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了小三丢弃母亲,离婚后我妈成了村里最泼辣的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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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妈妈离婚后,整个人变得特别泼辣,成了村里出了名的“难缠婆娘”。

她还常常冲着我吼:“要不是带着你,我早就再嫁个有钱人了!”

村里的人背地里都说她:“嫁不出去,就拿女儿当挡箭牌。”

爸爸更是不放过她,嘲笑道:“你妈这脾气,又生不出个带把的,只有那种带四个儿子娶不着老婆的男人会要她。”

后来,真的有小老板看上了妈妈。

爸爸听了立马后悔:“玉芬,我们复婚吧,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七岁那年,爸爸和城里的女人勾搭上了。

妈妈发现后,想离婚。

两家人坐一起谈判,奶奶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你总算有点觉悟了,这么多年没生个带把的,早该滚出我家!”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看到妈妈。

“不过,贝贝你不能带走。”奶奶补充。

爸爸急了:“孩子要是去他妈那,小芳可不会帮忙带。”

小芳就是那个城里的女人。

奶奶瞪了爸爸一眼:“你懂啥,养个女儿花不了几个钱,过几年初中毕业就能打工,结婚还会有彩礼,这买卖你不亏。”

舅妈悄声劝妈妈:“别带孩子了,你再嫁都方便。

你还没到三十,怕什么嫁不到好人家?”妈妈冷着脸回:“凭什么我生的孩子,最后这么便宜他们拿彩礼?”

她心里清楚,彩礼是给自己的好处,绝不会全让别人占了。

“你们要是不让我带贝贝,我就不签离婚协议,你也别想和那个女人结婚。

看谁能耗过谁。”当时乡下离婚大多靠自家协商,不像现在那么规范。

孩子默认归男方,除非男方主动放手,否则女方带不走孩子。

我感觉自己像个物件一样,被大家左右推来拉去。

最后爸爸为了成城里人,妥协了。

我挪到妈妈身边,小声喊她:“妈妈……”她狠狠瞪我一眼:“别叫魂啊?”

然后冷冷说,“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以后再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爸爸让步的条件是以后不给抚养费,但舅舅舅妈帮我们争取到了老宅——一栋黄泥胚、稻草顶的破房子,西厢房都塌了一半,好多年没人住,漏水得厉害。

奶奶还嘲笑我们:“这是我和青山大度才给你们的房子!你们看村里那些离婚的婆娘,哪个不是两手空空走的?得谢谢我们的大恩大德!”

那晚,奶奶直接把我和妈妈的东西全打包丢了出去。

天还下着雨,乡间的小路泥泞不堪。

老宅的门一推开,一股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一群不知名的鸟飞出来,贴着我的脸窜,吓得我直尖叫。

我拉着舅舅的衣角,小声问:“舅舅,妈妈和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舅舅舅妈现在住的房子,是外公生前盖的。

那会儿,妈妈还偷偷掏了点私房钱帮忙补贴。

屋子有两层,一共四间卧室。

小时候清楚地记得,外公抱着我,指着楼上东边的那个房间说:“贝贝,就给你住这屋里。”

直到半年前外公去世,我和妈妈回那里,总是睡那间房。

舅舅还没开口,舅妈赶紧抢着说:“你大表姐前几天吵着要单独睡,我就把东边那个房间让给她了。”

“没关系,我让她先跟你二表姐挤几天。”

我当时还不懂大人的话里话外,眼巴巴地看向妈妈,就盼着能尽快逃离这阴森的老宅,哪怕只挤几天也行。

可是妈妈的脸色立刻变了。

眼眶里泛着淡淡的泪光,她用力推了我一把,“嫌这嫌那的,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这个累赘吗?要是不想跟我,就滚回你爸那去!”

她力气大,我一个踉跄,脚踩进屋檐下的坑坑洼洼里。

冬天冷冰冰的,水泥浆都溅起来了,腿凉凉的,心也凉透了。

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总被嫌弃。

难过得快哭出来,我转身就跑。

舅舅舅妈喊我停下,妈妈却冷冷地吼:“别管她。”我回头看着,只见老宅里的电路老旧,只有隔壁邻居那边窗户漏进来一点微弱的灯光,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

暗影深深,妈妈背对着舅舅舅妈,脊背那紧绷的模样竟然在忍不住颤抖。

我心里的气一下全没了,跑回去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哽咽地说:“妈妈,我陪你住这儿,别哭了。”妈妈一巴掌拍在我脑袋后面,“闭嘴!谁哭了?我离了那个死男人高兴得很,我才不哭呢!”

舅舅见状,帮着修了下电路。

屋子里总算亮了些许灯光。

那昏暗中,他眼角的皱纹都显出来了,轻声说:“玉芬,你嫂子脾气就那样。”又说:“你们先暂时住这,等我回去好好跟她说,再搬我那儿去。”妈妈背对着他,淡淡地铺好床,回了句:“别麻烦了,我就住这挺好。”

那时候我还挺懊恼妈妈拒绝舅舅的好意。

后来才明白,舅舅根本不是主心骨,他说的那些话顶多算是敷衍,谁都别当真。

离婚之后,爸爸一刻也不想耽搁,赶紧进城跟那个女人凑一块儿去。

我们花了差不多十天,才把这幢老宅整理得还算过得去。

舅舅找来些破砖头,临时补了西厢房塌下的地方。

屋顶的稻草全都换新了,午后阳光一照,能闻到谷物特有的香味。

做完这些,舅舅连饭都不肯吃,骑上那辆叮当响的自行车就走了。

奶奶在村口嗑着瓜子,嗓门大得像铜锣一样喊:“天下还有比我们青山这男人更好的不?”她又说:“那个女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还能住她的房子,真是看开了。”

“你们瞧瞧,她娘家那帮兄弟,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回事,不欢迎她回去。”赵大娘忍不住插嘴,“青山要真那么花心,经常在外边乱搞,谁还搭理玉芬?我倒觉得玉芬挺规矩,到底是王家女,给个地方住不应该吗?”

