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断五根麻绳福王哭喊求饶,李自成却绕着铁锅闻了闻:让他别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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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拽断五根粗壮的麻绳,三百斤的福王朱常洵仍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他抛弃了所有尊严,哭喊着向新主人李自成求饶,愿意献出堆积如山的财富只求苟活。

然而,胜利者李自成却对他凄厉的哀嚎置若罔闻。

他背着手,绕着广场中央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随即俯身闻了闻,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满足。

在福王错愕的目光中,李自成缓缓直起身,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对身旁的士兵下令:“让他别喊了,寡人等着开宴。”



01崇祯十三年的深秋,北方的寒信如同索命的快马,一路从关外长城飞驰而来,将萧瑟与肃杀的气息毫不留情地洒满了中原大地。

洛阳,这座承载了十数个王朝兴衰的千年古都,也未能幸免。街头巷尾,枯黄的落叶卷着尘土打着旋,偶尔有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瑟缩在墙角,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往来的车马,仿佛在看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世界。

但这股足以冻彻骨髓的寒气,似乎在抵达福王府那三丈高的院墙前,便被一股无形的暖浪给融化了。墙内,是另一个季节,另一个天下。

午时三刻,王府的膳堂“致和堂”内,暖意融融,甚至有些燥热。从西域运来的名贵龙涎香在角落的兽首铜炉里静静燃烧,散发出一种甜腻而安详的异香,与满堂的菜肴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张能将人魂魄都包裹进去的温柔大网。

一百零八道菜,不多不少,这是福王朱常洵的规矩。菜肴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宫女们莲步轻移间,被流水般地呈上那张长达五丈、由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的长桌。桌子尽头,坐着这座府邸唯一的主人,大明朝最富有的亲王,福王朱常洵。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袍子,袍面上用银线绣着暗纹的福寿图,但再宽大的袍子也遮掩不住他那三百斤重的、如山峦般起伏的肥硕身躯。他此刻正用一双温润的象牙箸,有些不悦地拨弄着面前一碗汤。

这碗汤是整桌宴席的重头戏,名唤“百鸟朝凤汤”。汤色清如秋水,不见一丝油星,却是王府的御厨刘一手带着十几个徒弟,用老母鸡、金华火腿、瑶柱等数十种山珍野味,以文火吊了三天三夜才滤出的精华。

汤中央,卧着一只肤如凝脂的肥美乳鸽,鸽腹之中填满了顶级官燕,周围则众星拱月般地漂浮着九颗大小均匀、晶莹剔透的鸽子蛋。

这曾是朱常洵近来最钟爱的一道汤品,但今天,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却满是挑剔和烦躁。他不是嫌味道变了,而是觉得,那九颗鸽子蛋,比起昨日,似乎小了一圈,不够圆润。

这种微不足道的瑕疵,对于沉浸在极致享乐世界里的朱常洵而言,不啻于一次严重的挑衅。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那只专门从景德镇官窑烧造、价值数百两银子的五彩玉碗,被他重重地顿在桌上。滚烫的汤汁溅射出来,几滴落在了旁边伺候布菜的内监总管小顺子的手背上,烫起了一串燎泡。小顺子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只是身体本能地抖得如同风中的筛糠。

“小顺子!”朱常洵的声音从他那被层层肥肉包裹的喉咙里挤出来,显得沉闷而油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给本王过来瞧瞧!这叫什么玩意儿?啊?这鸽子蛋是喂了风长大的吗?怎么一天比一天抽抽,一天比一天没精神!本王养着你们这群脑满肠肥的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连几只鸽子都伺候不好?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办不妥当,这偌大的王府,我看,是不是也快要散了?”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又急又重,唾沫星子喷了小顺子一脸。

“噗通”一声,小顺-子双膝一软,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趴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额头紧紧贴地,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尖利嗓音喊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眼瞎了,是奴才监管不力!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亲自去鸽子房,把那个管养鸽子的老奴才拉出去活活打死!不!奴才亲自把他的皮给剥了,给王爷做个脚垫解气!”

