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神皇登基前夜,太平公主献上一名绝色少年,
与已故的贺兰氏一模一样。
女帝抚其面颊,在满殿的死寂中缓缓开口,
声音冰冷刺骨:“阿姊最怕雷。 那年上元观灯,
你躲进了哪里,又对我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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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元年的秋风,带着北邙山新陵的土石气息和洛水微凉的湿意,吹拂着神都洛阳的每一片瓦。在这座即将见证历史的城市里,权力是悬在空中的楼阁,辉煌夺目,而支撑着这一切的,是无数像陈跃一样,在尘土中默默劳作的生命。
城南的“陈记瓦肆”,是陈跃的整个世界。那座吐着黑烟的陶窑,像一头温顺又贪婪的巨兽,吞噬着他的汗水与岁月。十六岁的少年,脊背的线条已因长年的劳作而显得结实分明。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汗珠,在窑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喝!”
他低喝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将一大块沉重的泥胚狠狠摔在轮车的正中心。 脚下木轮开始转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单调声响。 那团混沌的泥巴,在他的掌心与指间,被一种神奇的力量引导着,开始生长、延伸、变化。 他的手很稳,指关节因为常年和泥而显得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可当它们触碰到泥土时,却又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柔。 一个瓦罐的雏形,就在这粗糙又灵巧的双手间,缓缓成型。
这里的空气永远混浊,充满了泥土的腥气、薪柴的烟味和人体的汗臭。 瓦肆里的学徒们,大都和陈跃年纪相仿,歇息的时候便聚在一起,用粗俗的笑话和打闹来消解一日的疲乏。 陈跃从不参与。 他总是独自一人蹲在窑洞的阴影里,从地上捡起一块碎泥,放在掌心慢慢捏弄。
他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木讷寡言,只是他的话,都藏在了指尖。不多时,一只泥燕子便在他手中诞生了,翅膀微微张开,尾羽轻盈上翘,神态活现,仿佛下一刻就会挣脱他的手掌,飞向窑洞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会把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在母亲的病床头摆上一排。每当看到这些,母亲常年被病痛折磨而显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总会泛起一丝难得的笑意。
“阿跃的手,是上天给的宝贝。捏什么,就像什么。”母亲会用她那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这是陈跃一天之中,感到最富足的时刻。
他的手不仅能赋予泥土生命,还能模仿别人的笔迹。瓦肆的陈管事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有时会让他帮忙抄录些货单。陈跃没有读过几天书,识得的字有限,可他只需看过几遍,写出来的字就和陈管事的笔迹一般无二,连那个因手腕有旧伤而形成的、微小的顿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陈管事不止一次地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阿跃啊,你这双手,不去官府里当个书吏,描图画样,窝在这烟熏火燎的泥堆里,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陈跃只是憨厚地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书吏是什么,他不知道,那对他来说,比天上的云还要遥远。他只想明天的窑火能旺一些,烧出的瓦罐品相能好一些,这样就能多换几文钱,去药铺里给母亲换回那吊着性命的苦涩汤药。
这份被贫穷和辛劳填满的平静,在一个燥热的秋日午后,被彻底击碎了。
那一天,一个身着暗色锦袍的中年男人,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走进了烟尘弥漫的瓦肆。 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的衣衫一尘不染,他的神情沉郁如水,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商人的精明算计,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
他穿过堆积如山的陶器,无视陈管事谄媚的问候,径直走到了正在拉胚的陈跃面前。他停下脚步,看了他很久。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一个挑剔的工匠,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从他的眉眼,到他的身形,寸寸打量。陈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下的力道一乱,转轮上那个即将成型的罐子,便“啪”的一声,塌成了一团烂泥。
“你叫什么?”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久未被使用的旧琴。
“小的……陈跃。”陈跃有些慌乱地回答。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从陈跃的脸上移开,转向一旁早已愣住的陈管事:“这孩子,我要了。开个价吧。”
一句话,让整个瓦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望着这边。
接下来的事情,对陈跃一家来说,如同一场离奇的幻梦。男人自称姓魏,是位客商,见陈跃根骨清奇,想收他为义子,悉心培养,将来继承家业。陈跃的爹娘老实巴交,一辈子没见过这等阵仗,起初死活不肯。这和卖儿子有什么两样?可当魏先生的仆役将一口沉甸甸的木箱抬进他们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时,夫妇俩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那银子的光芒,几乎能照亮他们未来几十年的晦暗人生。
