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后,男友和他妈妈,算计着我的嫁妆和房子时,我正琢磨着怎么用最低成本把他拐回我的家乡。
毕竟在我们那儿,男人是财富,越多越富有。
本科大学生?很好,村里人才引进补贴一百万到手。
半路捡的博士大叔?更好,补贴翻倍还能哄祖母开心。
至于那个以为入赘是来享福的未婚夫?
现在正跟着我的八个姐夫学习怎么在高原挤牛奶。
别问我到底要几个丈夫,
我的目标是——凑齐一张草原“八骏图”。
毕竟,能干的贤内助,谁嫌多呢?
01
我捏着验孕棒的手微微发抖,是兴奋的。
深吸一口气,我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阿爸!阿妈!我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我阿妈穿透力极强的欢呼:“卓玛!我的好卓玛!你总算争气了!你瞧瞧隔壁央金,第三个丈夫都快生第二个娃了!你呢?出去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阿妈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我阿爸的声音也挤了进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好好好!赶紧把人带回来!咱家必须摆上七天七夜的流水席!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家的卓玛有多能干!对了,彩礼……彩礼意思一下就行,关键是人和心,一定要诚!”
我还没来得及细说,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陈浩站在门口,目光精准地落在我手中那根明晃晃的验孕棒上。
我迅速挂断电话,脸上堆起甜得发腻的笑容,迎了上去:“浩哥,你要当阿爸了。”
他一把夺过验孕棒,翻来覆去地看,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真的?没看错?两条杠?”
“嗯,刚测的,清清楚楚两条杠。”我用力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像是中了头彩,猛地抱住我,又立刻松开:“你等着!我……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几乎是冲向了阳台,还特意把推拉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可惜,这出租房的隔音约等于无。哪怕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算计,还是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妈!苏念怀上了!”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狂喜:“哎哟!我的好大儿!你可太给妈长脸了!这下妥了!彩礼?一分钱都不用出!她这未婚先孕,咱们家还能让她陪嫁一套装修,再陪辆好车过来!你稳住,别急着表态,等她肚子大了,她家肯定比咱们急!”
陈浩背对着我,声音压得更低:“妈,你放心,她跑不了。她一个外地姑娘在这举目无亲的,又怀了我的种,还能翻天不成?”
我低下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装修?车子?我家那移动的毡房需要装修吗?至于车,骏马它不香吗?漫山遍野都是,还环保。
他挂了电话,推门走进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沉重又为难的表情。
“念念,”他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既然有了孩子,咱们就得为以后打算了。有些事,得提前说清楚。”
我乖巧地点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你看,咱们感情这么好,又有了爱情的结晶,你肯定不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物质女孩,对吧?”他循循善诱。
我继续点头,心里补充:当然,我是眼里有“牛”和“人才补贴”的女孩。
他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那……关于彩礼,你觉得多少合适?我知道现在行情高,但咱们情况特殊……”
我想起阿妈电话里说的“意思一下”,又想起族里姐姐们招赘时付出的“代价”(通常是牛羊),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要不……就这个数?”
陈浩脸色一变,痛心疾首:“十万?!念念,你这……这未免也太……我以为你跟那些女孩不一样的!十万块,这不是要了我爸妈半条命吗?”
我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浩哥,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一……”
“一万?”他眉头稍微松了松,但依旧苦着脸,“一万虽然也不少,但……唉,我找我爸妈凑凑吧……”
我赶紧把后面那个“千”字咽了回去,顺势改口:“不不不,浩哥,我的意思是,一千块!意思到了就行!”
陈浩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下一秒,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都在发颤:“念念!你说真的?一千块?你……你真是这世上最善良、最不物质的女孩!我陈浩何德何能!”
看着他那副感激涕零,几乎要跪下来的样子,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一千块!按照族里的兑换比例,连半头小牛犊都买不到!我简直是家族里空手套白狼的典范!看以后谁还敢说我卓玛找不到好女婿!
陈浩激动得在狭小的厨房里转圈,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烧水:“你坐着别动!怀着孕呢!我给你煮碗营养面!”
水汽蒸腾中,他一边下面,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念念,你看……这孩子生了,总得有个自己的窝吧?我家那老房子,怕是委屈了你和孩子。你家……到时候能支持点装修不?或者,咱们一步到位,买个小的?”
我正沉浸在省下一大笔“买女婿钱”的喜悦中,闻言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浩哥,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房子不重要!咱们感情好,住帐篷我都开心!”
陈浩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敲在锅沿上。他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怕他压力太大,赶紧补充:“真的!浩哥,你别为房子的事发愁!”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似乎都有些湿润了(我猜是油烟熏的),动情地说:“念念……你……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让你住上大房子!”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嫁妆方面,你父母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们这边,一般女方家会陪嫁一辆车……”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阿爸那句“砸锅卖铁也成全你”,以及我家那成群的高原骏马,于是诚实地回答:“车?我家有很多‘座驾’,都是油电混合天然动力的,跑得可快了!具体多少,得回去数数。反正我阿爸阿妈知道我有了,高兴得不得了!”
陈浩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很多……座驾?你家……是做什么的?”
“就是普通牧民家庭啊。”我眨眨眼,“养了些牛羊马匹而已。”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见见叔叔阿姨?”他语气里的急切几乎不加掩饰。
“越快越好!”我笑眯眯地说,“浩哥,你记得把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这些都带上齐全了。”
“带证件做什么?”他有些疑惑。
“方便嘛!”我笑容不变,“这样,我家里人给的……‘支持’,也能更到位些!”
陈浩闻言,手里的锅铲挥舞得更卖力了,仿佛那不是锅铲,而是通往财富大门的钥匙。
我利索地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出发前,我只让他看到了目的地是那个西北的重要城市。
至于下了火车之后那漫长的转汽车、转马车甚至可能需要步行的路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的家乡,藏在雪山草原深处,保留着一些外界看来颇为奇特的风俗。比如,我们重视母系传承,女儿不外嫁,只招赘。优秀的女子,招上几位丈夫打理家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的几位姐姐,个个能干,麾下“女婿兵团”阵容强大,把家里的牧场、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唯有我,从小被说长得不如姐姐们俊俏(其实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充满活力!),性子又野,跑出了大山,到了这钢筋水泥的森林。
谈了半年恋爱,我悄悄在安全措施上做了点手脚。没办法,盘缠快用尽了,是时候回家了。而且,这半年我也没闲着,学会了用各种膏膏水水打扮自己,审美提升了不少,自信这次回去,一定能招到满意的夫婿,光耀门楣!
火车轰鸣着向西而行。刚开始,陈浩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规划未来。
“念念,结婚后你得好好孝顺我爸妈,他们养大我不容易。眼里要有活,手脚要勤快,最好工资卡也上交,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你懂事,疼你。”
我困惑地看着他。在我家,从来都是女婿们变着法儿地讨好我阿爸阿妈,生怕二老不满意。
他继续滔滔不绝:“我爸妈为了给我攒钱买房,吃了不少苦,差点把身体都累垮了……”
我默默听着,心里纳闷:他父母的身体怎么这么不经累?要不要请族里的老藏医给瞧瞧?
最后,他郑重其事地总结:“总之,以后咱们家,绝不能有婆媳矛盾。万一有了,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好,你得主动道歉,姿态放低,知道吗?”
我无比认同地点头:“浩哥你说得对!我们家也最讨厌婆媳矛盾了,从来就没有过!”
因为我们那里,只有“丈母娘和女婿”的矛盾,而且通常都是女婿被训得服服帖帖。
他满意地笑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家里大事小事,都得听我的,这才像话。不然,家庭不和,闹起来就难看了。”
我用力点头,眼神“诚恳”:“应该的!我们老家也是这样,一切都听‘一家之主’的!”
随着海拔不断攀升,陈浩开始出现高原反应,头晕、恶心,整个人蔫了下去,终于停止了关于“规矩”的宣讲。
世界清静了。
阿爸发来信息,说已经派了人在出站口接应,族人们也都通知到了,就等着看我带回去的“乘龙快婿”了。
天知道,我带回去一个本科大学生有多不容易!族里为了鼓励引进我这样有文化(能考上外面大学)又“能干”(成功带回女婿)的年轻人,可是有专项补贴的!想到那笔诱人的数字,我觉得这半年的“辛苦”都值了。
别误会,我们那里民风淳朴,规矩严明,一切都合情合理合法。他“嫁”过来多好,远离职场压榨,不用背房贷,每天面对的是蓝天白云、辽阔草原,只需要帮着放放牧、打理打理家务,悠闲又长寿!
