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懂画。”
一个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李明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气质雍容的女人,正端着一杯香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认得她,她是今晚这场高级画展的特邀贵宾,赵丽华女士,人称“华姐”。
李明只是个在这里做兼职服务生的穷学生,刚才不过是看两个客人在一幅抽象画前争论不休,没忍住,多嘴分析了两句。
“我……我只是在学校里学过一点。”李明有些局促地回答。
“不。”华姐摇了摇手指,走到他面前,一股若有若无的昂贵香水味,钻进他的鼻腔,“你不是懂一点。你的眼睛里,有对美的渴望,和对穷困的不甘。这是我见过最有力量的眼神。”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塞进李明上衣的口袋里。
“有才华的年轻人,不该端盘子。但才华没有资本的扶持,不过是个悲伤的故事。”她凑近他,红唇轻启,“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再讲悲伤故事了,就打这个电话。”
01
李明,二十一岁,滨海艺术学院美术史专业大三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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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从山沟沟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当年,他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全国闻名的艺术院校,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然而,大学校园里的风光,和艺术殿堂里的高雅,并没能冲淡现实生活中的窘迫。
他的父亲,在工地上当小工;母亲,则因为常年劳累,患上了严重的肾病,每周都需要去医院做透析,掏空了家里本就微薄的积蓄。
李明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靠他自己,在课余时间,拼了命地打三份工挣来的。当同学们在讨论最新的画展,或者计划着去欧洲艺术旅行时,他只能默默地,在学校食堂里,啃着最便宜的馒头,就着免费的汤。
他很帅,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草”,一米八五的个子,身材挺拔,五官清秀,带着一股子忧郁的艺术气质。追求他的女生能排成一个长队。但他不敢谈恋爱,他觉得,爱情,是需要花钱的,而他,连给自己买一管好点的颜料,都要犹豫半天。
贫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的青春,他的才华,他所有的骄傲和欲望,都死死地困在了里面。
他渴望挣脱,却又无力挣脱。
这天晚上,他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力,还夹杂着一种深深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致命的屈辱感。
“明啊,你妈……你妈的病情,又重了。医生说,要换一种进口药,一个月……一个月就要两万多。”父亲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我今天去跟你三叔借钱,他……他躲着不见我。”
“爸,你别急!别去找他们!”李明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钱的事,我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他一个人,在学校的操场上,坐了一整夜。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想到了奖学金,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想到了退学打工,但那等于放弃了他唯一的、能爬出这个泥潭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烫金的名片。
他看着上面那个仿佛带着魔力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很久,很久。
最终,对母亲病情的担忧,和对贫穷的憎恨,压倒了一切。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02
再次见到华姐,是在她位于城市之巅的、一套三百多平的江景大平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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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华,也就是华姐,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波斯猫。
她没有跟李明绕圈子。
“我查过你。”她晃着杯里的红酒,淡淡地说,“农村出身,学习很好,父亲是农民工,母亲肾衰竭。你很缺钱,非常缺。”
李明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被人赤裸裸地揭开伤疤,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堪。
“我给你一个机会。”华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从今天起,搬到我这里来住。做我的‘艺术顾问’,陪我聊聊天,看看画,出席一些宴会。”
“作为回报,”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你母亲所有的医药费,我包了。你父亲,我给他换个体面的工作。你,每个月,我会给你二十万的‘顾问费’。另外,这套房子,除了我那间卧室,都归你用。”
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的馅饼,给砸懵了。
他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知道,接受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会失去尊严,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小白脸”,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是,他想起了母亲在病床上,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他想起了父亲在电话里,那充满无力的叹息。
他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答应了。
从那天起,李明的人生,像是坐上了一架失控的火箭,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一飞冲天。
他从那个八人一间的、充满了汗臭味的宿舍里,搬进了这个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奢华得像皇宫一样的大平层。
他的衣柜,被各种他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奢侈品牌所填满。
他手腕上,戴上了几十万的百达翡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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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车库里,停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911。
他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回去二十万。他告诉父母,这是他因为才华出众,被一位艺术品投资公司的老板看中,提前预支的薪水。