奶奶翻了个白眼,“那是青山有能耐,才能娶上城里老婆。

要是像玉芬那张晦气相,她想搞点什么名堂,谁稀罕!”不过这回奶奶猜错了。

那天晚上九点多,村里那个老光棍刘瘸子敲了家门。

他从门缝里塞进一张五十块钱,声音压得低低的,“玉芬,这钱拿去买件新衣服吧。”我听见妈妈说,“青山不疼我,至少我疼自己。”

刘瘸子又说,“冬天这么冷,孤零零一个人睡觉难受吧?给哥开门,哥给你暖被窝。”

接下来的好几天,刘瘸子不断上门纠缠。

妈妈坚决拒绝,可村里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变得暧昧,这风气也怪,受害的明明是她,可人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天五爷爷办了六十大寿,妈妈去帮忙端茶水,我跟着去吃饭。

那时候,家里穷,吃席可算是改善伙食的好机会。

瓜子花生一上桌,大家一窝蜂地抢。

我力气小,只抢到一把小小的花生,正闷闷不乐呢,刘瘸子端着一大碟花生放我面前,“来,这些都给你。”

气氛一下子变味了。

有些开玩笑的老婆婆挖苦我,“贝贝,你看,刘瘸子这是当你亲闺女看了。”

我一把推开花生,“谁稀罕当你闺女?我有爸爸,我妈也看不上你。”

刘瘸子嘿嘿笑,“你个小屁孩懂啥,我可是天天晚上去看你妈。”

他同桌的几个男人,还有喜事主家的三伯都笑着搭话,“刘瘸子你动作真快!”

“没想到你还有点技能!”

“刚离婚的女人还热乎着,你天天去不怕骨头都软了?”

“贝贝,叫刘瘸子一声爸爸,让他给你十块零花钱。”

村里这些人就爱拿男女间的事开玩笑,我气得眼眶都红了,除了反复说我妈才看不上你,也真没别的招了。

正巧帮主家端茶的妈妈出来,看见这一幕赶忙朝我跑,结果一着急崴了脚。

男人们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喊着,“刘瘸子,还不赶紧扶你家婆娘?”

刘瘸子借着酒劲,伸手就去牵妈妈,“玉芬,你走慢点,摔着了疼的是我心啊。”四周的目光都聚焦在妈妈身上。

有个男人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妈妈和刘瘸子的喜酒。

奶奶气得咬着牙,满脸都是怒火:“这不要脸的臭婆娘,怪不得要离婚,原来早就勾搭上什么野男人了!”妈妈的脸气得涨红了。

她一把抢过赵大娘手里装满雷碧的杯子,直接泼到刘瘸子脸上。

密密麻麻的气泡在他脸上“噼里啪啦”地炸开。

他舔了舔嘴,笑嘻嘻地说:“以后成了我婆娘,可千万别这样泼你自家男人。”

妈妈的眼眶红了,猛地冲出喜棚,抓起厨师的菜刀朝刘瘸子脸上招呼过去。

“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裤裆里的事儿!”

她气得刀舞得呼呼响,“你照照镜子吧,肚子大得像箩筐,牙齿黑得跟木炭似的,天生矮冬瓜,走路还歪歪扭扭的。

我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

妈妈挥着菜刀冲着刘瘸子喊:“老娘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你碰过,你敢再造谣,我就把你的那玩意儿剁了喂狗!”菜刀差点擦到他耳朵,刘瘸子吓得连忙往桌子下面钻。

大家这才赶紧上来劝架。

妈妈死死握着菜刀,眼睛盯着刚才那些嘲笑她的男人,“你们这帮狗男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娘一个都不稀罕。

再敢乱说,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那东西剁了喂狗!”

我看得傻眼了。

妈妈脾气素来不好,但这次真是爆发了。

哪怕知道爸爸出轨城里女人,要离婚,她也没这么失控过。

菜刀被厨师抢走后,妈妈一把揪住我耳朵,“走,别人都这么欺负人了,咱回家!”

“这饭没法吃了!”我被拉着走,只来得及往嘴里塞了两块刚上桌的红烧肉。

肉烫得我舌头都麻了,但我死活不肯吐出来。

妈妈急着离婚,家里的东西我们几乎分不到几样。

冬天本来就吃不了什么,只能用舅妈送来的咸菜拌饭吃,已经好几天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训我。

“你是从饿死鬼投胎的吗?”

“嘴巴长出来就知道吃饭,别人说你你都不还嘴?”

我没吱声,她又来拧我的嘴角,疼得我“啊”地一声,嘴里的肉“吧嗒”一下掉在泥地上。

舌头虽然麻了,肉却没咽下去。

那一刻,我委屈得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哭得哇哇的。

妈妈扬手就要甩我耳光:“哭啥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用留在这儿!”

