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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还是在绝望中搭建意义,在荒芜废墟中思考存在。」
近期2025年诺贝尔文学奖公布,最终颁给了匈牙利作家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瑞典文学会评价他的作品“在末日的恐怖中,重申了艺术的力量。很多读者感受到的是他文字中透露出的“末日情结”:
“我看来是文学m,读到这种很有窒息感的句子就觉得好爽。”
“就如我们的生活一样,在周而复始的陷阱中仍然起舞。”
拉斯洛的“末世情结”,用读者的话来说,是“那种在现实面前,找不到出口的窒息感”。用拉斯洛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以为自己在奔向未来,实则困在旧世界的残骸里狂欢。”这种末日并不来自天灾,而是人性存在意义上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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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书上网友阅读《撒旦探戈》的感受)
拉斯洛获奖让“末世情结”再次受到关注,它回应哲学层面走不出生存困境的人性问题。而在网文世界里,现实中感到无力的人们,则将情感寄托于一种“末世重生囤货爽文”,用重生和囤物资的剧情,享受掌控自我秩序的感觉。
拉斯洛文学的“末世情结”和流行的“末世爽文”,共同指向了当下人们疲惫的生存状态,和对世界失序无力的掌控感。但即便如此,在这些意象中,人们还是在绝望中搭建意义,在荒芜废墟中思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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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洛的“末世”:
走不出的意义困境
直观“末日”二字,让人不难联想“恐怖、绝望、不确定”等关键词,而在拉斯洛的文学中,这种心理感受转变为种种具体的意象:落后凋敝的乡村、绝望的人群、阴郁沉重的天空、泥泞丛生的道路、荒芜贫瘠的生活环境。
和拉斯洛长期合作的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则将其经典作品《撒旦探戈》拍成长达439分钟的电影,将拉斯洛的末日场景更具像化呈现。
在《撒旦探戈》中,穷困的村民听信打造新家园的谎言,将家当供出,结果最后被骗,村民生活更加衰朽。这种生存的“末日”描述一种社会颓败、道德奔溃的图景,不是天灾,是社会整体的速朽,并且可怕的是,没有光明复现,没有新秩序的重建,没有重生。这印证了一种黑色幽默: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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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撒旦探戈》剧照)
拉斯洛的“末世情结”脱胎于东欧的历史背景,社会从经济、政治等各个层面上都仿佛一潭死水,停滞不前。
而诺贝尔文学奖的选择,似乎也有影射和敲打当下现实的意图。
当下的人似乎也处在一种走不出的意义困境之中。人工智能对社会生产结构可能存在的颠覆性变革让人陷入个人价值自证的困境,动荡不安的世界让人臆想“末日”。
而更加令人绝望的是,世界是一个“黑匣子”,大多数人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在对现实失去掌控力的时候,很多人会在网络中寻找情感寄托,而近些年兴起的“末世网文”则回应了这种期待。
不同于拉斯洛所探讨的人性和心理上的绝望末日,“末世文”以更直接和具象的场景,比如丧尸爆发、天灾人祸等,满足了人们在末世中通过生存叙事、构建安全屋重获生活掌控感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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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中近两年的“末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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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重生文的想象:
在失序中享受“全知全能”的爽感
“末世文”作为人们疲惫无聊生活中的情感瑜伽,不仅以文字形式,还通过短剧、音频听书的形式成为读者的情绪出口。其中,“末世重生爽文”或者也被称作“末日重生囤积文”越来越流行。
与先前强调“生存紧迫感”的末世文不同,“末世重生爽文”强调的是主人公的“全知全能”。有的主角在重生之后,能预知兑换彩票号码,一夜暴富;有的则预知自己被背叛或者伤害,于是先发制人,改变命运走向。
在跟随主人公预知末日来临,提前囤物资、建安全屋的过程中,读者再次收获“秩序回归”的满足感,从中得到情感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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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重生囤货文”短剧)
既然是爽文,爽点在哪?
