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血。
林森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沉重而绝望。
冰冷的枪口死死抵在他的后脑勺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在他面前,萧振雄背着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红木相框,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肃杀气氛。
相框里,是一个年轻女孩,笑得温婉恬静。
“阿森,别紧张。”萧振雄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森的心上。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我查过你,是个好警察。”
“正好,我缺一个像你这么可靠的女婿。”
这一切,都得从三个月前那场席卷滨海市的暴雨说起。
01
三个月前,滨海市。
一场特大暴雨让这座沿海城市陷入一片汪洋,也让萧振雄损失了南郊仓库里价值近千万的“货”。
所有人都以为萧振雄会雷霆震怒,把负责仓库安全的人剁碎了喂鱼。
但出乎意料,他只是沉默地抽了一整天的烟。
第二天,他把一个叫林森的年轻人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当了贴身助理,负责核心的货运路线规划。
林森,三年前加入集团,话不多,做事沉稳,像一颗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子,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没人知道,这颗石子的内里,却烙着警徽。
傍晚,林森开着一辆半旧的黑色帕萨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老城区。
车子在一条积水的巷子里熄了火,他只好下车,卷起裤腿,蹚着浑浊的雨水往家走。
楼道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和各家晚饭的香气。
隔壁张阿姨探出头来,热情地打招呼:“小林回来啦?今天又这么晚。”
林森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是啊,张阿姨,公司事多。”
“年轻人就是要有事业心,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般稳重就好了。”张阿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林森笑着应付了几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很小,只有四十平米,但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脱下湿透的鞋袜,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充电宝,插上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了出来,只有两个字:“安全?”
![]()
林森迅速回复了一个字:“安。”
然后,他删除了信息,将充电宝恢复原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他打开钱包,看着夹层里那张已经泛黄的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他一样沉静的眉眼,正温柔地笑着。
是他的母亲。
已经五年了,自从他接受这个任务,化名“林森”来到滨海市,就再也没回过家。
每次打电话,他都只能说自己在外面做生意,很忙,过得很好。
母亲总是在电话那头念叨:“好,好就行,自己在外要当心身体。”
他不敢多说,怕自己的声音里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惫和危险。
窗外,雨声淅沥,将城市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林森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有时候,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是萧振雄身边那个心狠手辣的助理阿森,还是那个五年没见过母亲的警察李默。
02
在萧振雄身边做事,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跳舞。
林森很清楚这一点。
他从不逾矩,不说一句废话,不做一件多余的事。萧振雄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偏一度。
这种机器人般的精准和服从,让多疑的萧振雄对他逐渐放下戒心。
这天,萧振雄的独生女萧雅从国外回来,萧振雄在自己的半山别墅里设宴为她接风。
林森作为助理,自然也在场。
![]()
萧雅二十六岁,刚从艺术学院毕业,身上没有半点江湖气,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安静得像一朵百合花。
她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疏离,唯独在看到林森时,多停留了几秒。
“爸,这位是?”她轻声问道。
“他叫阿森,现在帮我做事,你叫他森哥就行。”萧振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满意。
“森哥。”萧雅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森也点头回应,目光没有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多做停留。
晚宴上,集团的几个核心头目都在,一个个举着酒杯,说着恭维的话。
林森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萧振雄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这些人,每一个都背着不止一条人命,他们的资料,他早已在心里默背了无数遍。
酒过三巡,一个喝高了的头目拍着林森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雄哥,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好帮手?阿森这小子,脑子好使,手也够黑!上次南郊那两个小子想黑吃黑,被他带人打断了腿,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森的眼皮跳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是他设的一个局,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引出了警方的两个对头,再借力打力,既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又没让手下人真的背上重伤的案子。
萧振雄闻言,只是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却像X光一样在林森身上扫过。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他淡淡地说。
宴会结束后,林森负责送喝醉的客人们离开。
等他处理完一切回到别墅大厅时,却看到萧雅还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他。
“森哥,我爸他……平时都是这样吗?”萧雅的眼神有些复杂。
“雄哥是什么样,我不敢评价。”林森回答得滴水不漏。
萧雅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们都怕他。”
![]()
她站起身,走到林森面前,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了过来。
“但我看你好像不怕他。”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在探究什么。
“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林森微微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她突然说。
林森愣了一下。
不等他反应,萧雅已经伸出手,轻轻托起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心和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是长期握枪和格斗训练留下的痕迹。
为了掩饰,他平日里很注意保养,但那种根深蒂固的印记,是无法完全消除的。
“你的手,不像是个生意人。”萧雅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手心的硬茧,轻声说。
林森的心猛地一沉。
03
林森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以前在老家干过几年体力活,苦日子过惯了。”他用一种平淡到近乎乏味的语气解释道。
萧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转身独自上了楼。
林森站在原地,后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考验,或者说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几天后,一个叫“老鬼”的男人刑满释放,回到了滨海市。
老鬼是跟着萧振雄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因为一次火拼被判了十年,是集团的元老。
萧振雄亲自出面,在滨海市最豪华的酒店为他接风洗尘。
宴席上,老鬼喝得酩酊大醉,抓着每个人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当他晃到林森面前时,突然停住了,眯着一双醉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你……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老鬼含糊不清地说。
林森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堆起了恭敬的笑容:“鬼哥,你肯定认错了,我三年前才来滨海。”
“不对,不对……”老鬼摇着头,使劲地回忆,“我想想……好像是……对,在市局门口!很多年前了,有个警察小子,跟你长得真像!那小子还跟我对骂过!”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森身上。
萧振雄端着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脸上看不出喜怒。
林森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但他知道,这时候但凡露出一丝慌乱,就全完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主动敬老鬼:“鬼哥,你真是喝多了。我要是警察,现在还能站在这儿给你敬酒吗?我先干为敬,给你赔罪了,可能我长了张大众脸,让你认错了。”
说完,他仰头将一杯高度白酒一饮而尽。
动作豪爽,神态坦然。
萧振雄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僵局:“老鬼,你这眼睛是真不行了!阿森是我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是条子!”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林森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只会疯狂生长。
