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站在南京街头,春天的风没什么温度,吴石手里的20美元,塞到儿子手里,什么也没多说,转身消失,背影那么普通,谁都没注意,他是国民党上将,也是中共潜伏的情报员,身份藏得那么深,最后还是被出卖,在台北就义,儿子吴韶成还在大学读书,十九岁的年纪,对父亲的离开没什么准备,校史馆这次展出他的学籍卡,很多细节第一次亮出来。
南京那会儿乱,学生游行,国民党警察管得紧,最凶那次是四月一日,几个学生死在街头,父亲得知以后,脸色沉,只嘟囔一句日子不会太久了,这话不像是随口说的,听起来像告别,也像是预言,那个时候吴石已不光是军人,还是情报系统的一环,日子不久了,对体制说的,对自己也说的。
吴石劝儿子赶紧去上海转去香港避一避,儿子不肯走,南京春天风声鹤唳,电线杆上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老师很多都悄悄离开了,有的人留下来,吴韶成就是那种留着的人,吴石找江宁要塞司令要了辆吉普车送到学校,想让儿子跟着走,再劝一次,马上走,儿子还是不走,这一拒绝,三十二年没再见面,直到1982年才团聚,父亲留下的20美元成了唯一的联系。
去台湾,吴石顶替了东海情报组的位置,救了朋友何遂一命,国防部参谋次长这块牌子顶着,让何遂赶紧逃,机票买了,车送到机场,人上了飞机才走,断后的人危险最大,何遂那年后十几年才再见吴石,人在香港,一提机场送别就落泪,那时候就知道吴石是拿命给朋友断后了。
1965年,吴石被处决,罪名定“通共”,没有审判没有辩护,遗书没通过官方流出来,家属很多年后才在画册背面找到一首诗,天意茫茫未可窥,悠悠世事更难知,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没抱怨没控诉,这首诗就是他给家人的全部。
吴韶成一直没收到父亲的消息,读完大学去河南工作,八十年代家人才团聚,当年鼓楼小学那个男孩,后来成了老人,1991年的照片,南京大学校史馆里放着,一家人合影,还有何遂的儿子在,证明三十二年过去,有的记忆还是回来了。
南京的日子很安静,吴石参谋本部做事,家住五台山村,租的小洋楼,玄武湖没多远,周末带全家出去走走,中山陵看碑文,栖霞山看红叶,镇江吃鱼,燕子矶看长江,这些画面刻进了记忆,后来成了抵御现实的温度。
吴韶成守着父亲的影子长大,父亲没告诉他自己是潜伏人员,也没留线索,就一个人在大陆生活几十年,等到台湾传来消息,说吴石被判刑执行,国家后来追认吴石为革命烈士,荣耀来得晚。
他写过回忆,1949年南京春天,他每天站在学校操场边看东门发呆,不确定父亲安不安全,也不确定自己选对没选对,父亲在就不怕,等父亲不在了,才懂没人能像他那样在身后,为你挡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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