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商场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幕墙洒下，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肖志明站在自家烟酒行的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台面。
他的目光落在陈列架中央那瓶标价十万的"百年窖藏"上，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走廊尽头，穿着蓝色清洁制服的卢玉珺正弯腰擦拭着垃圾桶表面。
她动作缓慢而细致，花白的头发从制服帽檐边缘悄悄钻出来。
谁也不会想到，半小时后，这瓶价值不菲的名酒将在一场意外中化为满地碎片。
更不会有人料到，这场看似普通的意外背后，藏着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当卢玉珺颤抖着支付十万元赔偿款离开后，肖志明才从监控录像中发现惊人的真相。
可惜为时已晚，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
01
肖志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账本合上。
深红色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处露出浅色的内芯。
这是他父亲创业时用的账本，如今传到他手中已有十年光景。
墙上挂钟指向上午十点，商场刚刚开门迎客。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响起，伴随着清洁车滚轮的吱呀声。
"明轩酒行"的招牌是用烫金字体书写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店内的红木陈列架擦拭得一尘不染，每瓶酒都摆在专属的位置。
最显眼的中央位置供奉着那瓶"百年窖藏"，标签上的价格令人咋舌。
肖志明走到酒架前，轻轻调整了一下酒瓶的角度。
这是他店里最贵的酒，也是最后的镇店之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一眼号码，眉头微蹙。
是银行信贷部经理的来电，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催款电话。
"王经理，再宽限几天，月底前一定到账。"
肖志明压低声音，转身面向墙壁。
电话那头传来公式化的回应，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心口。
挂断电话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玻璃柜台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庞，额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许多。
这家店是父亲毕生的心血，绝不能在他手上倒闭。
门铃叮咚作响，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
"肖老板，我来取预订的茅台。"
顾客熟络地打招呼，目光却在店内逡巡。
肖志明立即换上职业性的笑容，从保险柜取出包装精美的酒盒。
"张总眼光真好，这是今年最抢手的年份。"
他熟练地进行包装，手指灵活地系着丝带。
顾客满意地点头，刷卡时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老城区的酒行上周关门了，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肖志明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
送走顾客后，他重新翻开账本，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
三个月前订货的那批名酒还积压在仓库，资金链越来越紧。
若不是为了维持店面形象，他早就把那瓶"百年窖藏"打折出售了。
现在它成了烫手山芋，既卖不出去，又不得不摆着充门面。
保洁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店门外。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卢玉珺正在擦拭门口的装饰花瓶。
这个清洁工总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坏商场里的任何物品。
有次她不慎将水桶打翻，还特意进来道歉，生怕水渍影响店面形象。
肖志明当时还觉得她过分谨慎，现在反而欣赏这种责任心。
他起身准备去仓库清点存货，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供应商催款的短信，语气比银行还要强硬。
肖志明删除短信，暗自盘算着如何筹措下一笔到期的款项。
也许真该考虑把那瓶"百年窖藏"卖给收藏家，虽然会亏本。
但比起破产，及时止损或许是更明智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推开仓库门，消失在货架之间。
02
卢玉珺将清洁车停在洗手间门口，检查清洁用品的存量。
她的制服略显宽大，袖口已经磨损起毛，但洗得干干净净。
手套边缘露出粗糙的手指关节，那是长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清晨五点她就到岗，赶在商场开门前完成第一轮清洁。
现在已经是第二轮巡检，重点擦拭顾客常接触的公共设施。
推着清洁车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总是格外小心。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55岁的年龄还能找到稳定工作实属幸运。
儿子刚参加工作，房贷压力不小，她能补贴一点是一点。
路过"明轩酒行"时，她特意放轻脚步。
肖老板最近眉头紧锁，想必生意遇到困难。
上次她不小心在店门口留下水渍，对方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不渝。
从此她经过这里时都会格外注意，生怕给店家添麻烦。
清洁车的一个轮子有些松动，发出轻微的异响。
她想着下班后要找维修工看看，现在只能尽量推得平稳。
转角处的垃圾桶被扔了黏糊糊的冰淇淋包装，需要仔细清理。
她蹲下身，用铲子小心刮除残留物，再用消毒液反复擦拭。
腰部的旧伤隐隐作痛，她不得不时时直起身缓解。
同事劝她申请调去办公楼区域，那里工作轻松许多。
但她舍不得商场里熟悉的店家，相处多年已有感情。
特别是花店的小妹，总会送她一些即将凋谢的鲜花。
想到家里窗台上那束淡紫色的康乃馨，她露出微笑。
虽然生活清苦，但总有细小的温暖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清洁车来到中庭广场，巨大的水晶吊灯需要擦拭底座。
