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990年深秋,黑龙江巴彦县兴隆镇粮库。
66岁的李玉安看着儿子手中的退兵通知书,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爹,我真的当不了兵了。」李广忠把那本小学课本扔在桌上,课本翻开着,正是《谁是最可爱的人》那一页,烈士名单里赫然写着:李玉安。
老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起身走到角落,打开那个锁了40年的木箱,取出一本残疾军人证和一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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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990年10月15日,黑龙江巴彦县兴隆镇。
粮库下班的铃声响起时,李玉安正在清点最后一批玉米的过磅单。他动作很慢,右手三根手指僵硬多年,每次握笔都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爹。」
儿子李广忠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退兵通知书。
李玉安抬起头,看见儿子眼眶通红。
「又没选上。」李广忠把通知书扔在桌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李玉安放下笔,走到窗边点了根烟。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十月的风吹过,卷起枯黄的玉米叶。他想起40年前,自己也站在巴彦县的土地上,从部队转业回来,揣着一张残疾证,从此再也没提起过那些往事。
「爹,我真的很想当兵。您不是说过,军人是最光荣的职业吗?」
李玉安转过身,看着儿子。这孩子从小听他讲过打仗的事,却从来不知道父亲到底立过什么功,打过什么仗。
「你真想当兵?」
「做梦都想。」
李玉安深吸一口气,把烟头掐灭。他走到办公室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老旧的木箱,箱子上锈迹斑斑的铜锁已经很多年没打开过。
李广忠看着父亲蹲下身,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锁扣打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
李玉安从箱子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本泛黄卷边的小学语文课本,还有一本磨得发白的残疾军人证明书。
「广忠,你过来。」
李广忠走过去,父亲翻开课本,指着其中一页,手指停在文章中间一段话上。
那是一篇课文,题目是《谁是最可爱的人》,下面印着一行小字:作者魏巍。
「松骨峰战斗中,我们有13位同志英勇牺牲,他们是......」
后面列着一串名字。
第三个名字是:李玉安。
李广忠愣在那里,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
「是我。」李玉安说,声音很轻,「1950年11月30日,朝鲜松骨峰,我就在那里。」
李玉安打开那本残疾军人证,里面有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军人,胸前佩戴着军功章。证明书上写着:李玉安,112师335团1营3连副班长,1950年11月30日松骨峰战斗中身负重伤,右肺贯通伤,肋骨断裂两根,脊椎受损......
「可是......课本上说您牺牲了......」
「我没死。」李玉安缓缓说,「但这40年来,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为什么?」
李玉安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田野。
那一年的冬天,朝鲜的雪下得很大。松骨峰上,他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山坡上的积雪。他记得连长戴如义中弹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玉安,守住阵地。」
他记得指导员牺牲时还紧紧握着那面连旗。
他记得排长倒在他怀里,用最后的力气说:「别让敌人......跑了......」
他记得那个叫邢玉堂的新兵,全身着火还抱着敌人滚下山坡。
他记得太多太多。
所以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被误认为牺牲,被作家魏巍写进了那篇文章时,他做了一个决定——让这个秘密跟着自己进棺材。
荣誉应该属于那些真正牺牲的战友。
不是他。
「爹,那您现在为什么......」
「因为你。」李玉安转过身,看着儿子,「你想当兵,我不能让你的梦想就这样断了。」
李广忠低下头,没再说话。
「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去保定。」李玉安说,「我要去找我的老部队。」
「您要......」
「我要告诉他们,李玉安还活着。」
02
1950年10月19日,鸭绿江边,那年,李玉安26岁。
夜幕降临时,112师335团1营3连列队准备过江。李玉安站在队伍中间,背着一支苏式冲锋枪,腰间别着四颗手榴弹。
这支部队有个响亮的番号——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8军。
38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的冀中军区,解放战争中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一路打到海南岛。李玉安1946年参军,1947年入党。四平会战时,他第一个冲上敌人碉堡,用手榴弹炸毁机枪火力点,立了一等功。塔山阻击战中,他带着全班坚守阵地三天三夜,打退敌人11次进攻。平津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一路打到海南岛。四年间,他立了10次战功,其中3次一等功。
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英雄。
「玉安,你怕不怕?」
身边的新兵王德贵小声问。这个河北小伙子那年才18岁,刚补充到3连不到两个月。
「怕。」李玉安点点头,「不怕的是傻子。」
「那......我们还去吗?」
「去。不去,他们就打到家门口了。」李玉安拍拍他的肩膀。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三个月后,美军在仁川登陆,朝鲜人民军腹背受敌,战局急转直下。到10月,美军已打到鸭绿江边,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扬言要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战火随时可能烧到中国东北。
那时的东北,聚集着新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鞍山钢铁、沈阳机械、抚顺煤矿,这些刚恢复生产的工厂,一旦被轰炸,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打这一仗。
哨声响起。
部队开始过江。
李玉安跟着队伍走上浮桥,江面上漂着薄冰,冷风吹在脸上刺骨。他回头看了一眼祖国的土地,心想: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但他没有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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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1950年11月29日,夜里11点。
朝鲜价川以南,气温已经降到零下30度。
李玉安跟着3连的战友们在冰天雪地里急行军,已经连续走了六个小时。他们接到的命令——必须在30日拂晓前抢占松骨峰。
「同志们加把劲!」连长戴如义在前面喊,「天亮前必须到!」
戴如义是山东人,1945年参军,打过孟良崮战役,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那年他29岁,比李玉安大三岁,两人是老战友,关系很好。
「老戴,前面还有多远?」副连长张景华问。
「地图上看,还有15公里。」
「15公里......」张景华看看表,「只剩四个小时了。」
「那就跑起来!」
队伍加快了速度。
李玉安一边跑一边想:这次的任务到底有多重要?
