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多到踩脚”,清华老楼第一次这么香。科学馆门口,保安嗓子喊哑:别挤,让先生喘口气。我蹲下来看,白菊、向日葵、小雏菊,还有一把狗尾巴草,插矿泉水瓶里,标签写着“宁爷爷,我物理及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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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约码秒没,黄牛盯上。闲鱼挂50块,代鞠躬、代献花、代哭,一条龙。我骂了句脏,被旁边阿姨拉住:小伙子,别吵,先生听得到。
队伍里,外卖小哥把箱子放地上,掏出笔记本,撕一页,写“谢谢您让中国人挺直腰”。他说只读过职高,看不懂杨-米尔斯,但知道“诺奖”俩字能让老外闭嘴。签完名,他拍照发群,红包雨下,备注:今天送单不超时,替老头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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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拿A4纸打印“反对浪费”,指责鲜花太多,不如捐书。立刻被怼:捐书你早干嘛去了?先生缺的是花吗?缺的是体面。我站中间,手里拎一把路边买的十块钱康乃馨,突然明白——大家不是给杨老送花,是给自己补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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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合肥小孩杨振宁在垃圾堆捡洋铁皮,补教室窗户。同年,我在村小拿粉笔头当积木。他拿诺奖那天,我爸把报纸糊墙,说好好学,将来坐飞机。后来我真坐了,飞机餐难吃,我想到他当年回国,托运几十箱资料,海关问值多少钱,他说“不值钱,是中国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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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物理系师兄告诉我,杨先生上课自带白板笔,写满擦,擦完写,粉笔灰不沾衣。下课铃响,他站着不动,让学生先走。有次电梯坏了,93岁,他一层层爬,喘得比实验楼还响。学生要背他,他摆手:别,我能动,就不麻烦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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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翻旧账,说杨老晚年回国“捞荣誉”。我甩他一张图:2003年卖美宅,全款捐清华,450万美金,当年北京能买三条胡同。他办公室不到15平,沙发掉皮,用透明胶粘。保姆说,袜子补三遍,扔了他还捡回来,说“还能兜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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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堵路,后勤贴告示:请勿再买,可折纸鹤。结果纸鹤也爆仓,窗台、树枝、自行车筐,白压压一片。我折了一只,写“方程不朽”,挂到树梢,风一吹,像上千只投降的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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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约系统崩过两次,IT小哥边修边哭:先生,您再等等,别走太快。4500个号,背后4500个故事。有高中生,翘竞赛营;有老兵,拄二战步枪改拐;还有位廊坊大妈,拎两斤香油,说“给他拌凉菜,怕他吃不惯天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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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问:为什么不是国葬?官方答:按先生遗愿,一切从简。我查资料,2007年他就留字:不开追悼,不铺张,花圈别超二十个。结果现在一天收两百,他要是能看见,肯定嘟囔:这帮娃娃,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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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闭馆铃响,最后一批人退到走廊。灯一盏盏灭,只剩保安手电筒。我回头,看见遗像前的横幅“深切缅怀杨振宁先生”被风鼓起,像谁偷偷鞠了个躬。那一刻,鼻子比政治题还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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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会枯萎,纸鹤会烂,预约码会失效。但狗尾巴草矿泉水瓶里的标签,只要有一个孩子记住,就值了。杨先生带走的是公式,留下的是腰杆。我们排队,是把丢了的腰杆找回来,顺道告诉他:老头,下一站,别自己扛,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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