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老周,司令家送来的贺礼,就是这盒喜糖?”妻子李秀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我看着那盒普通的铁皮糖盒,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我当年忍痛随了近十万的礼,换来的,就是这么一盒糖。
我赌气似的打开了盒子,可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我整个人当场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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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距离国庆节还有大半个月的时候,我,周卫国,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企司机,收到了一个让我既激动又惶恐的红色烫金请柬。
请柬是从遥远的京城,用最快的航空邮件寄来的,那信封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打开那张设计精美的请柬,当我看清楚上面的落款时,我的手,在一瞬间,就抖得几乎拿捏不住。
竟然是我那个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再联系过的、我当兵时的老首长,如今早已是退居二线的张司令,亲自邀请我,去京城参加他独生子在国庆节当天举行的盛大婚礼。
我愣住了,我把那张请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了好几次上面的名字,确实是我,周卫国。
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
我实在想不通,高高在上的张司令,怎么会还记得我这个三十多年前,他手下那个最不起眼的、普普通通的小兵。
当年,我在那个英雄辈出、将星云集的王牌部队里,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汽车兵,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那辆老旧的解放卡车,为部队运送物资。
我既没有像别的战友那样,在演习中立过什么显赫的功劳,也没有因为表现突出,而得到过任何一次单独的嘉奖。
我和张司令之间,唯一的、也是最直接的一次交集,还是在我即将要退伍的时候。
那天,我开着车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在部队门口,恰好遇到了因为车辆故障而被困在路边的张司令。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立刻就跳下车,凭着自己那点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粗浅的修车手艺,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半天,竟然真的就把他那辆吉普车给修好了。
张司令当时拍了拍我的肩膀,夸了我一句:“小伙子,不错,技术很好,是个好兵。”
然后,他就上了车,绝尘而去,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向他报告我的名字。
我觉得,像他那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肯定早就已经把我这个只见过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兵,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现在,这份来自京城的、沉甸甸的红色请柬,却又实实在在-地摆在了我的面前,让我感到既激动,又充满了巨大的不安。
当年退伍转业后,我因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开车的,没什么大本事,在人才济济的城市里,肯定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所以我没有选择那些看起来更有前途的、但竞争也更激烈的单位,而是选择进入了一家最安稳、也最没有挑战的国营运输公司,继续开了一辈子的车。
这些年来,我看着当年那些和我一起退伍的战友们,有的下了海,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有的进了机关,成了一身官气的小领导。
而我,却还在那个小小的驾驶室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两点一线的生活,没能混出个人样来,我觉得自己,给那支曾经的英雄部队,丢了脸。
所以,我几乎是主动地、甚至是有些自卑地、刻意地,和所有那些在部队里的老战友、老首长们,都渐渐地断了联系。
我怕他们在电话里问我“老周,现在在哪儿发财呢”,我怕我在他们的成功面前,会显得更加地卑微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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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妻子李秀梅下班回家,看到我一个人像尊石雕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一张红色的请柬,默默地发着呆,她也感到了无比的好奇。
她放下手中的菜篮子,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老周,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她从我手中,拿过了那张被我摩挲得已经有些发烫的烫金请柬,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
然后,她的眉头,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一样,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老周,这是……这是你以前部队的那个司令员?”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相信。
我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荣的骄傲。
“是啊,是咱们张司令,他儿子国庆节结婚,竟然还记得我,还亲自给我发了请柬。”
李秀梅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为我感到高兴,她的脸上,反而写满了深深的、化不开的忧愁。
她把请柬放在桌子上,对我说:“老周,我知道你重情义,也重面子,但你去京城参加这种级别的婚礼,你考虑过后果吗?”
“路费、住宿费,这些都还是小事,最关键的,是这个随礼的钱,你准备……随多少?”
妻子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我心中那刚刚燃起的、虚荣的火焰。
是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以张司令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去参加他儿子婚礼的,肯定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这礼金,随多了,我承受不起;可要是随少了,岂不是更让老首长看不起,更丢我们老兵的脸吗?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最终,我那可怜的、也是我最看重的“男人面子”,还是战胜了理智。
第二天一大早,我瞒着我的妻子李秀梅,一个人偷偷地去了银行。
我将我们家里那张存着所有积蓄的、准备在年底给我儿子周浩结婚买车的、整整十万块钱的银行卡,全部都取了出来。
我看着那沓厚厚的、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钞票,我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我的心里,像是在滴血。
经过了极其痛苦的思想斗争,我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让我后来悔恨不已的决定。
我决定,要随一份足够“吉利”,也足够“体面”的超级大礼——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
我天真地以为,这个数字,既能表达我对老首长多年未忘的感激之情,也能让我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不至于显得太过寒酸。
当我把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厚厚的红包,藏在我的枕头底下的时候,我的妻子李秀梅,提前下班回家了。
她看到了我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也看到了我床头那张被我取空了的银行卡。
她什么都明白了,她一句话都没说,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然后,她和我,爆发了我们结婚三十年来,最激烈、也最伤心的一次争吵。
她哭着,捶打着我的胸膛,对我嘶吼道:“周卫国!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疯了!”
