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阿远，你跟薇薇这都办完酒席一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一次朋友聚会上，发小张博撞了撞方远的肩膀，笑着打趣道。
方远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不急，我们还想再过两年二人世界。”
“还等什么呀！”
张博大大咧咧地说，“赶紧把证领了，孩子生了，你这人生不就圆满了？我看叔叔阿姨都盼着抱孙子呢！”
“领证”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地，却又准确地，刺在了方远的心上。
他嘴角的弧度未变，只是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那份辛辣和甘醇，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其中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01
方远，是那种从石头缝里硬生生开出花来的人。
他不是富二代，父母是勤勤恳懇的国企双职工，能给他的，只有最朴素的言传身教和一份安稳的成长环境。
他的人生，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从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他像所有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一头扎进了被称为“熔炉”的互联网行业。
那是一段用青春和健康换取未来的日子。
在那个被称为“宇宙中心”的科技园里，他住过月租三百的城中村握手楼，吃过数不清的泡面和快餐，熬过了无数个996甚至007的日夜。
项目上线前，他和团队成员裹着行军床，在公司打地铺，一住就是半个月。
有一次，因为一个关键的Bug，他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直到问题解决，他走出公司大楼，才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整个人虚脱地倒在了地铁站的入口。
就是凭着这股不要命的拼劲，和对技术风口天生的敏锐，他从一个最底层的程序员，一步步做到了项目经理，技术总监。
在三十岁那年，他抓住了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机会，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拉了一笔天使投资，创办了一家专注于人工智能算法的科技公司。
时势造英雄。
他们的公司，恰好赶上了AI产业爆发的黄金时期，凭借过硬的技术和精准的市场定位，迅速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
公司成立第五年，成功上市。
方远作为创始人和大股东之一，也一夜之间，完成了从“打工仔”到“亿万新贵”的阶级跨越。
他在这个繁华的二线城市里，买了豪宅，换了名车，成了人人羡慕的“方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背后，是他付出了多少汗水、牺牲了多少健康才换来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也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一份纯粹的、安稳的感情和家庭。
他以为，林薇薇就是他寻觅已久的那个，可以让他停靠的港湾。
林薇薇是他的大学学妹，比他小几届。
是在一次校友会上认识的。
她漂亮，是那种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
她会弹古筝，会画国画，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
在方远这种常年和代码、数据打交道的“直男”看来，林薇薇满足了他对“女神”的所有想象。
他苦追了她整整一年。
他不懂什么浪漫的套路，只会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对她好。
她随口说一句想看某个画展，他会立刻买下两张票，然后坐几个小时的高铁，陪她去另一个城市看。
她抱怨电脑卡顿，他二话不说，就给她换上了最新款的苹果电脑。
她喜欢某个品牌的香水，他会把那个品牌所有的香气，都买回来，让她一天换一种心情。
他把她宠成了公主。
他觉得，他前半生吃的苦，就是为了在后半生，能让自己的女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在方远强大而毫无保留的物质和情感攻势下，林薇薇最终点头了。
她辞去了那份清闲的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心安理得地，搬进了方远那套位于市中心顶级江景豪宅的家里，做起了他的“准太太”。
方远爱她，爱得毫无保留，甚至爱屋及乌。
他知道林薇薇家境普通，母亲一个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不容易。
于是，在林薇薇母亲一次“无意”中提起自己身体不好，看病买药花销大时，方远想都没想，就主动为这位准岳母，办了一张自己信用卡的副卡，额度五十万，并告诉她，随便刷，所有的账单，都由他来还。
他当时觉得，这是一个准女婿，应尽的孝心。
02
一年后，方远和林薇薇，举办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
婚礼的地点，选在了本市最顶级的六星级酒店，宴开百席，城中名流，悉数到场。
方远为林薇薇定制了价值百万的婚纱，买了鸽子蛋大的钻戒。
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方远，要娶林薇薇为妻，他要给她一场最梦幻、最体面的婚礼。
林薇薇的母亲和弟弟，在婚礼上，成了最风光的人。
他们穿着昂贵的礼服，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和恭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满足。
方远看着这一切，心里也很高兴。
他觉得，他不仅给了心爱的女人幸福，也让她最亲的家人，感受到了荣耀。
他认为，这才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
婚礼过后，他们开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所有人都称呼林薇薇为“方太太”。