看着他昏睡的样子,我贴心地将他的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学位证……统统收拢过来,仔细放进了我的贴身行李包里。
这些东西可得保管好,丢了补办起来麻烦,耽误了落户口和领补贴的大事。
刚把他的手机也收好,屏幕就亮了起来,接连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备注是“小柔”。
「浩哥哥,明天我生日哦,记得上次你送我的那个牌子的项链吗?它家出了新款手链,好漂亮呢!」
「我跟家里摊牌了,非你不嫁。爸妈说了,彩礼28.8万就行,图个吉利。」
「房子必须全款买在市中心,爸妈怕我跟着你吃苦。这些条件你能答应吗?能的话,我随时等你来提亲~我等你消息!」
我盯着屏幕,眉头慢慢皱起。
上次的项链?我想起来了,陈浩之前说公司应酬需要撑场面,从我这里借走了一条金链子,说是等他发了奖金就还我一条更好的。原来是借花献佛去了?
心里有点堵,但转念一想,算了。
阿妈说过,男人就像草原上的野马,没套上缰绳前总想着撒欢,等成了家,有了归属,自然就收心了。
火车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陈伟吐了三四回。我不厌其烦地照顾他,擦汗、喂水、清理污物,感觉自己提前体验了当阿妈的感觉。
对面铺位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大叔,一边吸着氧,一边感慨地对我说:“姑娘,这年头,像你这么耐心体贴的姑娘真是不多见了。你这男朋友,福气不小啊。不像我,唉,半辈子困在一段冷冰冰的婚姻里,好不容易解脱出来,出来走走,透透气。”
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捕捉到关键信息:“叔叔,您一个人出来旅游?”
大叔点点头,笑容温和:“是啊,刚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里走出来。我是上海人,教书的,今年刚五十,看着不像吧?”
“不像不像!您看着顶多四十!”我嘴上抹蜜,心里飞快盘算,“您这是打算去哪散心?”
“还没定,走到哪算哪吧。姑娘,你是本地人?”
“对呀!我家就在草原深处,风景美极了!叔叔您要是没地方去,不如等我安顿好我男朋友,给您当向导?”我热情邀请,同时不忘关键问题,“对了叔叔,您出门,证件都带齐了吧?我们这边有些地方查得严。”
大叔拍了拍随身的背包:“带了,身份证、户口本、护照、教师证……都在里头。习惯了,出门在外,证件不离身。”
太好了!简直是天赐良缘!我祖母的几位丈夫里,刚走了一位最有学问的,正愁没人陪她谈诗论画呢!这位大叔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体面人!
“叔叔,您是教大学的?”我试探着问,心里祈祷着。
“嗯,在一所985高校,带博士生。”大叔语气平和。
我内心狂喜!博士生!族里对高学历人才的引进补贴是最高档的!这简直是行走的黄金!
我激动地握住大叔的手:“叔叔!啥也别说了!您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尽地主之谊!等我安顿好,就联系您!我家别的不说,手抓羊肉、酥油茶、青稞酒管够!”
大叔的手温暖干燥,他反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笑容更深了:“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两天就在这附近转转,等你消息。”
我看了眼床上昏睡的陈浩,估算着时间:“三天!三天后,我去古城遗址公园找您,您一定要来啊!”
大叔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放心,我一定到。”
财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火车终于缓缓进站。我琢磨着,等把陈浩安顿妥当,必须多来火车站几趟——这简直就是优质女婿的流动宝库啊!
没想到那位博士大叔竟然也跟着我们下了车,还主动帮我搀扶起软绵绵的陈浩,另一只手拎起了我最大的那个行李箱。
“大叔,这怎么好意思,太沉了,还是我来吧!”我赶忙客气。
大叔挺直了腰板,虽然吸着氧,但中气还挺足:“不沉不沉!你这小伙子,身子骨有点虚啊,得好好练练。我像他这个年纪,扛着仪器上山下乡都没问题!”
我立刻送上崇拜的眼神:“叔叔您真厉害!”
要是祖母见了这位新知书达理的女婿,一高兴,说不定直接赏我一片草场,那我就能提前实现“女婿成群”的初级阶段了!
在我们族里,财产都集中在长辈手中,小辈们赚的钱也要上交家族统一分配,除非立下大功或者自行开拓,否则很难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产业。
正当我美滋滋地规划未来时,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卓玛!这边!”
我抬头望去——
是我最能干的三姐,诺珍!
她来了!带着她那八位身高体壮、各有风采的丈夫,组成了一道无比亮眼又气势磅礴的风景线,正朝我用力挥手!
出了车站,高原炽烈的阳光和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三姐诺珍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藏袍,笑容爽朗地迎上来,身后那八位姐夫,有的穿着传统藏服,有的穿着利落的现代户外装,个个精神抖擞,像一支训练有素的亲卫队。
“卓玛!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三姐用力抱了抱我,然后目光锐利地扫向被我半扶半架着的陈浩,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个?”
陈浩虽然萎靡,但看到这阵仗,尤其是看到三姐身后那八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也勉强打起了精神,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姐姐好,各位……各位哥哥好,我叫陈浩。”
三姐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指挥身后一位看起来最沉稳的姐夫:“格桑,你力气大,帮卓玛把人扶到车上去。”
那位叫格桑的姐夫应了一声,轻松地接过陈浩,几乎是将他拎着走向旁边停着的一排……越野车和骏马?
没错,除了几辆改装过的、看起来能跋山涉水的越野车,旁边还拴着几匹神骏的高头大马,马鞍华丽,皮毛油亮。
陈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些,似乎想说什么,但高原反应让他只能虚弱地喘气。
博士大叔见状,彬彬有礼地对三姐和我点头示意:“苏念姑娘,既然你家人来接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我们……三天后见?”
我连忙点头:“好的,叔叔,您慢走,三天后我去找您!”
三姐的目光在博士大叔身上停留了两秒,带着审视,然后对我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我悄悄对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她嘴角这才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博士大叔自行打车离开了。我们则坐上了越野车(陈浩这状态显然骑不了马),车子驶离城市,窗外的景色逐渐从楼房变成了连绵的草场和起伏的山峦。蓝天低垂,白云仿佛触手可及,成群的牦牛和绵羊像珍珠一样散落在无边的绿毯上。
陈浩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眼神从最初的难受,慢慢变成了惊讶,再到一丝隐藏的贪婪。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辽阔、富饶的牧场。
“念念……你们家,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地?”他声音虚弱,但语气里的试探很明显。
我正看着窗外熟悉的家园心情澎湃,随口答道:“我也说不清,反正目光所及,能看到雪山的地方,差不多都是我家族或者友好部落的牧场吧。”
陈浩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更加火热了。
车子开了很久,直到一片巨大的、依山傍水的夏季牧场出现在眼前。几十顶洁白的毡房像蘑菇一样散落在草地上,中间簇拥着一顶格外巨大、装饰着华丽图案的主帐。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们的车队一到,立刻引起了轰动。男女老少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从车上下来的我和陈浩。
“卓玛回来啦!”
“这就是她带回来的汉家女婿?”
“看着有点瘦弱啊,能干活吗?”
“听说是个大学生呢!”
陈浩被这阵仗弄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阿爸和阿妈从主帐里迎了出来。阿妈一把抱住我,眼眶泛红:“我的卓玛,瘦了,也俊了!” 阿爸则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目光如鹰隼般落在陈浩身上。
“阿爸,阿妈,这就是陈浩。”我连忙介绍。
陈浩努力站直,挤出笑容:“叔叔,阿姨,你们好。”
阿爸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单薄的身板上停留片刻,然后沉声问:“会骑马吗?会放牧吗?懂怎么照顾牲口吗?”
陈浩被问得一愣,支吾着:“呃……骑过景区的那种马……放牧……不太懂……”
阿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拉了拉我,低声用藏语问:“卓玛,这身子骨……能行吗?别到时候活儿干不了,还得咱们伺候他。”
我赶紧用藏语回答:“阿妈,他是大学生!有文化!族里不是鼓励引进人才吗?补贴高!而且他……他听话!” 我暗示性地眨眨眼。
阿妈将信将疑,但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繁琐的入赘手续。族里的长老和管事来了好几位,拿出厚厚的册子和文件。主要是确认陈浩的自愿身份,以及他需要遵守的族规——尊重妻子,孝敬岳父母,勤劳肯干,维护家族利益等等。
当管事要求陈浩上交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等所有个人证件,由家族统一保管时,陈浩的脸色变了。
“为……为什么要收走证件?这……这不合适吧?”他紧张地看着我。
我握着他的手,柔声解释:“浩哥,这是规矩。一来,表示你对这个家全心全意,没有二心;二来,以后给你落户口、办理族内身份、还有将来孩子上学什么的,都需要统一管理,方便。你放心,家族会替你保管好的,绝不会弄丢。”
陈浩看着周围一圈虎视眈眈的“姐夫”们,又看看我“真诚”的眼神,再想想那望不到边的牧场和成群的牛羊,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把证件交了出去(当然,东西早就被我收着,只是走个过场)。
按完手印,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对自己“投资”未来的期待。
我心里冷笑:上了我们家的船,还想轻易下去?
