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人跟人的关系，有时候就跟那墙角的蜘蛛网似的，瞧着挺结实，风吹雨打都不怕。
可实际上呢，禁不住一根手指头轻轻地一捅。尤其是那沾着血缘的亲戚，处得好了，比蜜还甜；处得不好，那比黄连还苦。
人心这东西，最难瞅明白，隔着肚皮，谁知道里头装的是啥。有的人，你把心掏给她，她嫌你那心腥气。有的人，你给她一碗水，她能记你一辈子好。
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不清不楚的一笔糊涂账，就看你自个儿，愿不愿意当那个算账的人了。
01
六年前，林晓自个儿，也还是个刚从象牙塔里头钻出来没几年的黄毛丫头。她身上那股子劲儿，就像是乡下地里头新长出来的苞谷苗，又青又涩，可直愣愣地，就想往上长，想在这大城市里头，扎下自个儿的根。她把牙缝里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像个小气的财主婆，攒了好几年，总算是凑够了了一套小两居的首付。房子背着沉甸甸的贷款，可她心里头，是踏实的。
拿到新房钥匙那天，她高兴得跟个捡了金元宝的孩子似的，拉着她那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周然，在那个空荡荡的、还带着一股子石灰味儿的屋子里头，转了好几圈。她瞅着那亮堂堂的、能照进大片阳光的窗户，心里头，早就把未来的小日子，用最好看的颜料，给描绘成了一幅画。她想，等她跟周然结了婚，就在这儿，生个娃，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这画，都还没来得及上色呢，就被人给毫不客气地，泼了一大盆黑得能当墨汁使的脏水。
那天晚上，她跟周然刚把从家具市场淘换回来的新床给吭哧吭哧地装好，累得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门铃就响了，那声音，又急又响，像是来讨债的。
林晓心里头犯嘀咕，她在这城里，也没啥亲戚朋友啊。她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门一开，她就瞅见她姑妈陈桂芬，和她那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儿子王浩，一人拖着一个破旧得快散架了的大皮箱，跟两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灰头土脸地，戳在她家门口那块小小的地垫上。
林晓的姑妈，是她爹的亲妹妹。血缘上，近得很。可林晓对她，却没啥好印象。只记得小时候，她回老家，这位姑妈瞅着她的眼神，总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嫌弃，嫌她是个丫头片子。
陈桂芬一瞅见林晓，那双总是精明地算计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眼泪，就跟拧开了开关的自来水似的，“哗”的一下就淌了下来，都不带打个奔儿的。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林晓的手，开始诉苦。她说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王浩，在老家听了狐朋狗友的撺掇，跟人合伙做什么生意，结果被人给骗了个底朝天，把家底都给赔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头那唯一的房子，也叫人给收走抵了债。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连个睡觉的地方都寻不着了。
她拉着林晓-晓的胳膊，那力气，大得出奇，抓得林晓生疼。“晓晓啊，我的好侄女，你可得救救姑妈啊！你瞅瞅，姑妈这把年纪了，你表弟又是这个样子，我们娘儿俩，真的是活不下去了！你就看在你那早就没了的妈，看在你爹的份上，收留我们一阵子吧！就一阵子！”
林晓心里头，乱成了一锅煮沸了的粥。她瞅着眼前这对狼狈不堪的母子，又瞅了瞅自个儿这个小得可怜的家。她这房子，就两个小卧室，她自个儿住着还嫌东西没地方搁。这要是再添上两个人，那不成了鸽子笼了？
她正为难着，不知道该咋开口拒绝。她那个远在老家的爹，电话就跟催命符似的，追了过来。她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的庄稼人，一辈子都没跟人红过脸。他在电话里头，也是一个劲儿地叹气，让她这个当侄女的，“多照顾照顾你姑妈”，还反反复复地说，他这个当哥的，对不住自个儿的妹子。
林晓的心，软得跟块刚出锅的豆腐似的，一碰就碎。她瞅着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妈，再听着电话里头，老爹那带着浓浓愧疚的嘱咐，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就咋也说不出口了。
她点了点头。
她心里头想着，就收留“一阵子”，等他们缓过劲儿来，总会走的。
可她咋也没想到，这所谓的“一阵子”，就是整整六年。那六年，长得像一辈子。
02
陈桂芬母子俩，就在林晓这套小小的两居室里，安营扎寨了。
刚来的那几天，兴许是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娘儿俩还算客气。陈桂芬还会假模假样地，帮着扫扫地，擦擦桌子。王浩呢，也还知道管林晓叫声“表姐”。
可这股子客气劲儿，没维持几天，就烟消云散了。没过多久，他们就一点也不见外了，从最初的“客人”，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
陈桂芬这辈子，就没受过啥苦，也没干过啥正经活儿。她每天，都得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才起。起来了，也从来不做饭，更不收拾屋子，就往林晓新买的那个布艺沙发上一瘫，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看那些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爱来爱去的肥皂剧。
下午，就是她的固定节目。她会约上小区里头那些跟她一样闲着没事干的老太太，就在林晓家的客厅里头，摆开桌子，搓麻将。那麻将牌，搓得“哗啦啦”山响，烟雾缭绕的，熏得整个屋子都像是失了火。
她还对林晓的男朋友周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周然是搞电脑编程的，一个月的工资，比林晓还高不少，人也老实本分，从不乱花钱。可在陈桂芬的眼里，周然就是个没出息的。她不是当着林晓的面，嫌周然长得不够精神，就是背地里，跟那些麻将搭子抱怨，说周然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多挣点钱，好让她那个宝贝儿子王浩，也跟着沾沾光。
而她那个宝贝儿子王浩，就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三十岁的人了，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啥事都得靠他妈。他到了这个大城市，就彻底地躺平了，心安理得地，啃起了他这个当表姐的。
