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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七零,我把二婚老公养成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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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精彩内容

VIP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像是在为一条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无情地倒数着。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混杂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霍云深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他好像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像个支离破碎的木偶。

林佩如趴在他的床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枯瘦得像是鸡爪子的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砸,很快就浸湿了手背和床单。

“别……别哭了……”霍云深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这身子骨,自己心里清楚。”

“能在你的照顾下,多活了这二十年,活到六十多,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我赚了。”

他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佩如听着这话,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年啊!”她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二十年怎么够?我不要你赚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求老天爷让你长命百岁,我想跟你过一辈子,不,我想跟你过下辈子,下下辈子!”

霍云深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没打点滴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上她泪湿的脸颊。

那粗糙的指腹,带着他仅剩的温度,轻轻擦过她的皮肤。

“傻丫头……”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疼惜和悔恨,“这辈子……我唯一的遗憾,就是遇见你太晚了。”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也跟着乱了起来。

“要是有下辈子……要是我能重来一次……”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用尽最后的生命,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我一定赶在那个陈明德前头!我先娶了你!”

“就算你不乐意,我绑也要把你绑回来,抢也要把你抢到手!”

这话霸道又蛮横,一如二十年前他闯进她生活时的模样。

林佩如哭着摇头,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滑落:“那个时候,你哪里认识我啊……”

她忽然抓住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要是有下辈子,要是我能重来一次……”她哽咽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不用你来抢。”

“我先去找你!”

“我不嫁给陈明德,我不嫁给任何人!”

“我就嫁给你,霍云深!我只嫁给你!”

听到这话,霍云深浑浊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笑了,那笑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他轻轻地,最后一次抚摸着林佩如的脸颊。

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滴——

那扰人的“滴滴”声,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声刺耳的长鸣。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绝望的直线。

林佩如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那条直线,又看了看他唇边那抹安详的笑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云深——!”

林佩如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时间好像被拉成了一条无限长的线,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褪色。

霍云深安详的笑脸,那条刺眼的直线,医护人员冲进来的嘈杂人声……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帧一帧缓慢播放的默片。

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飘荡了起来,回到了遥远的少女时代。

那是一九七五年,为了不下乡,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去相亲。

对方是街道办王主任介绍的,叫陈明德,在工厂里当个小组长,人看着老实本分。

父母说:“佩如,嫁给他,你就能留下了。”

她点了头,于是,她嫁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不好,也算不上坏,直到她迟迟没有身孕,婆婆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

林佩如没办法,她去医院查了无数次,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怀不上。

再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带走了她的父母和大哥,大嫂也很快就带着孩子改嫁了。

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婆家,她连个喘气都得看人脸色,活得像个免费的保姆。

日子就这么熬着,熬到了改革开放。

陈明德辞了铁饭碗,下海做生意。

腰包鼓了,见识广了,开始嫌她老,嫌她土,嫌她没文化,更嫌她生不出孩子,让他没法在生意伙伴面前抬头。

九十年代初,陈明德在外面有了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工人,就跟林佩如离了婚。

离婚后的林佩如,为了养活自己,她洗过盘子,摆过地摊,去服装厂踩过缝纫机。

直到那天,她打工的饭店里来了一群大老板。

她端着菜,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包厢里送。

“你,站住。”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佩如吓了一跳,抬头。

主位上,一个气场强大,眼神锐利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她。

她不认识他,可那个男人,却像是透过她此刻满是风霜的脸,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女。

他就是霍云深。

林佩如早就把他忘了,可他,却记了她一辈子。

从那天起,霍云深的追求,排山倒海而来,那样猛烈,那样霸道,那样不容拒绝。

好像要把前半生错过的所有时光,都加倍补偿回来。

林佩如那颗早已被生活磨得粗糙不堪的心,到底还是被他捂热了。

婚后的霍云深,把她宠上了天,他让她明白了,原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让她知道了,原来婚姻最好的样子,是能让她笑得像个孩子。

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这才是她想要嫁的男人。

可好景不长,霍云深早年间在刀口上舔血,身上留下的那些暗疾,在安稳日子里,开始一一反噬。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们满打满算,幸福的日子,也不过二十年。

二十年,怎么够啊……

霍云深的后事是林佩如一手操办的,,两人没有子女,霍云深的巨额财产全都留给了林佩如。

可她不想要,她只要霍云深。

葬礼结束,林佩如昏昏沉沉地走在马路边,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辆失控的卡车,正嘶吼着朝她冲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惨白,也不是天堂或地狱。

是她家那间小房子,墙壁上还贴着一张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旧海报。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她的床边,满脸愁容。

“妈?”林佩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带着少女清脆的音节。

王秀兰,她的妈妈!

