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冬,下邳城的雪裹着血腥味飘进白门楼,陈宫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底下曹操的乌骓马刨着雪,马鞭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隔着寒风传上来:"公台,当年你在中牟县放我一马,如今何苦跟吕布一条道走到黑?"
陈宫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冻得发紫的嘴唇咧开个冷笑:"你杀吕伯奢满门时,怎不说 ' 何苦 '?你害边让全家时,怎不说 ' 何苦 '?我陈宫这辈子,最悔的就是当年放错了你!"
这话像根针,扎得曹操脸一阵白。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俩人的恩怨,早不是简单的 "敌友" 二字能说清的 —— 陈宫曾是曹操最信任的 "引路人",最后却成了他最头疼的 "死对头",连曹操自己都没想到,当年那个深夜放他逃生的县令,会用一辈子跟他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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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一开始是真瞧得上曹操。中平六年,曹操刺董失败,被董卓画影图形通缉,跑到中牟县时被抓。时任县令的陈宫,夜里提审他,本想拿他邀功,可听曹操说 "要回陈留招兵买马,讨伐董卓,匡扶汉室",眼睛一下子亮了 —— 那时候天下人都怕董卓,敢跟董卓叫板的没几个,陈宫觉得曹操是个有骨气的英雄,当晚就把印信往桌上一拍:"我跟你走!"
两人连夜跑路,路过曹操父亲的老友吕伯奢家,吕伯奢热情地留他们吃饭,还去后院杀猪。可曹操听见磨刀声,突然拔出剑就冲进去,把吕伯奢全家杀了个精光,最后看见绑在柱子上的猪,才知道杀错了。陈宫当时就傻了,盯着曹操满手的血,声音都在抖:"你怎么能这样?他们是好人啊!"
曹操擦了擦剑上的血,冷冷地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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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陈宫躺在草堆上,看着曹操的睡颜,手里的刀举了又放。他想杀了这个狠人,可又念着讨董的大义;想离开,又怕曹操一个人走不出这乱世。最后天快亮时,他还是悄悄走了 —— 他没法跟这样的人共事,可也下不去手杀他。
陈宫后来投了吕布,不是因为吕布多厉害,是因为吕布没曹操那么多花花肠子,至少表面上还算讲义气。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选的是个 "扶不起的阿斗":劝吕布别跟袁术联姻,吕布听了貂蝉的话,转头就把女儿送了过去;劝吕布提防陈珪父子,吕布反而把陈宫的话当耳旁风,还说 "陈先生是好人,不会骗我";甚至在曹操围攻下邳时,吕布还在跟貂蝉喝酒取乐,让士兵们冻饿交加,连弓箭都拉不开。
有次陈宫急得直跺脚,跟吕布说:"主公,咱们分兵两路,我守城西,你守城东,曹操要是来攻,咱们互相接应,定能守住!" 吕布点头答应,转头就被貂蝉拉着说 "我怕你出事,你别走",立马就改了主意。陈宫看着吕布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只剩绝望:"我这辈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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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陈宫没走,哪怕知道吕布必败,他也没像其他谋士那样偷偷跑路。有人劝他:"公台先生,曹操早就说过,只要你肯降,还让你当谋士,比跟着吕布强多了。" 陈宫摇头:"我跟了吕布,就是他的人,哪怕他蠢,我也不能半路甩了他 —— 不像某些人,为了活命,连恩人都能杀。"
这话骂的还是曹操。当年曹操占了兖州,把反对他的边让杀了,还灭了边让全家。边让是陈宫的好友,也是有名的才子,陈宫听说后,当场就跟曹操翻了脸:"你这是篡汉,不是讨贼!" 他连夜逃回东郡,说服张邈、张超反曹,把吕布迎进来当兖州牧,差点把曹操的老巢端了。那时候曹操正在徐州打陶谦,听到消息差点晕过去,连夜回兵,跟吕布打了半年,才把兖州夺回来。从那以后,陈宫跟曹操就成了死敌,再也没缓和过。
下邳城破那天,陈宫是自己出来的 —— 他没逃,也没藏,就站在城门口等曹操的人。被绑到白门楼上,曹操还想劝他:"公台,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要是降了,我既往不咎,还让你当治中从事,比跟着吕布强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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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当年放你,是以为你是匡扶汉室的英雄;现在我死,是因为我看透了你是篡汉的奸贼。我陈宫这辈子,宁死,也不跟你这种 ' 宁负天下人 ' 的人同流合污!" 他转头对旁边的士兵说:"动手吧,别让曹孟德再废话!"
曹操看着陈宫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怕,只有一股子硬气,跟当年中牟县夜里的眼神一模一样。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挥了挥手:"成全他。"
陈宫的头被砍下来时,雪下得更大了,曹操站在白门楼上,看着陈宫的尸体,突然说了句:"把他的尸体送回东郡,跟他家人葬在一起。" 旁边的郭嘉想劝,却被曹操拦住了 —— 他这辈子杀过不少人,可杀陈宫,他心里是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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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曹操每次路过东郡,都会去陈宫的坟前看看,有时候还会带壶酒,倒在坟前说:"公台,我后来统一了北方,让百姓少受了不少战乱,你要是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我当年没错?" 可坟里的人从来没回答过他。
有人说陈宫迂腐,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跟曹操死磕;也有人说陈宫是条硬骨头,在乱世里守住了 "义" 字。可只有曹操知道,陈宫的死,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 他能杀吕布、杀袁绍、杀孔融,可杀了陈宫,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敢当面骂他 "宁负天下人" 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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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楼的雪早就化了,可陈宫的故事还在传。人们记得他放了曹操,记得他辅佐吕布,记得他最后宁死不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可能不是跟错了吕布,而是当年在中牟县的那个夜里,没一刀杀了曹操 —— 那样,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 "宁负天下人",也不会有他自己的白门之死。
乱世里,有人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有人为了道义宁死不屈。陈宫选了后者,他输了性命,却赢了个 "硬骨头" 的名声。而曹操赢了天下,却永远欠了陈宫一条命,一个道歉,还有一句永远没说出口的 "我错了"。这,大概就是乱世里最无奈的结局 —— 你选了你的路,我选了我的,最后谁也没赢,谁也没输,只留下一堆故事,让后人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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