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些挂在墙上的铁片片,到底能换几顿饱饭。”。
男人嘶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在寂静的房间里打了个旋,又落回灰尘里。
“闭嘴。”。
另一个声音冷得像冰,带着血腥味,“它们换不来饱饭,但能换你的命。”。
“哈,我的命?”。
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变成了压抑的咳嗽,“我的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门外,风沙刮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不为人知的过往,唱着一首凄凉的挽歌。
01
那片戈壁滩上的风,刮起来像是有无数冤魂在贴着地皮哭。
风里混着黄沙,还有硝烟和血的味道,又干又涩,吸进肺里,能把五脏六腑都给烧成一片荒漠。
林峰趴在一个沙丘的背面,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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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在这里趴了三十六个小时,像一块石头,一块没有生命的、被风沙打磨得失去了所有棱角的石头。
只有那双眼睛,透过高倍率瞄准镜,死死地盯着三百米外那座破败的土坯房,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狼王,瞳孔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汗水早就把作战服浸透了,然后又被戈壁滩上毒辣的太阳烤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硬邦邦的,像一层薄薄的铠甲。
耳机里传来狙击手陈默嘶哑的声音,气若游丝,“队长,目标进入窗口,三秒。”。
林峰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像焊死在扳机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呼吸,已经和这片戈壁的风融为一体,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林峰的第一枪,从来不是战斗的开始,而是结束的号角。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端着一个搪瓷碗,晃晃悠悠地出现在窗口。
他似乎对这要命的危险一无所知,还在用当地的土话咒骂着什么。
就是他。
“黑蛇”组织在这次行动中的二号头目,外号“屠夫”。
手上至少沾了十几条无辜者的鲜血。
林峰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屠夫”嘴角沾着的一粒米饭,看到他因为咒骂而飞溅出的唾沫星子。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像是在一匹厚重的棉布上凿开了一个洞。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直抵灵魂的穿透力。
三百米外,那个搪瓷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屠夫”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红色的、白色的液体,像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瞬间染红了土黄色的墙壁。
“行动。”。
林峰的声音,像从地狱里挤出来一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几乎在同一时间,埋伏在土坯房四周的“幽狼”队员们,像一把把从沙地里弹出的利刃,扑了上去。
李虎,副队长,性格像他的名字一样,猛得像一头下了山的猛虎。
他第一个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手里的冲锋枪喷吐着火舌,发出“哒哒哒”的咆哮,像是在收割廉价的生命。
屋子里的哭喊声、咒骂声、枪声、爆炸声,混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林峰没有动。
他依旧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像一尊雕塑,为自己的兄弟们守护着最致命的制高点。
任何一个企图从窗口或者房顶冒头的敌人,都会在下一秒,被一颗精准的子弹,带走所有的思想和生机。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没有超过三分钟。
当李虎浑身是血地拖着一个吓得屎尿齐流的人质——我国派出的水利专家张教授——走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队长,搞定了。”。
李虎咧着嘴笑,一口白牙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看起来格外狰狞,“妈的,这帮龟孙子,还挺能扛。”。
林峰缓缓地从沙丘后面站了起来。
他动一下,身上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没有看李虎,也没有看那位惊魂未定的张教授。
他的目光,越过这座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土坯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是祖国的方向。
十年了。
戍边十年。
这样的战斗,他已经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了。
每一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每一次,都有可能把命留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变成一具无人知晓的枯骨。
他用这十年,换来了满身的伤疤,和挂在宿舍墙上那七枚沉甸甸的一等功勋章。
回到基地,已经是三天后的深夜。
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像一艘漂泊在黑色海洋里的破船。
车厢里,一群疲惫不堪的男人,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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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劣质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难闻,却又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老马,队里的医务兵,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小伙子换药。
小伙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
“忍着点,新来的,这还只是开胃菜。”。
老马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夹出一块弹片,扔进旁边的托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林峰靠在车厢的角落里,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他在想那笔拖了三个月的“高危特殊任务津贴”。
每月五万。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对“幽狼”的队员们来说,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
林峰对钱不敏感,他自己花不了多少,大部分都寄给了牺牲战友的家人。
剩下的,他想给兄弟们添置点东西。
比如,给老马换一套新的医疗器械,那套旧的,连止血钳都快合不拢了。
比如,给陈默买一个好点的战术手套,他那双手,因为长年累月的训练,已经布满了老茧和冻疮。
比如,给李虎买几箱好酒,那家伙,每次任务回来,都得喝个烂醉,才能睡个安稳觉。
卡车停下的时候,整个基地都静悄悄的。
林峰第一个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李虎说,“带兄弟们先回去休息,我去一趟后勤部。”。
李虎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行,队长,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了半瓶好东西。”。
林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那栋在夜色中像一头巨兽般矗立着的办公楼。
后勤部,永远是整个基地灯火最亮的地方。
林峰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一股混杂着烟味和饭菜馊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在打牌,烟雾缭绕,笑声和骂声混成一片。
看到林峰进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一个坐在主位上的胖子,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牌扔在桌子上,抬起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林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呦,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林队长吗?刚从鬼门关回来?辛苦,辛苦了。”。