出发前,营长亲自下达命令:「335团的任务,是切断美军第二师的退路。松骨峰是他们南逃的必经之路,谁能占住松骨峰,谁就能堵住敌人的口子。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
不惜一切代价。
这四个字,李玉安听过很多次,每次都意味着一场恶战。
「班长,我冷。」
旁边的王德贵哆嗦着说。这个新兵穿着单薄的棉衣,帽子上结了一层霜。
「忍着。等打起来就不冷了。」
「班长,美国人厉害吗?」
「厉害。飞机大炮坦克,比咱们强多了。」
「那咱们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得打。」李玉安看着他,「你想想,咱们是为什么来朝鲜的?」
王德贵想了想:「保家卫国。」
「对。所以就算拼了命,也得把他们挡住。」
凌晨4点,队伍终于赶到松骨峰。
这是一座海拔288.7米的小山,山顶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从山上往下看,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那条公路——那是美军南逃的唯一通道。营长说得对,谁占住这里,谁就能把美军第二师装进口袋。
「快,占领阵地!」戴如义下令。
120名战士迅速在山顶散开。李玉安带着他的班占据了山顶左侧,开始挖掘工事。
但地面冻得很硬,铁锹挖下去只能刨出一个浅坑。
「班长,挖不动。」
李玉安看看天色,东方已经泛白。
来不及了。
「算了,就地隐蔽!」
战士们趴在雪地里,用冻土块和石头在身前堆了一个简易掩体。李玉安检查了一遍弹药:每人一支步枪,60发子弹,4颗手榴弹。机枪班有两挺轻机枪,每挺配弹400发。
但是,美军第二师是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王牌部队,装备有M1加兰德步枪、勃朗宁轻机枪、60毫米迫击炮,还配备大量坦克和火炮。他们的空中支援更是强大,出动的飞机数量往往是志愿军的数十倍。
天渐渐亮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戴如义趴在山顶用望远镜观察,脸色瞬间凝重:「来了。」
李玉安也看到了——山脚下的公路上,密密麻麻的美军车队出现了。坦克、卡车、装甲车,一眼望不到头。
「妈的,这么多。」副连长张景华低声骂了一句。
「同志们!」戴如义站起来,「今天这一仗,是给祖国打的!」
战士们握紧手中的枪。
李玉安握紧手中的冲锋枪,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敌人。
他想起了临出发前,营长说的那句话:「这一仗,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守住松骨峰,我们就能把美军第二师装进口袋里。」
这两个字意味着,他们必须守住阵地,一个敌人都不能放过去。
哪怕付出所有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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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1950年11月30日,上午8点整。
美军发起了第一次进攻。
李玉安永远记得那个瞬间——32架飞机从天而降,投下密集的炸弹。炸弹在山顶爆炸,掀起巨大的火球和浓烟,整座山都在颤抖。
他紧紧趴在弹坑里,五脏六腑像要被震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泥土碎石不停砸在身上。
轰炸持续了20分钟。
当爆炸声终于停下来时,李玉安抬起头,整个松骨峰已经面目全非。原本光秃秃的山顶被炸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弹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
「报数!」他大声喊。
「一号!」
「二号!」
「三号!」
他的班还有7个人活着。
「班长,四号负伤了!」
李玉安爬过去,看到战士胡德林的腿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能坚持吗?」
「能!」胡德林咬着牙。
「好,包扎一下,准备战斗!」
山下,美军的坦克开始爬坡。18辆M26坦克排成一线,履带碾压着积雪,发出刺耳的声音。坦克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至少有500人。
「机枪手准备!」
机枪班长熊官全架起轻机枪,拉动枪栓。
「瞄准坦克!」戴如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履带!」
敌人越来越近。
300米。
200米。
100米。
「打!」
机枪率先开火,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溅起火花。但M26坦克的装甲很厚,步枪子弹根本打不穿。
坦克炮开始还击。
一发炮弹在李玉安身边10米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他掀翻在地。他耳朵里全是嗡鸣声,爬起来时发现左臂被弹片划伤,军装被血染红了一片。