我闭上眼睛等了半天,耳光却没落下。

胆战心惊地睁开一条缝,只见妈妈的手还举着,眼角已经噙满泪水。

她一遇到我的目光,马上转过头去。

擦了擦眼泪,用手把乱糟糟的头发抹平,重新扎好,这才平静地说:“以后日子更难,哭也没用,省着点力气吧。”

那天晚上,五奶奶和三伯娘来了。

她们是特地过来替三伯向妈妈道个歉的,顺便还带来了两碗剩菜——一碗红烧肉,一碗笋丝。

那会儿乡下办酒席,剩下的东西基本都是好货,红烧肉这种硬菜,主家往往舍不得送人,都是留着自己慢慢吃的。

那碗红烧肉有十七块,是妈妈用梅干菜煮的。

她说自己不喜欢吃肥肉,只吃了两块。

剩下的,每顿饭她都给我热一块,我硬是吃了五天。

直到最后,碗里还剩些梅干菜渣,妈妈就简单地添了碗饭,用热开水冲了冲,就这么草草吃了一顿。

寿宴之后,妈妈的脾气变得特别大,动不动就和村里那些男人吵架。

村里人私底下议论纷纷:“玉芬离了婚,人变得比牛脾气还硬,这样可咋再嫁出去嘛?”转眼就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做腊鱼腊肉。

我们家穷,妈妈只买了五斤肉和一条鲢鱼来腌制。

晾肉的时候,奶奶又忍不住开口嘟囔:“嘴巴这么硬非要离婚,现在连过年买肉的钱都没有了。”她还酸溜溜地补了一句:“你现在知道了吧?除了我家青山,哪还有男人舍得花钱给你。”

话刚说完,隔壁村那个壮实的大壮伯赶紧走过来,脸晒得红彤彤的,手里递了两块熏好的腊肉给妈妈,说:“玉芬,这给你的。”

媒人跟着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笑眯眯地说:“玉芬年轻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这肉刚熏好,大壮二话不说就拉着我上门来了,连日子都没看。”

大壮伯的脸更红了。

他身材高大,性格好,又是个干活的好手,家里还盖了两层楼。

去年老婆意外去世后,追求他的人多得不得了。

他是村里抢手的好男人。

奶奶脸都绿了,牙咬得咯咯响:“这样的恶婆娘你也要?”

大壮伯憨憨地一笑:“厉害点好,吃亏不划算。”

奶奶还想再说什么,妈妈冷不丁地开口:“王娭毑,我们有正经事要谈,你这样留在这儿不合适吧?”奶奶气得半死,咕哝着走开了。

妈妈和大壮伯在堂屋里谈事情,让我待在东厢房。

我悄悄贴着门听,听见大壮伯说:“我出三千块彩礼,家里以后你说了算,赚的钱全给你管,最好我们还能再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带着女儿。

我已经有一对儿女了,想再生一两个,真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媒人和刚听到消息赶来的舅妈不停地劝妈妈:“大壮的条件,在这十里八乡可是数一数二的。”

妈妈离婚后,整个人变得特别泼辣,成了村里出了名的“难缠婆娘”。

她还常常冲着我吼:“要不是带着你,我早就再嫁个有钱人了!”村里的人背地里都说她:“嫁不出去,就拿女儿当挡箭牌。”

爸爸更是不放过她,嘲笑道:“你妈这脾气,又生不出个带把的,只有那种带四个儿子娶不着老婆的男人会要她。”

后来,真的有小老板看上了妈妈。

爸爸听了立马后悔:“玉芬,我们复婚吧,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七岁那年,爸爸和城里的女人勾搭上了。

妈妈发现后,想离婚。

两家人坐一起谈判,奶奶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你总算有点觉悟了,这么多年没生个带把的,早该滚出我家!”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看到妈妈。

“不过,贝贝你不能带走。”奶奶补充。

爸爸急了:“孩子要是去他妈那,小芳可不会帮忙带。”小芳就是那个城里的女人。

奶奶瞪了爸爸一眼:“你懂啥,养个女儿花不了几个钱,过几年初中毕业就能打工,结婚还会有彩礼,这买卖你不亏。”

舅妈悄声劝妈妈:“别带孩子了,你再嫁都方便。

你还没到三十,怕什么嫁不到好人家?”妈妈冷着脸回:“凭什么我生的孩子,最后这么便宜他们拿彩礼?”

她心里清楚,彩礼是给自己的好处,绝不会全让别人占了。

“你们要是不让我带贝贝,我就不签离婚协议,你也别想和那个女人结婚。

看谁能耗过谁。”当时乡下离婚大多靠自家协商,不像现在那么规范。

孩子默认归男方,除非男方主动放手,否则女方带不走孩子。

我感觉自己像个物件一样,被大家左右推来拉去。

最后爸爸为了成城里人,妥协了。

我挪到妈妈身边,小声喊她:“妈妈……”她狠狠瞪我一眼:“别叫魂啊?”

然后冷冷说,“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以后再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爸爸让步的条件是以后不给抚养费,但舅舅舅妈帮我们争取到了老宅——一栋黄泥胚、稻草顶的破房子,西厢房都塌了一半,好多年没人住,漏水得厉害。

奶奶还嘲笑我们:“这是我和青山大度才给你们的房子!你们看村里那些离婚的婆娘,哪个不是两手空空走的?得谢谢我们的大恩大德!”