朱常洵眯着眼,肥硕的脸颊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享受着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这感觉,能让他短暂地忘却一些事情。

忘却自己曾是大明皇位最热门的继承人,忘却那个在紫禁城里被百官反复提及的词——“国本之争”。那场长达十数年的政治拉锯战,最终以他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他的父亲,那个沉溺于深宫数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虽然给了他冠绝天下藩王的财富,却也把他永远地钉在了“亲王”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发配到了这洛阳城。

从那天起,他的心就死了一半,充满了怨怼和不甘。而剩下的那一半,则以一种报复性的姿态,全情投入到了对口腹之欲和声色犬马的无尽追求中。

权力既然遥不可及,那就用金钱和美食把自己武装起来,用极致的奢靡来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也麻痹那曾经的野望。这三百斤的肥肉,既是他的耻辱印记,也是他隔绝外界一切烦扰的堡垒。

他坚信,只要福王府地窖里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还在,只要他还能随心所欲地品尝天下美食,那洛阳就是他永恒的安乐窝,谁也别想来打扰。

就在这份微妙的“安详”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王府的总管事张瑾,一个面白无须、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中年太监,此刻却迈着碎急的步子跑了进来,在膳堂门口犹豫了半晌,才壮着胆子,用一种被压抑过的尖锐声音禀报:

“启禀王爷,洛阳知府孙奇孙大人在府外求见,说是……说是有万分紧急的军情,必须、必须立刻面呈王爷!”

朱常洵正准备品尝下一道菜,一道他最近颇为迷恋的新品——“油烹驼峰”。这道菜工序繁复,只取成年骆驼背上最嫩的那两块拱起的肉,用新鲜的牛乳浸泡一整夜,去其腥膻,再裹上用鸡蛋和面粉调制的薄浆,以文火慢炸至金黄。此刻,那盘金灿灿、香气扑鼻的驼峰刚端到他面前,他正要下箸。

听了张瑾的禀报,他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滴出水来。

“军情?天大的军情能有本王的午膳重要吗?”他粗鲁地用手抓起一块还在滋滋冒油的驼峰,也不怕烫,直接塞进嘴里。他那肥厚的腮帮子立刻鼓得像塞了两个拳头,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不就是那个叫什么……李自成的泥腿子吗?闹了有好几年了吧?一群吃不饱饭的流民,能掀起多大风浪?洛阳城墙是什么?那是太祖爷定下的规制,高三丈,厚两丈!护城河宽得能跑船!城里驻扎着好几万官军,怕他们几个蟊贼作甚?”

他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打了个油腻的饱嗝,然后一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不见!告诉那个孙奇,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塌不到本王头上!别拿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来烦我,扰了本王的雅兴,他担待得起吗?让他滚!”

总管事张瑾还想再劝,可看到朱常洵那双细缝眼中迸射出的凶光,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深深一躬,喏喏地应着,倒退着出了膳堂。

福王府高大的朱漆门外,洛阳知府孙奇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他身上的官服已经沾满了尘土,脸上满是疲惫和焦虑。他听着墙内隐隐传出的丝竹管弦之声,心头如同被烈火灼烧。

他想冲进去,揪着那个胖王爷的衣领,对他咆哮:李自成的军队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流寇了!他们收编了各路饥民,裹挟了大量逃兵,攻破了汝州,兵锋已直指洛阳!

城中的守军,已经大半年没有领到足额的粮饷,别说卖命了,私下里都在抱怨,甚至有人已经和城外的叛军暗通款曲了!现在,唯一能稳定军心、加固城防的,就是福王府里那用之不竭的钱粮!只要他肯拨出一部分犒赏三军,洛阳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等来的,只有总管事张瑾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一句冰冷得像刀子一样的话:“孙大人请回吧,王爷正在用膳,不见客。王爷还说了,洛阳安危,自有朝廷担待,就不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孙奇愣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能隔绝一切灾祸的朱漆大门,良久,猛地一拳狠狠砸在门口那尊威严的石狮子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又看了看那高大的王府,一种彻骨的绝望淹没了他。他绝望地想:完了,这座城,完了。

王府内,朱常洵已经酒足饭饱。他慵懒地靠在铺着厚厚锦缎的椅背上,享受着饭后的困倦。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那股混合着酒香和肉味的浊气,让旁边伺候的小顺子都忍不住悄悄掩了一下鼻子。

“去,”朱常洵有气无力地对小顺子吩咐道,“传话下去,到地窖里,把那几坛窖藏了三十年的‘兰陵陈酿’启出来。再告诉王府戏班的那些优伶,让他们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今晚,我要听全本的《长生殿》。”

