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法医老刘干了三十年，解剖过的尸体比有些年轻人见过的人都多。
血腥的，诡异的，惨不忍睹的，他早就习以为常。
但今天，他被一卧室的纸巾给难住了。
死者孔博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嘴角甚至还微微上翘，仿佛做着一个美梦。
可他的床边，地板上，垃圾桶里，堆满了用过的面巾纸，粗略估计，至少有两大盒的量。
这些纸巾，有的揉成一团，有的随意摊开，像一座座白色的小山，将死者包围。
老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张。
纸巾是湿的，但触感粘腻，不完全像是泪水，也不完全像是鼻涕。
这堆积如山的纸巾，究竟见证了一场怎样的死亡？
是极致的悲伤，还是痛苦的疾病？
这一切，都要从死者母亲陈敏那通几乎喘不上气的报警电话说起。
01
“警察同志，你们快来啊！我儿子……我儿子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凄厉而恐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市刑侦支队的队长李昂和队员刘飞赶到现场时，一套高档公寓的门口已经围了些邻居。
他们推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便扑了过来，正是报案的母亲陈敏。
“我儿子……我儿子就这么没了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瘫倒在地。
一个年轻女人扶着她，是死者的妻子李静。
和婆婆的激动不同，李静虽然也在流泪，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麻木。
案发现场是主卧室。
房间很大，装修简约，但此刻却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压抑感。
死者孔博躺在床上，穿着一身丝质睡衣，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正如法医老刘的初步判断，他的表情很安详，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或搏斗的迹象。
现场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门窗完好，不像有外人闯入。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那些纸巾。
它们堆满了床头柜，散落在地毯上，将一个昂贵的进口垃圾桶撑得满溢出来，仿佛昨夜这里经历了一场纸巾的雪崩。
“太奇怪了。”刘飞蹲下身，看着这幅景象，眉头紧锁，“这得是多伤心，才能哭成这样？”
李昂没有说话，他戴上手套，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走到陈敏面前，声音尽量放得平缓：“阿姨，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孔博出事的？”
“就……就刚刚。”陈敏抽泣着说，“我早上给他打电话，想让他下班了回家吃饭，可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我就不放心，让小静开门，结果……结果就看到他这样了！”
“他昨晚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陈敏激动地说，“我们一家人昨晚还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火锅！他当时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李昂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静。
“李静女士，孔博昨晚回家后，情绪有什么不对吗？”
李静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她摇了摇头：“没有，他和往常一样。我们……我们是分房睡的，他说他最近加班多，怕吵到我休息。”
“他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病史？”
“身体一直很好，单位每年都体检，没什么大毛病。”李静回答。
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在家庭聚餐后，独自在卧室里用光了两箱纸巾，然后安详地死去。
这幅画面，怎么看都充满了矛盾。
“李队，”刘飞走过来，压低了声音，“我问了邻居，昨晚没听到他们家有任何争吵或者奇怪的声音。”
李昂点了点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它不像谋杀，更像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悲伤的意外。
可是，一个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堆积如山的纸巾，就像是死者留下的无声的密码，等待着有人来破解。
02
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投影幕布上，是孔博生前的照片。
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容温和，是典型的好好先生模样。
“死者，孔博，男，35岁，‘科创未来’公司技术总监。”
刘飞站在前面，汇报着基本情况。
“社会关系简单，无不良嗜好，同事和家人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孝顺、顾家、脾气好，是个公认的大好人。”
“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出来了。”
刘飞按动遥控器，翻到了下一页。
“死者死亡时间为昨夜凌晨1点至3点之间。死因……为突发性心肌梗死，也就是俗称的心源性猝死。”
报告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
“心源性猝死？”一个老刑警疑惑道，“那不就是正常死亡吗？这案子……应该转交给派出所处理吧？”
“死者虽然没有明确的心脏病史，但法医说，极度疲劳、情绪激动或者外部刺激，都有可能诱发这种疾病。”刘飞补充道。
“这不就对上了吗？”老刑警摊了摊手，“一个大好人，半夜三更在卧室里痛哭，哭到心脏病发作，死了。虽然听着惨了点，但逻辑上说得通啊。”
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
这似乎是目前对那两箱纸巾最合理的解释。
“我不同意。”
李昂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眼神锐利如刀。
“一个情绪稳定、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因为‘痛哭’而猝死的概率有多大？小刘，你查过数据吗？”
刘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没查过，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概率，比我们出门被陨石砸到的概率还要低。”李昂的语气斩钉截铁。
“这个案子，必须按刑事案件来查！”
虽然很多人心里不以为然，但李昂作为队长，他的决定就是命令。
会议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继续。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技术队的小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
“李队！现场……现场那些纸巾的DNA检验报告，出来了！”
他把一份报告单拍在桌上，因为跑得太急，声音都变了调。
“有……有重大发现！”