那晚,奶奶直接把我和妈妈的东西全打包丢了出去。

天还下着雨,乡间的小路泥泞不堪。

老宅的门一推开,一股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一群不知名的鸟飞出来,贴着我的脸窜,吓得我直尖叫。

我拉着舅舅的衣角,小声问:“舅舅,妈妈和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舅舅舅妈现在住的房子,是外公生前盖的。

那会儿,妈妈还偷偷掏了点私房钱帮忙补贴。

屋子有两层,一共四间卧室。

小时候清楚地记得,外公抱着我,指着楼上东边的那个房间说:“贝贝,就给你住这屋里。”直到半年前外公去世,我和妈妈回那里,总是睡那间房。

舅舅还没开口,舅妈赶紧抢着说:“你大表姐前几天吵着要单独睡,我就把东边那个房间让给她了。”

“没关系,我让她先跟你二表姐挤几天。”

我当时还不懂大人的话里话外,眼巴巴地看向妈妈,就盼着能尽快逃离这阴森的老宅,哪怕只挤几天也行。

可是妈妈的脸色立刻变了。

眼眶里泛着淡淡的泪光,她用力推了我一把,“嫌这嫌那的,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这个累赘吗?要是不想跟我,就滚回你爸那去!”

她力气大,我一个踉跄,脚踩进屋檐下的坑坑洼洼里。

冬天冷冰冰的,水泥浆都溅起来了,腿凉凉的,心也凉透了。

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总被嫌弃。

难过得快哭出来,我转身就跑。

舅舅舅妈喊我停下,妈妈却冷冷地吼:“别管她。”我回头看着,只见老宅里的电路老旧,只有隔壁邻居那边窗户漏进来一点微弱的灯光,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

暗影深深,妈妈背对着舅舅舅妈,脊背那紧绷的模样竟然在忍不住颤抖。

我心里的气一下全没了,跑回去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哽咽地说:“妈妈,我陪你住这儿,别哭了。”妈妈一巴掌拍在我脑袋后面,“闭嘴!谁哭了?我离了那个死男人高兴得很,我才不哭呢!”

舅舅见状,帮着修了下电路。

屋子里总算亮了些许灯光。

那昏暗中,他眼角的皱纹都显出来了,轻声说:“玉芬,你嫂子脾气就那样。”

又说:“你们先暂时住这,等我回去好好跟她说,再搬我那儿去。”

妈妈背对着他,淡淡地铺好床,回了句:“别麻烦了,我就住这挺好。”

那时候我还挺懊恼妈妈拒绝舅舅的好意。

后来才明白,舅舅根本不是主心骨,他说的那些话顶多算是敷衍,谁都别当真。

离婚之后,爸爸一刻也不想耽搁,赶紧进城跟那个女人凑一块儿去。

我们花了差不多十天,才把这幢老宅整理得还算过得去。

舅舅找来些破砖头,临时补了西厢房塌下的地方。

屋顶的稻草全都换新了,午后阳光一照,能闻到谷物特有的香味。

做完这些,舅舅连饭都不肯吃,骑上那辆叮当响的自行车就走了。

奶奶在村口嗑着瓜子,嗓门大得像铜锣一样喊:“天下还有比我们青山这男人更好的不?”她又说:“那个女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还能住她的房子,真是看开了。”

“你们瞧瞧,她娘家那帮兄弟,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回事,不欢迎她回去。”

赵大娘忍不住插嘴,“青山要真那么花心,经常在外边乱搞,谁还搭理玉芬?我倒觉得玉芬挺规矩,到底是王家女,给个地方住不应该吗?”

奶奶翻了个白眼,“那是青山有能耐,才能娶上城里老婆。

要是像玉芬那张晦气相,她想搞点什么名堂,谁稀罕!”不过这回奶奶猜错了。

那天晚上九点多,村里那个老光棍刘瘸子敲了家门。

他从门缝里塞进一张五十块钱,声音压得低低的,“玉芬,这钱拿去买件新衣服吧。”我听见妈妈说,“青山不疼我,至少我疼自己。”

刘瘸子又说,“冬天这么冷,孤零零一个人睡觉难受吧?给哥开门,哥给你暖被窝。”

接下来的好几天,刘瘸子不断上门纠缠。

妈妈坚决拒绝,可村里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变得暧昧,这风气也怪,受害的明明是她,可人人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天五爷爷办了六十大寿,妈妈去帮忙端茶水,我跟着去吃饭。

那时候,家里穷,吃席可算是改善伙食的好机会。

瓜子花生一上桌,大家一窝蜂地抢。

我力气小,只抢到一把小小的花生,正闷闷不乐呢,刘瘸子端着一大碟花生放我面前,“来,这些都给你。”

气氛一下子变味了。

有些开玩笑的老婆婆挖苦我,“贝贝,你看,刘瘸子这是当你亲闺女看了。”我一把推开花生,“谁稀罕当你闺女?我有爸爸,我妈也看不上你。”

刘瘸子嘿嘿笑,“你个小屁孩懂啥,我可是天天晚上去看你妈。”他同桌的几个男人,还有喜事主家的三伯都笑着搭话,“刘瘸子你动作真快!”

“没想到你还有点技能!”“刚离婚的女人还热乎着,你天天去不怕骨头都软了?”