这个人,就是基地后勤部副部长,王海涛。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家伙,油头粉面,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看不起林峰这种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夫”,觉得他们就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
林峰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申请表放在桌子上,声音像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王副部长,我们队这个季度的特殊津贴,该发了吧?”。
王海涛拿起那张申请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份文件,推到林峰面前。
“林队长,别急嘛,我知道你们辛苦,为国家流血流汗,我们这些搞后勤的,心里都记着呢。”。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不过呢,最近上级下了新规定,为了响应勤俭节约的号召,所有部队的津贴,都要统一标准,不能搞特殊化。”。
林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拿起那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各种条款,他看不懂,也懒得看。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数字。
三千。
原本的五万,现在,变成了三千。
林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带着寒气。
“王副部长,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但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那些打牌的人,都识趣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气也不敢出。
王海涛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靠在椅子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林峰,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意思?意思就是白纸黑字写着的这么个意思咯。”。
他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在林峰面前晃了晃,“三千块,一个人。这是上级定的标准,有文件,有红头,谁也改不了。林队长,我知道你们这些一线部队的兄弟,对钱可能看得比较重,毕竟是卖命的钱嘛,可以理解。但是呢,现在部队要正规化,要讲纪律,讲规定,不能还像以前那么野路子了,对不对?你们只管打仗,这些政策上的事,你们不懂。”。
他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在林峰的心上。
什么叫对钱看得比较重?。
什么叫卖命的钱?。
什么叫野路子?。
林峰压抑着心里那股像火山一样即将喷发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看上级的原始文件。”。
王海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把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拍,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林峰,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审问我吗?我告诉你,这是军事机密!你一个上尉,有什么资格查看这种级别的红头文件?别以为拿了几个一等功,就可以在基地里横着走了!我警告你,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你要是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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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峰看着王海涛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肥脸,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很瘆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王海涛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
王海涛看着林峰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妈的,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一个臭当兵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语气瞬间变得谄媚起来,“喂,舅舅,是我啊,海涛……对,对,刚才那个姓林的刺头又来了……嗯,被我打发走了……您放心,有您给我撑腰,这基地里,还没人敢跟我炸刺儿呢……嘿嘿,是,是,多谢舅舅栽培……” 。
而此时,走出办公楼的林峰,站在深夜的寒风里,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
月光,像水银一样,冰冷地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渗出了血,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十年。
十年戎马,十年喋血。
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卖命的钱”和“不懂政策”的嘲讽。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窜到了天灵盖。
02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蝗虫,一夜之间,就飞遍了整个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训练场上的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
战士们都在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解。
那些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铁血汉子,此刻却像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连训练的口号都喊得有气无力。
林峰调查了一圈,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只是他们“幽狼”特战队,几乎所有担负着高危任务的一线作战部队,津贴都被拦腰砍断,甚至砍到了脚脖子。
而与此同时,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茶看报纸的机关单位,福利却不降反增,什么取暖补助、伙食补贴,名目繁多,五花八门。
敢怒不敢言。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幽狼”的宿舍里,气氛更是压抑得像要爆炸的火药桶。
李虎一拳砸在铁皮柜子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妈的!这帮坐办公室的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老子们在前面提着脑袋跟人干,他们倒好,在后面贪我们的卖命钱!队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去找那个姓王的王八蛋理论理论!看我不拧下他的猪头来当夜壶!”。
李虎眼睛都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喘着粗气,抓起桌上的武装带就要往外冲。
“站住。”。
林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虎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门口。
他回过头,一脸不甘地看着林峰,“队长!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这他妈是钱的事吗?这是在往我们所有人的脸上吐唾沫!是在打我们军人的脸!”。
“我说了,站住。”。
林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视着李虎,“你现在去找他,除了把他打一顿,然后被关禁闭,写检查,最后背个处分狼狈滚蛋,还有什么用?”。
“我……”李虎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队长说的是事实。
在军队这个等级森严的体系里,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都给我坐下。”。
林峰环视了一圈屋子里义愤填膺的队员们,声音缓和了一些,“这件事,我来处理。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默默地坐了下来。
