，适合安静地享受美食和氛围。
出发前，袁丽娜在酒店房间里，一边涂着防晒霜，一边状似无意地对她母亲说：
“妈，我听说咱们今晚要去的那家餐厅，虽然好，但就是个情调。”
“真要论海鲜的新鲜和味道，还得是‘望海楼’，那才是本地人都认的老字号。”
孙玉莲正在帮小孙女梳头，闻言抬头：“是吗？‘望海楼’在哪儿？”
“就在咱们明天要去的那个景点旁边，听说视野绝了，是看日落的最佳位置。”
袁丽娜说得眉飞色舞，“不过就是特别火，得提前预定，而且价格嘛……也更‘好看’点。”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刚走进房间的林雪莹。
林雪莹正在检查相机是否充好电，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孙玉莲看向林雪莹，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雪莹啊，你看……丽娜说的这个‘望海楼’……”
“咱们来一趟，要不就去尝尝鲜？反正明天顺路。”
林雪莹放下相机，语气平淡：“妈，那家餐厅我提前半个月才订到位子，不去的话，定金是不退的。”
那是五百块的定金。
袁丽娜立刻接口：“哎呀，定金才多少钱，退了就是了嘛。”
“关键是体验，对吧妈？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得去最好的地方。”
“我都跟朋友打听好了，‘望海楼’的帝王蟹都是一绝，孩子们肯定爱吃。”
她又把孩子们搬了出来。
孙玉莲显然动了心，眼神期待地望着林雪莹。
连一直沉默的叶安邦，也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袁修杰站在门口，眉頭紧锁，终于忍不住说：“丽娜， 计划挺好的，就别折腾了。”
“哥，这怎么叫折腾呢？”袁丽娜不满地嘟起嘴，“这不是为了让爸妈吃得更开心嘛！”
“再说了，嫂子肯定也想去更好的地方，对吧嫂子？”
她又一次把问题抛给了林雪莹，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和笃定。
仿佛认定了林雪莹为了维持“好儿媳”的形象，不会当面拒绝。
林雪莹看着这一张张脸，婆婆的期待，小姑子的算计，丈夫的焦灼，公公的欲言又止。
几天来积压的委屈、愤怒、失望，像沸腾的开水，快要顶开壶盖。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疼痛让理智勉强回笼。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既然妈和丽娜都想去‘望海楼’，那就去吧。”
“我现在打电话取消之前的预订。”
她没有看任何人的表情，说完便转身走出房间，去了阳台。
海风带着夕阳的余温吹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拿出手机，拨通餐厅电话，取消了预订。
对方告知定金无法退还，她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金色的海平面。
心里那片冰冷的海，正在悄然凝结成冰。
晚餐最终还是去了“望海楼”。
果然如袁丽娜所说，环境极佳，价格也极其“好看”。
菜单上的数字，让林雪莹心惊，也让她麻木。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连孩子们似乎都察觉到了某种低气压，不敢过分吵闹。
袁丽娜倒是胃口很好，不停地给父母夹菜，说着逗趣的话，试图活跃气氛。
但回应者寥寥。
孙玉莲似乎也察觉到了儿媳不同以往的沉默，偶尔找话说，林雪莹也只是简短应答。
结账时，金额达到了惊人的数目。
林雪莹再次平静地拿出信用卡。
这一次，袁丽娜没有再说“下次我们来”，只是低头专注地喝着果汁。
孙玉莲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说了句：“雪莹，又让你破费了。”
回程的车上，无人说话。
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更反衬出车厢内的死寂。
林雪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椰子树影子，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这场用尊严和积蓄换来的、名为“家庭温情”的闹剧，该结束了。
她不能再这样扮演那个逆来顺受、默默付出的傻子了。
09
次日，是计划中的海岛一日游。
需要乘坐早班渡轮前往一个景色绝佳的小岛。
清晨，酒店餐厅里。
袁丽娜的三个孩子因为兴奋，比往常更加吵闹，围着桌子追逐打闹。
餐具碰撞声、孩子的尖叫声、袁丽娜时而呵斥时而放纵的笑声混杂在一起。
孙玉莲依旧乐呵呵地看着外孙们，不时递上一块水果或点心。
叶安邦安静地吃着早餐，报纸拿在手里，却许久没有翻页。
袁修杰坐在林雪莹旁边，几次想开口和她说话，都被她漠然的态度挡了回去。
她小口喝着白粥，味同嚼蜡，心里却在倒计时。
出发去码头的時間快到了。
袁丽娜开始催促孩子们多吃点，一会儿船上可没东西吃。
孙玉莲也在检查随身带的包包，确认防晒霜、水和零食都带齐了。
一家人熙熙攘攘地起身，准备回房拿最后的东西，然后去大堂集合。
林雪莹也跟着站起来，动作有些缓慢。
就在大家即将走出餐厅门口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猛地弯下腰，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腹部，另一只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哎，雪莹，你怎么了？”走在她前面的孙玉莲最先发现异常，回过头惊讶地问。
这一声，让前面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袁修杰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雪莹？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
林雪莹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颤抖着，气息微弱：
“不行了……修杰……我……我好像急性拉肚子了……”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吸气声。
“肚子……绞着疼……不行……我……我走不动了……”
说着，她的身体又往下软了软，全靠袁修杰扶着才没瘫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