“贝贝,叫刘瘸子一声爸爸,让他给你十块零花钱。”

村里这些人就爱拿男女间的事开玩笑,我气得眼眶都红了,除了反复说我妈才看不上你,也真没别的招了。

正巧帮主家端茶的妈妈出来,看见这一幕赶忙朝我跑,结果一着急崴了脚。

男人们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喊着,“刘瘸子,还不赶紧扶你家婆娘?”

刘瘸子借着酒劲,伸手就去牵妈妈,“玉芬,你走慢点,摔着了疼的是我心啊。”四周的目光都聚焦在妈妈身上。

有个男人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妈妈和刘瘸子的喜酒。

奶奶气得咬着牙,满脸都是怒火:“这不要脸的臭婆娘,怪不得要离婚,原来早就勾搭上什么野男人了!”妈妈的脸气得涨红了。

她一把抢过赵大娘手里装满雷碧的杯子,直接泼到刘瘸子脸上。

密密麻麻的气泡在他脸上“噼里啪啦”地炸开。

他舔了舔嘴,笑嘻嘻地说:“以后成了我婆娘,可千万别这样泼你自家男人。”

妈妈的眼眶红了,猛地冲出喜棚,抓起厨师的菜刀朝刘瘸子脸上招呼过去。

“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裤裆里的事儿!”她气得刀舞得呼呼响,“你照照镜子吧,肚子大得像箩筐,牙齿黑得跟木炭似的,天生矮冬瓜,走路还歪歪扭扭的。

我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

妈妈挥着菜刀冲着刘瘸子喊:“老娘一根手指头都没让你碰过,你敢再造谣,我就把你的那玩意儿剁了喂狗!”菜刀差点擦到他耳朵,刘瘸子吓得连忙往桌子下面钻。

大家这才赶紧上来劝架。

妈妈死死握着菜刀,眼睛盯着刚才那些嘲笑她的男人,“你们这帮狗男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娘一个都不稀罕。

再敢乱说,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那东西剁了喂狗!”

我看得傻眼了。

妈妈脾气素来不好,但这次真是爆发了。

哪怕知道爸爸出轨城里女人,要离婚,她也没这么失控过。

菜刀被厨师抢走后,妈妈一把揪住我耳朵,“走,别人都这么欺负人了,咱回家!”

“这饭没法吃了!”我被拉着走,只来得及往嘴里塞了两块刚上桌的红烧肉。

肉烫得我舌头都麻了,但我死活不肯吐出来。

妈妈急着离婚,家里的东西我们几乎分不到几样。

冬天本来就吃不了什么,只能用舅妈送来的咸菜拌饭吃,已经好几天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训我。

“你是从饿死鬼投胎的吗?”

“嘴巴长出来就知道吃饭,别人说你你都不还嘴?”我没吱声,她又来拧我的嘴角,疼得我“啊”地一声,嘴里的肉“吧嗒”一下掉在泥地上。

舌头虽然麻了,肉却没咽下去。

那一刻,我委屈得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哭得哇哇的。

妈妈扬手就要甩我耳光:“哭啥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用留在这儿!”我闭上眼睛等了半天,耳光却没落下。

胆战心惊地睁开一条缝,只见妈妈的手还举着,眼角已经噙满泪水。

她一遇到我的目光,马上转过头去。

擦了擦眼泪,用手把乱糟糟的头发抹平,重新扎好,这才平静地说:“以后日子更难,哭也没用,省着点力气吧。”

那天晚上,五奶奶和三伯娘来了。

她们是特地过来替三伯向妈妈道个歉的,顺便还带来了两碗剩菜——一碗红烧肉,一碗笋丝。

那会儿乡下办酒席,剩下的东西基本都是好货,红烧肉这种硬菜,主家往往舍不得送人,都是留着自己慢慢吃的。

那碗红烧肉有十七块,是妈妈用梅干菜煮的。

她说自己不喜欢吃肥肉,只吃了两块。

剩下的,每顿饭她都给我热一块,我硬是吃了五天。

直到最后,碗里还剩些梅干菜渣,妈妈就简单地添了碗饭,用热开水冲了冲,就这么草草吃了一顿。

寿宴之后,妈妈的脾气变得特别大,动不动就和村里那些男人吵架。

村里人私底下议论纷纷:“玉芬离了婚,人变得比牛脾气还硬,这样可咋再嫁出去嘛?”转眼就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做腊鱼腊肉。

我们家穷,妈妈只买了五斤肉和一条鲢鱼来腌制。

晾肉的时候,奶奶又忍不住开口嘟囔:“嘴巴这么硬非要离婚,现在连过年买肉的钱都没有了。”她还酸溜溜地补了一句:“你现在知道了吧?除了我家青山,哪还有男人舍得花钱给你。”

话刚说完,隔壁村那个壮实的大壮伯赶紧走过来,脸晒得红彤彤的,手里递了两块熏好的腊肉给妈妈,说:“玉芬,这给你的。”

媒人跟着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笑眯眯地说:“玉芬年轻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这肉刚熏好,大壮二话不说就拉着我上门来了,连日子都没看。”

大壮伯的脸更红了。

他身材高大,性格好,又是个干活的好手,家里还盖了两层楼。

去年老婆意外去世后,追求他的人多得不得了。

他是村里抢手的好男人。

奶奶脸都绿了,牙咬得咯咯响:“这样的恶婆娘你也要?”

