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你真不觉得委屈?”——1976年3月的一个傍晚,北京西城区一套老式平房里,王尚荣端着热茶探问。屋外春寒未退,屋内的气氛却轻松。对面刚刚从山西赶回的王扶之放下茶碗,只回了七个字:“官也不小了嘛。”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几十年的枪火岁月从未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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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的那张调令来得突然。总参作战部长换岗,被派往山西省军区担任司令员。按军职对等原则,这本是平调,在很多人眼里却等同“下放”。从核心机关到地方军区,绝大多数干部更愿意留在中枢。从中央到地方,这条路看似横向,实则坡度不小。京城里替他抱不平的声音不少,有人甚至预测他心里会憋着苦闷。结果,首长们错判了。
要理解这句“官也不小了”,得把时间拨回六十年前的黄土高原。1915年,陕北延川县一个贫苦农家添了男丁,取名王扶之。五岁丧母,十二岁时已在地主院里放牛。吃饱,是当时最大的梦想。父亲咬牙攒钱,把他送进私塾三个月——短短九十天,识得百来个方块字,却让少年听说了“刘志丹”“红军”这些名字。那股“为穷苦人打抱不平”的倔劲儿,就此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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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冬,大雪没膝,他追着一支红军小分队跑了三十里地。长得高,人又瘦,他谎报“十七”,硬是混进队伍。军装没有,木梭镖倒是人人一杆。第一次参战,他用那杆木梭镖逼停一名东北军士兵,顺势夺枪,得意得像个刚偷糖的孩子。首长看他“笔头不错”又胆子大,干脆把他塞进测绘集训队。那会儿识字就是资本,一支铅笔、一把罗盘、两只脚,走出一张张行军图,他的地图,经常被首长拿去做范本。
东北抗联、直罗镇、山城堡……一个少年在硝烟里越长越快。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在晋察冀边区当通讯员,天天跟电台、密码打交道,练就了听枪声判断阵位的本事。解放战争时,他在四平、辽沈拼到嗓子嘶哑;攻天津时任主攻团长,冲得最猛,伤疤从颈后一直延到肩头,至死仍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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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0月,39军首批跨过鸭绿江。初雪夜里,他带尖刀连插向美24师侧翼——步兵冲锋、榴弹手掷炸药、通信兵扛线抢修,几乎同时展开。有人回忆,“那位王团长拿着望远镜,嘴里一句话没断。”1952年夏,他在前沿防空洞里整理战斗细节,敌机投弹,洞体彻底塌方。外面的人挖了八小时,才从尘土缝里发现两只黑苍蝇呼啦飞出。空气通了,洞里可能有人活着。七名官兵,全部被救。获救那一刻,他自嘲:“福大命大,又赚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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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军校深造、各兵种合训、总参业务课……1968年,他成为总参作战部副部长。那段时间,他常在作战室熬到凌晨,地图摊满桌,指头沾着咖啡渍比划线路。几位青年参谋私下说:“老王画的箭头弯得漂亮,好看又好用。”一句玩笑,他听见了,只摆摆手:“先把坐标对准,漂亮不顶事。”
调任山西前,组织曾征求他意见。他只问一句:“工作需要吧?”得到肯定答复,便去收拾行李。1975年秋,他抵达太原,第一趟就跑到大同边境线,天没亮就在山口站着丈量距离。省军区条件肯定不比总参,他却乐在其中。有人不解,他解释:“我出身就是基层,离土近,踏实。”四个字——“离土近”——从他嘴里说出,不带半点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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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次进京。1976年春,部队轮训,他回报总参。王尚荣见他两鬓添霜,急忙劝解。老下属却抿口笑:“中央、地方一样服从命令;再说,我现在是军区主官,官小得了吗?”同席别的老同志感慨:“这就是红军底子,换不了。”
其实,山西三年,他干了不少看不见的活:边防连队通信线路重铺,民兵整组覆盖率从七成冲到九成,武器仓库旧库房更新成防潮恒温仓。对外很少宣传,他自己也懒得写总结。直到1983年离休,他留下的最多物件是一摞标尺和旧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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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老传统讲究“功到事成把马放”。王扶之这一生,从木梭镖到作战部长,再到省军区司令,曲线不少,弯路不多。临别军营,他只带走一副手写对联——上联“平生不欠半步懈怠”,下联“有职无名亦为荣光”,横批两字: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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