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的风,本该是温热中带着一丝慵懒的惬意。但对我,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林建国来说,这个六月,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叫林建国,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建筑公司的老板。前半辈子,我自认还算成功。事业上,从一个工地小工,靠着一股子狠劲和还算不错的头脑,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家庭上,我和妻子张岚结婚二十年,感情和睦,还有一个我们视若珍宝的女儿,林思语。
![]()
思语,我的女儿,她几乎是我这辈子所有骄傲的来源。她今年十七岁,在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念高二。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别人家的孩子”,那一定就是我的思语。她继承了妻子清秀的五官,长得亭亭玉立,一双眼睛像含着星辰,清澈明亮。但她最让我骄傲的,不是外貌,而是她的懂事和优秀。
从小到大,思语的学习就没让我们操过心,奖状在她的房间里贴了满满一墙。她性格文静,待人接物温和有礼,邻居和亲戚们没有一个不夸她是个好孩子。我和妻子常常感慨,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生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我总以为,我会像所有普通的父亲一样,看着她考上理想的大学,看着她找到心爱的人,然后挽着她的手,亲手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我会用我剩下的人生,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一辈子都活在阳光下,无忧无虑。
然而,我所有的美好幻想,都在那个周一的傍晚,被一道无形的裂缝,悄然撕开。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早早回了家。妻子张岚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炖着思语最爱喝的排骨汤。我们俩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等着女儿放学回家。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思语回来了。
“语儿回来啦!”张岚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意盈盈。
“嗯。”
一个极轻的音节,像羽毛一样飘落,却让我和张岚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了。
不对劲。
以往的思语,回家总会像只欢快的小鸟,“爸!妈!我回来了!”然后扑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再溜进厨房偷吃。可今天,她只是低着头,换了鞋,甚至没有看我们一眼,就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我的心上。我看到她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有一圈淡淡的红晕。
“语儿,怎么了?今天在学校不开心吗?”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闷闷地传来:“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说完,她便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和张岚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晚饭时,无论我们怎么旁敲侧击,思语都只是低头扒着饭,一言不发。她最爱喝的排骨汤,也只喝了小半碗。
吃完饭,她就借口要做作业,又躲回了房间。我和妻子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却谁也没有心思看。
“老林,你说语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考试没考好?还是跟同学闹别扭了?”张岚忧心忡忡地问。
我摇了摇头,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女儿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事情,绝不像考试失利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混合着委屈、恐惧和无助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那个一向阳光开朗的女儿,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那个晚上,我一夜无眠。
02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思语变得越来越沉默。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后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们听不到她房间里传来朗读英语的声音,也看不到她抱着习题册来客厅问我数学题的身影。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和张岚心急如焚,用尽了各种办法。我们试图和她沟通,她却总是用“没事”、“我很好”、“别担心”这样的话来敷衍我们。她的眼神总是躲闪着,不敢与我们对视。我好几次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分明是偷偷哭过。
我甚至在一天清晨,看到她校服的袖口上,有一块不易察觉的污渍,像是墨水,又像是……干涸的血迹。我心头一紧,想拉住她问个究竟,她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抽回了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和张岚商量后,决定去学校找老师问问情况。
周四下午,我特意推掉了公司一个重要的会议,和张岚一起来到了思语的学校。她的班主任姓王,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斯文。
在办公室里,我们说明了来意,王老师听完后,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惊讶。
“林思语同学?她最近在学校没什么异常啊。”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学习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上课听讲也很认真,和同学们……也挺和睦的。”
“王老师,这不可能!”张岚的情绪有些激动,“语儿回家一句话都不说,好几次都偷偷哭!她肯定是在学校里出事了!您是班主任,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老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淡:“林太太,您先别激动。青春期的孩子嘛,心思敏感,有点情绪波动也很正常。可能就是学习压力大了,或者和哪个同学有点小摩擦,过两天就好了。”
“小摩擦?”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信息,追问道:“是和哪个同学有摩擦?具体是什么事?”