大壮伯憨憨地一笑:“厉害点好,吃亏不划算。”

奶奶还想再说什么,妈妈冷不丁地开口:“王娭毑,我们有正经事要谈,你这样留在这儿不合适吧?”奶奶气得半死,咕哝着走开了。

妈妈和大壮伯在堂屋里谈事情,让我待在东厢房。

我悄悄贴着门听,听见大壮伯说:“我出三千块彩礼,家里以后你说了算,赚的钱全给你管,最好我们还能再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带着女儿。

我已经有一对儿女了,想再生一两个,真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媒人和刚听到消息赶来的舅妈不停地劝妈妈:“大壮的条件,在这十里八乡可是数一数二的。”

“你就把贝贝还给老王家,他们家是王家的人,养不着急吧?”

“你还年轻,得为自己想想。”

我躲在门后偷听,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椅子,啪的一声响起来。

妈妈批开门,低头看着瘦小的我。

我手直发抖。

我心里祈祷她能娶个好人,天天能吃上肉,别让我们过苦日子。

又怕她把我扔给那个刻薄的奶奶和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过了好久,才听见她轻声说:“我要送贝贝上大学,要是没人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就不嫁了。”

这事儿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没成的婚事成了大伙儿饭桌上的八卦。

“玉芬怕是疯了吧?谁愿意花钱培养她女儿去读大学呢。”

“就算是自己亲妹子,也不见得会让她上高中,更别说大学了。”

“就是,贝贝看起来也没啥读书的料。”

奶奶在旁边看热闹,幸灾乐祸地说:“被媒人吹嘘了两句,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宝贝。

再过两年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谁还要她。”

哎,那会儿在乡下,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生孩子。

后来也有人想娶妈妈,可一听她要送我读大学,谁都不敢靠近。

时间长了,村民们就说:“她脾气那么差,嫁不出去,这肯定是拿女儿当挡箭牌。”

奶奶得意地说:“她肯定忘不了青山,这世上哪找得到比我家青山还好的男人?”

妈妈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只专注辅导我学习。

新年快到了,外头鞭炮声此起彼伏。

我没心思学习,题目老做错,妈妈气得用竹枝狠狠抽我手背。

那几年,我都在她严厉的管教下过日子。

她忙得不可开交。

挖笋、种红薯、种花生、种玉米、采茶、喂猪、喂鸡、种水稻、收水稻、上山挖草药卖钱……

家里没男丁,里里外外全靠她一肩挑。

每天比鸡还早起,比狗还晚睡。

小伙伴们都羡慕我不用干太多农活。

可我羡慕她们放学就能到处玩,我却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

做错了还得挨打。

大学对那时的我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虚无缥缈。

更别说,那完全是妈妈强加给我的使命。

我其实没啥天分,能稳定在班级前三,全是她逼出来的。

为了逼我认真学习,妈妈做了很多让我难受的事。

那些成绩差的同学来找我玩,她总是板着脸,或者干脆说我根本不在。

要是我作业没写完就跑去玩,她还会挨家挨户地找人,把我揪回来。

她还会骂人:“我们贝贝以后要考大学的,你们别把她带坏了。”

次数多了,大家都开始疏远我了。

他们会说:“金贝贝是未来的大学生,跟我们这些烂泥巴不一样。”

“走,走,我们配不上跟她一块玩。”

就这样,我变得没什么朋友。

妈妈倒说:“这样正好,你能专心读书。”

“交朋友也得找比你成绩好的。”

她不断跟我强调,要是不努力学习,就得一辈子待在乡下。

可我一点都不懂,反而觉得喘不过气来。

相比之下,爸爸那边就舒服多了。

他和阿姨从来不会逼我写作业。

县城里好玩的地方也多,像东湖边免费的滑梯、秋千,还有跳房子,这些足够我玩上一整天。

爸爸还经常说:“你妈简直着魔了,你又是个女孩子,读完初中打两年工嫁个人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大学梦。”

阿姨也说:“小孩子就是该放开玩儿!”

所以我挺喜欢去爸爸那儿的。

转折发生在六年级的时候。

那会儿县里办“喜迎新世纪”的文艺汇演,学校排练了几个节目,我还被选做领舞。

表演需要统一服装,我苦苦哀求妈妈很久,她终于答应了。

结果到了交服装费那天,妈妈突然变脸了:“五十块?这衣服是金子做的吗?太贵了!”

“表演服只穿一次,买来不划算,你跟老师说自己不去吧。”

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只有一周就表演了,根本没时间换人。”

“妈妈,你答应过我,而且你前几天不是刚卖了二十只鸡吗?”

“那钱是存着给你考大学的,不许动一分钱。

你不跳了,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

无论我怎么求她,妈妈就是不肯掏钱,还骂我:“表演个屁,你未必还想当明星呢吧?”

“照照镜子,再看看家里,你配做那种梦吗?”

她一下戳破了我所有脆弱的幻想。

我气不打一处来,话都快变成刀子了:“是你硬拉着我一起受苦的,要是我跟着爸爸,他肯定愿意给钱。”

妈妈脸色瞬间变了,整个人绷紧了,声音也厉害了:“滚,那你就滚去找他!”

说完,她用力把我推了出去,门“嘭”地一声关上了,“没良心的东西,现在立马给我滚!”

