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岁这一年,叶玉萍常常在深夜醒来,望着身旁空了一半的床铺发呆。
二十年的婚姻像一本翻旧了的书,每一页都写着习惯,却少了初读时的悸动。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和丈夫贾学军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房客。
各自守着各自的作息,各自的心事,甚至各自的房间。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从那个他提出分房睡的夜晚开始。
她偶尔会想,这样的日子,自己究竟能熬多久。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并不在于她能承受多少寂寞。
而在于那段早已褪色的婚姻里,还剩下多少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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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傍晚六点半,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窗户,在叶玉萍系着的围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灶台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鸡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
她仔细地将最后一盘清蒸鱼摆上餐桌,餐桌上铺着米白色的亚麻桌布。
那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贾学军难得记得带回来的礼物。
“学军说今天会早点回来。”叶玉萍自言自语地调整着筷子摆放的角度。
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让她的期待慢慢沉淀。
她走到客厅的窗前,望着小区入口处来往的车灯,眼神里带着些许期盼。
七点半,桌上的菜已经不再冒热气,叶玉萍用保鲜膜仔细地将每一盘菜封好。
微波炉热菜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八点钟,她终于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叶玉萍从沙发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脸上扬起习惯性的微笑。
贾学军推门进来,西装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吃过了吗?菜都还热着。”叶玉萍接过他的公文包,轻声问道。
“在公司叫了外卖,你自己吃吧。”贾学军径直走向书房,甚至没有看餐桌一眼。
叶玉萍站在原地,手中的公文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慢慢走回餐厅,看着一桌精心准备的菜肴,突然失去了食欲。
书房里传来贾学军打电话的声音,语气热烈而专注。
与刚才对她的敷衍判若两人。
叶玉萍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已经凉透的红烧肉。
味同嚼蜡。
02
第二天清晨,叶玉萍在厨房准备早餐时,贾学军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穿着昨天的衬衫,眼角带着熬夜留下的倦意。
“今天要去见个重要客户,早饭不吃了。”贾学军一边系领带一边说。
叶玉萍将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轻声劝道:“好歹喝点粥吧,空着肚子伤胃。”
贾学军瞥了一眼手表,眉头微皱:“来不及了,晚上还有个应酬,不用等我吃饭。”
叶玉萍放下锅铲,走到他面前,替他整理歪斜的领带。
这个动作她做了二十年,熟练得如同呼吸。
“昨天是我们结婚二十二年纪念日。”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
贾学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最近太忙了,下次补上。”
这样的话叶玉萍听过太多次,以至于连失望都变得麻木。
她点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玄关处只剩下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上午九点,叶玉萍在打扫书房时,发现桌上摊开的文件下压着一张照片。
那是去年公司年会上,贾学军和同事们举杯欢笑的合影。
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眼神明亮,与在家时的疲惫判若两人。
叶玉萍轻轻抚过照片上丈夫的脸庞,忽然觉得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下午她去超市采购,在生鲜区遇到了邻居李太太。
“昨天看到你家老贾很晚才回来,应酬这么多啊?”李太太随口问道。
叶玉萍微笑着点头,手中的购物车转向另一个方向。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让人看出她内心的窘迫。
回家的路上,叶玉萍特意绕道去了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百合。
至少,这个家里应该有一些鲜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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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周末的早晨,叶玉萍和贾学军难得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女儿悠悠从大学打来视频电话,兴奋地讲述着校园里的新鲜事。
“妈妈,我们系有个去法国交换的机会,我想申请试试。”悠悠在屏幕那头说道。
叶玉萍还未开口,贾学军已经皱起眉头:“法国?太远了,安全问题怎么保证?”
“爸,我都二十一岁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悠悠嘟起嘴,语气不满。
叶玉萍轻声劝解:“让孩子见见世面也是好事,况且只有半年时间。”
贾学军放下筷子,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就知道惯着她,出国留学要花多少钱算过吗?”