王_老师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执着,她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林先生,就是女孩子之间的一些小事情,拌拌嘴之类的,都解决好了。您不用太担心。”
她的避重就轻让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但我还是强压着怒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王老师,我们做父母的,孩子的一点点变化都看在眼里。思语绝对不是闹点小脾气那么简单。我想看看教室里的监控,了解一下她这几天在班里的具体情况,可以吗?”
听到“监控”两个字,王老师的脸色明显变了。她推了推眼镜,干咳了两声,说:“哎呀,真是不巧。上个星期,教室后面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所以……看不了。”
坏了?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
我死死地盯着她,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写满了谎言和心虚。那一刻,我几乎可以断定,我的女儿在学校里,一定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而这位本应教书育人、保护学生的班主任,非但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反而还在极力地掩盖着什么。
失望,愤怒,还有一丝冰冷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我和张岚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学校。看着校园里那些穿着校服、嬉笑打闹的学生,我只觉得无比地刺眼。这里本该是传授知识的殿堂,是孩子们健康成长的乐园,可现在,它却像一个潜藏着怪物的黑洞,吞噬着我女儿的快乐和阳光。
回家的路上,张岚一直在哭。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找到证据。我不能凭着猜测就去闹,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给思语带来更大的伤害。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我还有时间去调查,去寻找真相。可现实,却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我一个迎头痛击。
03
周五下午四点半,我正在办公室签署一份合同,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岚”两个字,我的心,没来由地一咯噔。
“喂,老婆,怎么……”
“老林!快来!快来市中心医院!语儿……语儿出事了!”
电话那头,张岚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合同从我手中滑落,散落一地。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在哪个科室?”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急诊室!急诊室!你快来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一路闯了多少个红灯。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思语,我的女儿,你千万不能有事!
当我疯了一般冲进急诊室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如坠冰窖。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张岚瘫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看到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过来死死抱住我,放声大哭。
“老林……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她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心,在滴血。
抢救室的门紧紧关闭着,那扇冰冷的门,隔开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世界。我扶着妻子,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满是疲惫。
“谁是林思语的家属?”
“我们是!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
医生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情况很不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病人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骨裂,还有轻微脑震荡。最严重的是内脏,脾脏有破裂出血的迹象,我们刚刚为她做了紧急手术。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愤怒,“从伤势来看,这孩子……是被人殴打的,而且,下手非常狠。”
![]()
被人殴打!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引爆。之前所有的猜测、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全部被印证。
我的女儿,我那个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打到脾脏破裂,住进了急诊室!
一股滔天的怒火,夹杂着无尽的心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鲜血流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是校园霸凌!
这四个字,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
我透过抢救室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思语。她小脸煞白,嘴唇干裂,紧闭着双眼,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监护仪上跳动着脆弱的生命曲线。她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朵,奄奄一息。
那不是我的女儿!我的思语,应该是那个在阳光下奔跑,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
张岚已经哭晕了过去。我抱着她,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女儿。
那一刻,我心里那个叫做“理智”和“冷静”的父亲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保护女儿,可意化身为魔鬼的男人。
04
思语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我的心,被揉碎了,又被扔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安顿好妻子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思语学校的校长。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喂,是周校长吗?我是林思语的父亲,林建国。”
“啊,林先生,您好您好。”校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我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我女儿现在躺在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脾脏破裂,差点就没命了。医生说是被人殴打所致。这件事,发生在你们学校。”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震惊的表情。
“周校长,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两个小时内,我要看到我女儿班级里,这一个星期所有的监控录像。如果我看不到,或者录像有任何问题,两个小时后,全市所有媒体的记者,都会出现在你们学校门口。到时候,我们聊的,就不只是校园霸凌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和辩解的机会。