他半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舞台上衣袂飘飘的杨贵妃,听到了那缠绵悱恻的吴侬软语。墙外的风声、远处的流民、那个不知死活的知府,以及那个叫李自成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它们不过是扰人清梦的几声蚊蝇嗡嗡,挥挥手,便散了。也就在朱常洵为了晚上的戏剧而精心挑选酒品的时候,在距离福王府不过三条街的一处破败的巷陌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男人,终于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倒在地。

凛冽的秋风无情地卷起地上的尘土,扑打在他那张已经失去生机的脸上。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半块已经发霉变硬、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饼块,这是他从一条野狗嘴里抢来的。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福王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仿佛天上的琼楼玉宇。他或许还在幻想着,能有一口热汤喝。

他不知道,福王府里刚刚倒掉的一碗残羹,就足以救活十个他这样的生命。王府那高耸的围墙,隔开的不仅仅是繁华与贫瘠,更是赤裸裸的生与死。朱常洵用吝啬和冷漠,亲手为自己的命运,敲下了第一根腐朽的棺材钉。

02

洛阳福王府里暖香四溢,而通往洛阳的官道上,只有两种味道:一种是经久不散的黄土尘埃味,另一种,是饥饿与汗水混合在一起的酸腐味。

一支望不到头的军队,如同一条巨大的灰色蜈蚣,正在这条古老的官道上缓慢而坚定地蠕动。他们没有统一的军服,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有破烂的农夫短褐,有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明军号服,唯一的共同点是褴褛和污秽。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战马,只有一双双被坚硬的土路磨得血肉模糊的脚。这就是李自成麾下的“大顺军”,一支由绝望和仇恨凝聚而成的军队。

老罗是队伍中不起眼的一员。他佝偻着背,默默地跟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比石头还硬的杂面干粮,就着水囊里浑浊得像泥浆一样的河水,费力地往下咽。

每一口,都磨得他喉咙生疼。他曾是延安府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还算安生。后来,天灾,然后是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像一座座大山压下来,官府和乡绅勾结,连他家那块祖传的薄田都给占了。老婆孩子先后在饥荒中饿死,走投无路的他,才扛起一把锄头,跟着乡人一起,加入了“闯王”的队伍。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周围一张张麻木、年轻,或是苍老的脸,这些脸上,都刻着同样的表情——被饥饿和仇恨反复打磨后留下的、狼一般的凶狠。

老罗心里比谁都清楚,支撑着这支庞大的军队从陕西一路打到河南的,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宏图大志,而是一股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恨!对那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朱姓宗室的滔天恨意。

队伍的中央,一片相对稀疏的区域,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面容被风沙雕刻得如同岩石般坚硬的男人,骑在一匹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上。他就是李自成。他没有穿戴许多起义领袖喜欢炫耀的华丽铠甲,只是一身磨得发亮的普通布甲,脚上的皮靴早已被泥土和尘沙覆盖了本来的颜色。

此刻,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兵器,而是一张用粗糙羊皮绘制的简陋地图,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勾勒着河南的各个府县。

他的侄子,也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李过,催马赶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叔,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跟咱们之前料想的差不多,洛阳城里的守军就是个空架子,看着人多,其实都是些老弱病残,兵器都快拿不动了。听说大半年没发全饷,军心早就散了。最可笑的是那个福王朱常洵,咱们大军都到眼皮子底下了,他还在王府里天天宴饮,看戏听曲儿呢!”



李自成缓缓抬起头,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精明和锐利。他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指,在地图上“洛阳”那两个字上重重地按了一下,仿佛要将羊皮按穿。

他沉声开口,浓重的陕北口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洛阳,是块大肥肉,啃下来,咱们的弟兄们至少半年不愁吃喝。但真正的肥油,不是这座城,而是城里头那头姓朱的、被他老子用金银养了二十年的肥猪。”

他的声音不高,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却让周围的亲兵们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不寒而栗。

李自成闭上了眼睛,任由冷风吹刮着他刀削斧劈般的脸颊。一幕幕早已尘封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是银川驿站一个迎来送往、低声下气的驿卒,就因为驿站裁撤,亏空了几两根本不是他贪墨的银子,被那个脑满肠肥的县丞老爷下令打得皮开肉绽,像一条流浪狗一样被赶出了他干了大半辈子活计的地方。

他还想起了那年大旱,他的家乡米脂县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他亲眼看到乡亲们为了争抢一个用观音土做的、根本不能吃的“馍馍”而打得头破血流;他亲眼看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就发生在他邻居的家里。

而那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那位与他同是太祖朱元璋后代的“亲戚”——福王朱常洵,在做什么?或许,他正在为了一道菜肴的盐放多了而大发雷霆;或许,他正在为了一颗不够圆润的东海珍珠而鞭打他无辜的侍女。

凭什么?