李昂拿起那份报告，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缩成了针尖。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到底是什么发现，能让一向稳重的技术员小王如此失态。
李昂抬起头，缓缓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同事们，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宣布了那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结果。
“在那些看似普通的纸巾上……”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内心的震惊。
“我们……检测出了八个不同个体的DNA。”
“八个？”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是的，”李昂将报告单举起来，像是在展示一个来自地狱的邀请函，“除了死者孔博本人，还有他的妻子李静，母亲陈敏，父亲孔建国，弟弟孔志杰，弟媳，以及他的妹妹和妹夫。”
“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都不少。”
“这……这怎么可能？”刚才还坚持是意外死亡的老刑警，此刻脸色煞白，“案发时，他们不是都不在现场吗？”
是的，他们都不在现场。
一间密闭的卧室，一个“自然”死亡的男人，和一张由八位至亲的DNA编织而成的、无形的网。
这个案子，在这一刻，才真正露出了它狰狞而诡异的獠牙。
03
“也就是说，这一家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李昂的办公室里，刘飞看着白板上被圈起来的八个名字，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啊。”刘飞说，“那晚火锅聚餐结束后，孔博的父母、弟弟妹妹都各自回家了，小区的监控可以作证。他妻子李静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分房睡，也没有进入过主卧。”
“不在场证明，有时候恰恰是最大的破绽。”李昂点了支烟，烟雾缭อก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DNA是不会说谎的。”他说，“既然纸巾上有他们所有人的DNA，那就说明，在孔博死亡的那几个小时里，这八个人，都以某种方式，和他发生了‘接触’。”
“可这要怎么接触？隔空点穴吗？”刘飞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快要不够用了。
“走吧。”李昂掐灭了烟，“再去会会这一家‘相亲相爱’的人。”
他们首先来到了孔博父母的家，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
开门的是母亲陈敏，她的眼睛还是肿的，见到警察，又开始抹眼泪。
“警察同志，是不是有凶手的线索了？你们一定要抓到他，为我儿子报仇啊！”
“阿姨，我们今天来，是想采集一下您和家里其他人的DNA样本，用于比对。”李昂平静地说。
陈敏的哭声顿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伸出了手。
“只要能帮我儿子沉冤得雪，抽我的血都行！”
客厅里，父亲孔建国沉默地坐着，抽着闷烟。弟弟孔志杰和妹妹孔燕也在，一家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采集DNA样本的过程很顺利。
李昂一边观察着这一家人的表情，一边看似随意地聊起了家常。
“听邻居说，孔博是个大孝子啊。”
“那可不！”提到这个，陈敏立刻来了精神，脸上甚至有了一丝骄傲，“我们家孔博，从小就懂事！有出息！要不是他，我们这一大家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挤着呢！”
她指了指一旁的孔志杰和孔燕。
“他弟弟买房，首付是他出的。他妹妹开店，本钱是他给的。就连他爸这份清闲的门卫工作，都是他托关系找的。他就是我们全家的顶梁柱啊！”
陈敏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却听不出一丝对死者的心疼，仿佛孔博的价值，就是为这个家不停地付出。
坐在一旁的妻子李静，听到这些话，低着头，攥紧了衣角，一言不发。
李昂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孔博对家里这么好，那你们夫妻的感情，也一定很好吧？”他话锋一转，问向李静。
李静的身子僵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婆婆陈敏就抢着说道：“他们能有什么感情？那个女人，自打嫁进我们家，就整天冷着一张脸，没给我们孔博生个一儿半女不说，还管东管西，不让我们孔博帮衬家里！要我说，就是她克夫！”
“妈！”一旁的孔志杰听不下去了，皱眉道，“哥才刚走，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说！”陈敏的声音尖利起来，“警察同志在这，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查查这个女人！孔博死了，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她了！”
一场家庭矛盾，就在警察的面前，赤裸裸地爆发了。
李静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李昂和刘飞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退出了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在回去的车上，刘飞感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孔博，活得也太累了。”
“是啊。”李昂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有时候，家人给的压力，比任何敌人都更致命。”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案子的真相，或许就藏在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之中。
04
DNA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纸巾上的八个DNA，与孔博一家八口的样本，完全吻合。
这个结果，虽然在预料之中，却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李队，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一家八口都抓起来吧？”刘飞看着报告，一脸愁容。
“不，还少了一个人。”李昂的指尖，在报告单的最后一行上轻轻敲击着。
技术队在对其中一张纸巾进行深度分析时，在纤维的缝隙里，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第九个人的DNA。
因为量太少，无法形成完整的图谱，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女性的DNA，而且，她不是孔家的任何一个成员。
第九个人！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笼罩在案件上的迷雾。
难道，孔博的死，真的和外部的情感纠葛有关？这一家八口人，都只是被凶手利用的烟幕弹？
“立刻排查孔博所有的女性社会关系！”李昂下达了命令。
经过一天一夜的摸排，一个叫苏晴的女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苏晴，32岁，是孔博公司同部门的同事，也是他的大学校友。
两人关系一直很好，近期更是往来频繁。
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李昂和刘飞见到了苏晴。