我知道,那个所谓的“坏掉的”摄像头,一定是个谎言。在我的压力和媒体的威胁下,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监控给我找出来。
果然,一个半小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是周校长打来的,他的声音充满了谄媚和惶恐,说监控
修好了,让我现在就去学校的监控室。
我把妻子托付给赶来的亲戚,独自一人,开车前往学校。
夜幕下的校园,寂静得像一座坟墓。校长和那个王姓班主任,早已等在了监控室门口,两人脸上都堆着虚伪而紧张的笑容。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进了监控室。
“调出高二(三)班,周一到周五的全部录像。”我命令道。
技术人员开始操作,屏幕上,画面开始一帧一帧地闪过。我像一尊雕塑,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在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我看到了。
画面里,思语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突然,后排一个高大的男生站了起来,一把抢走了她的书。思语站起来想要抢回来,那个男生却和另外几个同伙,开始推搡她。其中有三个男生,还有两个女生。
他们把思语逼到了教室的角落——那里恰好是监控的一个死角。我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动作,但能看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在晃动,能看到思语瘦弱的身体在挣扎。其中一个女生,甚至还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有的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有的甚至在窃窃私语地看热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没有一个人去报告老师。
我的心,在燃烧。我的血,在倒流。
我终于知道,思语袖口上的污渍是什么了。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敢看我们的眼睛。我终于知道,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多少的恐惧和痛苦。
最让我怒不可遏的,是周五下午的画面。放学后,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那五个人又一次围住了我的女儿。他们将她拖进了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那里没有监控。
十几分钟后,他们五个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而我的女儿,却再也没有从那个杂物间里走出来。直到下一个班级的学生来打扫卫生,才发现了昏倒在里面的她。
“砰!”
我一拳砸在了监控室的桌子上,实木的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
校长和王老师吓得一哆嗦。
“就是他们五个!”我指着屏幕上那几张因为暂停而定格的、年轻却又无比丑恶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先生,您……您别激动。”校长擦着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职,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报警?走法律程序,让警察来处理,给您和孩子一个公道。”
报警?立案?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突然笑了。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法律?公道?如果法律真的有用,我的女儿又怎么会躺在医院里?如果学校真的有公道,那几个畜生又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我不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父母的庇护下,找最好的律师,然后因为“未成年”这三个字,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批评教育”。
我林建国,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为我的女儿,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
我没有理会校长的建议,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反手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只说了一句话。
“喂,阿辉吗?是我,林建国。帮我个忙,明天下午,给我找三十个信得过的兄弟,带上家伙,再准备5辆面包车。”
05
第二天,周六,思语依旧在重症监护室里昏睡。医生说,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
我守了她一夜。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我的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下午四点,我离开了医院。张岚和亲戚接替了我。我告诉她们,公司有点急事,我必须去处理一下。
我开着车,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朝着思语的学校驶去。今天,是周末补课的日子。
四点半,学校放学。
我将车停在学校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我的车后面,悄无声息地停着5辆黑色的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我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着。烟雾缭绕,模糊了我的脸,却让我的眼神,愈发的冰冷和锐利。
放学的铃声响了,学生们像潮水一样从校门口涌出。我死死地盯着人群,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搜寻着我的猎物。
终于,我看到了他们。
还是那五个人,三男两女。他们和监控里一模一样,穿着名牌的衣服和鞋子,脸上洋溢着青春期特有的、无知而又残酷的笑容。他们勾肩搭背,嬉笑打闹着从校门口走了出来,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中一个男生,手里还转着一个篮球,不时地对着身边的女伴做着鬼脸,逗得她们咯咯直笑。
那一刻,他们脸上的笑容,和我女儿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样子,在我脑海中形成了最鲜明、最刺眼的对比。
我心中的杀意,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我看着那几个畜生毫无戒备地走出了校门,朝着街边的公交站走去。他们没有注意到,街对面,一个男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赤红色。
![]()
我摁灭了烟头,拿起对讲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轻轻地说了一句。
然后,我拍了拍身边的车门。
“吱——”
身后那5辆面包车的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猛地拉开。三十多个穿着黑色T恤,手臂上纹着龙虎的壮汉,悄无声息地从车里鱼贯而出。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根明晃晃的钢管,或者沉甸甸的棒球棍。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五个小畜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们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当他们看到这副阵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和慌乱。
我缓缓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隔着马路,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留一口气,别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