紧接着,魏先生又请来了神都里最负盛名的坐堂大夫,为陈跃的母亲诊脉开方。大夫捻着胡须说,这病拖得太久,已伤及根本,但若是有上好的人参、灵芝续着,细心调养,多活个十年八年,并非难事。
那个夜晚,没有人睡得着。母亲拉着陈跃的手,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的手背,眼泪无声地淌湿了枕席。父亲则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他那颗挣扎不定的心。
第二天清晨,陈跃给爹娘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面。他没有哭,只是双眼通红。他跟着魏先生的马车,离开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马车驶过天津桥时,他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去。熟悉的瓦肆黑烟,已经被鳞次栉比的屋檐和远处巍峨的宫阙楼阁所遮蔽。他的人生,就像这马车的轨迹,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强行扭转了方向,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所在。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宅院。高墙深院,绿竹掩映,听不到一丝市井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从踏入这座宅院的那一刻起,陈跃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了泥土和窑火。
他有了一个新名字,冯春。
魏先生为他请来了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弹琴弈棋,甚至教他如何走路,如何端茶,如何用眼神表达一种似有若无的哀愁。他像一块海绵,被强行塞入了无数与他过去毫不相干的东西。起初,他学得笨拙又痛苦,他想念母亲床头那些泥燕子,想念那种手掌握住温润泥土的踏实感。有好几次,他都想逃跑。可每当他流露出半分抗拒,魏先生就会不动声色地派人送来家里的消息——母亲今天的气色好多了,能下床走几步了;家里翻盖了新房,再也不怕下雨了;父亲也不用再去码头扛活,在家里养起了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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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只被放飞的风筝,线头,却牢牢攥在别人的手里。他渐渐不再挣扎,开始麻木地接受这一切。他那双曾经只懂得和泥的手,学会了抚琴;他那双曾经只看过窑火的眼睛,学会了读诗。
这场脱胎换骨的改造,其核心,是一幅画。
那是一幅残破的仕女画,绢布早已泛黄,画中女子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不清。可那双眼睛,那含烟笼月的神韵,那眉宇间淡淡的忧郁,却仿佛能穿透泛黄的岁月,直抵人心。
魏先生要求冯春每天对着这幅画看四个时辰。他要模仿的,不只是画中人的姿态,更是那种神韵。一个蹙眉,一个回眸,一个欲语还休的眼神。
“你要忘掉你是谁,”魏先生的声音总是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要扮演的,是一位早已故去的仙子。 你的任务,是让一位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在看到你的时候,想起她。 你不是在学她,你要变成她。 从你的骨子里,从你的每一次呼吸里,变成她。 ”
一年时间,足够一座新窑烧出千万只瓦罐,也足够一个少年被彻底重塑。冯春的身影在镜中变得越来越陌生。他走路时步履轻缓,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飘逸感;他看人时眼神迷离,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淡淡的哀愁。他自己看着镜中的那张脸,都觉得那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陌生人。他成了一件魏先生手中最完美的“作品”,一块被精心雕琢、上了最顶级釉彩、只等着送入那最关键的一场窑烧的素胚。
他不知道自己模仿的究竟是谁,也不知道那位“最尊贵的女人”是谁。他只知道,他必须成功。因为他的身后,是他家人的性命和安稳。
02
登基大典已迫在眉睫,神都洛阳的空气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街上的行人少了,巡逻的金吾卫却多了几倍。甲胄的摩擦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构成了这座城市紧张的脉搏。
魏疏带着他最完美的作品,求见了一个他本不该接触,却又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的人物——太平公主。
在公主府邸那间挂着十二扇巨幅《牡丹仕女图》屏风的暖阁里,太平公主斜倚在铺着白狐皮的锦榻上,只隔着一道晶莹的珠帘,懒洋洋地看了冯春一眼,便挥手让左右退下。
当冯春按照魏疏事前的千叮万嘱,缓缓抬起那张糅合了少年清澈与女子柔媚的脸时,即便是见惯了宫廷内外无数奇珍异宝、俊男美女的太平公主,呼吸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
“像……真是太像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缓缓从锦榻上起身,身上华贵的宫裙拖曳在地,发出轻柔的摩擦声。她绕过屏风,走到冯春面前。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落在了他嘴角那颗浅褐色的、小小的痣上。
这张脸,她曾在母亲偶尔失神时,于废弃的画稿上匆匆一瞥;也曾在宫中那些活得最久的老人口中,那些禁忌的传说里听闻过——魏国夫人,贺兰氏。那个母亲曾经捧在手心、爱逾亲生的外甥女,那个传闻中,同样是被母亲亲手的一碗汤药送上黄泉路的绝代佳人。
“好大的胆子。”太平公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华贵,可那双酷似她母亲的凤眼里,却闪烁着愈发炽烈的光芒,“你知道,拿一个死人的影子去触碰我母亲的心,会有什么下场吗?”