一股近乎病态的、滚烫的渴望从李自成的胸膛深处猛地升起。他要的,绝不仅仅是洛阳城里的钱粮,也不仅仅是这座中原重镇的战略地位。他要亲手,把那个叫朱常洵的男人从他那用金银和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云端,狠狠地拽下来,让他也尝一尝被人踩在泥里,连呼吸都觉得奢侈的滋味。

这不只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等待了太久的,阶级与命运的复仇。就在李自成被复仇的火焰灼烧得双眼发红时,一名负责前出侦察的探子,骑着一匹几乎要跑断气的瘦马,疯了一般从前方奔回。他甚至来不及勒停马,就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李自成的马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喊道:“报……报闯王!小的们……小的们化装成难民,摸到了洛阳城下,听……听城里逃出来的百姓说……那个福王,不光是当众回绝了洛阳知府出钱犒军的请求,还……还对着知府派去的人破口大骂,说……说咱们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饿鬼,他的金子,是留着给自己百年之后打一副纯金棺材用的,一个铜板都不会便宜了外人!”

这番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周围将领们心中的炸药桶。一时间,粗俗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他娘的!这个朱胖子!”“等进了城,老子第一个先去抄了他的家!”“拿金子打棺材?老子让他连个草席都捞不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自成在听完这番话后,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先是愣住了,随即,他猛地仰起头,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那笑声,高亢、尖利,在空旷的黄土旷野上回荡,显得异常的冰冷和恐怖,让周围所有咒骂的将领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他。

他笑了好一阵,才用马鞭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他猛地一勒马缰,环视着自己手下这群虽然面黄肌瘦、但眼中都冒着绿光的将士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亢声音喊道:“弟兄们!都听清楚了吗?人家福王爷,仁义啊!连给咱们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都想好了!咱们这一路啃干粮、喝凉水,图个啥?不就是为了去洛阳吃顿饱饭吗?”

他的笑容在瞬间收敛,脸上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和残忍,眼中杀机毕现:“传我的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天黑之前,必须兵临洛阳城下!”

他顿了顿,扫视着众将领疑惑不解的表情,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冬天都为之凝固的话:

“到了洛阳,别他娘的急着去抢金银绸缎,也别急着去抢女人粮食!第一件事,给我在城中心最显眼的地方,找一口最大、最结实的大铁锅,给本帅架起来!”

将领们彻底愣住了,面面相觑,打仗就打仗,架锅干什么?难道闯王还想在城里开伙不成?

李自成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神秘而残忍的弧度,用一种只有身边亲信才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地补充道:“咱们……要请全洛阳城的百姓,看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戏。顺便,也请他们……吃一顿他们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忘不了的大餐!”

那口还未出现的巨大铁锅,在这一刻,仿佛已经预示了它未来的用途,在所有士兵的心中,蒙上了一层粘稠而血腥的阴影。

03

李自成的大军如同一片移动的黄云,在一夜之间,便将千年古都洛阳围得如铁桶一般。

城内外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绝。城外,是数十万叛军安营扎寨的连绵营帐,是彻夜不息的喊杀声和擂鼓声,是偶尔划破夜空、呼啸而来的石弹。城内,则陷入了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死寂。

往日车水马龙、喧嚣热闹的街市,如今变得空空荡荡,店铺的门板上贴着封条,偶尔有几只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米价一天一个价,从最初的几两银子一石,飞涨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普通百姓家中的存粮早已告罄,恐慌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人们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鸡,绝望地等待着那只随时可能伸进来的、决定他们生死的手。