他们相信林峰。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为他们讨回公道,那个人,一定是他们的队长,林峰。
一夜无话。
林峰坐在桌前,台灯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枚勋章。
那是一枚很特殊的勋章,通体黝黑,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个用利剑和盾牌组成的图案。
这不是部队颁发的任何一种制式勋章。
这是他的老队长,留给他的遗物。
林峰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那也是一次境外任务。
他们被敌人包围在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里,弹尽粮绝。
老队长,那个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男人,为了掩护他们突围,独自一人引爆了身上所有的炸药,和敌人同归于尽。
临终前,老队长把他叫到身边,将这枚勋章塞进了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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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队长说,“小子,记住,我们当兵,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们流血,我们牺牲,为的是守护我们身后的这片土地,和我们军人肩上这份沉甸甸的荣誉。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它被玷污了。如果有一天,有人想把它从我们手里抢走,你就用手里的枪,告诉他,什么叫军魂!”。
林峰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勋章。
老队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守护荣誉。
不能让它被玷污。
是啊,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尊严的问题。
这是对那些为了这份荣誉而长眠地下的英烈们,一个必须的交代。
林峰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坚定,变得锐利,像一把终于被擦去尘埃的宝剑,重新绽放出了它应有的寒光。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信纸,和一支钢笔。
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慷慨陈词。
他只是在信纸上,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地写下了六个字。
“心寒,意冷,请辞。”。
落款,是他的名字。
林峰,上尉。
写完之后,他把那份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退伍报告,整整齐齐地折好,放进了信封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峰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训练场。
他穿戴整齐,把宿舍里的东西收拾得一丝不苟,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墙上的七枚一等功勋章,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在晨曦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然后,他拿着那封信,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基地的办公大楼。
他没有去找任何人,而是直接将那份退伍报告,塞进了基地司令员办公室门口的意见箱里。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是“幽狼”的队长。
因为,他是一名军人。
一个,有魂的军人。
林峰要退伍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平静的基地里,炸出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相信,那个战功赫赫,把军队当成自己家的林峰,会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选择离开。
消息传到王海涛的耳朵里,他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哈哈哈,好!好啊!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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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兴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该死的刺头,终于要滚蛋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跟我横!一个小小的上尉,也敢跟我斗,真是不自量力!”。
在他看来,林峰的退伍,无疑是自己的一个巨大胜利。
他终于,拔掉了这颗扎在自己肉里,让他寝食难安的钉子。
03
退伍报告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在基地的各级领导手里,被传来传去。
没人敢批,也没人敢压。
基地司令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人,看着那份只有六个字的报告,愁得一晚上没睡好觉,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派人去找林峰谈话,想做做思想工作,把这件事压下去。
可林峰,却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谁也不见,拒不沟通。
一时间,军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林峰是为了钱,觉得待遇不好,想当“逃兵”去外面捞金。
这种说法,主要来自一些机关单位的人,他们巴不得林峰赶紧滚蛋。
也有人说,林峰是好样的,他这么做,是为了给所有一线士兵争一口气,是敢于揭开部队内部“脓包”的勇士。
这种说法,得到了绝大多数基层官兵的支持。
他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都默默地把林峰当成了自己的英雄。
而“幽狼”特战队的队员们,则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立场。
在林峰递交退伍报告的第二天,李虎、陈默、老马……“幽狼”小队全体成员,集体递交了退伍申请。
他们的理由,也出奇的一致。
“队长走了,‘幽狼’就没了魂。我们,请求退伍。”。
整个基地,彻底炸开了锅。
一个王牌特战队的集体请辞,这在整个军区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
事情,彻底闹大了。
基地司令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向上级汇报情况,一边亲自跑到林峰的宿舍门口,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门,却依旧紧闭着。
王海涛,则成了整个事件中最春风得意的人。
他每天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听着手下的人向他汇报事件的最新进展,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林峰啊林峰,你还是太嫩了。”。
他端着茶杯,得意地想,“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这次,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林峰灰溜溜地滚蛋之后,他该如何运作,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幽狼”这个功勋卓著的队伍里,捞取政治资本。
就在事件发酵到顶点,基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那间小小的宿舍里,王海涛准备好了瓜子和茶水,准备看林峰最后如何被当成反面典型处理掉的时候。
一阵“轰隆隆”的巨大轰鸣声,由远及近,从天边传来。
那声音,沉闷,压抑,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强大气场。
基地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武装直升机,像一头黑色的钢铁巨兽,撕开云层,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压,盘旋在基地的上空。
螺旋桨卷起的巨大气流,吹得地面上的沙石疯狂飞舞,打在人脸上,生疼。
“这是……这是哪支部队的飞机?”。
“没见过的型号啊,连个编号都没有。”。
“看这架势,来头不小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议论纷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架黑色的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了基地的中心操场上。
舱门打开。
