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不和我换个位置吗,主任。”
男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灯光在他眼镜片上划过一道油腻的光,他说:“不必了,你不知道,最后一排的风景,有时候要比第一排开阔得多。”
01
那是一阵秋风,带着那种独属于城市傍晚的、混杂着尾气与植物腐败气息的凉意,吹进省教育厅厅长办公室半开的窗户。
李建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开始被灯火逐渐蚕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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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电路板,那些流动的车灯和闪烁的霓虹就是传递着焦虑与欲望的微弱电流。
他刚刚履新三天。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一股崭新地毯和实木办公家具混合在一起的、令人陌生的化学气味,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提醒着他此地主人的更迭。
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每一份都关系着全省数百万学生的未来,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冰冷的数字、僵硬的术语和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李建峰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
他四十五岁了,人生的前二十年,他是个学生,中间的二十多年,他从基层乡镇的教育干事做起,一步步走到地区、市里,最后到了这个权力的顶峰。
他自认为是个懂教育的人。
他记得乡村小学冬天漏风的窗户,记得孩子们冻得通红的、生了冻疮的手,也记得那些民办教师微薄的薪水和他们眼里从未熄灭过的光。
可现在,他被包裹在恒温的、安静得如同深海的办公室里,那些鲜活的记忆仿佛都变成了需要他批阅的、失去了温度的报告文学。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红色的内线电话,声音刺耳而急促。
他没有理会。
他知道那无非是下属单位又一次“接风洗尘”的邀请,宴席的菜单可能比一份贫困地区教育补助的申请报告还要厚。
他不喜欢这种排场,这种被无数笑脸和酒杯堆砌起来的虚假繁荣,只会让他离真实的教育越来越远。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还在忙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嘈杂背景音。
“刚开完会,准备登机了,一个临时的项目,要去南方待一周。”
妻子的声音里透着歉意,“儿子的家长会,我怕是赶不回来了。”
李建峰“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更远处,那片住宅区的灯火显得模糊而温暖。
“我去吧。”
他说,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妻子的一声轻笑:“你去。”
你确定吗。”
我们的李大厅长,亲自去开家长会,学校是不是要搞个一级警备。”
这话里有调侃,也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疏远。
李建峰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说:“我很久……没见他老师了,也想了解一下他最近的情况。”
“也好。”
妻子没有再多说,“那你早点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挂了电话,李建峰在办公室又站了许久。
他和儿子的关系,就像他和这个办公室一样,充满了一种崭新的、尚未被熟悉的陌生感。
工作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当他偶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才惊觉那个还需要他抱着才能够到书架顶层漫画书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
他内心感到愧疚。
这种愧疚像一根细小的针,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轻刺痛他的心脏。
他决定去开这个家长会,不仅仅是为了履行一个父亲的职责,更像是一种自我救赎。
他想暂时剥离“厅长”这层坚硬的外壳,变回一个最普通的父亲,去感受儿子世界的温度。
下班的路上,他没有让司机送,而是自己去地下车库,开出那辆已经落了一层薄灰的家用轿车。
这辆车跟了他快十年了,车身上有不少刮痕,内饰也有些陈旧,但方向盘上还残留着妻子常用的护手霜的淡淡香味和儿子小时候不小心撒上的牛奶的微甜气息。
这味道让他感到安心。
回到家,儿子李明正坐在书房里写作业。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瘦削,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显得有些空荡。
他戴着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父亲回来都没有察觉。
李建峰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儿子的书桌上,除了课本和试卷,还摊着一本厚厚的《史记》,旁边还有几本翻得卷了角的文学杂志。
他知道儿子喜欢这些,儿子写的文章,曾经在全国性的中学生作文比赛里拿过奖。
可他也知道,在如今这个“唯分数论”的评价体系里,这些“不务正业”的爱好,并不能为他的总分增加多少分量。
晚饭时,父子俩相对无言。
李建峰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聊学习。
他怕给儿子压力。
聊生活。
他发现自己对儿子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明天晚上,你们开家长会,我去。”
最终,他还是用一种近乎通知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李明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惊讶,也有些复杂难辨的情绪。
“我妈……不是说她去吗。”
“她出差了。”
李建峰解释道。
“哦。”
李明低下头,继续吃饭,声音很轻,“知道了。”
再无交流。
那一刻,李建峰感觉到,他和儿子之间,隔着一片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重的沉默。
第二天,为了去学校,他特意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
那些崭新的、熨烫得笔挺的衬衫和西裤被他一一略过,最后,他找出了一件穿了多年的夹克,颜色有些褪了,袖口也磨起了毛边,搭配着一条普通的休闲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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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男人,面容普通,身材微胖,头发也有些乱了,看上去就像一个为生计奔波的中年男人,平凡得像一粒被扔进人海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沙子。
他对这个形象很满意。
他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最真实的校园,而不是一个为迎接“厅长”而精心布置过的舞台。
02
省重点中学,单是这五个字,就足以让全省的家长们趋之若鹜。
它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地段,有着恢弘的校门、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一幢幢看起来比政府大楼还要气派的教学楼。
空气中都仿佛飘荡着一股精英的气息。
李建峰把那辆旧车停在距离校门口很远的一个角落,然后步行过去。
校门口早已是豪车云集,奔驰宝马在这里只能算是入门级别,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昂贵座驾在保安的殷勤指挥下,如同一条条肥硕的游鱼,缓缓驶入校园。
家长们从车上下来,男人们大多西装革履,肚腩微凸,女人们则珠光宝气,妆容精致。
他们相互寒暄着,声音里充满了那种久居人上者特有的自信和熟稔。
李建峰夹在他们中间,他那身褪色的夹克和略显局促的神态,显得格格不入。
他能感觉到一些审视的、带着一丝轻蔑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低着头,随着人流往教学楼走去。
高一(1)班,也就是所谓的“尖子班”,在教学楼的最高一层。
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家长,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无一例外地都带着一种相似的、混杂着骄傲与焦虑的神情。