但他顾不上这些。
「手榴弹!」他抓起腰间的手榴弹,拧开盖子,用牙咬住拉环。
坦克已经冲到阵地前50米。
李玉安站起来,奋力把手榴弹扔出去。
其他战士也纷纷扔出手榴弹。
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断,歪歪扭扭停了下来。坦克舱门打开,两个美军士兵爬出来,被机枪手熊官全一梭子打倒。
但更多的坦克冲了上来。
步兵紧随其后,端着步枪朝山顶射击。
「拼刺刀!」戴如义大喊。
李玉安端起冲锋枪,对准冲上来的美军士兵扫射。一个、两个、三个......敌人不断倒下,但后面的敌人继续往上冲。
一个美军士兵冲到李玉安面前,举起枪托砸过来。李玉安侧身躲开,刺刀捅进对方的腹部。那个士兵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班长小心!」
王德贵扑过来,一刀砍倒了偷袭李玉安的敌人。
「好样的!」
混战持续了半个小时。
美军终于撤退了,留下满地的尸体。
李玉安数了数,山坡上至少躺着60具敌人的尸体。再看看自己这边,3连牺牲了8人,负伤15人。
他的班还剩6个人。
「抓紧时间,补充弹药!」戴如义喊,「敌人马上还会再来!」
战士们从牺牲战友的身上取下子弹和手榴弹,补充自己的弹药。李玉安清点了一下,他的班现在每人平均还有40发子弹,2颗手榴弹。
不够。
远远不够。
他看看表,才上午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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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上午10点,美军发起第二次进攻。
这次他们更加疯狂。36架飞机轮番轰炸,炸弹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李玉安躲在弹坑里,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轰炸结束后,美军出动了更多的坦克和步兵。他们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步兵跟在坦克后面推进,用坦克作掩护。
「打坦克观察孔!」
机枪手瞄准坦克的观察窗射击,子弹打碎了玻璃,坦克立刻停下来。但后面还有十几辆坦克继续前进。
「集中火力!」戴如义的声音嘶哑,「一辆一辆打!」
战士们集中射击最前面的那辆坦克。密集的子弹打在装甲上叮当作响,虽然打不穿,但迫使坦克手不敢继续前进。
但美军的炮火太猛了。
一发炮弹在机枪阵地爆炸,熊官全当场牺牲,那挺轻机枪也被炸得扭曲变形。
「接替机枪!」
战士刘金山冲过去,抱起另一挺机枪继续射击。但没打几梭子,又一发炮弹飞来,刘金山的半边身子被炸飞。
李玉安抓起冲锋枪,站起来朝敌人扫射。子弹打空了,他就扔手榴弹。手榴弹扔完了,他就端起刺刀冲下去。
「班长回来!」王德贵大喊。
李玉安已经冲到半山腰,刺刀捅翻了两个美军士兵。但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他被三四个人围住,左挡右挡,胸口挨了一枪托。
他闷哼一声,一刀砍在那个士兵的脖子上。
鲜血喷了他一脸。
「撤回来!」戴如义喊。
李玉安一边打一边往后退,退回阵地时,军装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第二次进攻被击退了。
时间是上午11点半。
3连又牺牲了14人。
李玉安的班,只剩下4个人。
他坐在弹坑里喘气,零下30度的严寒,加上失血,让他的身体快要冻僵了。
「班长,喝点水。」王德贵递过来一个水壶。
李玉安接过来,打开盖子,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冻成了冰。
「算了。」他把水壶还给王德贵,「省着点,谁知道还要打多久。」
话音刚落,天空中又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这次来的不是普通轰炸机。
是美军的B-29重型轰炸机,投下的是凝固汽油弹。
凝固汽油弹在山顶爆炸,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火焰沿着地面扩散,温度高达上千度,连石头都被烧得通红。
李玉安所在的阵地被火海包围了。
「卧倒!」他大喊,「用土盖住身体!」
战士们拼命用土掩埋自己,但火势太猛,很多人的军装被点燃。
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玉安看到,不远处的战士邢玉堂全身着火,在地上翻滚。但火焰烧得太猛,根本扑不灭。
邢玉堂突然站起来,带着满身的火焰,冲向山下的美军。
美军士兵吓得尖叫。
邢玉堂扑到一个美军身上,抱住他,两个人一起滚下山坡。
其他身上着火的战士也纷纷站起来,扑向敌人。十几个战士带着满身火焰冲进敌群。美军士兵吓得四散奔逃,坦克掉头就跑。
第三次进攻,被击退了。
但代价是惨重的。
3连又牺牲了19人。
李玉安的班,只剩下他和王德贵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