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校布置作业,要给父母发句我爱你。
我父母双亡,于是我假借机会,发给了领养我的小叔。
那边断断续续显示正在输入,却始终没有信息弹出。
两个小时后,他回了我一句:【别动不该有的歪心思。】
自此,他收回对我的所有偏爱,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
还吩咐助理,以后我的事情,不必再告诉他。
保安也拦着我,不让我再进傅氏找他,“傅总说了,你与狗不得入内。”
甚至只要我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都会立即转身离开。
直到半年后,我确诊肺癌晚期。
最后的时间里,为了让他不再对我冷眼相待,我主动答应和他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
他终于第一次愿意和我温和交谈。
“和贺屿相处得怎么样?婚礼在准备了吗?”
“挺好的。”
我眼眶的泪水有些憋不住,实在不忍心毁掉这次交谈,于是说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婚礼。
“婚礼也在准备了……现场会以我喜欢的薰衣草为主题,婚戒是紫钻,款式也是薰衣草……”
他越听,眉头越皱。
最后好像不想再听我说下去,直接打断:
“在准备就行,记住,我永远是你小叔,我们永远是家人,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他看着我空了大半的房间,又道:
“行李都搬去贺屿那里了吗?也好。你搬走的,我会再让人给你准备一份……”
我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强撑着笑意摇头:
“不用了小叔,反正……以后我也不会常回来住。”
其实,不是不常回来。
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些行李,也不是搬去贺屿那里,而是已经寄出国外。
陈医生给我约了瑞士的肺癌专家。
三天后,小叔和未婚妻许南汐婚礼那天,我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无论手术成功与否,我都会永远留在瑞士了。
第2章
小叔脸色微沉,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却抢先一步,轻声问:“小叔知道南汐姐……喜欢什么花吗?”
“樱花。”他脱口而出,随即眼神里带上一丝审视和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眼神像冰锥,刺得我心底发寒。
他大概又在担心我会不懂事,做出对他未婚妻不利的事情。
我移开视线,望向院外那片小叔多年前亲手为我种下的薰衣草田,声音轻得仿佛要散在风里:
“想送您和小婶一份新婚礼物。”
他沉脸摆手:“不用,她不缺。”
我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笑。
是啊,我又忘了。
陈医生说,我肺癌脑转移,会忘记很多事。
我忘了小时候,无论我提出多么异想天开的要求,小叔总会想办法满足。
甚至为了我一句“想看真正的城堡”,他就在郊区买下了一块地,仿造了一座欧洲古堡。
我也忘了,我亲眼见过他宠爱一个人时的模样。
有他在,许南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但我只是……想尽一点微薄的心意,报答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相对无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自从生病,我的身体变得异常畏寒。
“小叔,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我转过身,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的背影,直到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醒来,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甚至连昨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手机提醒,“离开倒计时两天”和“今日的待办事项”。
我才恍然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
我最终还是亲手铲掉了那片薰衣草,在原地移植了一片含苞待放的樱花树。
下午,我提前服下止咳药,去见了贺屿。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该耽误任何人。
我坦诚地告诉了他我的病情和即将出国治疗的决定。
贺屿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流露出真诚的惋惜:“你小叔他……知道吗?”
我仔细回想,然后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也请你……不要告诉他。”
贺屿答应为我保密。
我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请他帮忙看看。
当他翻开时,脸上写满了震惊。
第3章
“你要把你父母留给你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傅总?这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产!”
我看得很淡:“我父母还给我留了信托基金,足够支撑治疗了。”
“国内……我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就当是感谢小叔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吧。”
“毕竟,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人的情感真的很奇怪,我很不合时宜的想起来。
半年前,我还曾因为小叔的冷漠而痛彻心扉。
甚至他为了让我别再纠缠,对我说过一句话:
“姜意,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别总像块甩不掉的膏药?”
那句话当时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可现在想起来,竟没什么感觉了。
也许,这病带走的不只是部分记忆,还有那些过于炽热的情感、刻骨的伤痛,
以及……我对小叔那份不该有的、深深的依恋。
我恳请贺屿:“小叔后天举行婚礼,他大概不想在婚礼上看到我。到时候,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
这份股权转让书,是我准备的第二份新婚礼物。
贺屿郑重地答应了。
道过谢,我回到了傅家别墅。
管家告诉我,有一个我的国际快递。
拆开一看,是陈医生寄来的瑞士电话卡。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释然。
接下来的两天,我留在别墅,想在离开前,再见小叔一面,做一个正式的道别。
或许是因为婚礼筹备太忙,
他一直到婚礼前夜、我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我彼时正咳个不停,像要把肺咳出来。
这巨大的声响,自然引起了小叔的注意。
我慌得不行,拼命往嘴里塞了一大把止咳药。
却在小叔打开房门的瞬间,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白色的药片混杂着鲜血,散落一地。
第4章
我的心狠狠跳了下,脸色发白。
刚确诊肺癌的时候,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小叔知道我病了,会是什么反应。
但自从决定去瑞士之后,我就不想小叔知道我得病了。
毕竟小叔治不好我,知道了也是多了一件烦心事。
我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和小叔解释。
他却讥讽地勾起薄唇:“我还以为你改了,结果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悔过,喜欢装病。”
我愣了一瞬,笑眼含泪:“是啊小叔,这就是普通的维生素沾了番茄酱。”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扫了一眼我宽松衣服下更显单薄的身形,眉头皱起:
“家里是亏待你了吗?有必要装成这样吗?”