城墙上的守军,更是士气低落到了冰点。他们扶着冰冷的城垛,有气无力地看着城外那黑压压、望不到头的叛军营地。

他们手里拿着生锈的兵器,肚子里却空空如也。已经大半年没有领到足额军饷的他们,早就没了为大明朝、为那个远在天边的皇帝尽忠的心思。

更何况,他们要保卫的,是那个宁可用金子打棺材,也不愿拿出一个铜板来犒劳他们的福王朱常洵。

怨恨和绝望,在这些守军心中发酵。与其为那个吝啬的胖王爷卖命,饿死或战死在城头,还不如……还不如早点为自己找条后路。

与城中一片愁云惨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福王府。

这里,依旧试图维持着往日歌舞升平的假象。丝竹之声未曾断绝,只是那靡靡之音里,已经夹杂着城外叛军土炮的轰鸣和隐约的喊杀声,听起来像是一曲怪异的送葬曲。

小顺子端着一盅用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精心炖煮了六个时辰的补汤,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进朱常洵的寝殿。他的手抖得厉害,汤盅里的汤汁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晃动,几乎要洒出来。这几天,王爷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平地里起了一个惊雷,震得整座寝殿都为之颤抖。那时叛军集中了十几门土炮,第一次准确地轰中了福王府高大的外墙。

寝殿屋顶上的一排琉璃瓦,在剧烈的震动中“哗啦啦”地滑落,摔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碎成了千万片闪着光的齑粉。

这一声巨响,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朱常洵的神经上,也彻底震碎了他用奢靡和傲慢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从那张堆满了各色点心、烧鹅、烤乳猪的巨大床榻上弹了起来。那张永远挂着慵懒和轻蔑的肥脸,此刻被极度的惊恐所占据,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不再是那个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美食家,他成了一头被彻底激怒和吓坏的、困在笼中的野兽。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他用一种变了调的嗓音疯狂地咆哮着,三百斤的沉重身躯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名贵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撕裂。

“护卫!王府的护卫都是吃屎的吗!给本王滚出去!把那些泥腿子都给本王打出去!一群饭桶!连个王府都守不住!”

他一把夺过小顺子手中那碗滚烫的补汤,不是为了喝,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精美的瓷器碎裂,褐色的汤汁顺着墙上悬挂的名贵字画流淌下来,留下了一道丑陋的污迹。

滚烫的汤汁有几滴溅在了小顺子的脸上,但他只是浑身一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王府护卫的统领,盔甲不整,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灰土和绝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报告:“王爷……王爷饶命!顶不住了!西边的院墙……已经被他们轰开了一个大口子!兄弟们……兄弟们死伤惨重啊!”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朱常洵的眼睛已经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血红。他环顾四周,顺手抄起身旁一个用来装饰的、重达数十斤的青铜仙鹤烛台,双臂抡圆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砸向那个护卫统领的脑袋。

“砰”的一声闷响,像是砸碎了一个熟透的西瓜。护卫统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和脑浆溅了朱常洵的袍角一身。

恐惧,并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残暴和不可理喻。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猪,开始疯狂地往嘴里塞东西,桌上的点心、盘里的烧鸡、果盘里的葡萄……

他不是饿,也不是为了享受味道,他只是想用不断地咀嚼和吞咽,来填满胸中那个正在不断扩大的、名为“恐惧”的无底黑洞。

城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而城内的防线,却在悄无声息地从内部开始瓦解。

就在这个血色的黄昏,几名负责守卫北城门的明军军官,秘密地聚在了一间阴暗的城楼小屋里。为首的千总姓王,是个在洛阳驻守了十多年的老兵。他看着窗外叛军的营地,狠狠地一口啐在地上。

“弟兄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咱们都得给那个朱胖子陪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在这里饿着肚子给他卖命,他倒好,在王府里搂着小老婆吃香喝辣!连犒军的几万两银子都舍不得!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什么让咱们为它死?”

旁边一个年轻的把总,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恐惧:“可是……王哥,献城投降,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大罪?”王千总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刀,“城破了,咱们一样是死!闯王那边已经派人递话来了,只要咱们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咱们非但无罪,而且官升一级,赏银百两!是死是活,是穷是富,就在咱们一念之间!你们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福王积累已久的怨恨,和对生存的渴望,战胜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大明朝的忠诚。

当天深夜,三更时分,万籁俱寂。洛阳的北城门“安喜门”,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被从内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月光下,那道黑洞洞的门缝,像一张蛰伏在黑暗中、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早已在城外屏息等待的大顺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悄无声-息地从那道缝隙中,涌入了沉睡的城市。

福王府内,折腾了一天的朱常洵也感到了疲惫。他刚刚在十几个侍女的服侍下,吃完了包含三十六道菜的宵夜,打着饱嗝,准备睡下。城外的炮声似乎也停了,他以为自己又可以安然度过一个夜晚,明天,或许朝廷的援军就到了。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

“咚——!咚——!咚——!”