果然,第二天,萧振雄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阿森,”萧振雄的办公室里,他指着一张照片说,“集团里有内鬼,把我们下个月交易的地点捅出去了。这个人,你去处理一下,手脚干净点,我不希望再看到他。”
照片上的男人,是集团里一个负责外围运输的司机,林森见过几次,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因为儿子重病,欠了一屁股债。
林森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完美的“忠诚度测试”。
如果他杀了这个司机,就彻底断了回头路,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清。
如果他不杀,甚至试图包庇,那他内鬼的身份就会立刻坐实。
萧振雄这是在逼他交投名状。
一份用人命做的投名状。
04
夜色如墨。
林森开着车,将那个叫老九的司机带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码头。
海风腥咸,吹得人脸上发冷。
老九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森哥,森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我儿子还在医院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林森沉默地从后腰拔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老九的额头。
在距离码头不远的一处高地上,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两个人正用高倍望远镜注视着这里。
其中一人,正是萧振雄的心腹。
林森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缓缓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老九彻底崩溃了,哭喊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林森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雄哥给过你机会了。”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
望远镜里,能清晰地看到老九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林森站在“尸体”旁,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萧振雄的电话。
“雄哥,办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萧振雄满意的声音:“好,做得好。把他沉到海里,别留尾巴。”
林森挂了电话,拖着老九的“尸体”走向码头边缘。
面包车里的人也收起了望远镜,驱车离开。
确认监视者走后,林森立刻蹲下身,把老九翻了过来。
老九紧闭着眼,胸口处一片血红,但人还在微微发抖。
“别装了,起来。”林森低声说。
老九这才敢睁开眼,一脸的劫后余生。
刚刚那一枪,林森打的是他提前放在老九胸口的血包,用的是空包弹。这种距离下,足以以假乱真。
“我这里有一笔钱,还有一张去外地的船票,天亮就走,永远别再回来。记住,从今天起,世界上再没有老九这个人。”林森将一个信封塞进他怀里。
老九跪在地上,对着林森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中。
林森站在码头上,吹着冷风,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关。萧振雄的疑心,远没有这么容易打消。
他用备用手机给上线老吴发了一条紧急信息:“情况有变,身份可能暴露,请求指示。”
然而,信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驱车返回市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到了萧振雄的别墅。
他必须主动出击,在萧振雄对他进行下一步试探前,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
然而,当他的车刚开到半山腰,就被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死死夹住。
车门打开,十几个手持武器的大汉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萧振雄最信任的保镖。
林森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手慢慢伸向了腰间。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车门被拉开,他被粗暴地拽了出来,枪被收走,双手被反剪。
没有质问,没有打骂,只有一片死寂。
他被押着,一步步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
那里,不再是权力的中心,而是为他准备好的刑场。
05
别墅大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萧振雄端坐在客厅中央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
老鬼就站在他身后,眼神得意又怨毒。
集团所有的核心成员都在,他们分列两侧,像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被押进来的林森。
这是一个审判的法庭。
林森被重重地推搡在地,跪在了萧振雄的面前。
他抬起头,迎上萧振雄的目光,心中一片冰冷。
他想过无数种自己暴露后的下场,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公开处刑的方式。
“阿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萧振雄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林森惨然一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好一个成王败寇。”萧振雄点点头,他停止了转动核桃,将一张照片扔在了林森面前。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森,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
那是他在警校的毕业照。
“老鬼没看错,你这张脸,穿警服确实比穿西装要精神。”萧振雄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林森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颗意料之中的子弹。
失败了。
五年的卧薪尝胆,无数个日夜的煎熬,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他对不起死去的战友,也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大厅里死一般地寂静,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萧振雄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林森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亲自动手了。
然而,他却俯下身,拍了拍林森的脸,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包括林森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话。
“别怕,我不会杀你。”
“我还要把小雅嫁给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森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振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恐惧而出现了幻觉。
可萧振雄脸上的表情,却无比认真。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森来说,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他被软禁在别墅的客房里,一日三餐有人送,但门口永远有两个持枪的大汉守着。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囚犯。
![]()
没有审问,没有折磨,萧振雄就像完全忘了他卧底的身份一样,开始雷厉风行地准备“婚事”。
林森试图反抗,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但都失败了。
他就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飞蛾,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他见到了萧雅,那个女孩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怜悯,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森彻底绝望了。他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婚事,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羞辱和折磨。
所谓的婚礼当天,他像个木偶一样,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带到了一栋位于海边悬崖的独立别墅前。
这里,就是萧振雄为他们准备的“婚房”。
萧振雄和穿着一身洁白婚纱、脸色苍白的萧雅都站在门外。
萧振雄拍了拍林森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进去吧,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林森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架着,推向那扇门。
身后的铁门“咔嚓”一声,被无情地反锁。
他自由了,也彻底被囚禁了。
林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过身,打量着这间所谓的婚房。
客厅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红色的喜字,崭新的家具,一切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客厅正对着沙发的主墙壁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无声地张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扶住门框,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终于明白萧振雄的真正意图,那不是饶恕,也不是拉拢,而是一种比死亡要残忍一万倍的、永无止境的酷刑。
林森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夹杂着无边恐惧与彻骨绝望的低吼:
“……你这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