那时候我正气头上,根本没听出来,门被关上后,她的声音其实颤抖着。

我跑去村口周叔家,他晚上都得跑县城的黑三轮。

我骗他说妈妈让我跟他一起进城去找爸爸。

我硬着头皮来到爸爸家。

正巧他们正在吃晚饭,桌子上饭菜丰盛,还摆着一个没拆封的蛋糕。

原来是阿姨儿子的生日。

那个生日蛋糕,我从来没拥有过,那是爸爸给继子买的。

既然爸爸能给不亲生的儿子买蛋糕,应该也会关照一把亲生的我吧?

我硬着鼻子说了来意,爸爸皱着眉头:“你妈说得没错,这钱花得真浪费。”

阿姨从厨房出来,塞给我一块钱,“贝贝,你去对面街的小卖部给我买包盐,好吗?”

我知道对面的卖部挺远的。

等我买完盐回来,房门已经关了。

我一遍又一遍敲门,却没人理。

我听见爸爸在唱生日快乐歌,听见周胜收到礼物时的笑声。

阿姨还说:“你要是敢开门接她,哭哭啼啼破坏气氛,以后别想进这个家门。”

天哪,那一刻我明白得太晚了,或者说,一直在自欺欺人。

这扇门,从来都不欢迎我。

我沿着长街一遍又一遍地走,街上父母牵着孩子玩耍,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时间久了,人烟渐渐稀少,只有那半轮月亮陪着我孤单地走着。

我记得小时候特别怕黑,晚上出去,妈妈总会紧紧握着我的手。

有一次她不小心掉进沟里,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在这,别怕。”那一刻,我对她的想念达到了顶峰。

也许是满腔委屈撑着,或许是年少轻狂,我踮着脚尖,踩着月光,一步步从城里走回家。

山路上空荡荡,只有偶尔失眠的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我低着头走了好久,肚子饿得咕咕叫,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

可这条路,怎么看都像没个尽头。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前面月光照着的路口,突然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冲过来。

我有点害怕,生怕遇见坏人,赶紧躲进了旁边的树影里。

直到那个人影越来越近,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眼泪一下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我嘶哑地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狠狠一踩刹车,自行车“哧”的一声停住,随即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骂我:“你现在胆子真大,竟敢骗周叔,还一个人半夜走这条路?”

“你是不要命了吗?你不知道这路上以前丢过好几个姑娘吗?”

终于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妈妈给我煮了一大碗面。

我低头吃着面,她却低着头翻看我放在桌上的作业本,手指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我记得妈妈以前头发又黑又亮,可现在白炽灯下,她的发根干枯毛躁,还夹杂着几根粗粗的银丝。

她轻轻地说:“我小学五年级就没念了,这些题,我都不会。”

“我以前在班里是第一名,老师说要是我能一直保持,肯定能考个中专。”

“可是你外婆去世后,你外公说女孩子不用念那么多书,要把机会留给你舅舅。”

“你还记得秀姨吧?”

“记得。”我回答。

妈妈接着说:“她每年过年回家都穿新衣服,烫着时髦的头发,还把她不穿的旧衣服给我。”

“那时候,她的成绩还比我差呢,可后来她考上了中专,分配到单位,嫁了城里人,在城里安了家。”

妈妈苦笑着说:“要是我念完中专,不,哪怕只是念完初中,我也不会嫁给你爸了。”

她看着我,眼眶里全是泪水:“贝贝,你努力读书,就能变成秀姨,不然,就只会变成另外一个我。”

“妈妈没本事,除了供你读书,真没别的路了……”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那扇永远打不开的门,还有妈妈泪眼婆娑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交织。

醒来时,我看到床头的凳子上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钱,一共五十块。

我拿着钱去厨房找妈妈,她正给我做早饭。

“妈妈,这钱是……”我问。

她瞪了我一眼,“服装费!收好,要是丢了,我打断你的腿!”汇演是在县里的文化宫举办的。

我们每个上台的学生都有一张票。

妈妈随手一扔在桌上说:“我不去不去,我忙得跟什么似的!”

表演开始前,我看到有人拿着相机对家长们推销:“十块钱一张,不贵啦,这么有意义的时刻,肯定要留个纪念。”

啧啧,十块钱一张?要是我妈碰上了,非得骂那人是抢钱的,吐他一脸口水不可。

轮到我上场了。

聚光灯照得我像个小明星一样耀眼。

跳完舞,致谢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坐在光线暗的角落,穿着那种平时只有走亲戚才舍得穿的冬装,拼命地拍手鼓掌。

演出结束后还有个颁奖环节,一直忙到下午五点才完。

我们跳的舞拿了二等奖,每人发了一支钢笔当奖品。

冬天天黑得早,文化宫外一出来,四周已经暗沉沉的。

照相的大叔站在路灯下招呼大家:“来这儿取照片啦!”

妈妈跟着其他家长一窝蜂地冲上前去。

没过多久,她满头大汗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张照片。

她凑到路灯光下仔细瞧了好一阵,然后说:“这照片没拍好,十块钱花得真不值。”

我说:“那要不退了吧,买这么贵的照片。”

她二话不说,把照片塞进口袋里:“都洗出来了,人家哪可能退啊?”

回到村里,人人都说照片拍得挺好。

“贝贝打扮得这么漂亮……”

妈妈马上反驳:“没拍好,她本人表演的时候更漂亮呢。

台上有上百个孩子跳舞,就她最夺眼球。”

发现我在旁边听着,她立刻板起脸来了。

“冤枉钱就花这一次,以后要收心,好好学习,懂吗?”