林晓也算对得起他们了。她托了好几个朋友，帮王浩找过好几份工作。可他呢，没一份能干过三个月的。不是嫌那活儿累，站得腰疼；就是嫌那挣的钱少，不够他买包好烟。
剩下的时间，他就整天窝在自个儿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头，打游戏。那电脑里的打打杀杀声，开得震天响，吵得住在楼上楼下的邻居，都上来抗议过好几次。他还时不时地，找各种各样的、五花八门的借口，跟林晓要钱。今天说同学结婚要随份子，明天说要买本“专业书”提升自个儿。
林晓每个月那点死工资，扣完了房贷，剩下的，就像是喂了两个无底洞似的，一大部分，都无声无息地，填在了这对母子身上。
周然瞅着这一切，心里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心疼林晓，心疼她受的这些窝囊气。他跟林晓，因为这事，没少吵架。
“晓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周然不止一次地，抓着林晓的肩膀，眼睛通红地跟她说，“他们是你的亲戚，不是你的祖宗！你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养着他们一辈子！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啥日子？你自个儿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你省下来的钱，都给他们拿去吃喝嫖赌了！”
林晓夹在他俩中间，就像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她也痛苦，也委屈。她也想硬起心肠，把这对跟吸血鬼没啥两样的母子，给赶出去。
可每次，她刚要开口，她姑妈陈桂芬那套祖传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就准时上演了。她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说她这个当侄女的，没良心，是要逼死她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
再加上她那个远在老家的爹，隔三差-五地，就会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头长吁短叹，反反复复地劝她，“家和万事兴”，“多担待一点”。
林晓就又一次次地，妥协了。她心里头那点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硬气，就像是被水泡软了的纸，一捅就破。她只能自个儿，躲在被窝里头，偷偷地掉眼泪。
这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鸡零狗碎地，过了六年。六年啊，长得都快让林晓自个儿忘了，这个家，这个她用血汗钱换来的家，原本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03
这潭早就发了臭的死水一样的日子，起波澜，是在一个月前。
陈桂芬这人，没啥别的正经爱好，就一个，买彩票。她这习惯，跟吃饭喝水一样，雷打不动。每天，她都得从林晓给她的那点紧巴巴的买菜钱里头，抠出几块钱，跑到小区门口那家小小的彩票店，去买上几注双色球。
她嘴里头总念叨着，说她这是在为社会做贡献。可谁都知道，她就是做着那个能“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林晓和周然，都觉得她这是不切实际，是痴人说梦。
谁也没想到，这种比走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几率还小的好事，竟然真的，就让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老太太，给撞上了。
那天晚上，电视上头，开奖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滚了出来。陈桂芬拿着那张被她揣得皱巴巴的彩票，趴在电视机跟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吃力地对着。
当她对完最后一个蓝色的球球号码时，她整个人，都傻了，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天，她才“啊”的一声，发出了一记能把房顶给掀了的尖叫。
她中了！
一等奖！扣完了税，到手，还有足足三百万元！
在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遍之后，陈桂芬欣喜若狂。她抱着她的那个宝贝儿子王浩，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林晓和周然，瞅着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也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周然私下里，搂着林晓，半开玩笑地，在她耳边说：“这下可好了，你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你姑妈这下成了百万富翁，也该搬出去，过他们自个儿的好日子了。你这六年的辛苦，总算是没白费。照我说，这三百万，你姑妈咋地也得给你分一半吧？没你这六年的收留，她哪有那闲钱去买彩票。”
林晓听了，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分她姑妈那笔钱。她就盼着，这笔从天而降的横财，能让她姑妈和表弟，堂堂正正地做回人，能让她自个儿的生活，早日回归到那份她渴望了整整六年的、安安静静的正常轨道上。
她以为，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04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是一盆刚从冰窖里端出来的、混着冰碴子的凉水，从头到脚，把林晓心里头还存着的那最后一丝丝幻想，给浇了个透心凉。
陈桂芬在去彩票中心，领回了那笔能改变她一生的巨款之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走路都带风，那腰杆，挺得比电线杆子还直。瞅着小区里头那些以前跟她一块儿搓麻将的老太太，那眼神，都带着股子说不出的轻蔑，像是城里的员外老爷，在瞅乡下的穷亲戚。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那个宝贝儿子王浩，跑到市中心那个最贵、最气派的楼盘，眼皮都不眨一下，全款，买下了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大平层。
紧接着，她又领着王浩，去了四儿子店，给他买了一辆五十多万的、崭新的白色宝马车。
对于这一切，她从来就没跟林晓这个当侄女的，商量过一句，甚至，连提都没跟她提过。就好像，她还住在这个家里，但又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
林晓心里头，虽然有点不是滋味，可她想着，那是人家的钱，人家爱咋花就咋花，她一个外人，也管不着。她就盼着，他们能早点收拾好新家，早点搬进去，她好落个清净。
