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这世上的事,就像墙角的青苔,看着是一片绿,摸上去滑腻腻,底下藏着的是砖石的潮湿和阴冷。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可有时候,活人偏偏要为死物争个头破血流。
过日子,也像用手搓洗一件穿旧了的衣裳,起先还想着护着点,搓到后来,只管使劲,破了洞也就不心疼了,只想着赶紧拧干了水,晾到太阳地里去,是晒干还是晒脆,都随它去吧。
人跟人的缘分,散了也就散了,可那根连着钱的筋,却是最难断的。
01
民政局那扇玻璃门,苏晚推出去的时候,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像卸下了一副在肩上扛了五年的担子。夏末的日头毒得很,晒在柏油马路上,蒸起一股子燥热的尘土味儿。她身边的前夫沈皓,脸上那股子憋不住的轻松劲儿,像是夏天里喝了一大口冰镇汽水,舒坦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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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捏着那本崭新的离婚证,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咧到了耳根。他没多看苏晚一眼,眼神早就飘到了马路对面。那里停着一辆车,颜色是那种腻得发黄的粉,在一排灰扑扑的车里,扎眼得很。沈皓几步就窜了过去,拉开车门,一个年轻姑娘的脸探了出来,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那是林菲菲,他的新欢。
苏晚没吭声,只是掏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她报的地址,是那栋住了五年的别墅。车子开起来,窗外的景物一晃一晃地往后退,就跟这五年的日子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她心里头没什么波澜,不像刚割破的口子那样疼,倒像个结了痂的老伤疤,不碰它,就忘了。
回到别墅,里头空荡荡的,还留着她走时的样子。客厅那套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扶手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是她以前靠在那儿看书留下的。南边的窗台上,她养的那几盆茉莉,有几片叶子已经干得发黄。这房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板,都浸透了她的心血。当初装修,她跑断了腿,对着色卡一遍遍地比对,才选出这满屋子温馨的暖色调。
苏晚没工夫伤感,她叫的搬家公司已经在路上了。她打开衣帽间,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几件衣服。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她一件没动,都是沈皓嫌贵,她自己掏钱买的,现在只觉得碍眼。她打开书房的抽屉,从一堆杂物底下,摸出一个牛皮纸袋。袋子不厚,里头装着几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来,那是一张借款凭证。当年买这别墅,她父母出了二百万的首付,她留了个心眼,让沈皓签了这张纸。纸上的黑字,此刻看着,比什么都实在。
搬家师傅们手脚麻利,没一个钟头,就把她那几个不大的箱子都搬上了车。卡车发动起来,突突地冒着烟。苏晚站在车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房子。大门紧闭,像一张合上了的嘴。她眼神里没一点留恋,只有一股子冷冰冰的决断。
她搬进了一个早就租好的高级公寓,两室一厅,不大,但窗明几净。她把箱子拖进卧室,没急着收拾,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水汽氤氲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晚上,她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外卖,开了瓶冰啤酒,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慢慢地吃。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她划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社交软件。林菲菲的新动态就那么跳了出来,是一组九宫格的照片,背景正是那栋别墅的客厅、花园、游泳池。林菲菲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裙,依偎在沈皓怀里,笑得一脸天真无邪。配的文字是:“新的开始,谢谢亲爱的”,底下那个定位,清清楚楚地标着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家。苏晚看着那刺眼的定位,面无表情地剥开一个虾壳,把鲜红的虾肉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02
苏晚在新公寓的日子,过得清净又规律。白日里在公司,她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财务规划师苏晚,替客户打理着上千万的资产,脑子转得像个高速计算机。回了家,她就变回自己,敷上面膜,窝在沙发里看最新的财经报告,或者给自己煮一壶花茶,听听音乐。这种生活,是她离婚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种安宁,在她搬出来不到四十八个小时的那个晚上,被彻底撕碎了。
当时,她脸上的补水面膜还没干透,手里正翻着一份上市公司的年报,桌上的手机忽然像个疯子一样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地。她以为是骚扰电话,随手按了静音,可那电话像是跟她杠上了,挂断了又打,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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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喂”,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尖利得像锥子一样的咆哮声,是前婆婆刘芳。
“苏晚!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啊!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家死啊!”刘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尖又利,几乎要刺破苏晚的耳膜。
苏晚冷静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了免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她拿起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淡淡地开口:“刘阿姨,您有事说事,别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银行刚才给我儿子打电话,说我们这个月的房贷逾期了!发了催款通知!苏晚,你凭什么把房贷给停了!那是我儿子的房子!你住了五年,还房贷不是应该的吗?”刘芳在电话那头撒泼打滚,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刘阿姨,我纠正您两点。”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第一,我和沈皓已经离婚了,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了,请您以后叫我苏晚。第二,根据银行的贷款合同,房贷应该由房屋的产权人或者共同还款人偿还。现在,那栋别墅的唯一产权人是沈皓,还贷理应是他的责任。”
“你胡说八道!你放屁!”刘芳在那头气得语无伦次,“这几年不一直都是你在还吗?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家皓皓?他刚给那个狐狸精买了车,手里哪还有闲钱!我告诉你苏晚,你今天要是不把这笔钱给我续上,我就去你公司闹!我去你们单位门口拉横幅,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女人!你让我们家断了贷,你也别想好过!”