她又伸出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指节分明的手,而不是那双被生活磋磨得粗糙不堪、布满老茧的手。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不是死后相见,而是回到了过去!

“妈,今年是哪一年?”她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在发抖。

王秀兰被她问得一愣,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睡糊涂了?七五年啊!”

一九七五年!她十八岁!

上辈子就是这一年,她没有下乡,听了爸妈的话嫁给了一个老实人。

接着,爸妈和大哥就出了事儿。

她成了孤儿,那个老实人继承了他们家的家产,下海做生意成了老板,却嫌弃她没有孩子。

再接着,老实人搞了外遇,她净身出户。

蹉跎多年,才遇见同样饱经风霜的霍云深。

而现在!

她爸妈和大哥都还好好的活着!

霍云深也在她要下乡的地方,和家人好好的!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林佩如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是绝望的泪,而是狂喜的泪!

王秀兰一看她哭,顿时就慌了神:“哎哟我的傻闺女,怎么还哭了?是不是妈说话声重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佩如,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是她大哥,林建国。

紧跟着,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也走了进来,是她爸,林德旺。

“是知道下乡的苦了吧……还嚷嚷着下乡吗?”

就在全家都把心放下了的时候。

林佩如忽然擦干了眼泪,眼神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九死不悔的坚定:“不。”

她一开口,就把全家人都镇住了。

“我要下乡。”

“我一定要下乡!”

她要去!她必须去!

她已经想起和霍云深第一次见的地方了。

就是东北的红旗公社。

那里,就是她上辈子本该去,却在最后关头退缩了的地方。

云深,我来找你了,这一次,换我来!

用破釜沉舟的气势镇住了全家人。

林佩如拿到了介绍信,收拾了几个包袱,连大部队的集结日都等不及了,就这么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往东北的绿皮火车。

上辈子的记忆,随着火车的晃动,也逐渐清晰起来。

去红旗公社的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山路。

林佩如还记得她去的时候,新买的布鞋,磨得脚底板全是血泡。

她一瘸一拐地刚进村口。

就看见一个少年,在单方面地,凶狠地殴打一群人。

他也受了伤,额角淌着血,可那双眼睛,黑得发亮,里面全是不要命的狠劲儿。

把一个比他壮实得多的男人死死摁在地上,拳头跟雨点一样,往死里砸。

周围几个人拉他,踹他,用棍子打他的背。

他不管不顾,不闪不躲。

那几个原本还想上前帮忙的混混,一看他那副不要命的架势,也全都怕了。

被死死摁在身下的那个男人,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

“霍哥!霍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少年还又狠狠砸了两拳,直到那人彻底没了声音,才喘着粗气松开了手。

那伙人连滚带爬地扶起同伴,头也不回地跑了。

整个村口,只剩下她,和那个浑身是伤、像地狱修罗一样的少年。

四目相对。

那年的林佩如,就是被那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再然后,错过半生。

现在,火车上的林佩如回想起那一幕,却已经只剩下心疼。

结婚之前,霍云深就把自己的过去都说了。

最开始,是村霸的儿子污蔑他妹妹霍云巧偷了他家里的粮票。

还想把刚满十六岁的霍云巧抓走,给村里一个快三十岁的老光棍当媳妇儿。

霍云深拦住了他们,才会被那么多人围殴。

他防卫、反击,却不知道为什么,那被他打跑的人回去之后,莫名其妙的死了,让他背上了一条人命。

过失致人死亡,判了十年。

再出来时,腿已经断了,妹妹被同一伙人强暴、折磨而死,母亲也已经悬梁自尽。

他玩了命地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接,什么道都闯。

才终于做起了生意,成了人人敬畏的霍老板。

也才终于报了仇,遇见了她。

之前,林佩如一直以为,男人是因为自己贴身照顾他,日久生情,直到他临死前那番话,她才明白,这男人,竟然在那么早的第一面,就已经惦记她了。

她坐在火车上,又哭又笑。

直到火车到站的汽笛声,将她从无尽的悲恸中拉了回来。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背起自己的几个大包,跳下了火车。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孤军奋战。