沉重、密集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猛然响起,仿佛死神的鼓点,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福王府那扇象征着无上荣耀和绝对安全的朱漆大门,在巨大的攻城槌反复撞击下剧烈地颤抖着,门上的铜钉一颗颗被震得松动、脱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门被硬生生地向内撞开。无数碎裂的木屑和飞扬的尘土向殿内倒灌进来。门外,是无数双在火把照耀下闪着贪婪和凶光的眼睛;门后,则是王府家丁和太监们一张张因极度惊恐而彻底扭曲的脸。

04

王府的末日,来得如同山崩海啸,迅猛而不可阻挡。

如狼似虎的大顺军士兵,口中发着意义不明的嘶吼,从洞开的大门潮水般地涌了进来。他们眼中的贪婪和压抑了太久的仇恨,是福王府里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们从未见过的,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属于饥饿与死亡的眼神。

第一个瞬间,维持府内秩序的家丁护卫们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精美的青花瓷瓶被一个士兵嫌碍事一脚踢碎,在地上化作一堆廉价的碎片;墙上悬挂的价值千金的唐寅山水图,被一个粗鲁的士兵扯下来,粗暴地撕成两半,只为看看后面是否藏着暗格;从江南织造运来的、一匹就值百两银子的华丽绸缎,被他们毫不在意地撕成布条,用来擦拭兵器上刚刚沾染的血迹。

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金铁交鸣声和瓷器碎裂声,在昔日宁静雅致的庭院中交织成一曲末日的狂想曲。

仆人们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却很快被那些红了眼的士兵抓住。美貌的侍女被拖进假山后的阴暗角落,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年老的太监因为跑得慢,被一刀从背后砍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朱常洵的世界,在这一片混乱与血腥中,彻底崩塌了,碎得比地上的瓷片还要彻底。

他被几个膀大腰圆、身上散发着浓重汗臭和血腥味的士兵,从一间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密室里拖了出来。他本以为这间他花费重金打造的、墙壁厚达三尺的密室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他才知道,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再厚的墙壁也形同虚设。

他身上那件用数斤金线绣着五爪团龙的华贵亲王朝服,在粗暴的拉扯中被撕成了几条肮脏的布条。头上那顶象征着他尊贵身份的紫金冠,也在推搡中被打落在地,滚到了一片血污之中。几缕油腻散乱的头发狼狈地贴在他那张满是冷汗和泪痕的肥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巨大肉猪。

他被一路拖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穿过他曾经最熟悉的回廊和庭院。那用汉白玉铺就的、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现在印满了泥泞的草鞋印和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平日里连根针都舍不得让她碰一下的娇嫩美人,此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被两个士兵大笑着拖走,她那投向他的、充满绝望和怨毒的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又看到了,看到了他花费重金从一个前朝没落的勋贵手中搜罗来的、号称是宋徽宗亲笔的《瑞鹤图》,被一个士兵嫌它碍事,直接一脚踢开。画卷在空中翻滚,落入一个燃烧的火盆中,瞬间化为灰烬。

这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穷尽一生搜罗和珍爱的一切,在眼前被肆意毁灭的无力感,比死亡的威胁本身更让他感到崩溃。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引以为傲的皇室血统,他那曾经让他睥睨众生的身份,他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在这一刻,在这些不讲任何道理的、赤裸裸的暴力面前,什么都不是,一钱不值。

他被粗暴地押解到了王府的正殿——崇庆殿。这里是他过去接受文武官员朝拜、享受无上尊荣的地方,殿内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见证过他的威严。

但此刻,大殿正中央那张由整块千年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宝座上,赫然坐着另一个人。

李自成。

他依然穿着那身简陋的、甚至有些破损的布甲,脚上的皮靴还带着从城外一路走来的新鲜泥土,就那么大马金刀、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那张本该属于福王的宝座上。他没有刻意做出威严的姿态,但他的存在本身,就仿佛成了这座大殿新的、不容置疑的主人。

“噗通!”

