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那串东珠……碎了。”李莲英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捷报频传的深夜,储秀宫内却气氛诡异。
一个是“扎硬寨,打呆仗”平定江南的曾国藩,一个是“抬棺西征”收复西域的左宗棠。
两位汉臣的功绩如日中天,堪称帝国双璧,朝野为之沸腾。
可在这人人称颂的辉煌时刻,紫禁城最深处的女人却只是冷冷一笑。
“他们?”慈禧的声音仿佛来自冰窖。
话音未落,她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让李莲英当场僵住。
一个远比沙场胜负更惊心动魄的秘密,即将在这场深夜私谈中,被彻底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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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殿外,是咸丰十一年的最后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片无声无息地飘落,执拗地想要覆盖这座辉煌而腐朽的紫禁城,掩盖那些金色的琉璃瓦下正在滋生的霉斑和裂痕。
这片曾被称作天朝上国的土地,早已在风雨中飘摇了太久。
南方的烽火从广西金田起,一路蔓延,烧了整整十年。
那面写着“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旗帜,几乎插遍了帝国最富庶的江南省份。
税赋重地沦为战场,千万生灵化为焦土。
西洋人的黑色铁甲舰,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深海恶鲨,就停在天津口外,黑洞洞的炮口冷漠地对着北京城的方向。
京城里的人们,甚至已经习惯了在睡梦中被那种沉闷的炮声惊醒。
曾经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他们的弓马娴熟,早已成了戏文里的陈年旧事,王公贝勒们更热衷于在鸟笼和戏园子里消磨时光。
至于那些遍布各省的绿营兵,他们的刀枪,锈得连乡下的土匪都挡不住,军纪败坏得如同匪帮。
整个大清,就如同一栋外表依然雕梁画栋,内里却被白蚁蛀空了所有梁柱的华美楼阁。
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吹过,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可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沉暮气之中,两个汉人的名字,却如两道划破长夜的惊雷,炸响在朝野上下,让这栋将倾的大厦,暂时稳住了身形。
曾国藩。
左宗棠。
他们都来自湖南那片多山多水、民风剽悍的土地。
他们都曾在京城做过官,在翰林院的故纸堆里消耗过青春。
他们骨子里,都带着一股与这个圆滑世故的官场格格不入的倔强与执拗。
这个前所未有的乱世,成了他们施展毕生所学的最好舞台,也成了对他们心性与手段最残酷的试炼场。
从那一刻起,京城里最热闹的八大胡同茶馆,到最偏僻的街角酒肆,从沿街叫卖的贩夫走卒,到深宅大院里王公大臣的私下密谈,都再也离不开这两个人的名字。
人们争论着,比较着,分析着,崇拜着,也畏惧着,仿佛在谈论两个已经走进传说的神祇。
有人说,曾国藩是当世的诸葛武侯,是再世的郭子仪,他稳坐中军帐,决胜千里外。
他的战法,堪称千古奇闻。
他的湘军,不像是虎狼之师,更像是一群沉默而执拗的工匠。
每到一处坚城之下,从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先拿起铁锹和锄头。
挖壕。
第一道,要宽到让敌人无法轻易跳过。
第二道,要深到让敌人爬不上来。
第三道,壕沟里还要插满削尖的竹子。
三道壕沟挖完,再筑墙。
高垒,箭塔,炮台,把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用更厚更硬的壁垒,围得如铁桶一般。
然后,就是最磨人的部分——等着。
他们不叫骂,不偷袭,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驻扎下来,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种地的。
等着城里的粮食耗尽,等着城里的饮水断绝。
等着城里的守军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绝望,最终自相残杀,或者开城投降。
这种令人发指的战法,被他自己称作“扎硬寨,打呆仗”。
听起来笨拙无比,充满了被动和窝囊。
无数次,朝廷的催战诏书雪片般飞来,同僚的讥讽嘲笑不绝于耳,连他自己的部下都焦躁不安。
可曾国藩就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不为所动。
他只是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在自己的帅帐前打坐,然后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日记,反省昨日的言行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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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对一个急于求战的年轻将领说:“打仗,打的不是一时的血气,是银子,是人心,是气数。我们的寨子每扎下一寸,敌人的气数就短一分。何必急于求成?”