她抬头望向三楼的美食区，几家新开的餐厅正在装修。
据说下个月会有大型促销活动，到时保洁任务会更重。
主管已经通知要加班，虽然劳累，但加班费能多赚一些。
儿子最近提起想买婚房，首付还差一大截。
她盘算着这个月能攒下多少钱，不知不觉走到酒行附近。
肖老板正在招呼客人，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他勉强的笑容。
经济不景气，连高端烟酒生意都受到影响。
她想起老家地窖里还藏着几瓶丈夫生前收藏的白酒。
也许该让儿子拿出来看看值不值钱，放着也是浪费。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绪，是儿子发来的消息。
"妈，晚上我不回家吃饭，您不用等我。"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小心翼翼地收起手机。
清洁车继续向前移动，轮子的异响声似乎更明显了。
她决定午休时就去找维修工，免得影响工作。
03
午后的商场人流渐多，卢玉珺推着清洁车穿梭在人群中。
她尽量避开客流高峰，选择相对安静的走廊进行作业。
手中的抹布已经换过三次水，确保每个表面都光洁如新。
路过儿童游乐区时，她细心擦拭着防护栏的每个角落。
几个孩子在海洋球池里嬉戏，家长坐在长椅上玩手机。
有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哭着找妈妈，她耐心安抚直到家长赶来。
这种琐碎的小事充实着她的日常工作，让她感到被需要。
推车来到二楼精品区，这里的地面需要更加细致的保养。
她跪在地上，用专用工具清理大理石瓷砖的接缝。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用手背轻轻擦拭。
"明轩酒行"就在走廊尽头，透过橱窗能看到内部陈设。
那瓶标价十万的名酒在射灯下格外醒目，像件艺术品。
她听说这种酒只有富豪才买得起，一口就值普通人一月工资。
虽然不理解这种消费，但每件商品都有存在的价值。
就像她做的清洁工作，看似普通，却是商场运转不可或缺的一环。
站起身时一阵眩晕，她扶住清洁车稳住身形。
可能是低血糖犯了，早晨为了赶时间只吃了个馒头。
她从口袋里摸出备着的糖果，含在嘴里稍作休息。
肖老板从店里出来，站在门口接电话。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说话时不时揉着眉心。
"...我知道已经逾期了，但确实有困难..."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卢玉珺识趣地推车离开。
谁都有难处，她最明白这种捉襟见肘的滋味。
去年儿子生病住院时，她也曾四处借钱度过难关。
走到消防通道附近，她准备清理安全出口标识。
突然一个身影从侧面快速冲出，猛地撞上清洁车。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慌乱中她试图抓住什么，却只碰到冰冷的玻璃门。
"明轩酒行"的门铃发出急促的响声，她跌跌撞撞冲进店内。
惯性推着她继续向前，直直撞向中央陈列架。
眼看就要撞上那瓶名酒，她拼命想扭转方向。
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像慢镜头般无力回天。
04
清脆的碎裂声像冰面开裂，在安静的店内格外刺耳。
琥珀色的液体四处飞溅，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卢玉珺跌坐在玻璃碎片中，手掌被划出几道血痕。
她怔怔地看着满地狼藉，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深色的酒液浸湿了她的制服裤腿，留下深色的污渍。
肖志明闻声从仓库冲出，手机还贴在耳边。
当他看到破碎的酒瓶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晚点再打给你。"他匆匆挂断电话，几步跨到现场。
"我的天...这瓶百年窖藏..."
他的声音颤抖，蹲下身捡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
标签部分还完整，上面清晰印着价格：100,000元。
卢玉珺终于回过神，挣扎着想站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撞了我..."
她的解释被淹没在肖志明急促的呼吸声中。
店外围观的人群开始聚集，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这是怎么了？"新来的店员小赵也从后台跑出来。
看到满地碎片后，他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
肖志明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围观者提高音量。
"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他转身拉下卷帘门，隔绝了外界好奇的目光。
店内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几盏射灯提供照明。
卢玉珺终于站稳，颤抖着摘下手套，检查手上的伤口。
细小的玻璃碎片嵌在皮肤里，血珠不断渗出。
但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是那个惊人的价格。
十万块，相当于她两年多的工资，不吃不喝才能攒够。
"肖老板...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肖志明烦躁地在店内踱步，不时看向地上的碎片。
"这是店里最贵的酒，卢阿姨你应该知道的。"
他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
小赵拿来扫帚准备清理，被肖志明抬手制止。
"先别动，等保险公司的人来看过再说。"
他走到电脑前开始查询相关资料，键盘敲击声格外清脆。
卢玉珺无助地站在原地，酒液顺着裤腿滴落在地板上。
每滴答一声，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05
肖志明打印出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柜台上。
"这是购酒发票和鉴定证书，原价十万零八千。"
他指着上面的数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卢玉珺怯生生地凑近看了看，价格确实分毫不差。
"我可以分期赔给您吗？每个月从工资里扣..."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肖志明摇头的动作。
"这不是几百几千的东西，卢阿姨。"
肖志明叹气，"而且商场规定，损坏物品要当场处理。"
他翻开员工手册，指着相关条款给她看。
事实上这条规定很少执行，但此刻他必须公事公办。
资金压力让他无法心软，这笔赔款能解燃眉之急。
卢玉珺的脸色愈发苍白，手指紧紧揪着制服下摆。
"我...我想想办法..."
