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让我去吧。”
滨海市海关缉私局的局长办公室里,苏岩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像一颗砸在地上的石子。
“不行!”支队长赵建国眉头紧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苏岩,你疯了?目标是江城!这三年,我们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还有三个线人,全都折在他手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娃子去,我怎么向你牺牲的父亲交代?”
听到“父亲”两个字,苏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锐利。
“就是因为我父亲,我才更要去。”她迎着赵建国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父亲教过我,警察的字典里,没有‘害怕’两个字。江城狡猾,对男性警惕性极高,只有派个看似无害的女性,才有可能接近他。我是整个缉私局最合适的人选。”
赵建国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得像一头小犟牛的女孩,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自己那个同样英勇无畏的老战友。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她。
01
苏岩,28岁,滨海市海关缉私局调查科的一名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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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单位里,她是个有点“特殊”的存在。她业务能力极强,无论是外语、格斗还是射击,成绩都名列前茅。但她性格清冷,不爱说话,除了工作,很少和同事有过多交集。
大家都知道,苏岩是个“警二代”。她的父亲苏志强,曾是缉私局的一名传奇英雄。十五年前,在一起与走私团伙的激烈枪战中,为了保护人质,不幸中弹,壮烈牺牲。
那一年,苏岩才13岁。
父亲的死,像一把刻刀,深刻地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剪掉了长发,收起了所有的洋娃娃,像疯了一样学习、锻炼。警校毕业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职业,进入了缉私局。
她想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也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感觉离天堂的父亲,更近一些。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单位的领导和长辈,特别是父亲生前最好的战友,如今的支队长赵建国,都对她格外照顾,但谁也无法真正走进她那被厚厚冰层包裹起来的内心世界。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拿出那枚被她擦拭得锃亮的一等功奖章,和父亲那张穿着警服,笑容灿烂的黑白照片,默默地流泪。
“爸,我又破了一个案子。您在那边,看到了吗?”她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和父亲对话。
父亲的英雄形象,是支撑她走过这十五年孤独岁月的唯一支柱。
她以为,这辈子,她就会这样,怀揣着对父亲的思念和崇敬,在缉私战线上,战斗一生。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叫江城的男人。
02
江城,是滨海市海关缉私局近三年来,最头疼的一个名字。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幽灵。警方只知道,他一手掌控着一个庞大的,专门走私国宝级文物的犯罪集团。他手下的网络,遍布国内外,组织严密,手段残忍。但他本人,却几乎从不露面。
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只有一个模糊的代号——“江先生”。
缉私局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渗透进这个犯罪集团的核心。反而有好几次,因为情报泄露,导致侦查员和线人,下落不明。
所有人都明白,江城在警队内部,很可能也有“内线”。
这次,经过长时间的经营,警方终于通过一个境外线人,得到了一个突破性的情报:江城团伙,最近要“出”一批价值连城的货,是一套失踪多年的战国编钟。因为风声太紧,他们急于寻找一个新的、可靠的“买家”。
这是一个陷阱,但也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经过反复研究,一个大胆的卧底计划,被提上了日程。
而主动请缨,扮演那个“买家”角色的,正是苏岩。
计划很快被批准。苏岩的身份,被设定成一个香港古董商的干女儿,名叫“阿美”,精通文物鉴定,为人泼辣,胆大心细。
为了让身份更逼真,缉私局甚至动用了关系,从博物馆里,借调了一位顶级的文物鉴定专家,对苏岩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魔鬼式培训。
当苏岩再次出现在同事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昔日那个不施粉黛、眼神锐利的“冰山美人”,变成了一个波浪卷发、烈焰红唇、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大姐大气场的“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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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赵建国,都差点没认出来。
“你……你这丫头……”他指着苏岩,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岩对着他,妩媚一笑,用一种带着港台腔的语调说:“赵老板,别来无恙啊?”