这一次,她要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这一次,她要为他留住这个家……

刚刚抵达红旗公社,顾不得脚底磨出的血泡,林佩如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村委会。

院子里,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编着箩筐。

他就是村长,李大山。

林佩如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叔,您好,请问您是村长吗?”

李大山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

白净,漂亮,穿着一身城里人才有的的确良衬衫。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这儿的人。

“我就是,你是……”李大山有些疑惑。

“村长您好,我叫林佩如,是来咱们公社插队的知青。”

林佩如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又热情。

“啥?!”李大山“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的竹条都掉在了地上。

“知青?不对啊!”

他一脸震惊地绕着林佩如走了两圈,像是看什么稀奇物种。

“大部队不是说好了,还有三天才到吗?你……你怎么一个人先跑来了?”

林佩如早就想好了说辞,她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那个年代的激情。

“报告村长!我就是太向往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了!”

“我一想到能来这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建设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添砖加瓦,我就激动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所以我就不等大部队了,自己先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劳动了!”

李大山的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合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发亮、慷慨激昂的城里姑娘,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这人……

有病吧?

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接了好几批知青了。

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他见过,一脸认命麻木不仁的他见过,可像这样,跟打了鸡血一样,迫不及待跑来吃苦的……

他真是头一回见!

李大山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只觉得一阵头大。

他看着林佩如,表情有些为难地开口了:“那个……林同/志啊。”

“你的革命热情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

“但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是咱们村里穷啊,你也看到了,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更没钱给你们修知青院。”

“之前的知青,都是分散开,住在村民家里的。”

“你这一个人提前来了,总不能让你睡在村委会吧?”

李大山愁眉苦脸地说:“要不这样,我先去给你问问,看看哪家有多余的空房,能先让你住下?”

李大山的话还没说完,林佩如的眼睛就亮了。

她一步上前,抢着说道:“村长,不用麻烦您一家家去问了!”

“我,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就看见一家挺合适的!”

李大山一愣:“啥?哪一家?”

林佩如生怕他反悔,语速飞快地描述起来。

“就在村西头!”

“那个院子虽然旧,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院子里还种着两棵秋海棠,长得可好了!”

“我还看见……看见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扫院子里的落叶的!”

她装出一副天真又向往的样子:“村长,要不,我就住他们家吧?”

村西头?干净的院子?还有个漂亮小姑娘?

李大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眼睛也瞪得溜圆:“你说啥?”

“你说的……该不会是霍家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佩如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一派纯然的无辜。

她眨了眨眼,懵懂地问:“霍家?我不知道呀。”

“我就是看那个小院子舒服,那个小妹妹也可爱,觉得跟她能合得来。”

她往前凑了凑,带上了几分城里姑娘特有的娇憨和蛮劲:“村长,我就想住她家!”

“我就要住她家!”

李大山看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得,看这架势就知道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有革命热情的进步青年。

这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

专门来他们这穷地方添乱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脸的认命:“行吧行吧。”

“我带你去问问……但我先说好啊,人家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说完,他认命似的在前头带路,领着林佩如往村西头走去。

霍云深上辈子带她回已经改名了的红旗公社来看过。

他家的院子虽然没人住了,但是他一直有让人收拾着,因为这是他与林佩如重逢前,他心里唯一的家。

霍家的院子果然和林佩如记忆中一模一样。

土坯墙围着的小院,虽然穷,却处处透着利落和整洁。

他们到的时候,院门正虚掩着。

李大山刚要抬手敲门,只听“吱呀”一声,正屋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昏暗的屋里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林佩如的呼吸,停了。