电话里,刘芳的哭喊声和叫骂声混成一团。苏晚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那边骂累了,声音嘶哑下去,她才拿起手机,轻轻说了一句:“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说完,不等刘芳反应,她就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硝烟味。
同一时间,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里,沈皓和林菲菲正准备享用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桌上摆着牛排和红酒,林菲菲正举着手机,对着精致的餐盘拍个不停。刘芳的电话,就像一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乱了这一切。
沈皓不耐烦地接着电话,一边听着母亲的哭诉,一边还得安抚旁边脸色已经不对劲的林菲菲。“妈,您别急,多大点事儿啊。”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您先睡吧。”
挂了电话,他看着林菲菲担忧的眼神,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脸上是他惯有的自信和自大。“你放心,菲菲。她就是吓唬人,闹脾气呢。这房子她那么喜欢,当初为了装修花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真不管?她就是想拿这个拿捏我一下,过两天气消了,自己就乖乖把钱还上了。”
他说得轻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林菲菲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里却埋下了一根刺。
03
沈皓安抚好林菲菲,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不踏实。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已经很久没联系的微信头像,发了条信息过去。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和理所当然的命令:“苏晚,别闹了,闹得太难看对谁都没好处。先把这个月的房贷还了,影响了征信,以后你想贷款买房也麻烦。”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复。他以为苏晚是在赌气,撇了撇嘴,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继续和林菲菲你侬我侬去了。
他不知道,苏晚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只是冷笑了一下。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将这段聊天记录截了个图,连同手机上收到的那条来自银行的房贷逾期通知短信,一并打包,发给了自己的闺蜜,金牌离婚律师秦悦。
秦悦几乎是秒回,只有一个简单的表情符号,和一个“OK”的手势。
第二天下午,沈皓正在公司开会,前台小姑娘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说是有位姓秦的律师送来的,指名要他亲启。沈皓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拆开文件袋,几张印着律师事务所抬头的纸,就那么飘了出来。
那是一封正式的律师函。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凿刻出来的,冷硬,锋利,不带一丝感情。
函件的内容清晰明了,沈皓只看了几行,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律师函里明确指出:根据双方在离婚时签署的、并且已经过公证处公证的《离婚协议书》第四条第三款,男方沈皓自愿获得位于城南区那栋别墅的全部产权,其附加条件为:一,自离婚协议生效之日起,独立承担该别墅剩余的全部三百万元房屋贷款;二,于离婚协议生效后九十天内,一次性向女方父母偿还当年为购买该别墅垫付的二百万元首付款“借款”本金。
函件的最后,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若男方逾期未履行上述任一付款义务,女方苏晚有权依据协议,立即向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拍卖该别墅。拍卖所得款项,将优先用于偿还银行贷款及女方父母的二百万元欠款,若有剩余,再按照法律规定进行分割。
沈皓拿着那几张纸,手都在抖。纸上的字,一个个都像活了过来,在他眼前跳动、旋转,最后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这才猛地想起来,离婚那天,在律师事务所里,苏晚的律师秦悦确实递给了他一份厚厚的文件。当时他满心都是终于可以摆脱苏晚,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林菲菲在一起的狂喜。他自己的律师翻了翻,只跟他说了一句“沈总,房子归你了”,他便得意洋洋地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根本就没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只当是些无关紧要的法律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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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要的“自由”,竟然捆绑着这样一个致命的条款。苏晚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陌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婚姻里的胜利者,是他甩了那个乏味的女人。直到此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一脚踏进了一个为他精心设计的“甜蜜陷阱”。猎物,原来是他自己。
04
三百万元的房贷,加上九十天之内必须拿出来的二百万现金,这总计五百万元的巨大压力,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沈皓的身上。
他一下子就懵了。他每个月的工资听上去不少,是家族企业里的副总,可实际上,他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是个月光族。为了讨林菲菲的欢心,他前不久刚全款提了那辆粉色的保时捷,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流动资金。现在让他去哪儿弄这么一大笔钱?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家求助。他先是去找了他父亲,也就是公司的董事长。他爸听完他的话,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一拍桌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胡闹!你当公司是你家的提款机吗?想拿钱就拿钱?公司最近的现金流本来就紧张,一个项目压着款,另一个项目等着投钱,哪里有闲钱给你去填你那个窟窿!”