安顿陈浩在专门给新女婿准备的毡房里休息后,我立刻找到了三姐诺珍。
“三姐,刚才那个博士大叔,你觉得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诺珍眼睛一亮:“看着是个有学问的,气质也好。怎么,你有想法?”
“嗯!”我用力点头,“祖母不是喜欢有文化的吗?我觉得他挺合适。三天后我再去见他,把他带回来给祖母看看!”
诺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行啊卓玛,出去一趟,眼光变毒了!一个本科大学生,一个博士生,你这起步可比姐姐们当年高多了!放心,阿爸阿妈和祖母那边,姐帮你敲边鼓!”
得到了三姐的支持,我信心倍增。看着远处草地上那些正在驯马或忙碌的姐夫们,又看了看陈浩休息的那个毡房,心里盘算着:第一个已经落袋为安,补贴很快就能到手。第二个目标,必须尽快拿下!
陈浩在毡房里昏睡了大半天,喝了阿妈送去的缓解高原反应的草药汤,傍晚时分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族里为了欢迎我回来,以及“庆祝”新女婿入门,在主帐前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摆开了丰盛的宴席。手抓羊肉、血肠、酸奶、糌粑、青稞酒……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陈浩被我叫出来,看到这热闹的场面,尤其是看到坐在主位的阿爸阿妈、各位长辈,以及分坐两侧的姐姐们和她们数量不等的丈夫们时,明显有些局促和不适应。
他被安排在我身边,位置相对靠后。而我的几位姐夫,包括三姐那八位,则熟练地穿梭忙碌,给长辈们敬酒,照顾宾客,处理各种杂事,显得游刃有余,对妻子和岳父母更是态度恭敬,照顾周到。
陈浩看着格桑姐夫给三姐细心地割好羊肉,又看着另一位姐夫不停地给阿爸斟酒,说些逗趣的话引得阿爸开怀大笑,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困惑,甚至有一丝不满。
宴席间隙,族里一位善歌善舞的姐姐起身表演,气氛热烈。陈浩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点酸意和不解:“念念,你们这儿……这些男人,怎么都……围着女人转?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你看他们,跟……跟佣人似的。”
我正看得开心,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浩哥,这叫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姐姐们负责掌管家族事务,决策大事,姐夫们负责执行和照料家庭,让姐姐们没有后顾之忧。这叫互相尊重,家庭和睦。你看阿爸阿妈多开心。”
陈浩被噎了一下,嘟囔道:“那也不能……男人总得有点男人的样子吧?以后咱们家,可不能这样……”
我没接话,只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青稞酒,目光扫过在场那些虽然忙碌但神色平和的姐夫们。他们或许没有外界所谓“大男子主义”的架子,但哪一个不是打理牧场的好手,或者有一技之长?格桑姐夫徒手能扳倒一头牛,另一位丹增姐夫能看懂复杂的兽医书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支撑着家族,也赢得了尊重。
宴会后,按照规矩,新女婿需要开始学习族里的基本技能和规矩。负责“教导”陈浩的,是三姐那位最沉稳也最严格的姐夫——格桑。
第一天,格桑带着陈浩去熟悉牛群。陈浩穿着他带来的休闲鞋,没走几步就踩了一脚牛粪,脸色发青。看着格桑熟练地驱赶牛群,检查牲畜状况,他手足无措。
“连牛都不会看,怎么帮家里做事?”格桑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第二天,格桑教他挤牛奶。陈浩笨手笨脚,被不耐烦的奶牛一尾巴甩在脸上,差点摔倒,惹得旁边几个帮忙的年轻族人偷笑。他脸色涨得通红,感觉受到了羞辱。
晚上,他回到毡房,累得瘫在床上,对我抱怨:“念念,这些活儿……根本不是人干的!我是大学生,是来做大事的,不是来当牛倌的!”
我一边帮他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安慰”:“浩哥,入乡随俗嘛。你看格桑姐夫,他管理着家里最大的一片牧场,每年收入是这个数。”我比划了一个手势,“不会最基本的牧活,怎么服众?怎么接手更大的事情?这都是为了以后咱们的小家好啊。”
陈浩看着我的手势,眼神闪烁了一下,贪婪暂时压过了不满,嘟囔着:“那……那也不能一直让我干这些吧……”
“不会的,等你熟悉了,阿爸自然会给你安排更重要的工作。”我给他画着饼。
与此同时,我和陈浩的“婚姻”仪式也在族老的主持下简单举行了。没有复杂的迎娶,更像是一个确认和公告的仪式。陈浩在族谱上按下了手印,正式成为我名下的第一位丈夫。
仪式结束后,族里的管事当场将一笔钱交到我手上,那是引进本科学历人才的补贴。厚厚的一叠,分量十足。
陈浩看着那笔钱,眼睛都直了:“念念,这……这是?”
我笑着把钱收好,解释道:“这是族里给我们的安家费,鼓励我们好好过日子。浩哥,你放心,跟我在一起,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陈浩咽了口唾沫,看着我的眼神更加热切了,之前的那点不满和委屈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试探着问:“那这笔钱……?”
“自然是由我来保管安排。”我理所当然地说,“以后咱们家的开支,我都会负责好的。你安心为家族做事就行。”
陈浩张了张嘴,似乎想争取一下“财政权”,但看到我不容置疑的笑容,以及旁边格桑姐夫投来的平静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勉强点了点头。
就在我们举行仪式后的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去置办些东西,骑马离开了牧场。
我去了和博士大叔约好的古城遗址公园。他果然等在那里,看到我骑马而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苏念姑娘,你骑马的样子真飒爽。”
“叔叔过奖了。走,我带您去个地方,风景比这里好多了。”我笑着邀请。
我带着他,策马奔向一处能俯瞰整个河谷的开阔高地。一路上,我给他介绍着草原的风物,讲述着族里的趣事,当然,是经过美化和筛选的版本。博士大叔听得津津有味,对这片土地和风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在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我们下马休息。我看着远处雪山的皑皑顶峰,状似无意地感叹:“其实我们族里,很尊重知识和文化。像我祖母,就特别喜欢和有学问的人交流。可惜,她身边现在缺少能谈得来的伴。”
博士大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忽然问道:“苏念,你邀请我来,不仅仅是为了看风景吧?”
我转过头,迎上他睿智而平静的目光,知道瞒不过他,便坦然了许多,笑道:“叔叔是聪明人。我觉得您和我的家族,或许能互相成就。我祖母一定会很喜欢您这样的……朋友。”
博士大叔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辽阔的天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里的天地,很开阔。人,似乎也比城市里简单些。我这次出来,就是想找个能让自己静下来的地方。”
我心里一喜,有门!
然而,就在我带着博士大叔,心情愉快地返回牧场时,却在主帐附近看到了阴沉着脸等在那里的陈浩。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身边的博士大叔,然后又看向我,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苏念!他是谁?你昨天才跟我……今天就跟别的男人出去骑马?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浩的质问声不小,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些族人的侧目。
博士大叔微微蹙眉,但保持着风度,没有开口。
我心中不悦,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走到陈浩面前,压低声音:“浩哥,你喊什么?这位是我请回来的客人,是很有学问的博士,我准备介绍给祖母认识的。你这样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客人?介绍给祖母?”陈浩显然不信,脸上写满了嫉妒和怀疑,“什么客人需要你单独陪着骑马出去大半天?苏念,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的丈夫!”
