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那是一双,和他的脸,完全不相称的手。
手的主人,叫阿伟。
村里人都叫他,傻子阿伟。
他三十八岁的脸上,总是挂着七岁孩童般,憨厚又迷茫的笑。
可他的那双手,却布满了油污和老茧,每一道纹路里,都像是沉淀着几十年的,与钢铁打交道的记忆。
此刻,这双手正拿着一把简陋的扳手和一根磨得发亮的铁丝,灵巧地,在一台拖拉机那颗复杂如心脏的柴油泵上,进行着微调。
没有图纸,没有精密的仪器。
只靠听,靠摸,靠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动作稳,准,狠。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轻轻拧紧,柴油泵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咔哒”声时,阿伟抬起了头。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傻呵呵的笑容。
那双刚刚还如同顶级外科医生般精准的手,此刻,却随意地,在自己破旧的衣襟上,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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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家村的清晨,总是从村长王大山家的第一缕炊烟开始。
王大山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苞谷粥和两个白面馒头,穿过半个村子,走到了村西头那个早已没人住的,破败的土坯院子前。
“阿伟,吃饭了。”
院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阿伟。
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一排蚂蚁搬家,看得入了神。
听到村长的声音,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到王大山手里的大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嘿嘿笑着,站起身,像个等待喂食的孩子。
“村长,饭。”他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词。
“吃吧,慢点吃,别烫着。”王大山把碗递给他,习惯性地嘱咐道。
阿伟接过碗,也不进屋,就蹲在门槛上,小口小口地,喝一口粥,咬一口馒头,吃得格外香甜。
王大山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十年前,阿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出现在了村口。
问他叫什么,他说叫阿伟。
问他家在哪,他指着天,傻笑。
问他多大了,他伸出七个手指头,就再也不肯换了。
看他可怜,又是大冬天,王大山就把他收留了下来,让他住进了这个没人要的破院子,每天从自己家里,给他匀一口吃的。
这一匀,就是十年。
“哟,村长又来给咱村的大宝贝喂食呢?”
村里的闲汉二楞子,叼着一根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他凑到阿伟跟前,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傻子,今天又对着你那堆破铜烂铁发呆啊?能从里面看出个媳妇儿来不?”
阿伟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
二楞子觉得无趣,啐了一口,正准备再说几句难听的。
02
“二楞子!你一大清早不去找点活干,就知道欺负个老实人,你算什么本事!”
邻居张大娘提着一篮子刚洗好的菜,走了过来,柳眉倒竖,中气十足。
“我……”二楞子自知理亏,也怕张大娘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只好悻悻地走了。
张大娘走到阿伟跟前,脸上的怒气,瞬间就变成了心疼。
她从菜篮子底下,摸出一个还带着温度的,煮好的鸡蛋,塞进了阿伟手里。
“阿伟,拿着,大娘给你的,补补身子。”
阿伟看到鸡蛋,眼睛笑得更弯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揣进兜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指了指张大娘手里篮子,又指了指她家院子的方向。
“大娘,菜,重。”
简单的三个字,让张大娘的心里,又是一酸。
这傻子,虽然痴傻,但心里,却比谁都干净。
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心里都有一杆秤。
吃完早饭,阿伟的一天,才算真正开始。
他那个破败的院子,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垃圾场。
里面堆满了各种他从外面捡回来的,生了锈的铁疙瘩。
废弃的齿轮,断裂的链条,报废的发动机……
可在阿伟眼里,这些,都是他的宝贝,他的玩具。
他会像个孩子一样,蹲在这些“玩具”中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会把一个齿轮,翻来覆去地看上一个小时,用手去感受上面每一个齿刃的磨损。
他也会把耳朵贴在一个旧发动机的外壳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然后闭上眼睛,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美妙的音乐。
他从不说话,只是偶尔,会发出几声满足的,嘿嘿的傻笑。
村里人都说,这傻子,是彻底没救了。
他们不知道,在这个七岁孩童的灵魂深处,沉睡着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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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巨人第一次醒来,是在五年前的秋收。
那一年,雨水好,庄稼长得也好,家家户户都盼着能有个好收成。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村里那台唯一的,当宝贝一样供着的联合收割机,坏了。
“轰隆隆”地吼了两声,就趴在地里,再也不动了。
这可急坏了村长王大山。
他赶紧从县城,请来了最有名的农机师傅,老钱。
老钱围着那台收割机,拆了东墙补西墙,捣鼓了一整天,累得满头大汗,那机器,却依旧像一头死牛,毫无反应。
“不行了,王村长。”老钱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一摊手,“这怕是发动机里的核心部件坏了,我这儿没零件,也修不了。得拉到市里的大厂去,这一来一回,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来。”
十天半个月?