少年刚洗过澡,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褂子,扣子都没系好,露出底下结实紧致的胸膛。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黑得发亮,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到突出的喉结上,然后,消失在敞开的衣襟里。

那是一张年轻的,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只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淬了冰的深潭,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和疏离。

是他,是她爱了半辈子,刻进骨子里的霍云深。

林佩如的心跳,刹那间如擂鼓。

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彻底迷糊了。

李大山看见霍云深,脸上堆起了些许尴尬的笑:“那个……云深啊。”

他指了指身后的林佩如,开口解释:“这是从城里新来的知青,叫林佩如。”

“大部队还没到,她一个人先来了,这不……没地方住。”

“她看你们家院子干净,就想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霍云深的目光,终于从李大山身上,移到了林佩如的脸上。

那目光,冷得像刀子。

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沉着脸,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同意!”

林佩如:“???”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林佩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那股子气,却“蹭”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都给气笑了。

好啊,霍云深,你个老骗子!

上辈子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哭唧唧地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打从第一眼看见我就认定了。

结果呢?这辈子我主动送上门来,你居然说不同意?!

林佩如气得胸口起伏,她上前一步,仰着脸,直直地对上他那双冰潭似的眸子。

“为什么不同意?”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质问。

霍云深眉心微蹙,似乎对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感到极度不耐烦。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我家地方小,住不下,”他的声音冷硬得像是院子里的石头,“而且家里穷,招待不起你这种金贵的城里小姐。”

林佩如一听,反而不气了。

“我不用你招待!”她立刻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和天真,“我可以给你钱!交房租,交伙食费,都行!”

她以为自己这个提议充满了诚意。

谁知,霍云深听完,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有钱?”他冷笑一声,“有钱就去找个宽敞干净的人家住,去找个能把你当菩萨供起来的人家住。”

“我们霍家,不稀罕你的钱!”

说完,他根本不给林佩如任何反应的机会。

高大的身影一步跨出院门,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动作粗暴地将她往外一推。

林佩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等她站稳了脚跟,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破旧的木门,在她面前被狠狠地甩上了,震得门框上的尘土都簌簌地往下掉。

霍云深回了屋。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女人正靠在炕上,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有些不安地开了口。

“云深,外面……出什么事了?”

是他的母亲,慕心瑶。

她的声音柔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霍云深脸上的冰冷瞬间褪去了几分,换上了一层刻意的平静。

“没事,妈。”他走到炕边,声音放得很低,“就是一个新来的知青,问路的。”

慕心瑶听说是知青,眉头就拧了起来,眼神里全是担忧。

“又要来知青了啊……”她抓住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云深,你可千万别再跟那些城里来的娃子起冲突了。”

霍云深垂下眼,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戾气:“他们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

慕心瑶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院子外。

林佩如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他!他怎么能这样!”她指着紧闭的院门,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把我推出门了?!”

旁边的李大山也是一脸的尴尬,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劝。

“哎哟,林同/志,你别生气,别生气。”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霍云深这小子……他就是这个臭脾气!”

“性子又倔又硬,跟村里人都不怎么来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大山看着林佩如,真心实意地劝道:“要不这样,我再带你去别家问问!保管给你找个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我不!”林佩如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她梗着脖子,眼睛都红了:“我就要住他家!”

李大山:“……”

他看着林佩如这副倔强的样子,只觉得今天这太阳穴,突突地跳得格外厉害。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这姑娘,性子咋也这么倔呢?”

林佩如的心情,像是一团乱麻。

愤怒,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她不明白,这辈子的霍云深,为什么会这么排斥她?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她冷静了些许,转头看向李大山,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村长,您跟我说实话,他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李大山见她终于肯讲道理了,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指了指霍家的院子,又指了指林佩如,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傻姑娘啊!”

“你也不想想,他一个还没成家的年轻小伙子,你一个从城里来的年轻女娃娃。”

“他要是真让你一个单身姑娘住进他家,这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不光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和安全考虑啊!”

林佩如听完,彻底愣住了。

名声?安全?

她上辈子跟他做了二十年夫妻,这辈子就是为了他来了,她还在乎这个?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心底的倔强非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我都不怕,他怕什么?”