“丈夫?”我微微抬高了下巴,看着他,“浩哥,别忘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丈夫的责任是协助妻子,壮大家族,而不是干涉妻子的正常交往。我带一位有学识的长者回来做客,有何不可?难道我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陈浩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他来自那种主张妻子顺从丈夫的文化环境,显然一时无法适应这里截然不同的规则。他看着我冷静甚至带着点训诫意味的眼神,又瞟了一眼旁边气度从容的博士大叔,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危机感涌上心头。
“好,好……你们这里的规矩,我懂了!”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狠狠地瞪了博士大叔一眼,转身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毡房。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博士大叔歉意地笑了笑:“叔叔,让您见笑了。他刚来,还有些不习惯。”
博士大叔目光深邃地看着陈浩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我,温和地说:“无妨。只是,苏念,你们的家庭结构……似乎比较特别。”
我知道瞒不住,也无需再瞒,便坦诚道:“叔叔,不瞒您说,我们族里,优秀的女子招赘多位丈夫,共同支撑家族,是传统。陈浩是我招赘的第一位丈夫。我带您回来,确实是觉得您学识渊博,气度不凡,想引荐您与我祖母相识。祖母她年事已高,最喜欢与有智慧的人交谈。至于其他……并无强迫,全看缘分和自愿。”
我将选择权交还给了他。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对博士大叔这样的聪明人,坦诚和尊重更重要。
博士大叔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只是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安排博士大叔在客帐住下,并吩咐族人好生招待。然后,我去了陈浩的毡房。
他正闷着头坐在榻上,听到我进来,也不抬头。
“还在生气?”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怎么敢生气?”他语气硬邦邦的,“我只是个‘赘婿’,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听出他话里的怨气,知道硬碰硬不行,便放缓了语气:“浩哥,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这就是我们这里的生存方式。家族要发展,需要汇聚更多的人才和力量。你看我的姐姐们,她们的丈夫们各有所长,互相协作,才能把家业打理得这么大。我招赘你,是看重你的文化;我接触博士大叔,是看重他的学识。这并不影响你在我这里的地位。只要你安心留下,为家族出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我软硬兼施,一边点明现实,一边给他画饼,同时暗示他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陈浩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地说:“那……那个博士,你打算怎么办?”
“先让祖母见见,如果投缘,或许能成为家里的座上宾,或者……更进一步,那也要看他和祖母的意愿,以及他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规矩。”我模糊地处理着,“但目前,他只是客人。而你,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是自家人。你何必跟一个客人置气,失了风度?”
陈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的阴鸷并未完全散去。他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问:“念念,我的证件……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我,该着急了。”
我心里一凛,知道他开始不安,想要寻找退路或者外援了。
“证件在管事那里统一保管,这是规矩,你刚签了协议忘了?至于打电话……”我面露难色,“我们这里信号不太好,只有特定的地方才能接收到微弱信号。这样吧,过两天我带你去那边,让你给家里报个平安。”
我找了个借口拖延。绝不能让他现在就联系外界,万一他家人报警或者找来,虽然族里有办法应对,但总是麻烦。
陈浩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陈浩表面上安分了许多,跟着格桑姐夫学习牧活虽然依旧笨拙,但不再明显抱怨。然而,我注意到他总会趁人不注意时,偷偷观察地形,或者向一些年轻的族人打听出去的路。
博士大叔那边,我安排他与祖母见了面。果然,祖母对他十分欣赏,两人相谈甚欢,从诗词歌赋谈到哲学历史,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博士大叔似乎也对这种远离尘嚣、与智者交谈的生活颇感兴趣,留在客帐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切,无疑都加深了陈浩的危机感。
这天傍晚,我看到陈浩鬼鬼祟祟地溜到了牧场边缘,那里有一个地势稍高的小坡,据说偶尔会有信号。他拿出手机(我并没有收走他的手机,因为在这里大部分时间只是块砖头),不停地摇晃着,试图寻找信号。
我悄悄跟在他身后,躲在帐篷的阴影里。
只见他尝试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似乎捕捉到了微弱的信号格。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拨号,然而,电话似乎没能接通。他焦急地又试了几次,最后颓然地放下手机,脸上写满了沮丧和焦躁。
他左右看看无人,忽然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一下旁边的草墩子,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怎么?想打电话求救?”
陈浩吓得猛地回头,只见三姐诺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格桑姐夫则像一尊铁塔般,沉默地站在三姐侧后方。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陈浩被三姐和格桑姐夫“请”回了主帐。
帐内,阿爸阿妈坐在上首,脸色严肃。我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打鼓。博士大叔不在场,显然这是家族内部事务。
“陈浩,”阿爸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你想联系外面?”
陈浩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强自镇定:“我……我只是想给家里报个平安。我爸妈联系不上我,会担心的……”
“报平安?”三姐诺珍冷笑一声,“还是想让你家里人来把你接走?或者……报警?”
陈浩身体一颤,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质问和一丝绝望:“苏念!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我骗到这个鬼地方,扣了我的证件,现在连电话都不让打?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到了这一步,我知道不能再模糊处理了。我走到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浩哥,我们并没有骗你。是你自愿跟我回来的,入赘协议是你亲手签的,族规你也听过了。在这里,女婿的证件由家族统一保管,是规矩,也是为了方便管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电话,这里信号确实不好,我没有骗你。”
“自愿?我那是被你骗了!”陈浩激动起来,指着博士大叔客帐的方向,“还有那个人!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什么一妻多夫!根本就是……就是……”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是什么?”阿妈的声音冷了下来,“陈浩,我们族规延续数百年,合法合情。卓玛招你入赘,给了你安身立命之所,未来家族财富也有你一份。你只需恪守本分,勤劳肯干,自有你的好日子。但你若心术不正,三心二意……”阿妈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好日子?像他们一样吗?”陈浩指着站在三姐身后的格桑等人,语气充满讥讽,“像佣人一样围着女人转,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我是大学生!我不是来给你们放牛做苦力的!”
格桑姐夫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握紧了拳头。
“尊严和自由,不是靠摆架子得来的。”我看着他,语气也冷了下来,“格桑姐夫能管理千头牛羊,丹增姐夫是族里最好的兽医,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和劳动赢得尊重。你呢?浩哥,除了那张文凭,你到现在为止,为我们这个家,为我们的未来,付出了什么?你除了抱怨和想着逃跑,还做了什么?”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至于博士大叔,”我继续道,“祖母欣赏他的学识,他是家族的客人,也是潜在的合作者甚至家人。这并不影响你的地位。家族的壮大需要更多的人才,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还是你只想着独占,却不愿承担壮大家族的责任?”
阿爸这时沉声开口:“陈浩,路给你摆在这里了。第一条,安下心来,遵守族规,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好好跟卓玛过日子,家族不会亏待你。你的能力和知识,将来会有用武之地。第二条……”
阿爸顿了顿,目光如炬:“如果你实在不愿留下,我们也不强留。按照规矩,单方面毁约者,需赔付家族在此期间的所有花费,以及……违约金。你在这里吃住、学习技能、家族为你付出的心血,还有那笔安家费……折算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赔得起吗?”
阿爸报出了一个让陈浩目瞪口呆的数字。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们……你们这是敲诈……”
“这是规矩。”阿爸语气不容置疑,“签协议的时候,条款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
帐内陷入了死寂。陈浩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留下,意味着要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可能存在的“连襟”,放弃他过去熟悉的生活和价值观。离开,他身无分文,还背上了巨额“债务”,根本不可能。
我看出了他的动摇,适时地放软了语气,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浩哥,留下吧。我知道一开始很难,但习惯就好了。你看姐姐姐夫们,不都过得很好吗?我们会有自己的毡房,自己的孩子,将来还能分到牧场和牛羊。我会对你好的。”
我的温言软语,加上现实的残酷压力,终于击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威严的阿爸阿妈和虎视眈眈的三姐等人,最终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颓然地垂下了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我留下。”
这一刻,我知道,他至少在表面上,是被彻底摁住了。
就在陈浩做出选择的第二天,博士大叔找到了我。
“苏念,我考虑清楚了。”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城市里的喧嚣和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确实厌倦了。这里天地广阔,民风淳朴,你祖母也是位难得的智者。如果……如果你们不嫌弃我这个半老头子,我愿意留下。”
我心中大喜,强压下激动,确认道:“叔叔,您是说……您愿意接受我们这里的……方式?”
博士大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入乡随俗。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方式,或许更适合我寻找内心的宁静。而且,”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远处在格桑指导下,正笨拙地试图给一头小牛犊喂草的陈浩,“我觉得,这里或许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人性,和更多的可能性。”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留下观察,也是真的对这里产生了兴趣。
“太好了!祖母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由衷地说。
博士大叔的留下,成了压垮陈浩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蔫了,连续几天都沉默寡言,只是机械地跟着格桑干活,眼神里的光似乎彻底熄灭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驯服一匹野马,需要耐心和时间。只要他人在,证件在手,规矩压着,他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而我的“女婿军团”建设,终于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本科大学生落袋为安,博士生成功引进,族里的奖励和补贴陆续到位,我在家族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看着账上增加的数字,以及名下即将划分过来的小片牧场,我踌躇满志。
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第二个优质目标也已入网。是时候,开始物色第三个了。毕竟,我们这里的成功女性,谁还没有个“八骏图”的梦想呢?
我望着远方雪山脚下蜿蜒的公路,那里偶尔会有车辆驶过,带来外面的气息,也带来新的可能。
下一次,该去哪里“招募”新的人才呢?