一个身材高大、肩上扛着两颗闪亮金星的身影,在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的护送下,脸色凝重地走下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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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清来人肩上的军衔时,整个操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中将!。
军区司令员!赵振国!。
整个西北军区的一把手,竟然亲自来了!。
基地司令员得到消息,连滚带爬地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跑到赵振国面前,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首……首长好!欢迎首长莅临我部视察指导工作!”。
赵振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从基地司令员的脸上刮过,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站在一旁,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笑容的王海涛。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最后,定格在了远处那栋孤零零的宿舍楼上。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问道:“林峰,住在哪?”。
04
整个基地,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军区一把手,亲临基地,不问军事,不问训练,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找一个闹着要退伍的上尉。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基地司令员愣了一下,赶紧回答道:“报告首长,在……在那边三楼的拐角。”。
赵司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林峰的宿舍楼走去。
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基地司令员和一众领导,赶紧跟了上去。
王海涛也厚着脸皮,挤在人群里,亦步亦趋。
他心里虽然有些打鼓,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幸灾乐祸。
“来了,来了,正主来了。”。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下林峰死定了。军区司令亲自来处理,这可是最高级别的‘重视’啊。闹得这么大,不杀鸡儆猴,以后这队伍还怎么带?”。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一下司令员发火的时候,自己该如何恰到好处地添上一把火,把林峰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林峰的宿舍门口。
门,依然紧闭着。
基地司令员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喊道:“林峰!开门!军区赵司令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司令员的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刚想再喊,却被赵司令抬手制止了。
赵司令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过了足足一分钟,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尴尬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门,从里面“嘎吱”一声,打开了。
林峰,穿着一身干净的常服,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没有看门口的任何人,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赵司令的身上。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
一个,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将帅。
一个,是百战余生的兵王。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数刀光剑影在闪烁。
良久。
赵司令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千军压境般的威势,“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林峰沉默了片刻,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赵司令迈步走了进去。
林峰的宿舍,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就是全部的家当。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面挂着七枚一等功勋章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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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七枚勋章,像七颗燃烧的太阳,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把这间简陋的屋子,映照得如同圣殿一般。
赵司令站在那面墙前,久久不语。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勋章,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仿佛能看到,每一枚勋章背后,都浸透着怎样的鲜血和牺牲。
跟进来的王海涛,见气氛有些沉闷,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向前一步,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首长,您看看,这就是林峰同志,我们军区的战斗英雄。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功臣,我们应该给他最好的待遇。可是,他……”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林峰,“他却因为一点小小的津贴问题,就闹情绪,闹退伍,还煽动整个特战队的战士跟着一起胡闹,这实在是……太辜负组织对他的培养了!”。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就等着赵司令点头称是,然后顺势下令,严惩林峰。
然而,赵司令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七枚勋章上。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林峰,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听说,你现在的特殊津贴,只有三千?”。
林峰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赵司令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转头,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王海涛。
“王副部长。”。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你来给我解释一下,是哪一份‘上级新规’,把我们战斗英雄的卖命钱,变成了三千块?”。
王海涛瞬间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光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司令员会突然把矛头对准自己。
“我……我……首长……这是……这是有文件的,是……是上级的统一规定……”他的舌头打了结,语无伦次地狡辩着,冷汗,像溪水一样,从他肥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文件?”。
赵司令冷笑一声,他身后的警卫员,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了他的手上。
赵司令接过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看也不看,直接甩手,狠狠地砸在了王海涛的脸上。
“你要的文件在这里!你他妈的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那一声怒吼,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王海涛被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颤抖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瞬间就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整个人瞪大双眼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