方远也早就在心里，把她当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把家里所有的财务，都交由林薇薇打理。
他那张可以无限透支的黑卡，也放在她那里，任由她消费。
他以为，他们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完美地进行下去。
然而，每当他兴致勃勃地，拿着户口本，对林薇薇说：“薇薇，我们抽个时间，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吧？”的时候，林薇薇总是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变得警惕和不悦。
她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
“哎呀，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逛街吧，领证的事，改天再说。”
“我妈找人算了，说这个月，日子不好，不适合办红事。等下个月，下个月一定去。”
“我最近在做皮肤管理，脸上不能化妆。领证要拍证件照的，我可不想留下一张丑照，等我这个疗程做完了再去。”
“领什么证啊？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办了婚礼，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了，那张纸，有那么重要吗？”
起初，方远还很有耐心。
他尊重林薇薇的决定，觉得女孩子嘛，总会有点自己的小情绪和对仪式感的追求。
他想，那就再等等，等到她愿意的那一天。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她的“愿意”，而是她和她母亲，越来越赤裸裸的，以“领证”为筹码的，变本加厉的索取。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林薇薇刚和她母亲通完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坐到方远身边，状似不经意地说：“阿远，我妈刚才在电话里说，她一个老姐妹的女儿，最近结婚了。男方家里，直接送了一套海边的别墅当彩礼呢。”
方远正在看公司的文件，闻言，笑了笑：“怎么？你也想要？”
“那倒不是。”
林薇薇摇了摇头，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妈说得也有道理。她说，领证，就意味着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交给你了。这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如果男方，能在领证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保障，那女方，心里才会更踏实。”
方远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着她：“你觉得，我给你的保障，还不够吗？”
“够，当然够了。”
林薇薇连忙说，但随即又补充道，“可是……我妈说，你现在给我的，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但领了证，万一……万一你变心了呢？她说，只有白纸黑字写在我名下的东西，才是我真正的保障。”
方远的心，在那一刻，凉了半截。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那……你妈觉得，什么样的保障，才算真正的保障？”
林薇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凑到方远耳边，轻声说：“我妈说，也不用太多。只要你……肯把你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我的名下。我们就马上去领证。”
03
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林薇薇说得轻描淡写，方远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他的公司，已经上市，市值数百亿。
百分之十的股份，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几千万，也不是几个亿，那是几十个亿的资产！
他看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陌生。
他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母亲在她耳边吹风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这都让他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原来，在他全心全意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时，她们母女，却在背后，清清楚楚地，算计着他的身家。
那张结婚证，在她们眼里，不是爱情的契命，而是一笔可以用来交易的，价值几十亿的生意。
从那天起，方远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起林薇薇和她家人的种种行为。
而他发现的越多，心就越冷。
他让助理，调取了那张给岳母的副卡，近一年的消费记录。
那份厚厚的账单，触目惊心。
小到几千块的柴米油盐，大到几十万的奢侈品包包、名贵珠宝，甚至还有好几笔高达二三十万的，在高端汽车4S店的消费记录。
方远立刻就想到了，林薇薇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林强。
果然，他让朋友一查，林强名下，在半年前，就多了一辆崭新的宝马三系。
而购车的时间和金额，和账单上的记录，分毫不差。
他拿着账单，去问林薇薇。
“薇薇，这张卡，是我给妈用来看病和日常开销的。这些消费，是怎么回事？”
林薇薇看到账单，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妈辛苦了一辈子，享受享受怎么了？我弟都快三十了，没辆像样的车，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你这么有钱，花你点钱，给我弟买辆车，不应该吗？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方远冷笑，“在你跟你弟说，这是‘你姐夫’送的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个所谓的‘姐夫’，甚至都还没有一个合法的名分？”