博士大叔,现在应该叫秦教授了,的加入在族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祖母对他极为看重,不仅拨了一顶位置幽静、设施齐全的毡房给他,还允许他自由使用家族里那间藏有不少古籍和现代书籍的小书房。
秦教授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不再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而是换上了舒适的棉麻衣物,有时甚至会跟着族人学习挤奶、打酥油。他更多的是陪着祖母散步、聊天,下棋,或者在自己的毡房前支起画架,描绘草原的日出日落。他身上那种从容淡泊的气质,与这片天地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陈浩对此冷眼旁观,偶尔会阴阳怪气地低声说一句:“装模作样。” 但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现实的铁拳和阿爸那句“巨额违约金”像枷锁一样套在他脖子上,他只能把不满和嫉妒咽回肚子里,继续他磕磕绊绊的“女婿实习期”。
族里对我成功引进两位,尤其是秦教授这样高学历人才的奖励很快兑现了。一笔丰厚的现金补贴直接划到了我的名下,更重要的是,阿爸和族老们商议后,将靠近河流下游的一片水草丰美的小牧场划归到了我的名下,允许我独立经营。
这意味着,我可以开始真正组建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和产业了!
“卓玛,这片草场以后就交给你了。”阿爸指着眼前望不到边的绿色,语气郑重,“怎么经营,怎么安排你的人手,都由你自己决定。家族会提供最初的畜种和必要的支持,但以后的发展,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激动的心潮澎湃。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根基!有了自己的牧场,我才能更好地安置我的丈夫们,繁衍我的后代,积累我自己的财富和威望。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陈浩和秦教授去看那片属于我们的牧场。
陈浩看着辽阔的草场和蜿蜒的河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除了贪婪和不满之外的神色——一丝微弱的、属于男人的事业心被点燃了。
“念念,这片牧场……以后真的归我们管?”他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是我们共同的家业。”我纠正他,然后看向秦教授,“秦叔叔,您见识广,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比如,除了传统的放牧,我们能不能做一些改良?或者引入一些其他的经营方式?”
秦教授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里水源充足,草场质量也很好。单纯放牧效益有限。我观察过,这里的牛羊品质极佳,但销售渠道似乎比较传统。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打造自己的品牌,进行精细化分割和包装,利用现代物流,直接对接高端市场。另外,”他指了指河流,“可以考虑小规模的水产养殖,或者种植一些高价值的药用植物,与放牧形成生态循环。”
他的话让我眼前一亮!这就是知识的力量!这些想法是族里那些只知道埋头放牧的长辈们从未想过的。
陈浩也听得有些发愣,他大概没想到,这位“情敌”竟然真的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没说出什么。
“太好了!秦叔叔,这些都需要您多费心规划!”我由衷地说。
陈浩忍不住插嘴:“那我呢?我能做什么?”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甘心被完全边缘化。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浩哥,你学历高,学习能力强。以后牧场的管理账目、与外界的文书沟通、还有秦叔叔说的那个什么品牌打造、网络销售,这些都需要人来做。你可以先从协助秦叔叔,以及学习管理账目开始。”
让他做文书和沟通工作,总比让他去赶牛显得“体面”些,也能发挥他识字断文的长处。更重要的是,把他放在秦教授手下,既能让他学到东西,也能让秦教授帮忙看着他点。
陈浩对这个安排似乎还算满意,至少听起来比每天跟牲畜打交道要“高级”一些。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牧场的建设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家族按规矩拨付了基础数量的牛羊。我动用了一部分补贴,又购置了一些优质的种畜。秦教授负责整体规划和与技术相关的事宜,他甚至还联系了他在农科院的老同学,咨询优质牧草和生态养殖的问题。陈浩则开始笨拙地学习使用电脑(我们这里通过太阳能发电和卫星信号,有限度地接通了网络),建立简单的电子账本,并按照秦教授的要求,搜集一些市场信息。
看着原本空荡的牧场逐渐有了生机,看着属于我的牛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掌控感充盈着我的内心。
偶尔,我会骑马去家族的公共牧场,或者去几位姐姐的牧场串门。看着她们和她们的丈夫们如何分工协作,如何管理庞大的产业,如何教育众多的孩子。我仔细观察,默默学习。
三姐诺珍有一次打趣我:“卓玛,现在有自己的地盘了,眼光也高了。怎么样,下一个目标物色好了没?姐姐认识几个附近部落的小伙子,个个骑术精湛,身体棒得很,要不要见见?”
我笑着摇头:“谢谢三姐,不过不急。我想找的,不光是身体好的。” 我指了指正在河边和秦教授一起测量水质的陈浩(虽然他只是拿着本子在旁边记录),“得像秦叔叔这样有脑子的,或者像他这样有文凭的,能帮我把牧场经营得更好的人才行。光会放牧的可不行,家里已经有很多了。”
三姐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好!有志气!我们卓玛是要干大事的人!那你打算去哪找?还去外面?”
“外面肯定要去,机会更多。”我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铁路线依然是优质人才的流动走廊,但或许,我也可以尝试一些新的途径,比如利用起那有限的网络。
就在我踌躇满志地规划着未来,牧场也初步走上正轨的时候,陈浩那边,又闹出了一点小风波。
他似乎和家里终于通上了电话(在秦教授的毡房附近,信号确实偶尔会好一点)。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接完电话后,情绪明显低落了好几天,干活也心不在焉。
有一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毡房,欲言又止。
“念念……我爸妈……他们还是很担心我。他们想……想来看看我。”他小心翼翼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让他家人来?那还得了!他们一来,看到这里的情况,陈浩再诉诉苦,岂不是要闹翻天?
我面上不动声色,拉起他的手,柔声道:“浩哥,我理解叔叔阿姨的心情。但是你看,我们现在牧场刚起步,百废待兴,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这里路途遥远,环境艰苦,叔叔阿姨年纪大了,怎么受得了这个颠簸?等我们这边一切都安顿好了,牧场有了稳定的产出,盖起了舒服的新房子,再把二老风风光光地接过来享福,好不好?现在让他们来,不是让他们跟着操心受累吗?”