地里金灿灿的稻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要是再来一场雨,这一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村民们围在地头,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阿伟不知道从哪里,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也是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的。
“去去去,傻子,一边儿待着去,别在这儿添乱!”有村民不耐烦地挥手,想把他赶走。
可阿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了那台巨大的收割机前。
他没有上手去摸,也没有到处看。
他只是绕着那台机器,慢慢地走了一圈。
然后,他把耳朵,贴在了发动机那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外壳上。
他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只有村长王大山,没有呵斥他。
几分钟后,阿伟睁开了眼睛。
他走到收割机的另一侧,指着一个被油泥和杂草覆盖着,极其不起眼的,小小的阀门,对王大山,说出了一个字。
“疼。”
“啥?”王大山没听清。
“这里,”阿伟又指了指那个地方,脸上露出了如同孩子生病时,那种委屈的表情,“疼。”
04
“我看这傻子是真的疯了!机器还会疼?”
“就是,赶紧把他拉走吧,别耽误老钱师傅的正事!”
村民们议论纷纷。
连老钱师傅,也轻蔑地摇了摇头:“胡闹。”
只有王大山,看着阿伟那双清澈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他对老钱说:“钱师傅,要不……要不您就费心,把那地方打开看看?”
“看什么看?那地方就是个排气阀,跟发动机点火有啥关系!”老钱一脸的不情愿。
“就当……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王大山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
老钱拗不过他,只好不耐烦地,找来工具,清理掉上面的油泥,把那个小小的阀门,给拧了下来。
阀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凑了上去。
然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阀门的内侧,一小截被掐断的,干枯的玉米秸秆,死死地,卡在了阀芯的缝隙里。
就是这么一小截秸秆,导致了排气不畅,发动机的压力上不来,自然就无法点火了!
老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干了半辈子的农机修理,竟然没发现这么一个简单又致命的问题!
他用镊子,把那截秸秆取了出来,重新装好阀门。
然后,他走到驾驶室,颤抖着手,拧动了钥匙。
“轰隆隆——轰隆隆——”
收割机那熟悉的,强劲有力的咆哮声,再次响彻了整个田野!
村民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一样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依旧一脸憨笑的傻子。
而阿伟,在听到机器重新响起的声音后,也开心地,拍起了手。
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了一样。
从那天起,“傻子神医”的名声,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
再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想让阿伟修东西,不用给钱,他也不懂钱是什么。
你只要,提着一只刚出锅的烧鸡,或者一碗刚炖好的,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放到他面前。
他就会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地,帮你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05
这天,王家村来了一群城里人。
几辆崭新的,挂着“XX重工集团”牌子的越野车,停在了村委会的大院里,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车上下来的人,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看起来精神又专业。
他们在村里的打谷场上,拉起了一条长长的横幅。
“XX重工集团,科技下乡,公益检修万里行。”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
村长王大山,热情地迎了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哎呀,李工!欢迎欢迎!真是太感谢你们这些大企业的专家,能到我们这个小山村来指导工作啊!”
这个被称作李工的男人,名叫李建国。
他是“XX重工集团”里,数一数二的高级钳工,享受着国家级的专家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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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下乡,就是由他带队。
“王村长,您太客气了。”李建国谦和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为乡亲们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没有一点城里专家的架子,耐心地,给村民们讲解着新式农机的保养知识,回答着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
他专业的谈吐,和精湛的技术,引来了村民们的阵阵赞叹。
“不愧是大地方来的专家,说得就是透彻!”
“是啊,比县里那个老钱,强太多了!”
讲解会结束后,王大山为了表示感谢,便自告奋勇地,带着李建国,在村里参观。
“李工,我们村子穷,也没什么好东西看,您别嫌弃。”
“哪里哪里,王村长,我觉得你们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很好。”李建国客气地应着。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子西头。
李建国正微笑着,听着王大山介绍村里的情况。
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那个破败的,堆满了废铜烂铁的院子,给吸引住了。
以及,院子里那个,正蹲在地上,用一根铁丝,捣鼓着一个旧柴油机的,男人的背影。
起初,李建国只是职业性地,扫了一眼。
可当他看清楚,那个男人拆解零件的顺序,和那双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的手时,他脸上的职业性微笑,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一种他只在一个地方,只在一个,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身上,才见过的,独一无二的,返璞归真的手法!
“王……王村长……”他的声音,开始发颤,“那……那个人,是谁?”
王大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
“哦,他啊,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傻子,叫阿伟,也是个可怜人……”
王大山的话还没说完,李建国就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那个破败的院子,冲了过去!
在所有人震惊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这位从大城市来的,受人尊敬的,国宝级的高级专家。
对着那个,满身油污,听到动静,刚刚回过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憨笑的傻子。
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那片尘土飞扬的地上。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此刻,早已是涕泪横流。
他用一种,混杂着无尽的悔恨、激动和崇敬的,颤抖的哭腔,喊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师傅!”
“我找了您10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