这天，林晓瞅着陈桂芬又提着大包小包的、全是些她不认识的洋字母的名牌衣服回来，那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林晓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姑妈，你们……那新房子，都置办得差不多了吧？啥时候能搬进去啊？”
哪知道，她这话一出口，陈桂芬那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跟那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她把手里那些购物袋，往沙发上重重地一扔，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她没好气地瞅着林晓，说：“晓晓啊，你这话是啥意思？是嫌我们娘儿俩碍着你眼了，住在这儿，吃你的，喝你的，让你不舒坦了，想赶我们走是吧？”
“不是的，姑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晓赶紧摆着手，想解释。
陈桂芬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打断了林晓的话，自顾自地，像连珠炮一样说了起来：“你瞅瞅你那个表弟，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媳妇呢。我这刚给他买了房，又买了车，我手里头那点钱，哪儿还剩多少？我不得留着，给他办个体面的婚礼，娶个好媳妇用啊？”
她话锋一转，又说道：“再说了，你这儿呢，我们娘儿俩也住了六年了，住习惯了。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安全。我们在这儿，好歹还能给你做个伴，家里头也有点人气儿。所以啊，我们商量了一下，暂时，还搬不了。”
她这番话说得，是理直气壮，滴水不漏，好像她赖在这儿不走，还是天大的恩赐。
坐在一旁，戴着耳机打游戏的周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把耳机往桌子上一摔，站了起来，指着陈桂芬，就质问了起来：“姑妈！你这话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晓晓照顾了你们六年！吃穿住用，哪一样不是她的钱？这六年，她为你儿子花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三百万，难道就没她一分一毫的功劳吗？你现在有钱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想赖在这儿不走？”
陈桂芬一听这话，也来了劲。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两手往腰上一叉，跟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扯着嗓子就嚷嚷了起来：“这是我自个儿的运气！是我命好！凭啥要分给她？她是我亲侄女，她爹是我亲哥！当年要不是我，我哥能娶上媳妇？她能生出来？我含辛茹苦地，把我哥给拉扯大。她现在照顾我几年，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再说了，我住在这儿，是看得起她！要不是我看她可怜，让你住进来，你俩能认识？能谈上对象？我告诉你们，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一天，这房子，我就住定了！”
瞅着陈-桂芬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蛮不讲理的脸，听着她那些颠倒黑白、不知羞耻的话，林晓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最后，凉得像块三九天的冰。
她最后的、那点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的幻想，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她明白了，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05
除夕夜，一天比一天近了。可林晓这个被贴上了大红窗花的家里头，一点年味儿都没有。那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浩每天都开着他那辆崭新的白色宝马车，到处去招摇过市。他新交了几个所谓的“朋友”，每天都跟他一块儿吃喝玩乐，夜里头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嘴里头还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歌。
陈桂芬呢，则是忙着给她那个大平层新家，添置各种高档的家具。她今天从商场里头买回来一个据说是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明天又在网上订了一个好几万块钱的、能冲屁股的智能马桶。她每天回到林晓这个在她眼里已经成了“鸽子笼”的小屋，脸上都挂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夷。
林晓对他们母子俩，已经彻底地死了心。她不再跟他们吵架，也不再跟他们理论。她只是默默地，像一只准备冬眠的熊，开始收拾起了自个儿的东西。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过完这个年，她就把这套还背着沉重贷款的房子给卖了，然后，跟这对吸血鬼一样的亲戚，彻彻底底地，断绝关系。
除夕的前一天，林晓请了天假，在家里头搞大扫除。她想在离开之前，把这六年积攒下来的那些委屈和晦气，都给扫得干干净净。
当她清理一个平日里专门用来放些乱七八糟杂物的、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时，她在抽屉的最里头，无意间，翻出了一个旧钱包。
那是她几年前用的一个钱包，皮都磨得起了毛边。后来她换了新的，这个旧的，就一直被她扔在了抽屉里头，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她打开那旧钱包，准备把里头的那些早就过了期的会员卡和发票，都给清理出来。
就在钱包的一个小小的夹层里头，她发现了一张已经有点褪色、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彩票。
她把那张彩票展开来，起初，并没怎么在意。她以为，是自个儿以前啥时候，心血来潮，随手买的，忘了扔。
可当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那张彩票右下角，那一行用极小的、像是蚂蚁腿一样的字体打印出来的、几乎都快要看不清的序列号上时，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猛地一惊。
她震惊了！手里的那张薄薄的彩票，差点就飘落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