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赵丹 张容 崔瑞渊 赵朝阳
起初,徐世海只想弄清楚,17岁的儿子为什么走到了轻生这一步。这位中年父亲为此潜入“约死群”,做起了网络劝生者。
后来,这个故事被另一位做演员的父亲黄志忠知晓了,曾在《大明王朝1566》《人间正道是沧桑》等剧中塑造经典角色的他,索性以此为蓝本拍了一部电影《向光花盛开》。
抛却身份之外,两个中年男人产生交集,共情、共鸣,分别在现实和大银幕做起了“卧底”父亲,希望能唤起公众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给那个黑暗世界撑开的豁口能关得慢一点。
10月15日、16日,大象新闻《面孔》栏目分别专访了该片导演兼主演黄志忠及故事原型人物徐世海,听他们讲述这段关于悲痛、救赎与希望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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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之外,两位父亲的共情
“我深深地敬佩他”,黄志忠提到徐世海时说道:“在他的人生某一个节点,受到了巨大的重挫,他没有被打倒,没有趴下,反而挺身而出。”
2021年,黄志忠偶然间在媒体上看到了有关徐世海的报道。看完的当下,他的内心“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震惊——他从未想过身边竟存在“约死群”,同时也被这位做网络劝生的父亲所打动。
“他一个接一个往外捞这些孩子,救这些孩子,我觉得很伟大。”带着这份敬意,黄志忠立刻前往河南郑州,找到了徐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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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待了三天,喝了两三次酒,那几天声泪俱下,聊的太多了。”三天的深入接触中,徐世海向他分享了很多或感人或伤痛的案例,两人“一拍即合”, 决定将这个故事以影视的方式呈现。
黄志忠说,作为文艺工作者,他有一种使命,要责无旁贷地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电影筹备的五年间,黄志忠与徐世海从没断过联系,电影里将近40%的台词都是二人“聊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黄志忠能够深深地与角色共情,“徐世海的情感印记已经印到我的脑子里了”。
历经五年时间打磨,黄志忠将这段网络劝生者的故事搬上大银幕,并选择在徐世海的家乡郑州作为电影路演的首站。
“我们更想作为‘倾听者’,聆听银幕之外会发出怎样的回响。”在他看来,电影的上映不是结束,而是全社会共同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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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的叙事
将这样一个尖锐且沉重的社会议题搬上大银幕并非一帆风顺。
黄志忠透露,影片拍摄过程中,剧本改了又改,创作团队也曾潜入网络黑暗角落进行调研。一位编剧在卧底“约死群”后,因目睹直播轻生的骇人场景而一度抑郁。这样的经历让主创团队深刻体会到这个题材的社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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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忠自己也做了大量功课,与心理专家探讨,试图理解青少年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问题,到底为什么会有“约死群”这样的存在。
“所有精神层面的力量都归于原型徐世海先生。”当被问及如何平衡艺术创作与真实故事时,黄志忠解释道,但出于艺术表达的需要,他也对故事进行了二次创作。
他追求的是一种“克制”的叙事风格,避免过度煽情,旨在平实、朴素地呈现故事,引发思考。
“当电影放完,电影引出的话题才是真正的开始。”黄志忠希望能够借助《向光花盛开》向公众提问,而他转变为“倾听者”,聆听社会各界对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反响与讨论。
“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我希望我们的孩子眼里有光,勇敢、有信念、有理想。只有为这个社会发声,社会才会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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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总算开了”
日常生活中的徐世海很平实,光头,面容和善,面带微笑,但他的眼神总是不经意间透出忧郁。
徐世海做家装生意,还是公益组织成员。
2020年5月12日,徐世海17岁的大儿子徐浩宇轻生了。就在前一天,徐世海还跟救援队去打捞落水老人。晚上回家,两个儿子一切如常,他记得徐浩宇给自己倒了茶,洗完衣服又拖了地。次日,睡梦中的他被敲门声叫醒,小区保安问,有个孩子从顶楼跳下来了,是不是他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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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的生活轨迹被彻底改写:从儿子轻生,到“卧底”网上的“约死群”,他尝试把一个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从悬崖边上往回拉。
徐世海说,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他的心脏一直不太好,夜里常常只睡三四个小时。家人把儿子的遗物都收起来了,也是出于对他身体状况的考虑。
直到今天,他都不愿过多谈及大儿子,一提就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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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将自己的经历搬上银幕,意味着又一次撕开伤口。而这源于之前和朋友的一次聊天。
“光凭你自己,累死才能救几个?”朋友的一句话点醒了他,如果让更多人看见“网络劝生”背后的情况,或许会有更多力量加入,把更多孩子拉回来。
“《向光花盛开》,花儿总算开了”。在路演现场,徐世海说完这句话,停顿了许久。
对他而言,这不仅是一部电影的完结,更像是把那些压在胸口多年的石头,轻轻挪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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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黑暗,是为了让光照进来
徐世海打开那个自己曾“卧底”的群,里面充斥着各种负能量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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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多青少年会出现心理问题?
徐世海引用了心理学家的说法——“空心病”。这些孩子对当下失望、对未来无望,内心茫然脆弱、情绪反复。这不是单一因素所致,而是家庭、学校、社会、网络信息等多重压力的叠加。
数年的“劝生”工作,也让他摸索出一套与这些孩子相处的方法。
他的“劝”,更多时候是给他们发一张路边的小花、一只流浪猫的照片,告诉对方“今天的云很好看”,等情绪平稳后,再一起分析问题、想办法。也有孩子会在反复中进退,那就“跟着孩子同步”,哪怕同一段话要说上许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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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期间,徐世海向《面孔》栏目记者分享了一个女孩给他发来的近照,她说自己瘦了,现在已经复学,照片中的女孩和朋友一起坐在草地上,笑容灿烂。
“我跟孩子们熟了之后,有时候还开玩笑‘吵’他们,他们反而感觉可舒服。”徐世海笑着说。
有的孩子叫他“海爸爸”,有的孩子问:“叔叔,我送你点啥呢?” “我们这最好的酒给你买一瓶。” “我们这的酱板鸭可好,我给你寄几只”……徐世海说:“想寄就寄,但绝不能超过100块钱!”
他想跟孩子们说,遇到再不开心的事,也多给自己留一些时间,家长也要给孩子多留点耐心。
“人一旦失去生命,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他用巨大痛苦换来的领悟,也是他希望借电影向每一个观众传递的最朴素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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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报道:和儿子隔着生死大门,中年父亲试着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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