直到我慢慢长大,才明白,其实很多父母都这样。

他们文化不多,忙得团团转。

上一代人从没说过爱,所以接下来的人也不太会表达,有的甚至觉得说“我爱你”很难为情。

他们的爱,就像裹着玻璃渣的糖,你得小心翼翼地尝着,不然光盯着扎人的痛,反倒忘了那糖底下藏着的甜。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妈妈,我真想跟你说,我现在懂你有多难,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

我要走出这破村子,带着你一块儿走。

但这些话,我总憋在心里说不出口。

那条表演用的裙子,太夸张了,根本平时没法穿。

它乖乖地挂在柜子里,每到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妈妈就会把它拿出来洗洗晒晒,还不停念叨:“当时我咋说的来着,就一次性的吧……”

这场表演,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妈妈。

她终于看清了,靠乡下一亩三分地,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赚出金蛋来。

咱那儿有片竹林,听说有个老板要来开竹制品厂。

妈妈开始催我报县里的私立初中,自己则去竹子厂找工作。

我心里忐忑。

“县里那么多好学校,我这成绩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妈妈凶巴巴地回我,“我是金玉芬,绝不养废物!”

这事儿在村里炸了锅。

“她脑子有问题吧?贝贝的成绩也不算拔尖,竟然还想送县里读初中。”

“县里吃住用一个月得花两三百,她哪来的钱?”

“白费劲了,培养了最后还是嫁人家的。”

“她当年老拿送贝贝去大学做借口,拒绝了多少媒人说亲!”

奶奶笑得更欢了:“忘不了家青山呗。”

“说送贝贝去县里学,就是想去找青山吧?”

“就贝贝那死脑壳,要县里的初中要她,我倒着给她写名字!”

爸爸的态度更夸张:“你妈脾气比茅坑还臭,除非带四个儿子都找不到媳妇,不然谁会要她?”“跟她说别再想着跟我复婚了。”

他那嘴脸,那自信劲儿,快让我吐出隔夜饭。

我必须争这一口气,不光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妈妈。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课外习题册,我拼命做,不会的题一题题啃。

可村里的老师水平有限,有时我拿题去问,他讲半天给的答案却错得离谱。

学这条路又窄又满了杂草,我只得靠自己摸索。

妈妈自己也去竹子厂应聘,可她小学没毕业,被拒绝了。

我以为她会放弃,没想到她买了好几本关于竹子习性和用途的书。

“靠你这木鱼脑袋让我以后享福?难!我得自己拼命!”她这么说着。

生活虽然艰难,但我们都没说放弃,拼命向前走。

晚上我在做试卷,她就凑到旁边看书。

好几个字她不认识,边看边翻字典。

村里好多人悄悄地嘲笑妈妈。

“想去城里赚钱?买洗碗、扫街当保姆的活儿吧。”

“进什么竹子厂啊?还整天抱着本书不放。”

“小学都没毕业,能懂啥书?”

奶奶更狠心,嘲笑道:“女人就该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别一天做白日梦,幸亏青山跟她分开了。”

那天是个特别燥热的夏天。

去县城的那辆七座金杯车,挤了十五个人。

我和妈妈也坐在里面。

我去参加城南中学的选拔考试,妈妈则又去竹厂面试。

临走时,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他们以为咱俩做不成,咱偏偏得做成功给他们看看!”

“贝贝,咱别怕!”

教室里的风扇开得满速,我手心全是汗。

奶奶那些嘲讽,还有妈妈说我不是孬种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作答。

妈妈,金贝贝绝对不是孬种!

考试结束回到村子,天天都有三姑六婆高高在上地教育我。

“县城读书花那么多钱,你又不是天才,干嘛浪费钱呢?”

“你妈一个人养大你不容易,去镇上读初中将来早点去打工孝敬她才是正经事。”

“对了,劝你妈赶紧再嫁个男人,生个儿子将来才有人给养老。”

奶奶一边用竹片剔牙,一边讽刺:“你妈天天看书也没出名堂,竹子厂都不要她。”

“你们一辈子就是泥腿子命,还想像青山那样变城里人?白日做梦!”

我气得直跳脚:“关你们屁事,我又没吃你们家的米!”

姑婆们马上围过来,说我没家教,居然敢顶嘴。

就在这时候,妈妈扛着锄头气冲冲地出现了。

她瞪大眼睛,直接开喷:“你们刚吃完屎吗,嘴怎么这么臭?”

“你们自己想烂在村子里是你们的事。”

“我就是要带着贝贝去县城、去市区,我还想以后带她去环游世界!”

“你们一群癞蛤蟆整天坐井里呱呱叫,还笑别人太努力,先照照镜子吧。”

她指着奶奶说:“你够意思说王青山是城里人?他不过是个上门女婿。”

“以后生了儿子都不能姓王!”

这话一下子捏住了老太婆的软肋,气得她猛跺脚:“臭婆娘,还敢骂我们!你这辈子也只能跟我们一样呆在村里!”

“贝贝那蠢孩子,考不上县里的初中,你小学没毕业,更别说进城的厂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小坡上,赵大娘高声喊道:“玉芬,城南中学和竹子厂都打电话来了!”

“快去给人家回过去!”

我和妈妈顾不得多想,撒开腿往前跑。

一群妇女也跟着凑热闹。

那时候座机电话用免提,没人习惯把听筒贴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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