就是这种“呆仗”,这种水磨功夫,硬生生把那些曾经气焰熏天、战无不胜的太平军,给活活磨死了。
安庆城被他磨了两年,破了。
天京城被他磨了三年,也破了。
曾国藩本人,更像一个严苛的苦修僧人,而非手握数十万兵马、权倾东南的总督。
他的脸上,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木讷的模样,仿佛泰山崩于前也无法让他眨一下眼睛。
他不贪财,幕僚送来的珍宝古玩,他看也不看就命人退回。
不好色,打下天京后,面对李秀成王府里无数美貌女子,他下令全部遣散。
生活简朴得令人难以置信,一顿饭只有一两个素菜,穿的衣服也多是浆洗得发白的旧袍子。
他的高明,藏在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里。
藏在一封封字斟句酌、发往京城请安的奏折里。
藏在一笔笔用蝇头小楷批阅过的军报里。
藏在他那张以他为中心,遍布朝野、盘根错节的人脉大网里。
他从不轻易与人结交,但凡他举荐的人才,胡林翼、彭玉麟、李鸿章、郭嵩焘,个个都成了日后撑起帝国颜面的柱石。
他的力量,早已超出了湘军本身的范畴,化作一张无形的水网,将权、钱、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渗透到帝国的每一个毛孔。
他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你站在岸边,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永远也看不清水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巨石和暗流。
你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它那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和那份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的冷静与克制。
与曾国藩这潭深不见底的静水截然相反的,是左宗棠那团熊熊燃烧、仿佛要烧尽一切的烈火。
如果说曾国藩是“守”与“藏”的极致,那么左宗棠便是“攻”与“放”的化身。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扎硬寨”,更没有“打呆仗”。
他的战法,只有一个字:快。
如狂风,如烈火,如惊雷,如闪电。
他一旦认定了一个战略目标,便会倾尽所有资源,调动一切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不计代价地扑上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对方彻底撕碎。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接着一场,压上自己所有身家性命的豪赌。
他赌赢了,便是功盖天下,名垂青史。
他赌输了,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他骂过顶头上司湖南巡抚,顶撞过咸丰皇帝的旨意,甚至敢在曾国藩的帅帐前,当着所有湘军高级将领的面,拍着桌子和他争吵。
天下人都知道他那句狂傲到极点的自评:“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这种狂,这种霸道,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自寻死路的取死之道。
可偏偏,他就有狂的资本,有霸道的底气。
当曾国藩还在为江南的泥潭焦头烂额时,他已经快刀斩乱麻,平定了东南的匪患。
当所有人都以为陕甘回乱已经糜烂到无法收拾时,是他主动请缨,用最酷烈的手段,在血与火中重建了西北的秩序。
当新疆被阿古柏侵占,沙俄虎视眈眈,连李鸿章这样的重臣都主张“海防重于塞防”,认为应该放弃那片“无用之地”时,又是他站了出来。
他以年近古稀之身,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痛斥主和派是“秦桧、张俊之流”。
他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走在了西征大军的最前面。
那口棺材,就像一面无声的战旗,告诉所有人他的决心:“我若成功,带回这片江山;我若失败,便用这口棺材,将我的尸骨带回故乡。马革裹尸,是我身为军人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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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冲天的决绝与豪气,让整个死气沉沉的帝国,都为之震动,为之动容。
在黄沙漫天、寸草不生的西北戈壁上,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督促着他的军队。
他曾因为粮草官虚报数目、中饱私囊,而当着全军的面,将那名与自己有同乡之谊的官员斩首示众,鲜血染红了帅旗。
他曾因为一支部队畏缩不前,亲自提刀冲到阵前,对着领兵的将领怒吼:“你若再退一步,我先砍了你!”
可也正是这个暴躁如雷的人,却下令军队每到一处,都要开荒种地,植树造林。
那些在戈壁风沙中顽强生长的柳树,被后人亲切地称作“左公柳”。
那一片顽强的、绵延数千里的绿色,成了他留给这片焦土最温柔、也最永恒的印记。
他的手段,就是一把被淬炼到极致锋利的宝剑。
这把剑,能斩断最复杂的乱麻,能劈开最坚固的壁垒,能让帝国重新找回一丝失落已久的尊严。
它的锋芒,让敌人闻风丧胆,也让同僚如芒在背,更让御座上那个手握权柄的主子,夜不能寐。
于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就像春天的野草,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里疯长起来。
曾国藩那水磨石般的功夫,和左宗棠那雷霆万钧的手段,究竟谁更高明?
