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陈阳，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你说对不对？”
饭桌上，岳母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妈，您说得对。”
男人点了点头，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不会简单。
“你看，你小舅子阿军，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人家姑娘要求，必须得有套婚房。”
“可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情况……所以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男人没做声，等着她的下文。
“要不……你把你那套房子卖了吧？”
“卖个三百来万，拿一部分给阿军付个首付，剩下的你们也能换套小点的。”
“你这么有本事，以后肯定还能再挣回来的嘛！”
01
陈阳的房子，是他半辈子奋斗的勋章。
他出生在城郊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工厂职工。
他从小就知道，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就是读书。
他憋着一股劲，一路从镇上的小学，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又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名牌大学。
大学毕业后，他留在了那座繁华的大都市，进了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公司。
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他的人生，就像他写的代码一样，严谨、刻苦，没有捷径。
他租过最便宜的地下室，啃过最干硬的馒头，熬过无数个通宵-旦的夜晚。
别人在谈恋爱、在消遣的时候，他在学习，在钻研技术。
整整十年，他用健康和睡眠，换来了职位的晋升和丰厚的薪水。
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他终于用自己攒下的所有积蓄，加上父母一辈子的养老钱，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全款买下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他一个大男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半个小时。
这套房子，对他来说，不只是一堆钢筋水泥。
他是在这座偌大城市里，他真正的“根”，是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是他能为家人撑起的一片天。
也就是在这一年，他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李娜。
李娜是本地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
她没有嫌弃陈阳是外地来的穷小子，反而很欣赏他的上进和踏实。
两人相识半年，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陈阳对李娜很好，包揽了大部分家务，工资卡也全部上交。
他觉得，自己亏欠了青春，不能再亏欠爱情。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妻子和未来的孩子。
很快，他们有了女儿琪琪。
三口之家的生活，幸福而又美满。
02
李娜的家庭，和陈阳家截然不同。
她有一个母亲，和一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李军。
她的父亲早年因为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后来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是她母亲一个人，开着个小卖部，把兄妹俩拉扯大的。
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苦，岳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李军的身上。
她对这个儿子，几乎是溺爱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
而李军，也被惯成了一副眼高手低、好逸恶劳的性子。
读了个大专就毕了业，工作换了十几个，没一个能干满三个月的。
整天要么在家里打游戏，要么就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
对于这个小舅子，陈阳打心底里是看不上的。
但他是李娜的弟弟，是岳母的心头肉。
看在妻子的面子上，陈阳一直都保持着客气和容忍。
刚结婚那会儿，岳母和小舅子还算本分。
可自从陈阳买了那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后，一切都变了。
岳母来家里做客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来，都要把那套装修精致的房子，从头到尾夸一遍。
“哎呀，我女婿就是有本事！”
“这房子，真亮堂！”
“比我们那鸽子笼强多了！”
夸完，话锋总会一转。
“就是可惜啊，我们家阿军，要是有他姐夫一半的出息，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小舅子李军，也开始三天两头地往陈阳家跑。
来了也不空手，但从不提工作，张口闭口，就是要钱。
“姐夫，我最近看上一款新手机，借我点钱呗？”
“姐夫，我跟朋友约好了去旅游，手头有点紧……”
“姐夫，我……”
一开始，数额不大，三千五千的，陈阳不想让妻子为难，也就给了。
可他发现，自己的容忍，换来的不是对方的感激，而是变本加厉的索取。
李军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把陈阳当成了他的私人提款机。
陈阳和妻子李娜，也因为这件事，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李娜，你能不能管管你弟？”
“他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一点正事不干！”
“我挣钱，不是为了给他这样挥霍的！”
“他是我弟，我不帮他谁帮他？”
“再说了，不就几千块钱吗？”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钱。”
李娜的回答，让陈阳很失望。
他发现，在娘家人的问题上，一向温柔贤惠的妻子，总是会变得格外固执，甚至有些不讲道理。
为了家庭和睦，陈阳选择了妥协。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根刺。
03
矛盾的第一次大爆发，是在女儿琪琪的三岁生日宴上。
那天，陈阳在一家不错的酒店订了包间，请了双方的亲戚朋友，想给女儿热热闹闹地过个生日。
酒过三巡，岳母突然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满脸红光地宣布：“各位亲朋好友，今天，借着我外孙女的生日宴，我宣布一个大喜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她。
“我们家阿军，谈对象啦！”
岳母大声说。
一时间，包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恭喜声。
陈阳和李娜也有些意外，他们从没听李军提起过这件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对方姑娘说了，结婚可以，但必须得在城里有套房。”
岳母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陈阳身上，“陈阳啊，你看，阿军是你唯一的小舅子，他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当姐夫的，可不能不管啊。”
陈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顿饭，没那么好吃。
“妈，您放心。”
“阿军结婚，我这个当姐夫的，肯定会表示的。”
陈阳笑着说，“等他们看好了房子，我包个十万块的红包，给他们添点家电。”
十万块，对于普通亲戚来说，已经是一份天大的礼了。
可岳母听完，脸上的笑容却淡了。
“十万？”
她撇了撇嘴，“陈阳，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现在城里的房价多贵啊，十万块，连个厕所都买不到！”
小舅子李军也借着酒劲，嚷嚷起来：“就是啊姐夫！”
“你住着三百万的豪宅，就给我十万块？”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陈阳的脸，也沉了下来。