电话里,父母的激动和骄傲,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虚和刺痛。
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凑够了给母亲换肾的钱,他就离开。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公平的、各取所需的交易。
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温柔而致命的陷阱里。
03
和华姐在一起的生活,和李明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华姐对他,很好,好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程度。
她不像是包养一个情人,更像是在……培养一个“作品”。
她确实会让他,陪着出席一些高端的酒会和艺术品拍卖会。但在那些场合,她从不会对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她只是让他,以一个“青年艺术鉴赏家”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在必要的时候,发表一些专业性的见解。
李明凭借着自己扎实的专业知识,和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很好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然而,在私下里,华姐对他的“改造”,却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她给他请了最好的外语老师,要求他,在三个月内,熟练地掌握法语和粤语。
她给他请了顶级的礼仪老师,教他马术、高尔夫、品酒,以及……各种复杂难懂的、欧洲贵族的餐桌礼仪。
她甚至,会拿来一堆人物传记,让他反复地阅读和模仿。那些传记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些出身豪门的、真正的天之骄子。
“小明,你的眼神,还是太怯了。”她会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他,“记住,你生来,就拥有一切。你要习惯,用俯视的姿态,去看这个世界。”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伴侣”或者“艺术顾问”该做的事情。
为了测试他的“学习成果”,华姐甚至带他去参加了一场地下私人赌局。她给了他一百万的筹码,让他自己去玩。
那晚,李明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一掷千金,面不改色,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狼群的羊。
但他想起了华姐的教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模仿着那些人的姿态,最终,竟然赢了三十多万。
华姐看到结果,只是淡淡一笑:“不错。记住这种感觉,钱,只是数字。能掌控它,它就是你的奴隶。”
李明感觉,自己不像是她的情人,更像是她手里的一个泥人。她正在按照某个他不知道的模板,一点点地,把他捏造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他开始感到害怕。
但是,每个月,当他把那笔能救母亲命的钱,打回家里的时候,他又会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强行压下去。
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就好了。
04
让李明的不安,达到顶点的,是华姐送给他的那些“礼物”。
一开始,只是些名表、豪车、奢侈品。
渐渐地,礼物,开始变得越来越“贵重”。
今天,是一幅据说是宋代名家的山水画。
明天,是一件据说是元代官窑的青花瓷。
这些东西,被她随意地,当成摆件,放在客厅里,让他“多看看,熏陶一下艺术品位”。
李明是学美术史的。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真品,那它们的价值,足以买下这栋楼里的一整层。
他开始偷偷地,在夜里,等华姐睡着后,研究这些“古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发现,这些东西,全都是……赝品。
但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高仿的赝品。无论是画工、材质,还是做旧的手法,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他这种顶级的专业人士,用放大镜,一寸寸地去抠细节,根本不可能发现破绽。
一个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华姐,到底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要弄这么多,足以以假乱真的顶级赝品?
她对自己的“培养”,和这些赝品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他不敢再想下去。
华姐对他的控制,也变得越来越严。
她收走了他的手机,给了他一部新的,说里面“更安全”。
他不能再和以前的同学朋友联系,不能随便出门。这座奢华的大平层,渐渐地,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华姐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奇怪。那不再是欣赏,而是一种……审视。像一个最挑剔的工匠,在审视自己即将完工的、最完美的作品。
“小明,把头发染成亚麻色,怎么样?我觉得,那样会让你看起来,更像一个混血儿。”
“你的左撇子习惯,要改掉。我给你请的那个老师,教你的右手签字,练得怎么样了?”
李明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失去自我。
他不再是李明。
他正在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05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发生在他们“同居”的第四个月。
那天晚上,华姐带着他,去参加了一个极其私密的、由几个顶级富豪举办的酒会。
在酒会上,他见到了一个来自港岛的、富可敌国的地产大亨,王董。
王董在看到李明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很久。
“华姐,你这个……小兄弟,很面善啊。”王董意有所指地说道。
华姐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李明拉到了自己身后。
“王董您说笑了。不过是个喜欢艺术的晚辈而已。”
回家的路上,华姐第一次,显得心事重重。
而李明的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因为,他在那个王董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和华姐一样,同类的、危险的气息。
那天深夜,趁着华姐早已熟睡,李明压抑了四个月的恐惧,终于,彻底爆发了。
他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华姐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地,连保姆都不准进去。
他用白天偷偷藏起来的一根回形针,撬开了那扇厚重的、带着密码锁的房门。
书房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只有一个巨大的保险柜,和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办公桌。
他没有能力打开保险柜,他把目标,锁定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他在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普通的纸箱。
他打开了纸箱。
当看清纸箱里的东西时,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