李建峰找到了教室门口的班级牌,正要进去,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哎,那位家长,等一下。”
声音清脆,但语调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李建峰回过头,看到了班主任王丽。
三十多岁的年纪,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细长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膏和眼线勾勒得格外锐利。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套裙,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建峰。
王丽在识人方面,自诩有一套独到的本领。
她能在三秒钟之内,通过一个家长的穿着、手表、皮鞋,甚至是指甲的修剪程度,大致判断出对方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
而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廉价而平庸的气息。
那件夹克,像是十年前的款式。
那条裤子,膝盖处已经有些变形。
那双鞋,鞋面上甚至还沾着点泥点。
王丽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了撇,她脸上的职业性微笑也瞬间冷却了三分。
“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明的父亲。”
李建峰平静地回答。
“李明。”
王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的那丝轻蔑变得更加明显。
她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除了语文和历史,其他科目一塌糊涂,尤其是数学,常年拖班级后腿的学生。
原来他的父亲是这副模样,那就难怪了。
王丽的心里瞬间给李建峰打上了一个“没本事”、“不重视教育”的标签。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
“王老师。”
王丽闻声望去,脸上的冰霜立刻融化,堆起了一个灿烂得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张总。”
您可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
只见一个身材肥胖、戴着粗大金项链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就是张总,一个靠房地产发家的暴发户,儿子张扬在班里的成绩不上不下,全靠他用钱砸出来的各种补习班撑着。
“王老师辛苦了。”
张总的声音如同他的体型一样充满了膨胀感,他一边说,一边从爱马仕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动声色地塞到王丽的文件夹里,“一点小意思,给老师们买点茶叶喝。”
王丽的手指飞快地捏了捏信封的厚度,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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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您太客气了。”
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真是……太感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将张总一行人往教室里最前排的座位引,那几个座位上,早就用红纸贴上了“贵宾席”的字样。
她甚至亲自为张总拉开椅子,殷勤得像个酒店的服务员。
安顿好张总,王丽这才想起了还杵在门口的李建峰。
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甚至懒得再跟李建峰多说一句话,只是用下巴朝着教室最后面一个角落,随意地指了指。
“那边还有个加座,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说完,便扭着腰,去招呼其他她认为“有价值”的家长了。
那是一个紧挨着垃圾桶的座位,椅子上甚至还有一层灰。
李建峰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椅子擦干净,然后坐了下来。
最后一排的空气格外浑浊,混杂着粉笔灰、汗水和垃圾桶里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味。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前面所有家长的后脑勺,他们坐得笔直,像是在参加一场庄严的仪式。
而讲台上的王丽,被灯光照着,显得格外光彩照人。
家长会开始了。
王丽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开始介绍班级在上次月考中取得的“辉煌成绩”。
平均分又一次年级第一,几门主科的单科状元也尽数被他们班包揽。
家长们发出了满足而骄傲的嗡嗡声。
“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我们全体师生的共同努力,更离不开在座各位家长的鼎力支持。”
王丽的目光扫过前排的几位“贵宾”,脸上堆满了笑容,“特别是我们张扬同学的父亲,张总。”
他不仅在家里为孩子创造了最好的学习环境,更是我们班级的楷模,是我们所有家长学习的榜样。”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张总为我们分享一下他宝贵的家庭教育经验。”
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张总挺着他那巨大的啤酒肚,志得意满地站了起来。
他接过王丽递来的话筒,唾沫横飞地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大谈自己是如何不惜重金,为儿子请来了全省最好的数理化名师进行一对一辅导,如何在暑假把孩子送到国外参加昂贵的夏令营。
他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仿佛教育不是一种培养,而是一种可以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奢侈品。
“……所以说,舍不得给孩子花钱的家长,就是对孩子未来的不负责任。”
张总挥舞着手臂,做着总结陈词,“为了表示我对王老师工作的支持,对咱们尖子班的支持,我决定,个人出资,为班级捐赠一套最新的智慧黑板,价值二十万。”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哗。”
的掌声比刚才更加热烈了。
王丽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快步走到张总身边,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张总。”
您真是……真是有远见、有格局的家长典半。”
我代表学校,代表孩子们,谢谢您。”
李建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荒诞而又真实的戏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而锐利,剖析着讲台上那个女人的每一个微笑,和台下那些家长们的每一声喝彩。
他感到一阵寒意。
这种风气,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教育,正在被金钱和势利一点点腐蚀,变得面目全非。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03
在一片对张总的吹捧和奉承声中,这场家长会的前半部分达到了高潮。
王丽满面红光,仿佛那套价值二十万的智慧黑板已经安装在了教室里,闪耀着金钱与荣耀的光芒。
然而,当她重新站上讲台,点开下一页PPT时,她脸上的笑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刻薄的严肃。
巨大的幕布上,出现了一份名单。
标题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本次月考重点关注学生名单”。
名单上只有几个名字,而李明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个。
在他的名字后面,是他的各科成绩,其他科目的分数都还过得去,唯独数学那栏,一个刺眼的“68”,被一个更大、更鲜红的圆圈给框了起来,像一个罪犯的烙印。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刚还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家长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块幕布,然后,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名叫“李明”的学生的家长。
王丽非常满意这种戏剧性的效果。
她就是要制造这种压力,这种无声的羞辱。
在她看来,对待那些“拖后腿”的学生和他们的“不作为”的家长,就必须用这种猛药。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飞刀,越过前面一排排“优质家长”的头顶,精准地射向了最后一排那个穿着寒酸、始终沉默的男人。