在父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沈皓又回家找他母亲刘芳。刘芳一听儿子要背上五百万的巨债,房子还可能被拍卖,当场就瘫在了沙发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天抢地。“我的儿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那个苏晚,那个黑了心肝的毒妇!她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哭完了苏晚,刘芳又把矛头对准了住在家里的林菲菲。她看林菲菲的眼神,再也不是先前的和颜悦色,而是充满了嫌恶和迁怒。“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我们家皓皓怎么会跟苏晚离婚!你一来,我们家就要破财!你就是个祸害!”
林菲菲的好日子,也算是彻底到头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住进了大别墅,马上就要成为豪门阔太。哪知道这别墅的屁股还没坐热,就凭空多出来五百万的债务。她看着整天唉声叹气的沈皓和指桑骂槐的刘芳,心里的美梦碎了一地。
于是,这栋别墅里的气氛,从最初的甜蜜温馨,迅速变得剑拔弩张。林菲菲开始频繁地和沈皓争吵,指责他无能、没用,竟然被一个前妻算计到这个地步。沈皓本就焦头烂额,被她一吵,更是心烦意乱,两人之间的“神仙爱情”,在冰冷的金钱压力下,迅速褪色、干枯,只剩下一地鸡毛。
就在沈家鸡飞狗跳、愁云惨雾的时候,苏晚的生活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凭借着自己出色的专业能力,独立完成了一个复杂的财务规划方案,为公司赢得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大客户。公司高层对她大加赞赏,不仅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奖金,还直接将她提拔为了部门主管。
苏晚用这笔奖金,给自己报了一个高级品酒课,还换了一台性能更好的笔记本电脑。周末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围着沈家那一大家子人转,而是约上三五好友,去近郊的山里露营,或者找个安静的茶馆喝茶聊天。
她的朋友圈里,再也没有了那些精心烹饪的晚餐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花园,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的晨雾、帐篷外的星空、品酒会上晃动的红色液体,以及她和朋友们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每一张照片,都透着一股自由和舒展的气息,像是在宣告一个全新的开始。这些照片,也像一根根细小的针,通过手机屏幕,精准地扎在沈皓和刘芳的心上。
05
九十天的还款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天天往下落。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两周了,沈皓一家依旧焦头烂额,四处借钱,亲戚朋友们一听是这么大的数目,都找各种借口推脱了。银行的催款电话,也从一天一个,变成了一天三四个,每一次铃声响起,都让别墅里的人心惊肉跳。
这天深夜,城市已经沉睡,苏晚还在自己新家的书房里忙碌着。她刚接手了一个紧急的海外客户项目,需要连夜整理出一份详细的资料。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了一个系统提示框:您的云存储空间已满,请及时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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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被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她点开那个云存储盘,准备删掉一些没用的旧文件。在文件列表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名为“家庭监控备份”的文件夹,后面还跟着一个“正在同步”的标志。
她愣了一下。这是她以前为了家里的安全,特意给别墅装的一套云端监控系统,摄像头装在了客厅、书房和门口几个位置。离婚后事情太多,她忙得晕头转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一直没有关闭后台的自动同步。
鬼使神差地,出于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直觉,苏晚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文件夹。她没有去看以前的录像,而是直接点开了最近一天的备份文件。
加载的圆圈转了几圈,画面跳了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别墅二楼的书房,那也是她从前最喜欢待的地方,满墙的书,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摄像头的角度是从书柜的顶上斜着往下拍,能看到大半个房间。
录像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沈皓和他母亲刘芳正在画面里激烈地争吵着,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沈皓的肢体动作非常激动,他来回踱步,不停地挥着手,看起来已经濒于崩溃。刘芳则坐在沙发上,捂着脸,身体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忽然,沈皓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停下脚步,大步走向书桌后面那面墙。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挂画,那是苏晚亲手挑的。沈皓伸出双手,用力将那幅画从墙上取了下来。
画被挪开的瞬间,后面露出的东西,让苏晚屏住了呼吸。那是一个嵌入墙体的、银灰色的保险柜。
她和沈皓结婚五年,在这间书房里待了无数个日夜,却从来不知道,这幅画的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录像里,沈皓熟练地在保险柜的密码盘上按了一串数字,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他伸手进去,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他走到书桌前,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桌面上。一沓沓的文件散落开来,铺满了大半个桌面。
摄像头的位置,正好能从斜上方,清晰地拍到那些文件的内容。尽管有些模糊,但苏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纸张的页眉上,印着的几个大字——那是沈皓父亲公司的名字。紧接着,一个个熟悉的合同公章,和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接二连三地闯入她的视线。
看到那些文件上罗列的项目和金额后,苏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震惊了,手里的玻璃水杯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木地板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