魏疏深深一揖,腰弯成了九十度,声音却平静得可怕:“草民只知,普天之下,唯有公主殿下,敢将这份‘礼物’送到天后娘娘的面前。也唯有这份礼物,才配得上明日那场旷古烁今的登基大典。”
太平公主沉默了。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那个即将成为“神皇”的女人,用铁腕和鲜血铺就了自己的登基之路,她的心早已被权力淬炼得比昆仑山的玄铁还要坚硬。可越是坚硬的东西,越是可能存在细微的裂痕。而贺兰氏,就是那道最深、最隐秘、绝不容人触碰的裂痕。
太平公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对魏疏胆识的欣赏,有对这个计划的兴奋,更有一丝赌徒般的疯狂。她想看看,当母亲真正登上权力的顶峰,成为一个活着的“神”时,她的心里,是否还藏着一丝属于“人”的脆弱和罪孽。这既是一次献礼,也是一场试探。
“这件‘礼物’,本宫收下了。”她对魏疏说,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起,他,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魏疏再次躬身,一言不发,悄然退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这位最像天后的公主,如何挥出这把用回忆磨砺而成的、最锋利的刀。
在登基大典前的最后几天里,冯春被留在了公主府。太平公主没有再对他进行任何训练,只是让他待在一个种满了白梅的僻静院落里。她每日会派人送来最精致的膳食和最华美的衣袍,也会在闲暇时,隔着窗子,对他讲一些“故人”的旧事。她告诉他,那位“仙子”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喜欢在月下吹笛,尤其钟爱一种叫“瑞龙脑”的熏香。冯春默默地记下这一切,他像一个合格的提线木偶,已经习惯了被动接受所有的指令和设定。
天授元年九月初八,武则天登基前夜。
神都宫城之内,上万盏灯笼和火把,将黑夜照耀得亮如白昼。可在这片辉煌的中心,上阳宫的甘露殿内,却异常的安静。未来的女皇帝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明日,她将改唐为周,成为这片土地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可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攀上顶峰之后,四顾无人的无边孤寂和深沉疲惫。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身后的多宝格前,从最深处,取出一个她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紫檀木小匣。打开匣盖,里面没有传国玉玺,没有稀世珍宝,只有一支样式素雅的梅花金簪。簪子是许多年前的旧物了,可依旧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她将金簪握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皮肉,一直刺入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深处。她想起一个少女在明媚的春日里追逐蝴蝶的笑声,想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曾如何全心依赖地望着自己,也想起……也想起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和那双眼睛里迅速熄灭的光。权力之路,是用活人的血肉和死人的骸骨铺就的。她对此深信不V,只是偶尔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深夜,那些骸骨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响。
“吱呀——”
殿门被轻轻推开的微弱声响,打断了她的沉思。
武则天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哪个奴才如此大胆,敢不经通传就擅闯此地?
可进来的人,是太平。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合乎规矩的宫装,神情却不似平日的恭敬,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和决绝。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年。
“母皇,”太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平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明日您将君临天下,女儿备了一份薄礼,想为您扫清心中最后一点尘埃。”
“尘埃?”武则天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太平,最终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上,“朕的心中,何来尘埃?”
“或许有,或许没有。”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侧过身,将身后的少年完全展露出来,“您见了,便知。”
随着她的动作,那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缓缓抬起了脸。
殿内的灯火在那一刻仿佛都摇曳了一下,光影在那张脸上跳跃、重组。
“啪嗒。”
武则天手中那支刚刚捡起的朱笔,再一次应声落地,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到御座的阴影里。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贺兰敏月。不,不是。贺兰氏死的时候是二十多岁,风华绝代,艳冠后宫。而眼前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宇间尚带着一丝青涩。可那张脸,那弯月般的眉,那含愁带怨的眼,那嘴角微微上翘时露出的、与贺兰氏如出一辙的倔强,甚至……甚至连她嘴角那颗小小的美人痣,都生在了同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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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在这满殿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单薄,却又干净得如同一捧未经污染的新雪。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真的跨越了十几年的生死光阴,从一张泛黄的、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画卷中走了下来,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殿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太平公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紧紧盯着母亲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她看到那张永远冷静、永远威严、仿佛用冰山雕琢而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极致的震惊,接着是恍惚与迷茫,然后是痛苦的追忆,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搅在一起,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难以名状的复杂。
武则天缓缓站起身,身上绣着金龙的皇袍衣角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令人心悸的声响。她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丹墀,走向那个少年。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像是穿行在一条连接着现实与梦境的、危险的甬道里。
她终于走到了冯春面前,近得能看清他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纤长睫毛。她颤抖地伸出手,那只签署过无数生杀予夺敕令、从未有过半分犹豫的手,此刻却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她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面颊上。
冰凉的,真实的皮肤触感,不是虚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