李大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给噎得死死的。

他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头铁的姑娘!

霍家那是什么地方?那霍云深是什么人?村里谁见了不绕道走?

这城里来的女娃娃,怎么就偏偏一头撞上去了?

还撞得头破血流都不回头!

李大山看着她那双烧得通红,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到了嘴边的劝说,忽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姑娘,跟霍云深那小子,就是一类人。

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林佩如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为难,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了些,但那股子执拗劲儿一点没少。

“李大叔,我知道这事儿让您为难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的行李先放您家,麻烦您照看一下。”

“至于霍云深那边……”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自个儿去研究研究,怎么才能说服他。”

李大山:“……”

他很想说,姑娘,你就放弃吧!

霍云深那小子能被你说服,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可话到嘴边,看着林佩如那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脸,他愣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

这倔驴,不让她自己去撞一撞南墙,她是不会死心的。

“……行吧。”

李大山最终还是妥协了,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认了命。

“东西就先放我那屋,你……你好自为之。”

他帮着林佩如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和行李卷,吭哧吭哧地扛回了自家院子。

安顿好行李,林佩如道了声谢,便一溜烟又跑了。

她没走远,就在霍家附近找了个不碍眼的土坡,蹲了下来。

像一只耐心十足的猎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终于,“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木门被拉开了。

霍云深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肩上扛着锄头,背脊挺得笔直。

他锁上院门,看都没看周围一眼,便迈开长腿,朝着村东头的田地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林佩如才从土坡后探出脑袋。

她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溜到了霍家院门口。

深吸一口气,抬手。

“砰!砰!砰!”

她用力地敲响了那扇将她拒之门外的木门。

屋里。

霍云巧正在后院的鸡圈里撒着糠,听见这突兀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昏暗的里屋里,传来了慕心瑶虚弱又不安的声音。

“云巧……谁啊?”

“妈,我不知道,您别动,我去看看!”霍云巧高声应了一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从后院跑了出来。

她拉开门栓,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姐姐。

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星星,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霍云巧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捏着门板,怯生生地问:“你……你是谁呀?”

“你找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林佩如两辈子,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霍云巧。

上辈子,她只在霍云深珍藏的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上,见过这个小姑子模糊的笑脸。

眼前的姑娘,瘦弱得像根豆芽菜,脸色也有些蜡黄,可那双眼睛,却和霍云深一样,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干净的劲儿。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林佩如的心尖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这个无辜的被强暴,被迫嫁给强/奸犯,流产,精神失常,最后溺死在村口那条冰冷的河里。

眼眶一热,林佩如泪水差点就涌了上来。

林佩如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你好,我叫林佩如,是新来的知青,”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因为公社的知青点还没盖好,我没地方住,所以想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霍云巧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住……住我们家?”

“对!”林佩如重重点头,指着院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和墙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语气无比真诚。

“我刚在村里转了一圈,就数你家的院子最干净整洁了!”

“一看就知道,你们家肯定不是那种邋遢的人家。”

“我这个人就喜欢干净,所以特别想住在你们家。”

她往前凑了凑,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你能不能让我先进去?我跟你家大人好好说说,行吗?”

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样连夸带捧的攻势。

听人夸自己家里干净,霍云巧的脸颊微微泛红,心里那点戒备顿时就消散了大半。

她咬了咬嘴唇,鬼使神差地就拉开了院门:“我……我哥他出去上工了。”

“没事儿!”

林佩如立刻闪身进了院子,笑得眉眼弯弯。

“我跟你爸爸妈妈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霍云巧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妈她……现在也正病着,下不了床。”

林佩如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换上了满脸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霍云巧摇了摇头。

林佩如看着她,试探着问:“那……我能进去,跟你妈妈说几句话吗?”

