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的一天傍晚,南京下关码头的路灯刚点亮,一辆挂着“京沪杭警备司令部”牌照的吉普车被两辆便衣车悄悄夹住。车门被猛地拉开,人未看清,枪口已顶在胸口——陆久之,这位在上海风光无限的国军少将,就这样被中统特务带走。消息传到上海,汤恩伯脸色铁青,他清楚这事不对劲,却又不敢直接干涉,因为抓人的是陈果夫那一路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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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久之被押进南京颐和路一处幽暗的小楼。中统审讯员摆出厚厚一摞材料,冷冷开口:“你办《改造日报》究竟想替谁说话?”短暂沉默后,只听他淡淡一句:“办报是为让战俘知道战争结束了,除此无话可说。”审讯员并不满意,连夜电告蒋介石,理由是此人“嫌共倾向明显,且与左翼频繁往来”。蒋闻讯皱眉:“这是我女婿。”几个字,让中统也摸不准该走到哪一步。
陆久之的“女婿”身份,要从一桩相差二十余岁的婚姻说起。1945年秋,汤恩伯秘书胡静如的夫人周安琪闲谈时提到,蒋介石前妻陈洁如的养女蒋瑶光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生活拮据;而陆久之四十出头仍孑然一身。周氏从中牵线,二人一年内便完婚。外界更关注的是:蒋瑶光乳名“陪陪”,幼时常被蒋介石抱在膝头。于是陆久之的名片忽然多了一行“蒋委员长东床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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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层关系,使他在上海官场进退自如,也埋下后来那场拘捕的伏笔。因为蒋介石不愿公开承认与陈洁如的旧事,女婿一说始终模糊,中统便觉得抓陆久之未必会触动“核心利益”。没想到动手后才发现蒋介石还真要保。
退回更早的年代,陆久之是“家学显赫”的反叛者。父亲陆翰出任孙传芳部军法处长,手握重兵,他却跑到上海纱厂当工人,和地下工会厮混。1926年秋,周恩来在沪筹划工人武装起义,需要一个身份干净又善交际的联络员,蔡厚叔把陆久之拉了进来。从那时起,他接受的任务并不比正式党员少,唯独一条——暂缓入党。周恩来的解释很直白:“你站在门外,做的事更方便,也更安全。”事实证明这条安排确实保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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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期间,日本海军在长江口设立“海安公司”掩护走私军需。陆久之借旧同学关系混进管理层,表面帮日方采买物资,暗地却用海军通行证,把蜡烛、布匹、火油大批送往新四军苏北根据地。宪兵队曾将他关进宪兵司令部,连打带吓两周没撬开嘴,只得放人。有人说他命硬,他自己更愿意称那是“身份模糊”的好处。
胜利后,他凭借汤恩伯的授权,在上海创办《改造日报》日文版,专门面向战俘宣传反军国主义。报纸不到一年就闹得满城风雨,左翼作家频繁投稿,日俘圈内广为流传,有人讥笑这是“替共产党洗脑”。这便让陈果夫盯上了他。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蒋介石最终还是出面。中统特务接到手令,只能“以礼相送”。审讯室里,带队少校尴尬对陆久之说:“长官,误会,您可以回家。”陆久之拍了拍衣摆走出大门,黑夜里看不出表情,只能听见他轻哼一声,像在嘲笑又像在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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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看似平息,却搅动了汤恩伯的神经。1948年底,上海战局日益吃紧,汤手握三十万兵力,却被李宗仁的命令晾在一边,只听重庆那位“委员长”。陆久之赶赴复兴岛,旁敲侧击地劝:“局势已非一年两年前,早点留条后路。”汤恩伯偏是犹豫不决。国府溃败,解放军百万雄师南渡,京沪杭警戒线顷刻崩塌,汤终究带着残部狼狈出逃。途中他还客气地问陆久之是否同走,被拒绝——这一次,陆久之不再做“说客”,而是干脆把上海大大小小的城防图偷偷带给了华东野战军参谋部门。
上海解放后,他低调留在原公馆里,被街坊尊称“陆先生”。因为“蒋介石女婿”四个字,他没少挨调查。1961年,陈洁如进北京时,周恩来一句“老陆还好吗”让有关部门心中有数,几年后便把陆久之请进上海文史馆。那张写着“特聘馆员”的聘书,为他晚年生活添了些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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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他获批赴港探亲,久别重逢的夫妻在尖沙咀海边并肩而立。蒋瑶光劝他留下,他摇头:“这里需要我做的事早做好了,还是回上海安心。”两年后,他归国,把妻子托付的补品分成几大包,送给旧邻,说是“替太太尽点心”。
1996年,上海市委再次核定其历史功绩:自1926年起为革命提供重要情报,贡献显著。老人听完只回一句:“该做的做了。”此后他不再涉及公众场合的发言。偶有记者登门,他也只谈读书、养生,谈及蒋介石便挥手:“他是他,我是我,不必再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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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久之终年百岁,户籍表上职业一栏写着“文史研究人员”。熟悉往事的人都明白,这个看似平淡的称呼背后,是一次次刀尖起舞、一次次命悬一线。至于“蒋介石女婿”四字,他生前从未挂在嘴边,身后也无人替他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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