我一番话合情合理,又描绘了美好的未来,陈浩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好吧。”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他心里的那点不甘和与外界联系的渴望,就像草原上的野草,稍有机会就会重新冒头。
我必须加快脚步了。不仅要经营好牧场,更要尽快让我的“家庭”结构更稳固,让更多的“自己人”加入进来,稀释他的影响力,也让他彻底认清现实,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方。是时候,开始我的下一次“招募”行动了。这次,或许可以换个方向,比如,去那些寻求“心灵治愈”和“诗与远方”的文艺青年聚集地看看?听说那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些失意又有点小才华的城里男人。
牧场的经营逐渐步入正轨。秦教授的规划能力确实出众,他引入的紫花苜蓿长势喜人,规划的轮牧区也让草场得以休养生息。陈浩在账目管理上也渐渐熟练,虽然偶尔还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秦教授闹别扭,但大体上还算安分。
我知道,这种平静之下潜藏着暗流。陈浩与外界联系的渴望从未停止,而我也需要新的血液来巩固我的地位,并给这个初具雏形的小家庭带来新的活力。
是时候再次出发了。
这次,我没有选择火车。我驾驶着家族配给我的越野车,带着一些风干的肉制品和奶制品,前往几百公里外一个以“艺术小镇”闻名的地方。那里聚集了许多来自大城市的“文艺青年”,他们寻求灵感,逃避现实,或者只是单纯地向往一种不同于都市的生活。
这样的人,往往内心脆弱,容易被美好的表象和话语打动。
到达小镇时已是傍晚。夕阳给古朴的街道和远处的雪山镀上了一层金边。小镇中心有个小广场,一些留着长发或大胡子的男人正弹着吉他,或支着画架。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咖啡和某种淡淡的颓废气息。
我将车停好,找了家看起来最有格调的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一身略带民族风情的改良衣裙,带着我的“样品”,走进了广场旁一家生意不错的咖啡馆。
我点了一杯酥油茶——这在这里算是稀罕物。当服务员端着那碗散发着独特香气的茶过来时,果然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请问……这是酥油茶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亚麻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腼腆。
“是的。”我微笑着点头,“要尝尝吗?我带的茶砖自己打的。”
他显得有些惊喜,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可以吗?那太感谢了。我叫林枫,是个……写东西的。”他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自由撰稿人”和一些发表过的刊物名称。
“苏念。”我简单介绍自己,给他倒了一小碗酥油茶。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露出新奇的表情:“很特别的味道……有咸味,还有种厚重的奶香。”
我们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我告诉他我来自一个遥远的草原牧场,那里有最蓝的天,最白的云,成群的牛羊,和与自然最亲近的生活方式。我描述了夜晚篝火旁的故事,赛马会的盛况,以及家族里长辈们的智慧。我刻意淡化了一妻多夫的部分,只强调家族的团结和与世无争。
林枫听得入了迷,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真羡慕你,苏念。你能生长在那样的地方。不像我们,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每天为了稿费、流量焦虑,感觉灵魂都要被榨干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是真实的疲惫和失落。
“如果你想,可以去我们那里看看。”我适时地发出邀请,“我们那里正需要像你这样有文化的人,记录那里的故事,也可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那里很安静,适合创作。”
林枫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我们最好客了。”我笑容真诚,“而且,我们那里有很多外面听不到的故事,也许能给你带来新的灵感。”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些我拍摄的牧场风光和家族生活的照片(当然是精心筛选过的)。碧绿的草场、奔腾的骏马、淳朴的笑脸……每一张都像明信片一样完美。
林枫看着照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心动了。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最终还是有些谨慎。
“当然。”我表示理解,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可以联系我。我过几天才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我又在咖啡馆和广场“偶遇”了林枫几次,每次都聊得很投机。我带他品尝了我带来的奶疙瘩和风干肉,给他讲更多草原的趣事。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天平正在倾斜。
终于,在我准备离开小镇的前一天晚上,林枫找到了我。
“苏念,我决定了。”他眼神坚定,“我想跟你去草原看看。我需要改变,需要真正的宁静和灵感。”
成功了!我心里欢呼,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的微笑:“欢迎你,林枫。我相信你不会失望的。”
回程的路上,车里多了一个林枫。他显得很兴奋,不停地问我关于草原的问题,也坦诚地讲述了自己在城市里的压抑和创作上的瓶颈。
我一边开车,一边应付着他的问题,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安排他。写东西的……文化人。或许可以让他协助秦教授整理家族史料?或者负责牧场未来的文化宣传?再不济,教孩子们识字读书总没问题。重要的是,他又是一张不错的“文凭”,能为我的“人才库”添砖加瓦。
当我们再次穿越群山,看到那片熟悉的辽阔草原时,林枫激动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太美了……这就是我梦中追寻的地方!”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带着林枫回到牧场,自然又引起了一番关注。
陈浩看到林枫的第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尤其是在我介绍林枫是“邀请来采风的作家朋友”时,他嘴角那抹讥诮几乎掩饰不住。
“又来了一个吃闲饭的?”他趁没人的时候,低声对我抱怨,“念念,我们牧场刚起步,开销大,秦教授好歹还能出谋划策,这个写字的能干什么?吟诗作对能当饭吃吗?”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浩哥,眼光放长远点。林枫有名气,有文化,将来对我们牧场的品牌宣传、文化提升都有好处。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家族讲究人丁兴旺,产业才能壮大。”
陈浩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但也没再争辩。他现在学聪明了,知道明着反对我没用。
秦教授对林枫的到来则表现得很平和,甚至有些欢迎。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可以谈论文学和历史的同类,他和林枫很快便熟络起来,经常能在书房的帐篷外看到他们一起喝茶聊天的身影。
这无疑让陈浩更加孤立和嫉妒。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既融不进秦教授和林枫的“文化圈”,又对基础的牧活提不起真正的兴趣,管理账目和杂务也让他觉得大材小用。
他的脾气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对负责教导他牧活的格桑姐夫也越发不耐烦。
这天下午,在驱赶牛群转场时,陈浩因为动作慢了点,被一头脾气暴躁的母牛顶了一下,摔了个屁墩儿,沾了一身的泥污和牛粪。旁边的几个年轻族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浩顿时觉得颜面扫地,积压已久的怨气瞬间爆发了。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格桑吼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看我笑话是不是!我知道你们就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外来户!是个废物!”
格桑姐夫性格沉稳,只是皱了皱眉,平静地说:“我没有。放牧被顶撞是常事,是你自己心不在焉。”
“我心不在焉?我他妈天天干这些脏活累活,能专心吗?”陈浩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你们呢?一个个围着女人转,就知道溜须拍马!还有那个姓秦的和新来的小子,装什么清高!还不是靠女人养着!”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几个年轻族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变得不善。格桑姐夫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陈浩,注意你的言辞!族规第一条,就是敬重妻子,和睦族人。你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
“情面?你们跟我讲过情面吗?”陈浩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把我骗到这个鬼地方,扣着我的证件,逼我干这些下贱的活儿……”
“够了!”
一声冷喝打断了他。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铁青。我刚才正好过来看看转场的情况,恰好听到了他后面那些大放厥词。
“陈浩,你给我闭嘴!”我走到他面前,目光冰冷地直视着他,“下贱的活儿?没有这些‘下贱’的活儿,你吃的肉,喝的奶,穿的衣服从哪里来?没有家族收留你,你现在还在城里当那个被人瞧不起、连彩礼都出不起的穷小子!”
我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觉得委屈了?不想干了?”我继续逼问,“可以!按照协议,赔钱,然后滚蛋!拿不出钱?那就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干活!否则,”我扫了一眼周围面色不虞的族人,“族规处置,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我的强硬态度和毫不留情的训斥,让陈浩彻底懵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情面都不留。他看着周围那些冷漠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意识到,在这里,我真的拥有绝对的权威,而他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去,低着头,默默走到一边。
我没有再理他,转身对格桑和其他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格桑姐夫,辛苦你了。大家继续干活吧,晚上加餐,我让人杀只羊。”
处理完这场风波,我回到主帐,心里并不轻松。陈浩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虽然暂时被压了下去,但他内心的不满和怨恨只会越积越深。必须想办法进一步削弱他的影响力,或者……让他彻底认命。
几天后,机会来了。家族要派人去附近的县城采购一批物资,并与一家新联系的肉制品加工厂初步接洽。这是一个接触外界的机会,但也伴随着风险。
我思考再三,决定让陈浩和林枫一起去。让陈浩去,是给他一个透气的机会,也是试探;让林枫去,是让他熟悉周边环境,同时也起到一个监督和缓和的作用。秦教授则留在牧场坐镇。
临行前,我特意把陈浩叫到一边。
“浩哥,这次出去,是家族对你的信任。采购清单和价格我都写清楚了,和林枫好好配合。记住,”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你是我们家族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早点回来,牧场还有很多事等着你。”
我刻意加重了“家族的人”和“早点回来”这几个字。
陈浩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看着他们开车离开牧场,我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我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如果陈浩这次出去,见识了外面的“正常”世界后还能回来,那说明他至少表面上已经认命了。如果他不回来……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他签下的协议复印件,眼神微冷。那上面,可不仅仅有他的签名和手印。
陈浩和林枫离开的三天,对我来说有些漫长。
我表面上依旧处理着牧场的事务,和秦教授讨论着未来的发展计划,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牧场入口的方向。
秦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次喝茶时,状似无意地说:“担心他一去不回?”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有点。毕竟,外面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我看未必。”秦教授慢悠悠地品着茶,“他那个性子,又没什么积蓄,在外面寸步难行。而且,他骨子里有种……懦弱和算计。权衡利弊之后,回来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这里虽然规矩多,但至少能让他看到一点安稳富足的希望。”
我若有所思。秦教授看人很准。
第三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那辆熟悉的越野车终于出现在了牧场入口。
我站在毡房前,看着车子缓缓停下。林枫先从副驾驶跳下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手里还提着几包在县城买的书籍和文具。
然后,驾驶座的门开了,陈浩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风尘仆仆,但眼神……很奇怪。没有了离开前的愤懑和阴鸷,也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或解脱,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般的麻木。
他走到我面前,将采购清单和剩下的钱递给我:“东西都买齐了,价格也按你写的谈的。这是剩下的钱。”
我接过东西,仔细看了看,清单上的物品一样不少,账目清晰,价格甚至比预期的还低了一点。
“辛苦了。”我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他简短地回答,然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外面……也没什么意思。物价贵,人也杂。”
他说完,没再多言,转身朝着他和几个单身族人合住的毡房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林枫走过来,低声对我说:“念姐,陈浩哥他……在县城试着用公共电话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好像吵了一架。后来在街上,我们还碰到了一个他以前的同事,那人混得好像不错,开着小车,带着女朋友,言语间有点炫耀的意思。陈浩哥当时脸色就很难看,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我明白了。
这次外出,非但没有让他生出逃离的勇气,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他意识到,离开了这里,他一无所有,甚至连家人的理解和同情都未必能得到。而那个曾经不如他的同事的“风光”,更是刺痛了他可怜的自尊心。
对比之下,留在这个虽然规矩奇特但至少能提供温饱甚至未来可期的牧场,似乎成了他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那种平静和麻木,是幻想破灭后的绝望,也是认清现实后的……妥协。
也好。我心想。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才能安心留下来做事。
这次采购任务后,陈浩似乎真的沉下心来了。他不再明显抱怨,对待牧活和学习管理也不再那么抗拒,虽然依旧谈不上热情,但至少做到了尽职尽责。他甚至还主动向秦教授请教了一些关于牧场经营的问题。
我知道,他这不是认命,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算计——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想办法在这里获取最大的利益,比如,争取更多的管理权,或者……在我这里争取更高的“地位”。
对于他这点小心思,我并不点破,甚至乐见其成。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他们才会更努力地为我、为牧场创造价值。
林枫则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他被草原的壮美和族人的淳朴深深吸引,创作灵感迸发,写下了不少散文和诗歌。他还主动提出,可以在闲暇时给族里的孩子们上课,教他们汉语和简单的算术。他的温和与才气,很快赢得了孩子们和一些年轻族人的好感。
看着牧场的一切逐渐步入正轨,看着陈浩被迫“安分”,林枫找到归属,秦教授发挥着智囊作用,我心中的蓝图越发清晰。
我的第一个小家庭,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虽然只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陈浩),两个“预备役”或“合作者”(秦教授和林枫),但架子总算搭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个框架更加充实,更加稳固。
夜晚,我坐在毡房外,看着满天繁星,心里盘算着。牧场的发展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也需要更多元的人才。秦教授的知识,林枫的文笔,陈浩的管理潜能……这些都还不够。
或许,下次该找一个精通兽医技术的?或者一个善于交际、能拓宽销售渠道的?甚至……一个身体强健、能负责安保和训练骑术的?