霍云巧犹豫了一下:“可以是可以……”

她抬起头,看着林佩如,眼神里带着几分为难:“但是我们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哥做主的。”

“我哥他……脾气不太好。”

“你还是……”

她想劝她走,可话还没说完,林佩如已经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让她无法抗拒的,温暖又坚定的笑容。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回来。”

“我先进屋看看阿姨,好吗?”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让人根本不忍心拒绝。

霍云巧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好。”

她侧过身,把林佩如让进了屋里。

屋里光线很暗,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贫穷气息。

林佩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土炕上的那个女人。

只一眼,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霍云深那张棱角分明、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脸,原来是继承了母亲。

炕上的女人,哪怕被病痛折磨得面无血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绝代风华。

那挺直的鼻梁,那深邃的眼窝,和霍云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她的眉宇间,比霍云深多了一份柔弱,少了一份狠戾,却又同样被生活磋磨出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愁苦。

这就是慕心瑶,是那个在儿子入狱、女儿惨死后,一根麻绳了结了自己性命的,可怜的女人。

林佩如的心,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炕上的慕心瑶也被这个突然闯入的,漂亮得不像村里人的姑娘惊动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云巧,这位是……”

林佩如立刻快步走过去,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阿姨,您别动,躺着就好。”她顺势在炕边坐下,将自己早就编好的一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阿姨您好,我叫林佩如,是新来的知青。公社还没地方住,我想在您家借住一段时间,不知道方不方便?”

慕心瑶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艳和打量,随即,面露难色:“姑娘,不是我们不肯……只是我们家这情况,实在是……”

林佩如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有戏!

她立刻打断了慕心瑶的话,语速飞快地抛出了自己的条件:“阿姨您放心!我绝对不给家里添麻烦!”

“我就住一间屋子就行,多小都没关系!”

“吃饭我就跟着你们家一起开火,每个月的口粮我都会交到家里的!”

“而且,我每个月还给三块钱的房租!”

三块钱!

慕心瑶和霍云巧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的年代,三块钱对于她们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慕心瑶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姑娘,这太多了!我听村里人说,其他知青借宿,一个月也就给两块钱!”

林佩如见状,心里一喜,立刻顺着她的话说:“行!阿姨您说多少就多少!那就两块!”

慕心瑶被她这爽快劲儿给弄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答应呢!

这姑娘,怎么还打蛇随棍上啊!

“姑娘……这事儿……还得我儿子拿主意。”

又来了!又是霍云深!

林佩如眼一闭,心一横,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她眼眶一红,刚才还言笑晏晏的脸上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阿姨……我……我一个女孩子家,刚从城里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我刚在村里转了一圈,就觉得您家最干净,您和妹妹一看就是顶好顶好的人!”

“要是住在别人家,我怕……我怕他们会欺负我……”

“求求您了,就让我住下吧,呜呜呜……”

这番哭诉,直接把心软的慕心瑶和不谙世事的霍云巧给砸蒙了。

两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手足无措,心疼得不行。

慕心瑶挣扎着,刚想开口安慰她,脸色却骤然一白!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嘴唇瞬间变得青紫,整个人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妈!!”霍云巧吓得魂飞魄散,哭着扑了上去。

“妈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她慌得六神无主,扭头就要往外冲:“我去叫哥!我马上去叫哥回来!”

“别去!”林佩如立刻站起来,“来不及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佩如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柔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和冷静。

上辈子,霍云深提过无数次,他的母亲就是心脏病,那年头缺医少药的,一直没办法治疗。

为此,她在下乡前,特意托人从黑市里买来了最有效的急救药!为的就是这一刻!

“巧儿,别慌!让阿姨平躺,把头垫高!”

林佩如一边飞快地指挥着,一边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闪电般地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棕色药瓶。

她倒出两粒药,一手扶起慕心瑶的头,一手将药丸精准地塞进了她的舌下。

“阿姨,含着!别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霍云巧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死死地盯着母亲,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两分钟,蜷缩在炕上的慕心瑶,那急促的喘/息声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青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紧紧蹙起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

她活过来了。

林佩如提着的那颗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妈……”霍云巧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干的哭腔。

慕心瑶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她看见女儿焦急的脸,又看见了旁边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陌生姑娘。

是这个姑娘,救了她。

“我……我没事了……”

慕心瑶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挣扎着,对林佩如露出了一个感激至极的笑容:“姑娘……谢谢你……我、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死了……”

要不是她,自己刚才恐怕就……

林佩如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脸上那股子沉稳冷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羞涩和期盼的腼腆。

“阿姨,那……”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两把小刷子,挠在人心尖上,“我能借住在你们家吗?”

