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跪在地上，看着那个快递箱子，整个身体在抖动。
"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力扶着墙壁站起来，脑子里翻江倒海。
四天前继父离开时的那个拥抱，现在像一个谜语一样在我心里炸开。
那时我站在机场，看着他们进入安检口，继父在转身前用力拥抱了我。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力，那么用力，我还以为他在怪我什么。
但现在，我明白了。
打开箱子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里面装着什么。
收据、照片、日记本、转账凭证，还有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
我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01
我的继父叫王立。
他进入我们这个家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妈妈是在我二十五岁那年重新嫁给他的。那个时候，我对这件事既有接纳，也有隔阂。
接纳是因为妈妈值得被好好对待，而王立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
隔膜是因为多少有些不适应——突然间，我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有他自己的脾气，他的价值观，他的生活习惯。
他们结婚那天，我西装笔挺地站在婚礼现场，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在反复问自己：我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去接纳这样一个人进入我的生活？
王立对我很好。他不会越界，不会试图用继父的身份对我进行任何形式的管制。他很聪慧，懂得分寸。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刻意的分寸感，让我们之间总隔着一层东西。
一年多过去了，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但就像两条平行线。他尊重我，我也尊重他。我会问候他，他也会关心我的工作。但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始终没有建立起来。
直到那通电话。
"儿子，"王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他很少这样称呼我，每一次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一秒。"我想带我的两个孩子来见你。"
我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王立有两个孩子，都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小雨十七岁，正在读高二。小刚十五岁，刚上初三。他们平时在江西，和他们妈妈生活在一起。
"怎么突然想起来了？"我问。
"因为，"王立停顿了一下，"我想让他们也认识认识你。一家人嘛。"
一家人。这三个字在我心里泛起了波澜。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啊，什么时候来？我给你们安排。"
挂掉电话以后，我开始在心里盘算。
贵阳虽然不是我最熟悉的城市，但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对这座城市的山山水水还是有些了解的。
但那一刻，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其实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我开始在心里想：我要给他们留下最好的印象。
02
那个电话打完三天后，王立告诉我他们的行程安排。周五从江西出发，周六到贵阳。周一离开。一共四天。
我立刻请了假。
在这四天里，我的脑子就像运转个不停的机器。我开始研究贵阳的景点，查阅餐厅的评价，看各个商场的信息。我甚至下载了一个本地的论坛应用，看网友们对各个地方的评价。
那一周，我的同事都能看出我的异常。我坐在工位上，眼神在屏幕上，但心思在千里之外。
"怎么回事？"我的经理趴在我的隔板上问。
"家里要来客人，"我说，"我想给他们安排得周到一些。"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想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想让他们看到，这个素未蒙面的继父兄长，是一个靠谱的、用心的、值得信任的人。
为此，我开始透支自己的积蓄。
我的月薪不算高，也不算低。大概一万五千块。在贵阳，这个收入足够让我过得舒服，甚至可以每个月存一些。但我知道这四天，我的账户会被掏空。
我去了银行，查了一下我的定期存款。两年前存的五万块，现在可以取出来。我还有信用卡。
我开始计划第一天的安排。
周六早上九点，我去机场接他们。我开了我最好的那套衣服。一件深灰色的毛衣，一条黑色的休闲裤，擦得锃亮的皮鞋。我甚至还特意去理了个头发。
我在镜子前站了十分钟，反复确认自己看起来足够体面。
然后我出发了。
03
我在机场的接机处等他们。
远处，我看到王立从安检出口走出来。他个子很高，大概一米八几，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这应该就是小雨和小刚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我迎上去，伸出手："王叔，欢迎来贵阳。"
王立的脸上绽开笑容，他没有和我握手，而是给了我一个拥抱。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一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不用那么客气，"他在我耳边说，"我们是一家人。"
我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有点僵硬。一家人这三个字，还是让我有些不适。
他松开了我，转身介绍身后的两个孩子。
"这是小雨，这是小刚。"他把手放在小雨的肩膀上。小雨是个文静的女孩，长得很像王立，眼睛很大，皮肤白皙。她有点羞涩地冲我点了点头。小刚倒是很大方，朝我挥了挥手，"哥好。"