“李明家长,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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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像一根冰锥,扎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李建峰缓缓地抬起头,迎向她的目光。
“是我。”
他平静地回答。
他的平静似乎激怒了王丽。
她原本期待看到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羞愧难当的脸,但这个男人没有。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呵。”
王丽冷笑一声,手中的激光笔在那个鲜红的“68”分上狠狠地画着圈,“我真是不明白,有些家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们这里是尖子班,是全省最好的学生聚集的地方。”
能进来,是你们家孩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你们呢,你们为孩子做了什么。”
看看人家张总,为了孩子的学习,投入了多少心血和金钱。”
再看看你们。”
有时间多赚点钱,给孩子报个像样的补习班,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说得又尖酸又刻薄,毫不留情。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她那刺耳的声音在回荡。
所有家长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李建峰的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围观。
仿佛李建峰的难堪,更能衬托出他们自身的优越。
李建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讲台上的王丽,看着她在灯光下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在书房里,戴着耳机,沉浸在《史记》中的沉默少年。
他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儿子就是这样,独自承受着来自这个女人的、比这番话恶毒百倍的言语暴力。
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王丽见李建峰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得无地自容,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她觉得火候还不够,必须再加一把。
她要彻底摧毁这个男人的自尊,让他和他的儿子,都乖乖地滚出这个班级。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变得尖利而歇斯底里。
“尖子班是什么地方。”
是学校的门面。”
是升学率的保障。”
不是什么垃圾收容所。”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待的地方。”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下次模拟考,李明还是这个名次,这个分数,我建议你们,主动申请转到普通班去。”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我们整个班的平均分。”
也别耽误了其他优秀的同学。”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更具杀伤力的词语。
然后,她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话。
“说句最不好听的,你儿子太差,根本就,不——配——留——在——尖——子——班。”
“轰。”
的一声。
李建峰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长久以来,被理智和身份压抑着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迸发。
但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极致的愤怒,让他反而变得异常的冷静。
在全班家长震惊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沉稳,像一座移动的山。
最后一排的阴影被他甩在身后,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教室明亮的灯光下。
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愤怒或羞愧,反而,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嘲讽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04
王丽被李建峰那个突如其来的冷笑彻底激怒了。
那笑容在她看来,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是一种对自己权威的蔑视。
一个社会底层的失败者,一个连像样补习班都给儿子报不起的无能父亲,他凭什么笑。
他有什么资格笑。
“你笑什么。”
王丽的声调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她手中的激光笔,像一柄利剑,直指李建峰的眼睛,“难道我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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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家长我见得多了,没本事,还死要面子。”
自己不努力,还不让老师说。”
我看你儿子就是被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给耽误了。”
她的话如同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在压抑的教室里。
前排的张总,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他喜欢看王丽训斥这些穷酸的家长,这让他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然而,就在王丽还想说出更恶毒的话语来彻底击垮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砰。”
的一声巨响。
教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道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吸引了过去。
只见学校的校长,那个平日里总是慢条斯理、官气十足的地中海男人,此刻正以一种与他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的姿态,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的领带歪了,头发乱了,脸上满是惊恐的汗水,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逃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教导主任、年级组长等一众学校的中层领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校长完全无视了讲台上那个因为惊愕而张大嘴巴的王丽,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教室里疯狂地搜索着,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乞求。
他在找人。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坐得端正的“优质家长”,扫过满脸谄媚的张总,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排,那个刚刚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身上时,校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仿佛看到了救星,又仿佛看到了末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在全班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校长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球都快要掉下来的举动。
下一刻,王丽脸上的嚣张、得意、刻薄,在看见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后,就全部凝固了。整个人脸色煞白,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