是曾国藩那张滴水不漏、润物无声的“结网”,更能安邦定国?
还是左宗棠那把无坚不摧、破釜沉舟的“利剑”,更能开疆拓土?
这个问题,就像一杆没有刻度的秤,在每一个关心国事的人心中,剧烈地摇摆不定。
支持曾国藩的人说,左宗棠不过是一介勇夫,做事全凭血气,从不计后果,全靠曾国藩在后面为他收拾烂摊子。
他们说,没有曾国藩在后方苦心经营,筹措海量的粮饷,弹压地方势力,为他提供一个稳固的后方,他左宗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寸步难行。
支持左宗棠的人则反唇相讥,说曾国藩太过阴柔,思虑过甚,瞻前顾后,若非左宗棠屡出奇兵,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湘军那套笨办法早就被灵活机动的太平军拖垮了。
两人也确实是明争暗斗了一辈子。
从年轻时在京城,为了一句“谁是当今第一等人才”的虚名,就互不服气。
到后来在战场上,为了军队的指挥权、战功的归属,更是龃齬不断。
最终,在平定太平天国之后,为了一个“幼天王”洪天贵福的生死下落悬案,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上奏互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的关系,像极了晚清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的处境。
同在一条船上,却始终无法同心同德。
在风浪来临时会合力共济,风浪稍平时却又彼此内耗。
他们的故事,成了民间说书人最喜欢用的素材,添油加醋,编排出无数爱恨情仇的精彩段子。
他们的功过是非,也成了文人墨客笔下最纠结、最难以评判的千古公案。
时间,就在这无休止的争论和帝国苟延残喘的呻吟中,悄然流逝。
那个多愁善感的咸丰皇帝,在热河的行宫里,在一片屈辱和不甘中咳着血,驾崩了。
曾国藩在攻破天京,迎来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他亲手裁撤了那支让他功成名就、也让他备受猜忌的湘军,回乡守制去了。
左宗棠的柳树,已经从甘肃的河西走廊,一直种到了新疆的天山脚下。
紫禁城的主人,换成了一个曾经默默无闻,如今却权倾天下的女人——慈禧。
02
这一天,又是北京城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只是这雪,比十几年前那个让咸丰皇帝仓皇出逃的冬天,似乎更冷,更彻骨。
储秀宫里,上好的银霜炭在地龙里烧得暖意融融,将殿内烘烤得温暖如春,与殿外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檀香混合着水仙花那清幽冷冽的香气,闻起来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慈禧太后斜倚在铺着明黄色金丝福寿团纹绒布靠枕的暖炕上,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白玉如意。
她已经不再年轻,精心描画过的眼角,依然能看出细密的纹路,那是岁月和权力留下的共同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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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双曾经柔情似水的凤眼,如今却比年轻时更加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任何光线投进去,都会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殿外,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片,如同鬼魅般拍打着窗棂,发出阵阵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不甘的冤魂在紫禁城的上空哭泣。
心腹大太监李莲英,正跪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用一把小巧精致的银镊子,小心翼翼地为老佛爷修剪着她那长如匕首的指甲。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最缓。
伺候这位心思难测的主子这么多年,他比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她的喜怒,比这窗外的风雪还要莫测,还要令人敬畏。
“听说,曾国藩那个最疼爱的孙女,嫁给了浙江首富盛宣怀的儿子?”
慈禧闭着眼睛,像是随口闲聊般,突然开口问道。
李莲英的手,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微一顿,随即立刻恢复了绝对的平稳。
“回老佛爷的话,是有这么回事。奴才听南边来的人说,那场婚礼可是轰动了整个江南。光是嫁妆,就从上海的十六铺码头,一直抬到了盛家在静安寺路的府门口,队伍排了足足有十里地长,看的洋人都咂舌,成了整个江南几十年来最大的奇谈。”
“哼,奇谈。”
慈禧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弄的哼声。
“他曾国藩一辈子在奏折里哭穷,跟朝廷要钱的时候,说自己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到头来,倒是给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了这泼天的富贵。”
李莲英不敢接话,他知道这话里有话。
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这华丽的宫殿里。
他知道,老佛爷对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曾国藩,感情一向复杂得难以言喻。
当年需要他去拼命的时候,是“倚如长城”。
等他功高震主的时候,又是“心腹之患”。
既佩服他那经天纬地的本事,又厌恶他那深不可测的城府。
“左宗棠呢?”