他的目光又扫过客厅,因为我把许多属于我的个人物品都打包了,家里显得空荡了不少:
“还有,家里怎么弄得这么空?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的心微微一抽,避开他锐利的视线,日夜咳血的嗓音沙哑:
“您要结婚了,旧东西清掉些,才会有新福气进来。”
“小叔明天和心爱的人结婚,以后一定会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心爱的人?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你现在要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些?”
或许是曾经太过在意他的情绪,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可我依然不明白,是哪句话又惹到了他。
或许,仅仅是我的存在,就足以让他不开心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明天之后,会开心很多了。
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明天上午,当小叔作为新郎出发去迎亲时,我就会前往机场,飞往瑞士。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无比诚恳地看着他,说出最后的祝愿:
“小叔,祝您……新婚快乐。”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透出一丝探究,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但偏偏这句话在情在理,我的表情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我甚至没等他回应,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收拾好最后的行李。
庆幸的是,今天头脑异常清醒,我清楚地知道,这是离开的日子。
别墅外,豪车云集。
平时只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人物齐聚一堂。
媒体长枪短炮,争相报道这场商界瞩目的婚礼。
我吃了止咳药,才敢走出房间。
一出门,正好撞见小叔穿着量身定制的新郎礼服走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眉头立刻锁紧,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你就穿成这样参加我的婚礼?”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并不会出席。
幸好,楼下传来的催促声解救了我:“西洲,时辰快到了,该出发了!”
他抿紧了薄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只留下一句:
“去换身得体的衣服。”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被众人簇拥着下楼。
隐约听到有长辈笑问:“新郎官怎么还板着脸?娶到心爱的人了还不高兴?”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但心里明白,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我回到房间,看着桌上父母的遗照,轻声说:
“爸妈,小叔今天结婚了。我替你们看过了,南汐姐很漂亮,和小叔很相配……”
我摸了摸相框,声音哽咽:“以后,我们一家人……也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吉时已到。
我站在窗边,看着小叔坐上婚车,在喧闹中离去。
当别墅重归寂静的那一刻,我的心也仿佛被掏空了一块。
但也仅仅是一瞬。
我收敛好情绪,在佣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抱着父母的遗照,
拉着行李箱,坐上了前往机场的专车。
第5章
去机场的一路上,商厦的巨型LED屏、出租车的广告栏,
都在滚动播放小叔和许南汐的世纪婚礼。
我静静地看着,眼眶被风吹得干涩发疼。
到达机场后,我收到了贺屿发来的照片。
是婚礼现场的布置。
以紫色薰衣草为主题的婚礼现场,花瓣雨,紫钻……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几乎和我前几天描述的梦想婚礼一模一样。
是故意,还是巧合?
但很快,我便压下了这个念头。
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
我就要走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第二张照片是仪式现场。
小叔穿着黑色礼服,气质卓然,身边的许南汐一袭白纱,美丽动人。
贺屿发来信息:“礼物我会在婚礼结束后转交。姜意,祝你手术顺利,一切安好。”
尽管照片上的画面让我的心泛起细密的疼痛,可我还是长长舒了口气。
至少,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得到了他的幸福。
我微笑着回复:“谢谢你,贺屿。也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按下发送键,我关掉了手机。
空姐微笑着递来一包喜糖:
“小姐,今天是傅氏集团傅总大婚,这是派发的喜糖,沾沾喜气吧。”
我微微一怔,原来,整座城市都在庆祝小叔的婚礼……
我轻声道谢,剥开一颗放入口中。
很甜。
和以前小叔跨域大半座城市给我买的糖,是一个味道。
只是……这大概是最后一颗了。
飞机开始滑行,我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拿出手机,删删减减:
【小叔,以前我不懂事,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
【我走了,也请你彻底忘记我吧,祝你永远开心。】
发出这条信息后,我取出国内的电话卡,轻轻折断,丢进了清洁袋。
然后,将那张瑞士电话卡插入手机。
“女士们,先生们,前往瑞士的航班即将起飞……”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和轻微的失重感,我戴上了眼罩。
隔绝了窗外的一切,也遮住了悄然滑落的泪水。
此去经年,相隔万里。
重逢之日,遥遥无期。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过去那个执着、笨拙、爱得毫无保留的自己流泪。
从今往后,无论健康或是疾病,喜悦或是悲伤,我会学会爱自己,再不回头。
小叔,再见。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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