当朱常洵的目光与宝座上李自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接触的刹那,他双腿中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三百斤的沉重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重重地瘫倒在大殿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过的、搅乱了他所有美梦的“泥腿子”,这个让他从云端之巅坠入无底深渊的魔鬼。

无边无际的恐惧,如同一场巨大的海啸,瞬间压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属于亲王的、名为“尊严”的脆弱堤坝。

他开始嚎啕大哭,肥硕的身体在地上笨拙地蠕动着,拼命地、不顾一切地试图爬向李自成的脚边。

“闯王!闯王爷爷!饶命啊!学生朱常洵,给闯王爷爷磕头了!”他完全抛弃了“本王”的称谓,声音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与他肥胖的身躯形成了怪异的对比。

“我……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献给闯王!王府地窖里……地窖里还有几百万两现银,几十万两黄金……还有一箱一箱的珠宝玉器!我都给你!我亲自带您去取!全都给你!我只求……只求闯王爷爷能饶了我这条狗命!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李自成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哀求。他只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饶有兴致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这个瘫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远房亲戚”。

是啊,按辈分算,大家都是太祖朱元璋的后代。可眼前的这一个,除了满身的肥油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还剩下哪怕一丝一毫朱家子孙的骨气吗?

李自成的眼神里,没有普通士兵看到金银时的贪婪,也没有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冰冷入骨的、如同屠夫审视牲口般的目光。

他看着朱常洵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一波波滚动的肥肉,过了许久,久到朱常洵的哭喊声都渐渐变得嘶哑,他才缓缓地、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金银财宝,寡人自然会派人去取,就不劳福王爷你亲自带路了。”他伸出那只粗糙得如同砂纸的手,朝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士兵随意地点了点,“先把咱们尊贵的福王爷带下去,找一间干净的屋子,好生看管起来。”

朱常洵听到这里,几乎停止的心跳又猛地恢复了。他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李自成是接受了他的投降,脸上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比哭还难看的狂喜。

但李自成接下来的半句话,却如同一盆混着冰碴的-水,从头到脚地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他瞬间如坠九幽冰窟。

“……记住,每天好酒好肉伺候着,千万,别让他饿瘦了。”

这句话,像一句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恶毒咒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不祥和残忍。朱常洵所有准备继续哀求和许诺的话,全都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一种比立刻被一刀砍死要恐怖一万倍的、粘稠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地往上蹿,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绝望地明白,这个坐在他宝座上的男人,他要的,根本不是他的钱。他要的,是他的肉。

05

天,亮了。

昨夜的厮杀、哭喊与烈火,似乎都随着朝阳的升起而被冲淡。洛阳城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苏醒,但这份死寂很快就被一种新的、更加压抑和令人不安的骚动所取代。

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也就是平日里官府张贴告示、逢年过节搭台唱戏的地方,不知何时,一口巨大无比的铁锅已经被架设了起来。

那锅是连夜从城中最大的一个染坊里征用来的,通体漆黑,直径宽得能同时躺下三四个壮汉,锅沿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染料痕迹。锅底下,堆满了小山一样高的木柴。

几个膀大腰圆的大顺军士兵,正费力地用木桶从旁边的水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然后吃力地倒进锅里。很快,大半锅水就满了,在初升的、略显惨白的阳光下,泛着一种冷硬的、令人心悸的白光。

数千名被大顺军士兵用刀背驱赶出家门的洛阳百姓,和许多看热闹的叛军士兵,将广场的四周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既好奇、又恐惧的复杂神情。他们中有的人昨天还在为福王的倒台而暗自叫好,但此刻看到这口不祥的大锅,心中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谁也猜不透,那位新主子“闯王”,到底要干什么。

辰时,当时针指向一天中最有生气的时候,福王府那扇被撞得破破烂烂的大门,再次在一片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推开了。

没有了八抬大轿,没有了鸣锣开道的仪仗队,也没有了前呼后拥的侍卫。只有一片嘈杂混乱的咒骂声,和一个男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哭喊。

福王朱常洵被几个士兵用好几根小孩子手腕粗的麻绳,像捆粽子一样五花大绑地捆着,从王府里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这条从王府通往中心广场的青石板路,他曾经坐着由十六个轿夫抬着的金顶朱轮豪华大轿走过无数次,每一次,道路两旁都跪满了前来瞻仰他“天颜”的百姓。可今天,他却像一头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牲口,被粗暴地拖行在这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

他的身体实在太重了,三百斤的肥肉让他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拖拽他的几个士兵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累得满头大汗,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朱常洵拼命地挣扎着,肥硕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扭动,嘴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他身上那件勉强蔽体的华贵丝绸内衣,早已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磨得稀烂,露出大片大片白花花的肥肉,这些曾经被香汤和牛乳滋养的皮肤,此刻沾满了泥土、污秽,甚至被尖利的石子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啪!”

