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当兵的。由于那时国际形势紧张,部队扩编,和我一块儿穿上绿军装的战友很多。然而后来形势好转了,部队一次又一次地裁撤精简,致使我的战友中被提干的少之又少。
![]()
就拿我们团来说,和我来自同一个县的战友就有一百多人,可最后提干的只有4个人。其中一位还是因整编调到其他部队才提起来的。我曾多次说,自己太幸运,赶巧了;当然,也不止一次地为那些有才有德的战友没能提干而惋惜和遗憾。
多年以后,因精简整编和其它原因,我和其他两位老乡战友也先后转业干地方,可还有一位痴情军旅的战友,仍然在部队服役,干到副师级。后来他在部队退休,竟成了我们这批战友中唯一的“种子选手”!
这位战友叫许沛生,比我小两岁。沛生和我一个大队,但分住在前后两个自然村,入伍时我并不认识他。
记得大队开会欢送我们的时候,沛生的父亲把他介绍给我。只见沛生约有1米八的个头,皮肤稍黑,瘦瘦的,还有点腼腆,分明是个大男孩。他父亲拉着我的手说,沛生年龄小,今年才十六;你是哥,到了部队希望能多多关照他。我欣然同意,让老人家放心。
记得在新兵连的那两个月,只要没有集体活动,沛生就像个铃铛似的,经常跟在我后边;您还别笑,我还真的不忘嘱托,记住了“当哥的”身份和责任,时不时地,像模像样地还关照和开导人家几句。可听话了!
大家都知道,只要当兵,吃穿用都是部队里发的,不用从家里带什么东西;再说了,一人一个背包的,东西带多了也没地方放。
当时,我就带了一支笔和一个日记本,随手记点东西。可我没想到,许沛生竟然带了两本军事小说,打仗的;还有三四个笔记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的都是军事知识、兵器知识等,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不过,让我耳目一新。
星期天晚饭后,我和沛生散步闲聊,他告诉我一个小秘密。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当兵,喜欢动刀弄枪的。六年级时写周记,内容是扛枪保卫祖国的,结果被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读表扬。如今来到高炮部队,身临其境,一睹各类兵器雄姿,周沛生兴奋得几天都没睡好觉。
他对我说,当兵就要到基层连队,不熟悉枪,不懂得炮,不摸爬滚打,不吃苦耐劳,当什么兵?他想等新兵连结束后就要求到炮连当炮手,从基层干起,做一位真正的军人。
不瞒你说,和我一起入伍的战友,大多都是农村孩子,嘴里喊着“一颗红心跟党走,服从分配听指挥”,可心里也有“小九九”,总希望能找个好单位,好专业,少出点力,少吃点苦;既能给家人长长脸,有个好的交代,也能为今后的成长进步奠定一个好的基础。
可没想到许沛生与众不同,初中文化的他,小小年纪独出心裁,自有主张,让我刮目相看——这小子人小鬼大,蛮有心路的。这个哥不好当,我心想。
后来,我侥幸和一些有点文化,又讨人喜欢的小白脸一起,安排分配到团直机关分队,大多都当了报务员、报话员、卫生员、驾驶员和修理工等。可许沛生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了新兵排的排长,结果新兵连一结束,他就跟着排长到了基层炮兵连,当了一名炮手。
![]()
自从新兵连分手后,我们两个连队相距十来里地。由于交通闭塞,通讯落后,再加上我们又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两眼一抹黑”,彼此断了联系。
当兵的日子过得真快。这不,一转眼的工夫三年就过去了。记得那年麦苗儿青,油茶花儿黄的时节,我随师报务员集训队搞电台机上训练,到了百里外的团农场驻训。
刚住下来,我就听说炮一连,也就是许沛生所在连队也在这里。原来,他们连队是当年团农场的值勤连队,其任务是既干农活又搞训练。
真的是机缘巧合。高兴之余,我就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去看望许沛生。
炮连住在后排,很好找。
说明来意,接待我的小战士转脸就喊:“排长,有人找你!”