possibilities (可能性) 是无限的。
我喝了一口醇厚的青稞酒,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草原很大,我的路,还很长。
牧场的秋天来得格外早,草尖泛起金黄,天空显得更高更远。我的“家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陈浩变得沉默寡言,但干活还算卖力,只是眼神里时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秦教授和林枫则一个主内规划,一个主外文化,相得益彰。
但我深知,这种平衡是脆弱的,需要不断注入新的力量,才能让我的“帝国”根基更加稳固。陈浩这样的人,需要更多的“鲶鱼”来刺激和制衡。
我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那台通过卫星接收信号的电脑,成了我新的猎场。
我注册了几个高端人才论坛和商务社交平台,精心包装了一个身份——“高原生态牧场联合创始人苏念”。我发布了一些牧场风光、生态养殖的视频和图片,以及秦教授规划下的良性发展数据,着重强调“远离内卷”、“实现人生价值与自然共生”的理念。
很快,一条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发信人叫李昂,头像是个穿着西装、眼神锐利的男人。他的履历很漂亮:知名电商平台运营总监,有多个成功打造农产品品牌的案例。但他在信息里流露出深深的疲惫:
“苏女士,您的牧场模式令人惊叹。我近年一直在思考消费升级与可持续农业的结合点,但困于都市职场的内耗。不知您的团队是否需要线上渠道拓展方面的顾问?”
一条主动上钩的大鱼!而且正是牧场目前最急需的电商运营人才!
我按捺住激动,谨慎地与他进行了几次视频通话。屏幕里的李昂逻辑清晰,对市场有敏锐的洞察力,但眉宇间确实带着被都市快节奏榨干后的倦怠。我向他展示了牧场更详尽的规划,强调了这里相对简单的人际关系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空间,当然,依旧巧妙地回避了核心的家庭结构问题。
我邀请他“来牧场实地考察指导”,费用全包。他犹豫了几天,最终答应了。
在他到来之前,我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家庭会议,参与者是我、秦教授、林枫,以及……脸色不太好看的陈浩。
“这位李昂先生,是电商运营方面的专家。如果能请他加入,对我们牧场品牌打造和产品销售至关重要。”我开门见山。
陈浩立刻提出了质疑:“专家?请他来当顾问?那得花多少钱?我们牧场现在刚有起色,经得起这样烧钱吗?我看现在的销售渠道就挺好!”
我知道他是怕再来一个分权的人。
秦教授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我研究过李昂的案例,能力很强。如果能建立起稳定的高端线上渠道,利润提升空间很大。前期投入是必要的。”
林枫也附和道:“是啊,浩哥。现在好酒也怕巷子深。我们有这么好的产品,如果能直接卖给识货的人,价格能翻好几倍呢。”
陈浩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脸色更加难看,哼了一声:“你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花的不是你们的钱!”
“钱的问题我会解决,家族有这方面的支持。”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李昂过来,主要是考察和指导。至于后续如何合作,再看。陈浩,你负责准备好最近一批出栏牛羊的详细数据,到时候需要向李昂先生介绍。”
我直接给他分配了任务,堵住了他的嘴。他愤愤地扭过头,不再说话。
几天后,李昂到了。他开着一辆城市SUV,风尘仆仆,但下车后,那双锐利的眼睛立刻开始扫描周围的环境——草场、牛羊、设施,以及……人。
我带着秦教授三人迎接他。李昂穿着休闲户外装,但依旧难掩精英气质。他与秦教授握手时,两人眼神交流间有种高手相遇的审视;对林枫,他态度温和;轮到陈浩时,陈浩明显有些紧张,介绍数据时甚至磕巴了一下,被李昂几个专业问题问得额头冒汗。
我心中暗叹,陈浩到底还是上不了大台面。
我亲自带着李昂参观牧场,重点展示了秦教授规划的轮牧区、正在试种的牧草以及严格的质量控制流程。李昂看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一些一针见血的问题。
傍晚,我在最大的毡房里设宴款待他。手抓羊肉、血肠、酸奶、青稞酒摆满了矮桌。李昂显然不太习惯这种豪放的饮食方式,但依旧保持着礼貌和风度。
几杯青稞酒下肚,气氛活跃了些。李昂看着毡房外璀璨的星空和远处篝火旁载歌载族的年轻人,忽然感慨道:“这里……真的和城市是两个世界。没有没完没了的会议,没有勾心斗角,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我捕捉到他话里的松动,顺势说道:“是啊,在这里,做事就是做事,目标很简单,就是把牧场经营好,让生活变得更美好。虽然条件艰苦点,但心里踏实。”
李昂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苏总,冒昧问一句,您这几位……搭档,是怎么聚到这里的?我看秦教授学识渊博,林先生文人气质,陈先生……”他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词,“……也很朴实。”
来了,核心问题。
我早已打好腹稿,坦然道:“秦教授是来草原散心,被这里的文化和前景吸引,留下来做研究和规划。林枫是来找创作灵感的。至于陈浩,”我笑了笑,语气自然,“他是我早期的合伙人,一起打拼的。”
我把他们的关系定位为“合伙人”和“吸引来的专家”,模糊了私人关系的界限。李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接下来的两天,李昂全面考察了牧场的运营,并给出了几条极具操作性的线上营销初步建议,甚至当场联系了一个他熟悉的短视频团队,愿意以优惠价格为我们制作推广素材。
他的专业和能力让我和秦教授都深感佩服。我知道,必须把他留下。
在他离开的前一晚,我再次与他深谈。这次,我更加坦诚了一些。
“李昂,你看得出,我们这里和外面不一样。我们更注重家族的凝聚力,大家像一家人一样,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这里可能给不了你都市顶级的薪资,但可以给你股份,给你绝对的信任和发挥才能的空间,更重要的是,给你一种……归属感和成就感。”
我着重强调了“家族”、“归属感”和“成就感”,这些都是他在都市职场中缺失的。
李昂看着跳动的烛火,良久,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苏念,我回去就办理离职。这里……值得我赌一把。”
成功了!又一个优质人才入彀!
送走李昂后,陈浩找到我,语气酸溜溜的:“又一个?念念,你到底要招多少‘合伙人’?这个李昂,一看就是个精明角色,小心引狼入室!”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浩哥,你怕了?”
陈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怕什么!我是为这个家考虑!”