突然,在人群的一片惊呼声中,一声清脆响亮的绷断声响起!

其中一根负责捆绑他胳膊的麻绳,因为无法承受他巨大的体重和他那由求生本能爆发出的剧烈挣扎,竟然应声而断!

朱常洵感到右臂猛地一松,那一瞬间,他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弱的曙光。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更加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剩下的所有束缚,嘴里发出的嚎叫也更加凄厉。

“他娘的!这身肥油还真他娘的够劲儿!”一个负责押送的士兵头目,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怒骂一声,“都愣着干嘛!废物!再加两根绳子!给老子捆结实了!捆到他骨头里去!”

又有两根更粗、浸过水的麻绳被七手八脚地缠了上来,将他捆得更紧,绳索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

但没走多远,在一个拐角处,朱常洵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旁边一个石阶上甩去,巨大的体重带来的瞬间拉扯力,再次让一根已经因为摩擦而磨损的麻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啪!”又是一声脆响。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有的人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忍和同情。

这个诡异而惨烈的过程,在这条并不算长的死亡之路上,竟然不可思议地重复上演。

第三根、第四根……一直到第五根麻绳,也在他最后一次绝望的翻滚挣扎中,“啪”地一声,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应声崩断在地。

每一次绳子的断裂,都给朱常洵带来一线渺茫得如同幻觉的希望,但又迅速被更紧、更粗暴的束缚所替代。这五根先后断裂的麻绳,就像他那被一次次拼命点燃、又一次次被无情掐灭的求生之火,最终只留下了一地狼藉的灰烬。

当他被拖到广场边缘时,那些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士兵们,终于放弃了用绳子拖行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不再管什么捆绑,而是连推带搡,连拉带拽,硬生生将他像一袋巨大的、沉重的货物一样,架到了那口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旁边。

此时此刻的朱常洵,精神已经彻底、完全地崩溃了。他瘫软在地,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混合着泥土和血水,狼狈到了极点。他再也顾不上任何属于人的体面,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趴在地上,用他那颗曾经无比高贵的头颅,奋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令人心头发麻的闷响。

“闯王!闯王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哭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嘶吼而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听起来就像破旧风箱发出的声音,“您要什么都行!地窖……地窖的钥匙就在我身上……所有的金子,所有的宝贝,都是您的!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我给您当狗……求求您……”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那绝望而卑微的哭喊声,和铁锅底下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李自成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台上,像一个冷漠的看客,面无表情地旁观着这场惨烈的闹剧。直到朱常洵被彻底制服,按倒在锅边,他才缓缓地迈开了步子。

他没有走向那个还在地上徒劳磕头的朱常洵,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口巨大的、翻滚着白色水泡的铁锅旁。

他没有看锅里沸腾的水,也没有看锅下那个卑微如尘埃的人。他只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饕在品鉴一道即将上桌的绝世美味一样,背着手,绕着那口热气腾腾的铁锅,不紧不慢地、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圈。

然后,他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连呼吸都瞬间停止的动作。

他俯下身,慢慢地把脸凑到滚烫的锅沿,对着那锅不断翻滚着浑浊气泡的水,深深地、陶醉地、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气,仿佛是在闻什么稀世难求的佳肴所散发出的异香。

一股混杂着铁锈味、水腥气和柴火烟味的灼热水蒸气,扑打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如同岩石般的脸上。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近乎满足的、诡异的微笑。

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没有回头看身后那个因为极度恐惧而已经失禁、身下流出一滩骚臭液体的福王,只是对着旁边那些同样被他这个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的士兵,淡淡地挥了挥手,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广场瞬间凝固成一座冰雕的话:

“让他别喊了,寡人等着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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