剧情上,“末日重生爽文”裹着报仇的外衣,讨论的其实是权力反转的问题。
主人公在上一世被背叛、被歧视,最常见的剧情莫过于:“男友和小三合伙把我赶出家门”“妈妈和她的儿子欺负我”。在这一世中,主人公由于重生的设定预知末日,得以幸存和复仇。
弱势成为强者,完成身份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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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重生囤货文”短剧截图)
不过,最让读者爽的不是报复和审判的过程,而恰恰是在末日来临前的“重生”,这种“重生”的能力,本质上让人得到“全知”的赋权,说白了,就是掌握“信息差”。
这种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获得的“特权”,能够在阅读爽文的想象空间里得以补偿。现在,“末日重生爽文”已经成为很多人的睡前读物。甚至有读者说,“一星期内我梦到两次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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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分享睡前听文感想)
而这种臆想补偿心理的背后,是读者平日生活积攒的压力,终于在末日重生想象的容器中得以释放。有网友评论道:“虽然知道爽文很无脑,很不合逻辑,但很多爽文都是在给内心那个憋屈的点做spa,让人欲罢不能”。
鲍德里亚指出,现代人消费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符号。“重生”让人获得的“权力扭转”就是被读者所消费的符号。在末日之中,原本的性别、社会地位、财富、学历都不再重要,秩序被重构。物资成为最重要的硬通货。掌握获取物资信息差的人,才是话语权的主导者。
末日重生的想象,让人回归存在本身,人的生存需求在危机中被放大,在全知全能的辅助下更加聚焦于眼下需要解决的生存问题,因而弱化了现实问题所带来的困扰。读者在其中短暂地抽离现实,享受在末日中掌控生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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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末日重生”的笔记封面)
无论是拉斯洛的“末世情结”,还是“末世重生爽文”中的重生爽感,都指向在令人无限绝望的困境中,当世界失序时,人如何自处,与外界相处。
从哲学化的信仰崩塌的存在意义瓦解,到更加实用性的生存防备,它们都指向人在当下感知到的存在压力:为在庞大的系统性失控中如何生存感到迷茫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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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安全屋”:
一种孤岛式的个人英雄主义
然而在这类网文当中我们能够看到,末世不是悲观的人性绝望,不是群体的人性试验场,而是成为了个人的臆想安全屋,也是个人积极的存在主义实践。
“安全屋”实际上是个人自我依赖的象征,是自我意志的外显。
个人也不再诉诸于群体的拯救,而是着手自己搭建“安全屋”,将安全地带划为一座孤岛。
在孤岛之上,构建自己的堡垒。对部分网友来说,安全屋带来的安全感和舒适感,恰恰来自于自己能够完整地、井然有序地安排自己生活。由于生活秩序被打破,人们得以从压抑的生活中喘息,专注于给需要的和喜欢的物资列清单。
其实愿望很简单,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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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关于阅读“末日重生文”爽点的评论)
如果说加缪的《局外人》强调个人出于对周遭秩序的反叛而自成孤岛,那么末世重生中的“安全屋”则更适用于当下的语境:这不是一种反叛和异类,而是当下心照不宣的理性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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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分享“末日囤货”的想象)
而在末日中存大量甚至过量的物资,本质上也是一种“控制感补偿”。
人们建立安全屋,用坚厚的别墅作为堡垒,用疯狂囤物资的方式填满空虚和不安。就像是电影《鲸》里面的男主,他的身体是他自我意志的延展,所以当他感觉到情感愧疚的时候,就用食物来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
“体积越庞大,内心越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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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鲸》的镜头)
有意思的是,有的读者会开始关注和讨论荒诞剧情中的合理性,以及实用性。
比如网文视频的评论区就会有人认真讨论,囤货的时候,推荐购买罐头因为储存时间久,讨论在安全屋里上厕所的合理性,以及南方人撰写的剧情中存100斤白菜根本不够。
“安全屋”这下真成了模拟人生。网友在回归理性,回归生存的积极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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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价囤货“白菜100斤”实则很少不符合现实)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成为“救世主”。
虽然不是在荒野里面探寻人类文明的曙光,但安全屋也是人们在末日中积极活下去的例证与精神寄托。
从这个意义上看,在末日重生后继续选择囤物资和建堡垒,何尝不是人在困境中的一种孤岛式的英雄主义。
末日生存中的绝望不仅来自于不可控的末日本身,还关于个人如何和自己、和世界相处。
这种绝望也表现在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的最后一部作品《都灵之马》中。风暴中,老马断食、水井干涸、灯火黯淡,直到最后风暴也停息了,只有父女二人对坐在餐桌前,啃食生土豆,消隐在黑暗之中。
电影的最后一句台词是父亲对女儿说:“人必须得吃”。此刻,吃什么不重要,吃不吃得饱不重要,吃的目的就是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为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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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都灵之马》最后一个镜头)
实际上,系统会得到更新吗?秩序会重构吗?末日之后是重生吗?没有人知道。
与绝望共存,就像《少女终末旅行》中的千户和尤莉在末日废墟中的旅程,一路记录,在到达城市最顶端,才发现只剩下荒原。
于是,她们将珍视的笔记本烧毁,将食物吃光,看似再次毁灭文明重建的希望,实则是她们与绝望和解。而她们做的只是走下楼梯,继续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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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终末旅行》画面)
或许也就是在这样一场场关于“末日”的思想实验中,人们不断挖掘自身存在的意义。
其实面对末日的黄昏,无论是缴械投降、享受末日的美景,还是“能活一天是一天”呢,都是个人的选择。
(图片素材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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