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建局的公示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蓝底白字的《福利分房方案》被手指戳得皱巴巴的。办公室主任老周踮着脚往人群里挤,听见年轻干事小李正对着 "副处级以上优先" 的条款唉声叹气:"这不明摆着给领导量身定做的吗?" 旁边的档案员王姐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眼神往二楼局长办公室的方向瞟了瞟。
公示栏最底下的户型图上,180 平米的复式楼被红笔圈了三个圈。老周认得那是三号楼的顶楼,去年测绘队的小张去实地勘察时,拍回的照片里能看见江景 —— 整个小区只有三套这样的房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塑料板包装被汗水浸得发潮。
"周主任,您看这方案......" 财务科的老刘把他拉到楼梯间,手里捏着张揉皱的工资条,"我工龄三十年,还是科级,按打分制顶多拿套两居室。可刚来半年的张副局长,听说已经内定了复式楼?" 楼梯转角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老刘的声音突然压低,"昨晚我在停车场看见他小舅子,正拿着三号楼的钥匙串。"
老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周党组会上,局长赵伟拍着桌子说 "分房必须公开公正",散会后却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抽屉里露出半盒没开封的茅台:"老周,我知道你儿子要结婚,那套 120 平米的给你留着。" 当时窗外的玉兰树影落在 "分房领导小组成员" 名单上,赵局长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下午的意见征集会上,气氛像个密封的高压锅。退休老干部陈书记拄着拐杖敲桌子:"当年盖家属院时,我们这些人都是搬砖扛水泥过来的,现在凭什么让年轻人插队?" 他掏出泛黄的奖状,"这是 1985 年的 ' 建设标兵 ',算不算加分项?"
人事科的孙科长推了推眼镜,念起文件:"根据第 17 条,任职期间获得市级以上表彰可加 10 分。陈书记您这是区级的,不符合规定。" 她翻到下一页,"倒是王副局长去年的 ' 优秀公务员 ' 证书,能加 20 分。"
老周注意到,孙科长念到 "王副局长" 时,手指在纸页上顿了顿。上个月她儿子转学,还是王副局长打了招呼才进的重点小学。会议记录本上,"公平公正" 四个字被她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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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老周在车棚被工会主席拦住。对方往他车筐里塞了袋苹果:"周主任,我那套房子能不能调个低楼层?我爱人膝盖不好......" 苹果袋底下露出个信封,厚度约莫能装下五千块,"评分表在您那儿归档吧?"
评分表锁在老周的铁皮柜里,最上面那张是赵局长的:工龄 25 年,职务分 30 分,加上各种表彰累计 128 分,远超第二名的王副局长。但老周清楚,其中 "招商引资先进个人" 的奖状是去年虚报项目得来的,当时还是他帮忙伪造的佐证材料。
深夜的办公室,老周对着分房名单抽烟。烟雾缭绕中,每个名字都像张脸谱:住老破小的技术骨干老张,评分比刚提副科的小李低 3 分;常年加班的测绘队,集体少算了 20 天工龄分;而从未在一线待过的机关科室,却人人都有 "特殊贡献" 加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开门看见是保洁员刘姨,手里捧着双棉拖鞋:"周主任,我孙子明年要上学,那套离实验小学近的一居室......" 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灰尘,"我知道自己不够格,就是...... 就是问问。"
老周想起刘姨每天凌晨四点就来拖地,冬天双手冻得裂口子。她丈夫是十年前在工地牺牲的农民工,当时单位承诺解决住房,却拖到现在。评分表上,刘姨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位,总分比最低线还差 15 分。
第二天,公示栏前贴出了补充通知:"经研究决定,增设 ' 特殊困难补助分 ',最高可加 20 分。"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有人认出那是刘姨的申请理由,更多人则在议论:"这不是给某些人开后门吗?"
赵局长的电话很快打到办公室:"老周,谁让你加这条的?" 听筒里传来翻文件的声音,"王副局长的岳父刚查出癌症,需要低楼层,你把三单元的二楼调给他。" 老周刚要辩解,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分房结果公布那天,老周故意去晚了。公示名单上,赵局长的名字后面跟着三号楼顶楼,王副局长分到了二楼,而 "特殊困难补助分" 的受益者里,多了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 据说是孙科长的远房表哥。
刘姨的名字依然在最后,只是总分多了 5 分,离合格线还差 10 分。她扫地经过公示栏时,头埋得很低,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声悠长的叹息。
老周回到办公室,发现铁皮柜被撬了。丢失的不是现金,而是那份原始评分表。窗台上的绿萝蔫了半截,叶子上沾着个脚印,像是穿着赵局长常穿的那双鳄鱼皮鞋。
深夜的家属院工地上,老周碰见了正在加班的老张。月光下,技术骨干正拿着卷尺测量墙体:"周主任,这房子的钢筋又被换了型号。" 他指着隐蔽的角落,"我在这儿留了记号,要是将来出问题......"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赵局长带着一群人过来,手里拿着图纸:"老张,明天把你的名字加到分房名单里,120 平米那套。" 他拍着对方的肩膀,"这事就当没看见,啊?"
老周突然想起刘姨那双棉拖鞋,此刻正放在自己的鞋柜里。鞋底的防滑纹已经磨平,像她走过的那些坎坷路。他掏出手机,给纪委发了条匿名信息,附上了所有原始数据的备份。
三个月后,分房方案被紧急叫停。赵局长因涉嫌违规操作被调查,王副局长主动退回了房子,孙科长的表哥也从名单上消失了。新的分房小组里,老周推荐了老张和刘姨当监督员。
搬进 120 平米的新家那天,老周特意邀请了刘姨。她看着阳台上的阳光,突然说:"其实我不想要那套学区房了,单位把我孙子安排进了子弟学校。" 她从布包里掏出双新棉拖鞋,"我给您做了双新的。"
老周望着窗外正在施工的楼体,老张留的记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知道,福利分房不只是分一套房子,更是分一份公平。而那些藏在评分表里的猫腻,就像墙体里的劣质钢筋,看似牢固,实则早已腐朽。
如今,住建局的福利分房制度进行了改革,更加公开透明,充分考虑了职工的实际情况和贡献。每次分房,都会经过严格的审核和公示,接受大家的监督。老周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一位为单位付出的人都感受到公平与温暖,单位的凝聚力也会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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