慈禧又换了一个话题,依然是闭着眼问。
“左恪靖侯……前两年在福州任上故去了。”
李莲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奴才听人说,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家里很是清贫。除了朝廷历年赏赐的一些东西,几乎没什么余财。他留下遗嘱,让儿子们把朝廷的俸禄和自己的养廉银都拿去还了当年西征时借的款子。如今,他的几个儿子,也只是在京里和地方的衙门里,当些不大不小的官,光景过得……很是寻常。”
“嗯。”
慈禧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宫殿里,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地龙里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殿外越来越大的风雪呼啸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李莲英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他知道,老佛爷的心思,又飘远了。
飘回了那个烽火连天、英雄辈出的年代。
为了打破这片能把人逼疯的沉寂,也为了讨好主子,李莲英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用一种在宫里磨炼了多年的、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的家常语气,开口了。
“老佛爷,您是不知道,奴才近日常去宫外办事,总能听见那些个说书先生,在茶馆里辩论一件事,说得是唾沫横飞,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可有意思了。”
“哦?”
慈禧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兴趣,她缓缓睁开了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
“是什么事,能让他们这么起劲?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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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连忙绘声绘色地说道:“他们争的,可不就是咱们大清的两位擎天玉柱,白玉京。就是那曾文正公和左恪靖侯,到底谁的手段更高明。”
“支持曾公的就说,曾公深谋远虑,步步为营,不仅会打仗,更会用人、会理财,是百年不遇的治国大才。没有他,大清的半壁江山早就没了。”
“支持左公的呢,嗓门更大。他们说,左公气吞万里如虎,为国开疆拓土,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卫国大将。没有他,咱们大清的西边门户,早就落到罗刹国手里了,那可是奇耻大辱。”
“奴才愚钝,听来听去,也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实在是分不出个高下。这不,心里也跟着犯嘀咕呢。”
他说完,便偷偷地抬起眼皮,像贼一样飞快地瞥了一眼慈禧的表情。
只见慈禧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三分不屑,三分讥讽,还有四分高高在上的、如同神佛看蝼蚁般的怜悯。
“他们懂什么?”
慈禧的声音,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让殿内的暖意都消散了几分。
“不过是看个沙场上的热闹,听个评书里的演义罢了。”
李莲英心头猛地一凛,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他“扑通”一声,从脚踏上滑下来,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老佛爷圣明!奴才该死!奴才胡言乱语!奴才掌嘴!”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就准备往自己脸上扇。
“起来吧。”
慈禧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看浅了。”
李莲英哪里敢起来,只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惶恐地看着她。
“这满朝的文武,连带着全天下的百姓,看他们两个人,看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功劳。”
“平了长毛,是天大的功劳。”
“收了新疆,也是不世的功劳。”
“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眼里,功劳越大,手段自然就越高明。简单得很。”
慈禧说到这里,顿了顿,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莲英,穿透了殿门,望向了外面那个被风雪搅得一片混沌的黑暗世界。
“可他们都忘了,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这江山,又是谁的江山。”
李莲被这句话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终于明白,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至高无上的禁区。
03
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自己是继续当这个受宠的奴才,还是变成一具拉到乱葬岗的尸体。
他用尽了毕生的聪明才智,揣摩着慈禧的心意,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无限谦卑和渴求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叩首问道:
“老佛爷圣明烛照,奴才愚钝如猪,也一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依您看,那平定南边捻匪的曾文正公,和那收复西域的左恪靖侯,这两位一文一武的柱国之臣,究竟……究竟谁的手段,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明’呢?”
“是曾公那水泼不进、滴水不漏的本事,还是左公那雷霆万钧、开天辟地的魄力?”
慈禧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地,极有仪式感地,放下了手中那枚已经被她体温捂热的玉如意。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参茶,用杯盖,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刮蹭着杯沿,撇去水面上的几片浮沫。
那细微的、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咔哒”,“咔哒”,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宫殿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李莲英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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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背心的夹袄,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难受至极。
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仿佛正架着一把看不见的、锋利的刀,那刀刃的寒气正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骨髓。
老佛爷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终于,就在李莲英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时,慈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目光幽深地看着窗外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漫天飞雪,沉默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然后,她才幽幽地开口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却让李莲英当场愣在原地,大脑彻底宕机的问题。
“小李子,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