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作者形象发挥着独特的结构功能。普希金在作品中使用了一种别致的“抒情插笔”的方式。在长诗的情节发展中,作者常常突然停止叙述,加进整节整节的“旁白”,与读者进行轻松而无拘束的交谈,或对发生的事情和行动的人物进行评价,或介绍作者个人的情感和感悟。在作品中,以整整一段诗节出现的抒情段落共有27段,而作者带有抒情意味的“旁白”则多达50余处。如此一来,作者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又成了故事中的登场人物,出入自如,游刃有余。与此同时,这些大段大段的作者的话,往往都是作者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诚声音,它们不仅拉近了读者与作者的心灵距离,使读者能随着作者情绪的起伏而感动,产生共情,而且还保持了《叶甫盖尼·奥涅金》全诗结构上的灵巧以及它作为一部“诗体小说”的高度抒情性。比如,《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七章写到塔吉雅娜一家从乡下迁居莫斯科,在大车进入莫斯科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段“抒情插笔”:
但是已经近了,他们的眼前
出现了白石砌成的莫斯科,
古老的教堂穹顶在闪耀,
金色的十字架像是着了火。
啊,兄弟们!我多么开心,
当我突然再一次地环顾
莫斯科的花园和宫殿,
莫斯科的教堂和钟楼!
莫斯科,在孤苦的别离,
在我漂泊不定的命运中,
我时常在把你回忆!
莫斯科……这声呼唤,
让俄罗斯人久久地回味!
让他的心里百感交集!
这当然是普希金的抒情诗,但这无疑也是塔吉雅娜的心声。在这里,普希金的情感和塔吉雅娜的情感无疑合二为一了,甚至是合三为一的,因为其中包含了作者普希金、长诗的抒情主人公以及长诗的主人公这三个角色和三种身份。
与此相关,是这部作品在19世纪俄国文学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中所曾发挥的重要作用。《叶甫盖尼·奥涅金》是普希金一生创作中的一部中心作品,在写作过程中,普希金多次重构情节,做过很多改动,最后仍然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尾”。据研究者称,普希金曾经为奥涅金设计过多个结局,其中就有奥涅金之后成了十二月党人这样的结局,但这样的结尾显然不能为当局所接受,因此普希金不止一次地焚毁《奥涅金》后几章的手稿。评论家别林斯基说得好,《奥涅金》没有结局,是因为现实本身还没有提供出“结局”。《奥涅金》又是普希金创作中一部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作品,是他从浪漫主义转向现实主义、从诗歌创作转向诗歌与散文并重的这一过渡中的重要环节。《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第三章写于1824年,在这一章的第13节,作者以第一人称口吻写下了这几行诗句:
也许,老天高兴,
让我不再来拼凑韵律,
我心里跳出另一个精灵,
全不理会阿波罗的恐吓;
我宁愿自己跌落尘埃,
去写散文,写旧式小说,
也许,这更符合我的本意。
普希金在1820年代中期开始由偏重诗歌向偏重散文的过渡,的确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而《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写作无疑在这中间发挥了很大作用,也许,作为诗歌与小说之结合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正是这一转变和过渡的产物。普希金在这部作品中对俄国都市上流社会生活和乡村场景的现实主义描写,对奥涅金和连斯基等时代典型人物的准确刻画,以及对当时现实所持的批判态度等,使得这部诗体的、抒情的“小说”成了一部地道的现实主义杰作。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