"好，"我说，"行李呢？我帮你们拿。"
在去行李提取处的路上，王立走在我身边。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种目光很难用语言形容，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评估。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想着，接下来怎么给他们留下最好的印象。
我们坐上我的车。我把音乐调到很低的音量，一个舒适的音量。路上，我给他们介绍贵阳的风景。
"对面那座山叫青云山，"我指了指窗外，"贵阳的城市就是在这些山围绕下建设的。等一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南明河的夜景。"
小刚在后座兴奋地"哇"了一声。
王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听我说话。我继续讲，讲贵阳的天气，讲贵阳的民族文化，讲我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这五年。
我在用一种方式讲述我的世界。仿佛在对他说：看，我过得很好。我是可信任的，是值得被认可的。
到了酒店，我给他们开了三个房间。酒店是贵阳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之一。我预定的时候几乎没有考虑价格，只是想要最好的。
"这太奢侈了，"王立看着我递给他们的房卡，"随便一个三星酒店就可以了。"
"没事，"我说，"我想让你们在贵阳过得舒服。"
他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再次出现——观察，评估，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谢谢你，"他说。
但那声谢谢，听起来像是在感谢什么，又不仅仅是在感谢舒适的酒店。
04
第一天的安排很紧凑。
我上午带他们去了黔灵山公园。路上，小雨和小刚在后座叽叽喳喳地说话。他们很兴奋，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王立始终很安静，时不时转身看一眼他们，脸上带着笑容。
我在心里计算着花销。停车费，门票，中午的午餐。
午餐我选择了一家主打本地特色菜的餐厅。酸汤鱼，豆米火锅，丝娃娃。小刚吃得很开心，还要求再加一道菜。我没有拒绝，直接点了。
付账的时候，刷卡机显示一千二百块。
我没有皱眉，只是笑着说："喜欢的话，晚上我们还可以再吃。"
第一天的晚上，我带他们去了河滨公园看夜景。南明河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整座城市被照得金黄金黄。小雨拿出手机，认真地拍照。
王立站在我身边，看着河对面的灯火。
"贵阳真漂亮，"他说。
"是啊，"我说，"我喜欢这座城市。"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你是一个认真的人，"他说，"对吧？"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
"还可以吧，"我最后说。
"我看得出来，"王立说，"从你对这座城市的介绍就能看出来。"
那一刻，我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我没有深入去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第二天安排得更满。
上午，我带他们去了天河潭景区。这是一个集溶洞、漂流、瀑布为一体的综合景区。我提前在网上订了门票，还预定了漂流的项目。
在景区里，小刚兴奋得像只猴子。他在瀑布前跑来跑去，要求王立给他拍照。王立很耐心地给他拍了好几张，有的还重新拍了多次，直到小刚满意为止。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然后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花这些钱是值得的，看到他们这么开心，一切都值得。
但其实，我在用一种方式欺骗自己。
下午，我又带他们去了一个商业街购物。这是我提前计划好的。我想让小雨和小刚买一些贵阳的特产和纪念品。我甚至还给了他们每人五百块的购物预算。
"随便买，"我说，"我请客。"
小雨很矜持，只买了一些特色小吃。但小刚就放开了，买了衣服、帽子，还有一些纪念品。最后花了接近一千块。
我看着他递给我的购物袋，心里的某个地方有点疼。但我还是笑着说："喜欢就好。"
晚上，我带他们去了贵阳最有名的火锅店。这家店需要提前预订，人气很高。我订的是最好的包间。
王立看着菜单，有点犹豫。"这个消费好高啊，"他小声说。
"没事，我预算好的，"我说。
这句话是谎言。我根本没有预算。我只是在一边挣钱一边花钱，在一边焦虑一边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
这顿饭花了两千块。
王立在吃饭的时候，好几次抬头看我。那个眼神，还是那种观察的眼神。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我选择了忽视它。
05
第三天早上，我躺在床上，有点累。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我的银行应用。截图中的数字让我吸了一口凉气——我已经花了七万块。
还有一天。
我坐起身，揉了揉脸。窗外是贵阳的晨光。我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后悔，而是一种压力。仿佛我在完成一项任务，而不是在享受一次相聚。
我继续坚持。
第三天，我的计划是参观贵州民族博物馆，然后去一个高档的特色餐厅吃午饭，下午去天河潭的对面，还有一个叫"黔中绝壁"的景区，晚上去一个高级酒吧。
博物馆的票价不高，这一项没有太大的花销。但小雨在博物馆的纪念品店里看中了一件苗族手工艺品，要价一千二。
我没有问价格，就付了钱。
"太贵了，"王立拦住了我，"这个买不得。"
但我已经刷卡了。我回过头看着王立，语气有点生硬："我愿意买。"
那一刻，王立的表情变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痛。我注意到了，但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午饭是在一家主打贵州家常菜的餐厅。我订的是一个私房菜套餐，两千块一位。
"这太过分了，"王立在菜单前说，"我们不能这样。"