“我可以申请奖学金,而且妈妈也支持我!”悠悠在电话那头喊道。
叶玉萍试图缓和气氛:“我们好好商量,别在孩子面前吵架。”
贾学军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够了!我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还要听你们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进叶玉萍的心脏。
她愣在原地,手中的汤勺轻轻颤抖。
视频那头的悠悠也安静下来,屏幕上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表情。
贾学军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我受够了,今晚开始我睡客房。”
说完他转身离开餐厅,留下叶玉萍独自面对视频里女儿担忧的眼神。
“妈,你没事吧?”悠悠小声问道。
叶玉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爸爸只是太累了。”
她挂断电话后,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那份只吃了一半的早餐。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04
第一个分房睡的夜晚,叶玉萍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隔壁客房隐约传来贾学军的鼾声,平稳而规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起身走到客房门口,手悬在门把手上,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
凌晨两点,叶玉萍独自来到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流理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她想起二十二年前的新婚之夜,贾学军曾握着她的手说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承诺,如今听起来像是一个遥远的笑话。
第二天,叶玉萍比平时早起半小时,精心准备了贾学军最爱吃的豆沙包。
她特意用了昨天新买的红豆,熬制了整整三个小时。
贾学军吃着早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称赞一句豆沙的细腻。
“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叶玉萍在他出门前问道。
“不确定,别等我了。”贾学军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叶玉萍站在玄关,许久才转身开始收拾餐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更加细心地打理家务,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甚至开始学习做新的菜式,照着视频一遍遍地练习。
但贾学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他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或客房。
周五晚上,叶玉萍鼓起勇气敲响了客房的门。
“有事吗?”贾学军打开门,手里还拿着手机,显然在处理工作。
“明天是周末,我们一起去新开的那家美术馆看看吧?”叶玉萍小心翼翼地问道。
贾学军看了眼手机日历,摇头道:“明天约了客户打高尔夫,下次吧。”
门在叶玉萍面前轻轻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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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杨晓雯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担忧地看着叶玉萍。
周末的咖啡馆里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
叶玉萍勉强笑了笑:“最近睡眠不太好,可能是天气原因。”
杨晓雯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和贾学军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叶玉萍低头看着杯中旋转的奶泡,终于将分房睡的事告诉了闺蜜。
“他就这样搬去客房了?连个解释都没有?”杨晓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叶玉萍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
杨晓雯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玉萍,你不能一直这样委屈自己。”
“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他最近工作压力大。”叶玉萍试图为丈夫辩解。
“二十二年了,他什么时候压力小过?”杨晓雯一针见血地说道。
叶玉萍沉默不语,窗外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杨晓雯从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社区新开了成人兴趣班,你要不要去看看?”
宣传单上印着绘画、书法、园艺等课程介绍,色彩明快动人。
“我都这个年纪了,学这些有什么用。”叶玉萍犹豫地推辞。
“就是为了你自己!”杨晓雯加重语气,“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该为自己活一次。”
叶玉萍接过宣传单,目光停留在绘画班的介绍上。
年轻时她曾梦想成为画家,却因为婚姻和家庭放弃了艺术之路。
“考虑考虑吧,下周一就开课了。”杨晓雯拍了拍她的手背。
离开咖啡馆时,叶玉萍将那张宣传单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
仿佛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票。
06
周二下午,叶玉萍去超市采购回家的路上,被一阵花香吸引。
社区花园里,新来的园艺师郑斌正在修剪玫瑰枝条。
他的动作娴熟轻柔,仿佛在对待珍贵的艺术品。
“这些玫瑰花养得真好。”叶玉萍忍不住驻足称赞。
郑斌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您也喜欢花?”
叶玉萍点头,目光流连在盛开的玫瑰丛中:“以前在阳台种过,总是养不好。”
郑斌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粉玫瑰,递给她:“试试这个品种,比较好养活。”
叶玉萍接过花枝,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郑斌的手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