“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啊!那是我们准备给儿子结婚买婚车的救命钱啊!”
“你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可怜的面子,你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都不管不顾了吗?!”
而我,在那个时候,却像一个被魔鬼迷了心窍的赌徒一样,固执地、偏执地认为,我没有做错。
我认为,这是我们中国人最看重的“礼尚往来”,我不能在我的老首长面前,在那些大人物面前,丢了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脸,更不能丢了我们退伍老兵的脸。
就这样,在妻子的眼泪和无尽的失望中,我揣着那个比我性命还要沉重的红包,独自一人,踏上了那趟开往京城的、充满了未知和忐忑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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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需要坐一天一夜的硬卧火车。
在那个充满了各种汗臭味和泡面味的、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一夜未眠,心里五味杂陈。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我抵达了那个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中国的首都——京城。
张司令儿子的婚礼,是在一家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据说接待过无数外国元首的、极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举行的。
当我穿着我那身为了参加婚礼,而特意从箱底翻出来的、早已过时了的旧西装,走进那个金碧辉煌得如同皇宫一般的宴会大厅时。
我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了天鹅湖的、滑稽的土鸭子。
现场的宾客,非富即贵,一个个都穿着得体的名牌西装和华丽的晚礼服,他们端着高脚杯,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优雅地交谈着。
宴会厅里,甚至还有好几位肩上扛着闪闪发亮将星的、我只在电视新闻上才见过的军方大佬。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来自小城市的国企司机,在一众达官显贵之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卑微和渺小。
我在那片对我来说充满了陌生和压抑的人群中,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了很久。
才终于在主桌的位置,看到了那个我敬畏了一辈子的、我心目中如同神明一般的老首长,张司令。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笔挺的军装,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我怀着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激动的心情,穿过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双腿并拢,身体站得笔直,对着他,敬了一个我这辈子最标准、也最用力的军礼。
我用一种近乎于哽咽的、充满了激动情绪的声音,大声地报告道:“报告老首长!步兵团三连二排,战士周卫国,前来报到!”
但是,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张司令只是淡淡地、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我所期盼的、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
他只是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前来祝贺的下属一样,公式化地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的语气,对我说道。
“哦,是卫国啊,来了就好,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说完,他便立刻转过身,去热情地应酬他身边那些看起来就比我重要得多的、真正的“大人物”去了。
我的心,在他说完那句话的瞬间,就凉了半截,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我尴尬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可笑的小丑。
我将那个我用尽了全部家当换来的、厚厚的、沉甸甸的红包,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旁边那个负责登记礼金的、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接过了那个红包,连看都没有看,就随手扔进了旁边一个早已堆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子里。
他甚至,连在礼金簿上,记下我的名字这个最基本的流程,都给省略了。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完完全全地凉了。
整个婚宴,我都被安排在了那个最偏僻的、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和我同桌的,都是一些像我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份尴尬的远房亲戚。
我们一桌人,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只是沉默地、麻木地吃着那些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我看着满桌的龙虾、鲍鱼和那些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名贵菜肴,却感觉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耍了的傻子,一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我用尽了我们全家的所有积蓄,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不远千里地赶来。
只是为了来参演一场与我自己毫不相干的、充满了疏离和冷漠的、荒诞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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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婚礼一结束,我没有在京城多待哪怕一天,我买了当天最晚的一班返回家乡的火车票。
在火车那熟悉的、有节奏的“咣当”声中,我失魂落魄地、像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一样,回到了我那个熟悉的小城。
妻子李秀梅来火车站接我,她看到我那副丢了魂一样的、憔悴的样子,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默默地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个空空如也的行李包,然后,她的眼眶,就红了。
回到家,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都没有出门,我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那场婚礼上,给彻底地丢光了。
因为我那份“沉重”的大礼,我们家给儿子周浩买婚车的计划,也彻底地泡汤了。
儿子的未婚妻,因为这件事,和儿子大吵了一架,他们俩的婚事,也因此而差点告吹。
整个家,都因为我的那次“北京之行”,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死气沉沉。