——弄错了吧?我想。
不到两分钟,一位高个子军人来到我面前。啊,就是他,许沛生!只不过比以前还黑、还瘦;可老练了许多。虽说身上的衣服旧了点脏了点,却是四个兜——干部!
惊讶中我和沛生紧紧相拥问候,不停地向他祝贺,却忘了来之前我这个“当哥的”为小弟充分准备的“谆谆告诫”。那么,剩下的,只有洗耳恭听许沛生与我分别后成长进步的过程……
许沛生自从当初分到炮连后,由于有心,既喜欢又执着,而且能吃苦耐劳。“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他把几个炮手的专业技术都学到手,而且还入了党,当了班长。
![]()
后来赶上了部队装备升级改造,全营37炮换成了57炮,人工操作升级为雷达、指挥仪控制计算和指挥。许沛生又找到连长参加了师里指挥仪操纵手业务培训。
不到半年,他把新装备武器的核心技术学了个遍,成了全团的业务骨干。当时,由于部队武器装备大面积更新换代,业务尖子奇缺,不久,许沛生幸运地提干,当了排长。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
我就想,我们哥俩自新兵连分手至今,满打满算不足三年。由于业务的特殊性,我们电台的几个兵和农场场部住在一起。虽说没有特殊照顾,可吃住条件比连队强多了。
许沛生当了排长,仍然与战士们住在一个大房间里,我们电台兵却两个人一个房间;许沛生四个兜的军官服又旧又脏,已经有了缝补的痕迹,可我的战士服还像新的一样……
诚恳地说,这都不是我的错。我在师里报务员集训,收发报和机上工作的考核,多次拿到第一名。还有,在我们连队,四十多个同年入伍的战友中我是第一个入党。然而现实却是,人家小老弟许沛生成就了一番事业,当了干部;而我连个副班长都还不是。你说这!
返回的路程只是一条甬道,不到二百米,弯弯曲曲。懵懂迷茫中,我不知道怎样走到了尽头……
晚上九点半,只听后边连队值班排长吹哨就寝。“熄灯,睡觉了”——那声音,粗犷洪亮,分明是我最熟悉的乡音,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人们常说,人生的道路千万条,关键是要看你怎么选择。是的,就拿部队来说,各个专业技术都是革命工作,领导常要求我们,服从组织分配,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
但实践证明,当理发员、炊事员、卫生员出身的战士,还有我们当报务员的,不能说没有当干部、当将军的,但总归是少之又少。
然而,许沛生入伍后选对了方向(当然,更有他的勤奋和努力),成了部队的业务骨干。他不仅早早提干,而且也为自己的后续发展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三年的时光,仅仅是短暂的一瞬间;可如今物是人非,情何以堪?
呵,真没想到,人家许沛生用实际行动给我这个“”当哥的”上了一课。这事,多少有点尴尬哈。
人,都有犯浑的时候,但关键的是要及时从错误中走出来,尽快止损。
小时候,父母给许沛生说了个“娃娃媒”。姑娘是邻村的,长得也不错,只是没文化。那时候沛生还是个“毛孩蛋子”,对这门亲事从来就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现在人家当了军官,成熟了,多了许多花花肠子,就想找个既长得漂亮又有文化的城里人。刚有这么个念想,就被爹娘骂了一顿。就这,父母还专门往部队跑了一趟。
不瞒你说,我这个“当哥的”还真严肃地批评过他,劝他不能喜新厌旧。可小伙子心里有主张,口上不服气,非要改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就和父母僵持了一年多,没完没了。
请君勿急,自有管教这小子的。
君知道,那年月,军官的婚姻大事最终是要与组织上见面的。领导听说许沛生找了个城里的姑娘,要把农村的多年女友给甩掉后,旗帜鲜明:既然喜新厌旧,那就开除出党,撤销职务,退伍回乡。说真的,这样的事情,在部队并不鲜见!
![]()
此时此刻的许沛生猛醒!他流着泪对父母说:“军队是我的命根子,连队就是我的家。我不能没有党,我不能离开军队!”
“浪子回头”,许沛生重拾旧爱。何况沛生与那姑娘本来就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自结婚后,小两口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