“那依您的意思，我该给多少？”
他看着岳母，冷冷地问。
“这个嘛……我们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岳母打着哈哈，“等你跟我们家李娜生的女儿，不也得管阿军叫舅舅吗？”
“阿军好了，你们脸上不也有光吗？”
她东拉西扯，就是不说具体数额，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顿生日宴，最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陈阳开着车，一言不发。
李娜坐在副驾驶，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娜。”
陈阳突然开口，“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我……我没有。”
李娜的声音很小，“我只是觉得，他是我弟，我们能帮，还是应该多帮一点。”
“多帮一点？”
陈阳冷笑，“什么叫多帮一点？”
“是不是要我把家底都掏空了，才算多帮一点？”
“他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个三岁的孩子！”
“他想要房子，就自己去挣！”
两人大吵了一架。
这也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从那天起，陈阳就明显感觉到，妻子变了。
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唉声叹气，有时候半夜还会偷偷哭。
陈阳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
而岳母和小舅子，更是把陈阳家当成了自己家，隔三差五就上门来“做思想工作”。
这个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和宁静。
04
陈阳以为，只要自己态度强硬，岳母他们闹一阵子，也就消停了。
但他低估了这一家人的无耻和贪婪。
一个月后的一天，是周末。
陈阳刚陪女儿上完兴趣班回家，就发现岳母和小舅子，又坐在了他家客厅的沙发上。
妻子李娜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陈阳，你回来啦。”
岳母站起身，脸上堆着笑，“快坐，妈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商量。”
陈阳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把女儿安顿好，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说吧，妈，又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很冷淡。
“是这样的。”
岳母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关于阿军买房的事，我跟你阿姨，还有你弟，我们商量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
“说来听听。”
陈阳靠在沙发上，抱着胳膊，面无表情。
“我们算过了，你这套房子，地段好，现在市价，怎么也得有三百来万。”
岳母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我们的想法是，你把这套房子卖了。”
饶是陈阳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还是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岳母没理会他的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卖了房子，你拿出一百五十万，给阿军付个首付。”
“剩下的钱，也够你们自己再买一套小两居了。”
“虽然是小了点，但你们一家三口也够住了嘛。”
“你还年轻，有本事，再奋斗个十年八年，不就又能换大房子了？”
“可我们家阿军不一样啊，他要是错过了这个姑娘，这辈子可能就打光棍了！”
“你这个当姐夫的，忍心吗？”
岳母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她不是在索取，而是在给陈阳指点一条明路。
小舅子李军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姐夫！”
“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肯定忘不了你的好！”
“等我结婚了，指定让我媳妇，天天给你和我姐请安！”
荒唐！
无耻！
陈阳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哪里是商量，这分明就是明火执仗地抢劫！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妻子李娜。
他希望，这一次，她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哪怕只是指责她母亲一句“妈，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心里的火，都能消一半。
然而，没有。
李娜端着一盘水果，低着头，默默地走过来，把果盘放在茶几上。
然后，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她的沉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陈阳的心脏。
哀，莫大于心死。
陈阳看着眼前这三个他名义上的“家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无赖懦弱，还有一个，是他曾经深爱的妻子，此刻却像个帮凶一样，用沉默，默许着她娘家人对自己敲骨吸髓。
他心底里那团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他甚至不想再跟他们争吵。
因为他知道，跟一群没有底线的人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05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岳母和小舅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描绘着他们那个“两全其美”的蓝图，仿佛那三百万，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陈阳，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倒是给个态度啊。”
见陈阳迟迟不表态，岳母有些急了。
“就是啊姐夫，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这可是关系到我一辈子幸福的大事！”
李军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威胁。
陈阳没有理会他们。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妻子李娜的脸上。
李娜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陈阳看着她，看了很久。
他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那清澈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
他想起了他们结婚时，她依偎在自己怀里，说要跟自己同甘共苦一辈子的誓言。
他还想起了女儿出生时，他抱着她们母女，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娶了一个天使。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天使，在面对她原生家庭的贪婪时，是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力，甚至，如此的……面目可憎。
她不是不知道她母亲和弟弟的要求有多么荒唐，但她选择了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这套房子对陈阳意味着什么，但她选择了沉默。
她的沉默，就是一把刀，默许着她的家人，来剐陈阳的心头肉。
陈阳的心，彻底凉了。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
他缓缓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后，在岳母和小舅子急不可耐的注视下，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冰冷的、带着一丝轻蔑和嘲讽的笑容。
他抬起眼皮，看着满脸贪婪的岳母，和那个废物一样的小舅子，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说：“你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