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 稿】曹宇翔：心上的家国 (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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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 第 42 期

《济宁看点•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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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的家国(组诗）

曹 宇 翔

松果落地发出脆响

眼前一片片茂密丛林

恍惚闪过，英雄前辈匆匆身影

衣衫褴褛队伍似与夏日擦肩而过

深谷溪边抬头望，分不清他们

在陡峭林间还是天上

遥远年代的凛冽寒风

摇晃山林，枝梢砸下簌簌雪团

一群抗联战士围坐一堆营地篝火

那个斜背大刀一脸稚气的孩子

靠在老兵肩头沉沉地睡了

今日山涧一柱耸立巨石

旧时家园，民族凝固的泪水

石上“老边沟战斗遗址”鲜红大字

笔画里飘荡枪声，缕缕硝烟

像山河曾经洇出的血迹

山溪依旧伴唱抗联歌谣

英雄面容引领山巅云霞红枫

到深秋风中松林一颗颗松果落地

回音飘荡，岁月在月光石崖

发出一声声忆念的脆响

请认领

在东北抗日义勇军纪念馆

屏住呼吸，走近一群殉国英烈

壮士雕像迎面而来，炮火血光中

倒地战士相互搀扶挣扎着站起

盛夏之日，披挂一身霜雪

往昔战斗遗址，一片苍苍

青苔围住山崖石刻激战片段

而此刻我看见一个满脸血污战士

欲言又止，仿佛心中的牵挂

舍命赴死，血与火的往事

认定你的灵魂至今活着

请看一看后世乡亲安宁生活

在辽宁桓仁，在今日明媚阳光里

起伏青山，泉响碧水，该是

你怦怦心跳，深长的呼吸

请认领晨光山乡朗朗书声

浴血之地遍野禾浪簇拥的鲜花

你路经的小镇正有一队骑行少年

认领初心所愿，山河隔世之美

枝头喜鹊已叫了一个上午

一把大刀枕着寂静

义勇军纪念馆展柜里

一把锈蚀的大刀似乎微微

动了一下。刀鞘曾是林间空地

寒冬深涧，密营覆雪地窨子

战士胸前的破衣体温

一把大刀微微动了一下

把历史真实画面拉至眼前

分明听见陈年文物，骤然萦绕

一个民族奋起抗争的怒吼：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握刀战士早已战死荒野

呼啸大刀枕着激战后的寂静

恰似那名怒目勇士不死的替身

一个两鬓斑白老兵久久凝视

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鹰翅恍如飘荡号音

我用手机拍下那把军号

军号散发黄铜与日月沉静光泽

云南威信，红军扎西会议纪念馆

近旁赤水河边裸露一块块巨石

历史天空，掉落的烟云

如此亲近，目光抚摸军号

想把它看进心里。该是一种

精神血缘，那个不知姓名吹号者

与我父亲南下队伍号兵，与我

新兵时司号员，恍若一人

风吹群山，万物都在跑动

一把军号幻化为无数的军号

大巴车在乌蒙山腹地高速上行驶

红军走过的大山包天空高远

一只鹰，飞成飘荡的号音

前面昭通彝良，将军故乡

我们与罗炳辉将军塑像合照

身边仿佛影影绰绰走过一支队伍

那只鹰，刚才悬停一朵云边

一会儿，融进远天霞光

永别老屋

屋门旁墙上，挂了几十年

“军属光荣”牌子不知去向

几百年的村庄将消逝，那些乡亲

不知迁往何处，老屋孤零零

兀立那里，等我与它告别

舅和我独轮车推土垫地基

麦场脱土坯，碾石灰，记得母亲

盖屋艰辛，早逝父亲的部队转业费

添上母亲喂猪和编席积攒的钱

母亲发愿，要盖三间新屋

远处推土机、拆凿机轰响

故乡的村子已拆得半半拉拉

几十年军旅生涯，千里万里一次次

回来的家，九岁失怙，曾与

母亲和祖母相依为命的家

这里曾有我的亲人，割草

放学回家，喊一声娘有娘答应

喊一声奶奶，奶奶颤巍巍地答应

儿子儿媳，两个年轻军人在一边

小声安慰：爸，别太难过

母亲户口随军迁京后叮嘱

出差路过兖州回村里看看老屋

是否漏雨。一年又一年，空寂院落

秋夜月光蛐蛐叫声，墙角杂草

雪花飘舞……荒凉的故园

从此一别，老屋村庄永逝

再也见不到童年少年的一切

空无的故乡，我还能有什么念想

时代变迁，世事沧桑，人世间

也许本没什么是永远之物

孩子，记着这是我们老家

记住老屋样子，前辈的恩德

东边田野有你们爷爷奶奶的墓地

这片偏僻土地，有我们的根

孩子啊记着这是我们老家

永别了村庄，永别了老屋

在曲阜高铁站上车凭窗西望

一天寂静暮霞，夕晖拍打着车窗

再望村庄的方向我脸上泪水

滑过平原落日，落进故土

前胜村，我的出生之地

在这里我有过双亲，年迈祖母

有过一生一世忘不了的生活

雪落远大路

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

好雪落在别处也飘落远大路

平日欢喜满怀，下雪尤甚

离开书房到楼下院子里散步看雪

想起一位同乡诗人诗句：

有雪音可听，就不用拉琴了

季节与心灵的双重叙事

时空雪花，飘落军休所寂静

交错重叠落在四十二年军旅之途

雪夜哨位冰冷枪刺，青春军姿

新兵红五星毡绒军帽上雪花

转瞬飘落，今日的霜鬓

雪落训练场，急行军路上

落在每月六元津贴费也落在

一脸稚气，班长口琴，灯下家信

飘落故乡村口，也落在上尉

少校，中校，上校，大校军衔

责任及生活，负重的双肩

雪花飘落军休所院子里

也落在童年穿的肥大旧军鞋

部队转业的父亲打过仗，除夕夜

手拎一挂鞭炮，雪地噼噼啪啪

而你躲在堂屋门口母亲身后

说着，说着，你就长大了

今日纷飞雪花，一片迷蒙

长辈亲人们还在，几乎听见

祖母在和雪花一起飘舞的往事里

念叨老天下白面，又是好收成

雪落灶屋，母亲好像在做饭

父亲一身雪，从外面回来

（原刊于《解放军文艺》202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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