“为这个家考虑,就好好想想怎么跟上大家的步伐。”我收起笑容,语气转淡,“李昂的到来,意味着牧场要进入快车道了。跟不上的人,是会被淘汰的。”
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我知道,新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了。而我很期待,这条新的“鲶鱼”,会给我的牧场,带来怎样的变化。
李昂的加入像一股强劲的东风。他离职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个月后,就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满满一箱专业书籍设备,正式入驻了牧场。
我兑现承诺,给了他相当大的自主权,并说服家族拨付了一笔启动资金。李昂立刻展现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他组建了一个小小的线上运营小组,成员包括对网络敏感的林枫,以及两个略懂汉语、学习能力强的年轻族人。他手把手教他们拍摄、剪辑、写文案,定位“高原纯净”的品牌形象。
同时,他利用过去的人脉,迅速搭建起了高端生鲜的冷链物流渠道,并策划了几场精准的线上预售活动。秦教授负责把控产品质量和供应链,确保李昂吹出去的“牛”能落到实处。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第一批通过新渠道销售的“天牧”品牌牛羊肉,以其卓越的品质和独特的故事,迅速在小圈子里打开了市场,价格比传统渠道高出三倍不止。回笼的资金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然而,繁荣之下,暗流涌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依旧是陈浩。
李昂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之前微妙的平衡。陈浩原本还试图在管理和账目上保持一些影响力,但李昂带来的现代化管理系统和透明的财务流程,让他那些小心思无处遁形。他感觉自己被边缘化了,从一个“合伙人”快要变成一个纯粹的牧工。
嫉妒和危机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机会出现在一次重要的订单交付前。李昂联系的一家高端酒店急需一批特定部位的羔羊肉,要求三天内送达。时间紧,任务重,整个牧场都动员起来。
秦教授负责筛选符合标准的羔羊,格桑带队负责屠宰和初步分割,李昂紧盯物流调度,林枫负责记录和宣传。而陈浩,被安排负责其中一部分羔羊的集中和看管。
就在装车发货前的那个晚上,意外发生了。陈浩负责看管的那几十只羔羊,不知为何跑出了临时围栏,混入了大群普通羊只中。等到发现时,已是深夜,月光下羊群如云,根本无法快速分辨。
“怎么回事?!”李昂赶到现场,看着乱糟糟的场面,脸色铁青,对着陈浩厉声质问,“明天一早就要装车!现在怎么分得出来?”
陈浩一脸“焦急”和无辜:“我也不知道啊!围栏明明检查过的,可能是哪只头羊撞开了吧?晚上黑,没看住……”
我闻讯赶来,目光冷冷地扫过陈浩。他的演技并不高明,眼神深处那一丝慌乱和得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蹲下身,仔细检查了那段被“撞开”的围栏,接口处的绳索断口很新,但更像是被利器割断的,而非撞击所致。
“格桑,”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带你的人,打起火把,连夜给我分!天亮之前,必须把合格的羔羊一只不少地给我找出来!”
然后,我转向陈浩,眼神锐利如刀:“陈浩,玩忽职守,导致重要订单险些延误。从今天起,你手上的所有账目和管理工作,全部移交林枫暂管。你跟着格桑,从头学习牧区管理,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再接触核心事务!”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苏念!你……你不能这样!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我打断他,声音抬高,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牧场每一个环节都关系到家族的声誉和所有人的生计!容不得半点‘不小心’!这次只是混群,下次呢?是不是要在饲料里‘不小心’掺点别的东西?”
我的话意有所指,陈浩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周围族人的目光也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这一夜,火把通明,人喊马嘶。在格桑的指挥下,终于在黎明前将合格的羔羊全部分离出来,准时装上了冷链车。
李昂看着车队远去,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我身边,低声道:“谢谢信任。”
我摇摇头:“是你和李昂的努力保住了订单。至于他……”我看向远处失魂落魄、被格桑指派去清理羊圈的陈浩,“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经过这次事件,陈浩在牧场彻底失去了人心和地位。他被剥夺了权柄,真正成了一个需要看人脸色的普通牧工。秦教授和林枫对此保持沉默,但行动上更加支持李昂的工作。一个以李昂为核心,秦、林为辅助的新三角管理格局,悄然形成。
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入冬不久,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风雪毫无征兆地袭击了草原。
狂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能见度不到十米。气温骤降,电线被压断,通讯彻底中断。牧场仿佛成了一座孤岛。
最可怕的是,有一部分牛羊还在较远的冬季牧场,而几个负责看守的族人,包括格桑和陈浩,都被困在了那里。
“必须派人去救!”主帐内,阿爸脸色凝重,“人和牲口都不能丢!”
但外面风雪太大,经验最丰富的牧民都不敢轻易冒险。
“我去。”李昂站了出来,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精英范儿,只有沉稳,“我研究过地图,熟悉GPS设备(虽然现在可能没信号),而且我体力还行。需要组织一个突击队,带上物资和破雪工具。”
秦教授立刻接口:“我整理应急药品和保暖物资。林枫,你负责安抚留在主营地的人心,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关键时刻,没有人退缩,各自找到了位置。
我看着李昂,他的果断和担当超出了我的预期。“小心。”我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将家族里最好的马和雪具调配给他。
李昂带着五个最强壮的族人,顶着狂风暴雪出发了。我们留在主营地的人,则全力加固毡房,保护剩下的牲畜,在秦教授的指挥下,点燃备用的牛粪炉,确保大家不被冻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是煎熬。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直到第二天下午,风势才稍缓。就在我们焦急万分时,远处出现了几个蹒跚的人影和李昂那支突击队的成员!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被困的族人和大部分牲畜!
格桑被人搀扶着,冻得够呛,但无大碍。而陈浩,则显得异常狼狈,脸上还有擦伤,眼神躲闪。
后来,从其他被困族人口中,我们才得知了真相。
暴风雪来临是,陈浩见情况危急,竟然偷偷骑上一匹快马,想凭借记忆独自逃回主营地,甚至可能想趁机彻底逃离。结果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马匹受惊将他甩下,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是李昂带着人根据雪地痕迹找到了他,并将他救了回来。而李昂他们之所以能准确找到冬季牧场的位置,并成功带回人畜,全靠他提前准备的详细地图、指南针和冷静的指挥。
真相大白,众人看向李昂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而看向陈浩的眼神,则只剩下彻底的鄙夷和厌恶。
陈浩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任何人。这一次,他不仅暴露了自私懦弱的本质,更是被李昂这个他看不起的“外来户”彻底比了下去。
烈火试真金。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检验了每一个人。李昂证明了他在危难时刻的可靠与能力,秦教授和林枫展现了他们的镇定与辅助价值。而陈浩,则彻底现出了原形。
暴风雪过去后,草原恢复了宁静,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陈浩被带到了家族长老会面前。偷窃证件(在他逃跑时从他身上搜出了之前谎称丢失的身份证),玩忽职守,临阵脱逃,企图背叛家族……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
他没有再辩解,只是低着头,面如死灰。
按照族规,背叛家族者,将受到严厉的惩处,并驱逐出族地。考虑到他并未造成实际人员伤亡,且曾被家族接纳,最终判决是:追回其在此期间消耗的所有家族资源(折算成钱,是一笔他无法偿还的巨款),签署永久放弃家族一切权益的声明,然后……被送往家族在更深山里的一处条件艰苦的矿场进行劳动改造,期限未定。那里有更严格的看守和更繁重的体力劳动,等于变相的囚禁。
他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怨恨,有后悔,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绝望。
我没有丝毫同情。路是他自己选的。我给过他机会,是他一次次亲手毁掉。
陈浩的消失,如同清除了牧场最后一块腐肉。氛围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与积极。
李昂因其在雪灾中的卓越表现和带来的实际效益,正式被家族认可,成为了牧场运营的核心管理者,地位仅次于我。秦教授是首席顾问和技术支持,林枫负责文化宣传和内部教育。我的这个小家庭,终于形成了一个稳定而高效的铁三角。
“天牧”品牌在李昂的运作下声名鹊起,牧场利润连年翻番。我们扩建了现代化的加工车间,引入了更科学的养殖技术,甚至还吸引了一些外面的大学生来这里实习和工作。
一年后,在省城举办的一场大型绿色农产品招商引资会上,“天牧”作为标杆企业备受瞩目。我作为创始人上台发言,侃侃而谈,分享着高原牧场的现代化之路。
台下,李昂、秦教授、林枫坐在前排,微笑着向我点头。他们如今不仅是我的得力干将,也真正融入了这片草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归属。
会后,许多客商围过来洽谈合作。其中一位气质不凡、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国际可持续农业基金会,亚太区顾问,威廉·陈”。
“苏女士,您的模式和视野令人惊叹。”他操着流利的汉语,眼神中充满欣赏,“我们基金会正在寻找像您这样的合作伙伴,推动高原农业的国际化发展。不知是否有幸邀请您共进晚餐,详细聊聊?”
他伸出手,笑容温文儒雅,目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敏锐。
我看着他的手,又抬眼迎上他探究的眼神,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国际背景、专业资源、新的挑战、更大的舞台……以及,他那份与众不同的成熟气度。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女企业家苏念的优雅笑容,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当然,威廉先生。我很荣幸。”
新的故事,似乎又将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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