说完,她还嫌不够似的,又眨巴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小声地,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阿姨,我刚刚,可是救了你哦。”

慕心瑶:???

刚刚涌上心头的无限感激,瞬间卡壳了。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姑娘……

还带道德绑架的啊?!

可看着林佩如那张写满了“快答应我”的漂亮脸蛋,慕心瑶那点哭笑不得的情绪,又迅速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思绪所取代。

她转念一想,这孩子,心肠是真好。

那药一看就金贵,她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自己用了。

她做事果断,遇事不慌,比云巧这个亲生女儿还靠得住。

而且,她所求的,也不过是找个地方住而已,她一个城里来的漂亮姑娘,无依无靠的,她有什么错?

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偏偏在自己发病的时候,她就刚好在身边?

为什么偏偏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姑娘身上就刚好带着能救命的药?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们有缘分啊!

这是老天爷派来帮她们家的贵人!

想通了这一点,慕心瑶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她当机立断,拍板了!

“住!当然能住!”她的声音虽然还虚弱,但语气却不容置喙,“你救了我,我怎么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

旁边的霍云巧直接傻眼了。

“妈?!”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急得小声提醒,“真的不先问问哥吗?”

哥哥那个脾气,要是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指不定要怎么发火呢!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慕心瑶好不容易硬气起来的态度,确实出现了一丝丝的犹豫。

毕竟,儿子那又冷又硬的臭脾气,她也是知道的。

不过,那犹豫也只是一瞬间。

她随即挺了挺胸膛,虚弱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与霍云深如出一辙的执拗。

“没事儿!”她摆了摆手,说得斩钉截铁,“你哥他拗不过我。”

霍云巧:“……”

林佩如:“……”

她总算是知道了。

上辈子霍云深那股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到底是随了谁了。

她这话,直接给今天这事儿定了性。

慕心瑶转向霍云巧,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却不容置喙。

“云巧,去,把你旁边那间东屋收拾出来,给佩如同/志住。”

“啊?哦!”

霍云巧还沉浸在母亲刚才那番“儿子拗不过我”的豪言壮语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她拉着林佩如的手,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佩如姐姐,你跟我来。”

霍家的院子很大,青砖铺地,看得出曾经也是个体面人家。

只是如今,院墙有了豁口,角落里堆着杂物,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破败。

但好在院子里开了地,种了一些青菜、葱蒜之类的,给这个院子增添了不少生机。

霍云巧推开自己房间旁边的一扇木门。

“吱呀——”一声,像是年迈老人的呻/吟。

随着木门被推开,一股陈年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阳光照进去,能看到无数飞舞的尘埃。

“就是这间了,”霍云巧有点脸红,声音小小的,“这屋子空了好多年了,我哥说留着以后……”

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林佩如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子。

房间不大,一铺土炕占了近一半,炕上上面放着一些杂物。

角落里,立着一个掉了漆的木箱子,地上也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简陋得让人心酸。

霍云巧更不好意思了,绞着衣角:“佩如姐姐,你别嫌弃……就一张炕,啥都没有……我、我待会儿去队里给你抱些稻草来,铺得厚厚的,睡着就不硌人了。”

她说着,就找来一块破布,准备擦拭炕上的灰尘:“佩如姐姐,你先出去吧,待会收拾起来灰大。

林佩如却一把拉住了她。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脸上是明媚又真诚的笑:“云巧,说什么傻话呢?”

“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忙活!”

霍云巧愣住了。

她的家……

这三个字,从这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城里姑娘嘴里说出来,竟然那么自然,那么温暖。

还不等她感动完,林佩如已经麻利地干了起来。

她用布巾包住头发,就准备搬东西,动作娴熟得根本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姑娘。

霍云巧见状,也赶紧加入了进来。

两人把那些杂物搬了出去,随后一个扫地,一个擦炕,屋子里的灰尘被彻底搅动起来,呛得人直咳嗽,但气氛却出奇地好。

林佩如一边擦着木箱子,一边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云巧,之前听你说,家里的事儿都是你哥做主啊?”