赵建国这才放下心来。他知道,这丫头,已经准备好了。
03
苏岩,或者说“阿美”,很快就通过线人的渠道,和江城的手下,搭上了线。
对方的警惕性,比想象中还要高。
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阿美被对方用各种方式,反复试探和考验。
他们让她鉴定一批文物的真伪,让她在一天之内,调动一笔巨额的“保证金”,甚至,还设下圈套,让她去和一个“黑警”接头。
每一次,苏岩都凭借着自己过硬的专业知识和心理素质,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考验。
她的冷静和专业,渐渐赢得了对方的尊重。
终于,在第三个星期的周末,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美姐,我们老板,想见你。”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艘行驶在公海的豪华游轮上。
当苏岩,在对方马仔的带领下,走进游轮顶层那个戒备森严的总统套房时,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江先生”。
和她想象中,那种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黑帮老大形象,完全不同。
眼前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亚麻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儒雅,更像一个大学教授,而不是一个走私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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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古书,看得入神。
“江先生。”苏岩微微颔首。
江城缓缓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了苏岩的脸上。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深邃、平静,像一潭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苏岩,却从那平静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复杂难明的东西。
那不是惊艳,不是审视,倒像是一种……带着悲伤的怀念。
“你来了,坐。”江城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任何威胁。
他合上书,亲自给苏岩倒了一杯茶。
“阿美,是吗?”他看着苏岩,轻声问道,“年纪轻轻,就敢一个人,来闯我们这趟浑水。胆子不小。”
苏岩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淡淡地说:“江先生不也一样吗?年纪轻轻,就坐拥这么大的江山。我们这种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胆子不大,早就饿死了。”
江城笑了笑,不置可否。
接下来的谈话,更像是一场朋友间的聊天。江城没有谈生意,反而和苏岩,聊起了诗词歌赋,聊起了历史文物。他的学识之渊博,见解之独到,让经过专业培训的苏岩,都暗暗心惊。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不像个罪犯,更像个学者。但也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苏岩总感觉,江城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他似乎总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在谈话的最后,江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苏岩的心,咯噔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是吗?那看来,我这张脸,长得还挺大众的。”
江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那次见面后,苏岩算是正式通过了江城的考验,进入了他的核心圈子。
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总觉得,这个江城,对自己,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善意”。
在几次和其他团伙的冲突中,江城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身后。这种反常的举动,让苏岩感到既困惑,又警惕。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在某个环节,已经暴露了?
04
卧底工作,已经进入了第三个月。
苏岩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胆识,逐渐在江城的团伙里,站稳了脚跟。她甚至成了江城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而江城对她的那种特殊的“照顾”,也越来越明显。
他会送她名贵的首饰,但从不提任何非分的要求。他会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出现。他甚至,会在深夜,一个人对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发呆。
这种关系,让苏岩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矛盾。
作为警察,她应该利用这份信任,尽快获取到对方的核心犯罪证据。
但作为“阿美”,她有时,又会被江城身上那种复杂的、带着悲剧色彩的气质所迷惑。她甚至会忍不住去想,这个男人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他是罪犯,是害死过自己同事和线人的恶魔。自己和他,永远是猫和老鼠,是正与邪,是黑与白。
她将所有的个人情感,都死死地压在心底,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终于,机会来了。
江城告诉她,那批战国编钟,已经成功运到了滨海市。三天后,将和一个神秘的海外买家,在市郊的一个废弃渔港,进行交易。
这是江城近年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他决定,让苏岩,全程负责这次交易的接洽和安保工作。
这意味着,苏岩终于,可以接触到这次走私案的全部核心信息——时间、地点、人物、货物。
收网的时刻,到了。
在交易的前一天晚上,江城破天荒地,请苏岩一个人,到他的私人别墅吃饭。
那晚,他没有谈任何关于生意的事情,只是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样,和苏岩,聊着家常。
“阿美,”他看着苏岩,眼神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不舍,“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吧。找个好男人,嫁了。这条路,不适合你。”
苏岩的心,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她强作镇定,笑道:“江先生这是什么话?我还没赚够钱呢。再说,跟着你,有肉吃,我为什么要走?”
江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再劝她。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
在苏岩离开的时候,他扶着门框,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苏岩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她不知道,江城这句“对不起”,到底是对“阿美”说的,还是对另一个人说的。
她更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如此“平静”的对话。
05
交易当晚,月黑风高。
废弃的渔港,死一般地寂静。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当江城的车队,载着那套价值连城的战国编钟,缓缓驶入预定交易地点时,数百名早已埋伏在此的缉私警察和特警队员,如神兵天降,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江城和他手下的核心成员,没有做任何反抗。
当车门打开,苏岩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地,从车上走下来,亲手给江城戴上手铐时,江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苏岩,看着她那张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清丽而坚毅的脸。
他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他轻声说,“你,真的很像他。”
苏岩的心,又是一震。但她没有理会,冷冷地说了一句:“江城,你被捕了。”
滨海市近年来最大的一起文物走私案,成功告破。
苏岩,作为此案最大的功臣,受到了全局上下的表彰。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枚沉甸甸的一等功奖章。
归队后,她脱下了那身让她感到束缚的艳丽服装,重新换回了干净利落的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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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剪短了长发,洗掉了脸上的浓妆,努力地,想把“阿美”那三个月的记忆,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她开始拼命地工作,处理积压的案卷,参加各种训练,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会在开会的时候,莫名地走神。会在夜里,梦到那艘游轮,和那个男人,看着她那双复杂的、带着悲伤的眼睛。
她告诉自己,那只是卧底后遗症。时间,会冲淡一切。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苏岩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一个同事,拿了一封信,走了过来。
“苏岩,有你一封信。是从第一看守所寄来的。”
苏岩的心,猛地一跳。
信封上,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但那个地址,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重刑犯关押的地方。
是江城。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拆开了那封信。
但信纸上,写下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的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信纸,像一只断了翅的蝴蝶,飘落在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捂着嘴,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滑落,蹲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