"放心，我负担得起，"我说。
这不是真话。我的账户里已经只有三万块钱了。但是我坚持了。
在吃饭的时候，王立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他一直在看我。当我发现他在看我的时候，我会转移视线。我不想被看到。我不想被看穿。
下午的行程，我取消了。
我感觉到了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我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看着王立带着小雨和小刚去楼下的游泳池游泳。
王立在陪他们玩，不断地给他们制造欢笑。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我能看出来。
我在心里问自己：我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太复杂了。
晚上，我没有去酒吧。我说自己太累了。王立看了我一眼，说："是啊，你看起来有点累。我们还是在酒店休息吧。"
那一刻，我想哭。
但我没有。我只是点了点头。
在房间里，我躺在床上，计算我还剩多少钱。我打开计算器，数了一遍又一遍。
四万块。
还有一天。我还要继续。
06
第四天，我有点僵硬地完成了早上的安排。
我带他们去了花溪公园，这是一个免费的景点。走在花溪的石板路上，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小刚还是很兴奋，在路上跑来跑去。小雨很文静，时不时拍几张照片。王立走在最后，保持着距离。
我注意到，他不再那么主动地和我交谈。
中午，我在一个普通的饭店给他们点了饭。不再是高档餐厅，只是一个普通的本地饭店。王立看起来放松了一些。
"这样就很好了，"他说。
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我之前的那些选择。
下午两点，该去机场了。
我开着车，王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后座是小雨和小刚，他们在打游戏。
整个车里都很安静。我的两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路。我的心里反复在问：这四天，我到底想证明什么？
到了机场，我帮他们拿行李。王立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转过身，面向我。
"谢谢你，"他说，"这四天，你让我们过得很开心。"
我没有回答他的谢谢。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什么。但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种深深的遗憾。
小雨和小刚去办理登机手续了。最后，只有我和王立站在出发大厅里。
他张开了双臂。
我走进了他的怀抱。
他用力拥抱我，那么用力，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的胸膛很温暖，他的拥抱很真实。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的身体僵硬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我没有用力回抱他。
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偶。
"孩子，"他在我耳边说，声音有点沙哑，"谢谢你。真的。"
然后他松开了我。
我看着他和小雨、小刚一起走进安检口。他在转身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来不及理解的东西。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07
四天过去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那个拥抱。那个拥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用力拥抱我？
为什么在拥抱的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
我拿出手机，翻出了那四天拍的照片。
我和小雨、小刚一起在黔灵山的合照。我和小刚在天河潭瀑布前的合照。我和王立在南明河畔看夜景的合照。
我看着这些照片，试图从中找到什么。但我只看到了一个疲惫的、执着的、想要证明什么的自己。
我打开了我的银行应用。
总支出：16万4000块。
我的积蓄被掏空了。我甚至还刷了一部分信用卡。
我开始后悔。
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请了病假。我的经理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头疼。
其实不是头疼。是心疼。
我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四天，值不值得？
如果王立觉得我在表演，那么这四天就是虚伪的。
如果王立没有看出我的真心，那么这四天就是浪费的。
无论哪一种情况，我都完了。
第五天，我接到了王立的电话。
"收到了吗？"他问。
"什么？"我说。
"我给你寄的东西，"他说，"应该快到了。这两天留意一下快递。"
我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期待。同时也升起了一丝恐惧。
"什么东西？"我问。
"等收到了你就知道，"他说，"打开的时候，记得一个人好好看。"
我挂掉电话，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08
又过了两天。
我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说有一个包裹要签收。我下楼去了前台。
快递员递给我一个很沉的箱子。
我看了一下单号——寄件人是王立。
我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我抱着箱子上了楼。
回到办公室，我把所有窗帘都关上了。同事好奇地看着我，但我没有理他们。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箱子。
箱子不大，但很沉。里面装着什么？
我用美工刀轻轻地割开了胶带，愣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