“方远！你又拿领证的事来说事！你是不是觉得，我花你的钱，就得跟你领证？你这是爱情，还是交易？”
林薇薇倒打一耙。
那一次，他们再次不欢而散。
方远看着林薇薇那副被他戳穿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快要被消磨殆尽了。
04
这个结局，比方远想象中，来得更快。
导火索，依然是林薇薇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林强。
开上了宝马三系的林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他很快就发现，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宝马三系，也只能算是“入门级”。
他看着朋友们开的保时捷、玛莎拉蒂，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
于是，他又找到了自己的姐姐和母亲，哭着喊着，要换车。
这天晚上，林薇薇在饭桌上，再次向方远，提出了这个荒唐的要求。
“阿远，小强他……他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女方家里条件挺好的。他觉得，开个宝马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有点拿不出手。所以，想……想换辆保时捷。”
方远正在吃饭，闻言，连筷子都没停一下，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他那辆宝马，才开了不到半年吧？”
“是啊……但是……”
“没有但是。”
方远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冰冷，“他想换车，让他自己挣钱去买。我不是他的提款机。”
“方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林薇薇的脸，涨得通红。
“他是你弟弟，不是我儿子，我没有义务惯着他。”
方远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看着她，“薇薇，我今天，也把话说明白了。以后，你弟弟的任何开销，我一分钱，都不会再出。你妈那张卡，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我会设定五千块的额度，只用于她的日常开销和看病。至于其他的，想都别想。”
这是方远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林薇薇被他这强硬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她觉得，方远，这个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变了。
“方远！你凭什么！”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买的。你开的车，是我送的。你妈和你弟花的钱，是我还的。”
方远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林薇薇，我问你，在这个家里，你，又为我们这个‘家’，付出过什么？”
“我……”林薇薇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我付出我的青春！我付出我的感情！这还不够吗？”
她恼羞成怒地，口不择言地，吼出了那句，压垮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根稻草的话。
“方远你搞清楚！我们又没领证，连法律上的合法夫妻都算不上，算哪门子的一家人！你给我花的钱，那叫赠与！不叫养家！”
石破天惊。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远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05
“你说得对。”
良久，方远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没领证，赠与，确实，算不上合法夫妻。”
说完，他没有再看林薇薇一眼，拿起西装外套，转身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去了酒店。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思考，来做个了断。
林薇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
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了她。
但很快，这种不安，就被一种胜利的快感所取代。
她觉得，方远，终究还是怕她的，是被她那句话给镇住了。
他最后，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回来求她，向她妥协的。
她得意地，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添油加醋地，讲述了自己刚才如何“大获全胜”的场面。
电话那头，母亲也对女儿的“智慧”和“手段”，大加赞赏。
她们都以为，自己，又一次，拿捏住了方远的软肋。
第二天，方远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林薇薇打一个电话。
林薇薇也乐得清静，她觉得，这是在给方远一个“冷静”和“反省”的机会。
她照常地，和闺蜜去逛街，做美容，刷着方远的卡，享受着奢侈的生活。
然而，第三天中午，她正在一家高档餐厅里，和朋友们炫耀着自己新买的爱马仕包包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愤怒。
“薇薇！你快问问方远，他到底搞什么鬼！我的卡，怎么被冻结了？！”
“冻结了？”
林薇薇愣了一下，“不可能吧？是不是您刷错地方了？”
“怎么不可能！我正在4S店给你弟提那辆保时捷718呢！定金都交了十万，准备付尾款了，结果这张卡直接刷爆了！我换了一张，银行说已经被注销了！我问了银行，银行说，是主卡持有人，在昨天早上，把所有的副卡，都给停用并且注销了！你快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人还被扣在店里呢，4S店说我们诈骗，要报警！这脸都丢尽了！”
母亲的咆哮，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林薇薇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