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无尽的自我怀疑和悔恨之中,我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我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可笑的“男人面子”,不仅掏空了我们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底。
还深深地伤害了我那个最爱我的、勤俭持家了一辈子的妻子,和我们那个即将要成家立业的、唯一的儿子。
时间,就在这种充满了压抑和争吵的气氛中,慢慢地流逝着。
几年过去了,我,周卫国,和我的妻子李秀梅,靠着省吃俭用,一点一点地,才把那个因为我的“冲动”而掏空的家底,又给重新攒了回来。
这几年里,我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外面开车,除了单位的本职工作,晚上和周末,我还偷偷地跑起了网约车,每天都累得像条狗一样。
而我的妻子李秀梅,也提前办理了内退,在小区门口摆了一个小小的早餐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和面、做包子,赚的都是一毛一块的辛苦钱。
我们俩都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但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那就是一定要尽快地把那个因为我而欠下的窟窿给补上,不能因为我的过错,而耽误了儿子周浩的人生大事。
而我的儿子周浩,也因为那件事,而变得比以前更加地成熟和懂事了,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一次关于买婚车的事情。
他和他的未婚妻小雅,也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为他们的小家庭添砖加瓦。
他的那场因为钱的原因,而一拖再拖的婚礼,也终于在几年之后,在我们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被正式地提上了日程。
虽然我们家里的积蓄,依旧不是很宽裕,无法像别人家那样,给儿子在市里最高档的酒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气派的婚礼。
但是,我和我的妻子李秀梅,还是决定,要倾尽我们所有的一切,为我们唯一的、懂事的儿子,办一场虽然简单但却体面热闹的婚礼。
就在我儿子周浩婚礼的前一天,我们全家都在为第二天的婚礼,而忙得不可开交、人仰马翻的时候。
我们家那扇因为常年失修而有些掉漆的、破旧的防盗门,突然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门口,竟然来了一个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神秘的“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崭新的军装,看起来非常精神干练、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从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越野车上,走了下来。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小王,是张司令的警卫员,他是奉了我们张司令的命令,特地从遥远的京城,连夜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赶过来的。
为的,就是在我儿子周浩结婚的大喜日子里,送上一份来自老首长的、特殊的新婚贺礼。
我,周卫国,在听到“张司令”这三个字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将这位来自京城的、尊贵的“贵客”,恭恭敬敬地请进了我们家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狭小而又简陋的客厅。
警卫员小王,从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方方正正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红色的绸布包裹着的、看起来包装极其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的方形铁皮喜糖盒子。
他对我说:“周叔叔,这是我们首长的一点点心意,他本来想亲自来的,但是因为最近身体原因,实在是不方便远行。”
“所以,他特意派我过来,代表他本人,向您和嫂子,以及两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表示最诚挚、也最热烈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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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激动地、用一双因为常年开车而布满了老茧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个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喜糖盒子。
但我的心里,却感到了一阵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无法掩饰的、强烈的讽刺。
我当年,为了我那张可笑的、一文不值的男人面子,忍痛随了将近十万块钱的、几乎是我们全家身家的巨额大礼。
到头来,换来的,就是我的老首长,在几年之后,派他的警卫员,千里迢迢地送来的这么一盒普普通通的、甚至在任何一家小卖部里都能买到的廉价喜糖吗?
我的脸,仿佛在这一刻,被人用最响亮的、无形的方式,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无地自容。
警卫员小王在完成了他所谓的“任务”之后,非常有礼貌地拒绝了我妻子李秀梅为他倒的热茶,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他就对着我,敬了一个无比标准、也无比有力的军礼,然后便行色匆匆地转身离开了,他说他还要赶回京城复命。
我看着他开着那辆豪华的、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牌越野车,在邻居们那充满了羡慕和好奇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我再低头看了看我手中这盒轻飘飘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廉价喜糖,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堵住了,又酸又涩。
我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把它直接从窗户扔出去,扔进楼下那个肮脏的垃圾桶里的冲动。
我的妻子李秀梅,似乎是看出了我内心的失落、不甘和那份被深深伤害了的自尊心。
她默默地从我手中,拿过了那个被我捏得有些变形的喜糖盒子。
她用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气,劝慰我道:“老周,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也许……也许人家首长是真的忙,日理万机的,能记得给你儿子送一份贺礼,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家老首长的一点点心意,咱们不能辜负了,还是打开看看吧。”
我赌气似的,从她手中抢回了那个盒子,然后用我的指甲,粗暴地、发泄似的,划开了那盒喜糖外面包裹着的那层透明的塑料胶带。
然后,我用力地、带着一丝不屑和愤怒,打开了那个铁皮盒子的盒盖。
但是,就在我打开盒盖,看清楚了盒子里面所装的东西的瞬间,我整个人,当场就懵了,彻底地傻眼了。
盒子里面,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廉价的喜糖。
在盒子的最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红色绒布,绒布的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用一种非常古朴的信纸、并且是用毛笔书写的信。
而在那封信的下面,压着的,不是糖,也不是钱,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