她是一个气质很温婉的女人，得知孔博的死讯，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孔博他……他怎么会出事呢？”
“苏晴女士，我们需要了解一下，你和孔博是什么关系？”李昂开门见山。
苏晴的脸白了一下，她低下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我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刘飞追问，“据我们了解，你们最近几乎每天都联系，有时候深夜还在通电话。”
苏晴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神坦然地看着他们。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但我和孔博之间，是清白的。”
她说：“我承认，我喜欢他，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但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爱他的家庭，虽然……那个家让他很痛苦。”
“痛苦？”李昂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是的。”苏晴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知道，孔博这些年过得有多压抑。他就像一头被全家人骑在身上的牛，只能不停地往前走，不能停，也不能倒下。”
“他的工资，一多半都要用来贴补他弟弟妹妹，还要供养他那对永远不知足的父母。他妻子李静因为这件事跟他吵过很多次，但没用。他说，那是他的责任。”
“就在出事前几天，他还找我借了五万块钱。”苏晴说，“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他妹妹的服装店要换季进货，他妈妈又催他了。”
“他就像一个被掏空的人，脸上每天都挂着笑，但那笑容背后，全是疲惫。”
苏晴的话，让孔博的形象，在两位警察心中，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悲情。
“案发当晚，你在哪里？”李昂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在家。”苏晴报出了一个地址，并且拿出了手机，“我当晚一直在跟朋友视频聊天，聊到很晚，这是聊天记录。”
警方事后核实，苏晴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那个神秘的第九个DNA，线索也在这里断了。
所有的调查，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孔家那八口人的身上。
那个看似其乐融融的家庭火锅宴，气氛似乎也变得诡异起来。
05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白板上，孔家八口人的照片，像八个巨大的问号，嘲讽着警方的无能。
每个人都有动机——无论是常年被压榨后的一朝爆发，还是婆媳矛盾的长期积累，甚至是兄弟姐妹间的嫉妒。
但每个人，又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场家庭聚餐，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八个人完美地保护了起来。
“会不会是……延时毒杀？”刘飞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凶手在火锅里下了某种慢性毒药，算好时间，等孔博回到家，一个人在卧室里毒发身亡？”
“不可能。”法医老刘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们对死者进行了最全面的毒理分析，没有检测到任何毒药成分。他的死，从生理学上讲，就是一次标准的心源性猝死。”
“那就真是见鬼了！”刘飞烦躁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一个没有凶手的“他杀”现场。
一个没有毒药的“中毒”死亡。
这个案子，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以往所有的办案经验。
李昂一言不发，他已经盯着白板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的目光，在孔博的照片、八位家人的照片、那堆纸巾的现场图，以及那份“心源性猝死”的尸检报告之间，来回地巡视。
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极其致命的细节。
他站起身，走到物证箱前，重新翻检着从孔博身上找到的遗物。
钱包、钥匙、手机、工牌……
这些东西，已经被翻来覆去检查了无数遍。
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钱包的一个夹层，感觉到里面有一张薄薄的卡片。
他抽出来，发现那不是银行卡，而是一张被叠成了小方块的超市会员卡申请表回执。
很旧，很软，上面的信息栏是空白的，就像一张随手塞进去的废纸。
刘飞凑过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李队，这应该没用吧，就是张废纸。”
李昂没有说话，他将那张回执放在台灯下，眯起眼睛，借着光，仔细地看着那片空白的区域。
突然，他的瞳孔收缩了。
在申请表的背面，因为常年的挤压和摩擦，留下了一些极其模糊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压痕。
“小王！”他冲着门口喊道，“立刻拿去技术队，给我对上面的字迹压痕进行图像增强和还原！快！”
半个小时后，一张被技术还原后的高清图片，出现在了李昂的电脑屏幕上。
图片上，一个模糊的人名和一个电话号码，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这个名字，从未在案卷的任何地方出现过。
李昂立刻让刘飞在内部系统里查询这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屏幕上，一个男人的资料和照片跳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昂在另一台电脑上，迅速调出了孔博公司去年组织团建时的一张集体活动照片。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迅速地搜索着。
终于，在照片的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正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人畜无害。
他的头像，与系统里跳出来的资料头像，完美地重合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李昂的脑海中炸响。
所有看似矛盾的线索，所有无法解释的疑点，在这一刻，都被串联了起来。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张明轩还在困惑：“李队，这个陌生人是谁？跟案子有关系吗？”
李昂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愤怒、后怕与恍然大悟的复杂表情。
他拿起桌上的那份有着八个人DNA的鉴定报告，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碎纸机。
呲啦的粉碎声中，他看着满脸错愕的刘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确定的语气说道：
“把孔家的所有人……都放了。”
刘飞彻底懵了：“都……都放了？那……那凶手是……”
李昂转过身，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刚刚查出来的名字，一字一顿，如同惊雷：
“凶手，从来就不是‘他们’。”
“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