她摸索着掏出手机，通讯录里都是普通工友的名字。
第一个电话打给同乡姐妹，对方听说要借十万直接挂断。
第二个打给侄子，刚开口就被告知在忙稍后联系。
肖志明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内心闪过一丝不忍。
但想到即将到期的贷款，又把同情压了下去。
小赵悄悄递来纸巾，让卢玉珺擦拭手上的血迹。
"老板，要不我们先联系商场管理处？"
"不必。"肖志明打断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说："这是民事纠纷，按商场规定处理更合适。"
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走商场流程最多只能赔个三五千。
但这瓶酒的真实价值，远不止账面上那个数字。
卢玉珺的第三个电话终于接通，是她远在广州的妹妹。
"玉玲...我闯祸了..."她带着哭腔简述经过，手指无意识绞着电话线。
电话那头传来激烈的回应，连肖志明都能听到几分。
"十万？你让我去哪弄这么多钱？"
"我知道...可是..."
"姐夫留下的抚恤金还剩多少？你先垫上不行吗？"
卢玉珺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那是给明明买婚房的首付..."
肖志明转身假装整理货架，不愿看她绝望的表情。
玻璃柜映出她佝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供应商又发来催款短信。
最后的怜悯被现实击碎，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卢玉珺。
"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筹钱。"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卢玉珺却突然抬头："不用三天，我现在就赔。"
她挂掉电话，打开手机银行开始操作。
动作熟练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显然经常办理转账业务。
"你确定要动儿子的婚房钱？"肖志明忍不住问道。
卢玉珺苦笑着摇头："我妹妹说愿意借我，她做外贸生意。"
屏幕上的转账界面显示余额，竟然有二十多万。
肖志明怔了怔，没想到一个清洁工有这样的财力。
但想到她妹妹做生意的说法，又觉得合理。
"输密码吧。"他移开视线，不想看对方操作。
键盘提示音有节奏地响起，每声都敲在两人心上。
06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卷帘门外传来敲击声。
"肖老板？听说出事了？"是保安队长贾斌的声音。
肖志明拉开卷帘门，午后的阳光涌进店内。
贾斌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保安。
"刚才有顾客反映听到巨响..."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碎片，"这是？"
卢玉珺局促地后退半步，手指不安地揉搓衣角。
"意外事故。"肖志明简短解释，"卢阿姨已经赔偿了。"
贾斌蹲下查看碎片，职业习惯让他多问了几句。
"需要做事故记录吗？商场保险可以覆盖部分损失。"
"不用了。"肖志明和卢玉珺异口同声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肖志明是因为酒的真实来历说不清，卢玉珺则怕事情闹大。
贾斌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但碍于情面没有深究。
他示意手下疏散还在张望的零星顾客，维护现场秩序。
"既然私下和解了，我们就当普通纠纷处理。"
临走前他递给卢玉珺一张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这个细节让肖志明有些意外，贾斌向来不多管闲事。
卢玉珺感激地接过名片，小心收进内侧口袋。
她的手机响起，是妹妹打来询问转账情况。
"...已经解决了，谢谢你玉玲...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
通话内容断断续续，透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肖志明清点完转账金额，开出 handwritten 收据。
"这件事就此了结。"他尽量让语气温和些。
卢玉珺点点头，默默收拾好清洁工具。
离开时她的背影格外佝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小赵终于开始清理现场，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很轻。
"老板，这酒真的值十万吗？"他忍不住问。
肖志明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地上的酒渍出神。
深色的痕迹渗入大理石缝隙，就像某些秘密渗入生活。
他想起三个月前收购这批酒的情形，那个神秘卖家的脸模糊不清。
当时觉得捡了大便宜，现在想来处处透着古怪。
手机再次震动，银行发来入账通知。
十万块暂时缓解了危机，却带来新的不安。
07
傍晚时分，商场恢复宁静。
肖志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查看转账记录。
卢玉珺的账户名显示为"卢玉珺"，与她身份证一致。
但联系上午那个神秘的撞人者，总觉太过巧合。
他调出店内监控录像，将时间倒回事故发生时。
高清摄像头记录下每个细节，包括卢玉珺惊恐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