“嗯!”霍云巧点头,提起哥哥,她脸上既有崇拜,又有点无奈。

林佩如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用那种闲话家常的语气问道:“你哥……多大了呀?这么能干,肯定娶媳妇儿了吧?脾气好不好呀?”

她必须搞清楚,搞清楚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十九岁的霍云深。

听到“娶媳妇儿”这几个字,霍云巧手里的抹布“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抹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愁绪:“我哥……他再过几个月就十九了。”

“媳妇儿?哪有啊!”

她撇了撇嘴,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生怕被谁听了去。

“就我哥那头倔驴一样的臭脾气,又冷又硬,跟块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哪个姑娘家受得了他?我看啊,他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林佩如心头一颤,差点笑出声。

可不是嘛,上辈子,可不就是个老光棍,四十多岁才被自己给收了。

她按捺住心里的翻腾,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不会吧?我看阿姨和你的脾气都这么好,你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霍云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脸上的无奈和抱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悲伤。

“我哥……他以前不这样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的空远,“我爸还在的时候,我哥也是活泼开朗的。”

“是他爸去世之后,他才变成这样的……”

霍云巧的眼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将眼泪逼回去。

“家里没了男人,别人都想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哥他……他就是用那一身硬邦邦的刺,把自己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变成了我和我妈的保护墙。”

“他不对别人笑,不对别人好,是因为他把所有的好,都留给了我们。”

林佩如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酸涩,又滚烫。

霍云深一直都是这样。

他那身冷硬的铠甲之下,藏着的是这样一颗柔/软滚烫,为了守护家人而不顾一切的心。

她看着霍云巧通红的眼睛,放下了手里的抹布,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听起来,你哥……其实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林佩如这句发自肺腑的夸赞,让霍云巧愣了一下。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眼神有些复杂。

“对我,对我妈来说……他可能是。”

她小声嘟囔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只有自家人才能理解的事实。

“但是对外人……”

霍云巧的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眼,飞快地瞥了林佩如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生怕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这位新来的漂亮姐姐。

她赶紧补充道:“不过佩如姐姐你放心,我哥他……他就是看着凶,一般不会对人乱发脾气的,只要别人……不惹他。”

林佩如听着这苍白无力的保证,心里乐开了花。

她脸上却扬起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甜美笑容,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我保证,绝对不惹他!”

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辈子,她就是要惹他,要疯狂地招惹他!惹到他再也离不开自己为止!

两人一个心思百转,一个单纯担忧,手上的活计却没停。

忙活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夕阳的光辉将整个院子染成温暖的橘黄色,这间尘封已久的东屋,总算是被收拾得窗明几净。

虽然依旧简陋,却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霍云巧直起酸软的腰,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成就感满满。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林佩如:“对了,佩如姐姐,你的行李呢?”

林佩如擦了擦额角的汗,气息微喘:“哦,我来的时候东西太多,暂时放在村长叔家里了,我待会儿自己去拿就行。”

她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了。

慕心瑶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脸上虽然还有些病容,但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

“拿什么拿?你一个姑娘家,扛着那么多东西像什么样子。”

她看着林佩如,眼神里是长辈温柔的关怀:“待会儿云深下了工,就让他去村长家给你取回来就行了,他有的是力气。”

林佩如连忙摆手,嘴上客气着:“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云深同/志了。”

心里却是一阵滚烫的暖流划过。

上辈子的霍云深就是这样,什么苦活累活,他从来不让她沾手,总是默默地、霸道地替她全部做完。

若是换了上辈子的他,听说有这种能为她“效劳”的机会,怕是比谁都要积极。

她压下心底的酸涩,笑着对慕心瑶说:“阿姨,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快回屋躺着吧,这里有云巧呢。”

“躺了好几天了,骨头都躺酥了,”慕心瑶摆摆手,径直走向了小厨房,“我去做晚饭。”

“妈,我来!”霍云巧立刻跟了上去,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担忧,“你身体弱,还是去歇着吧!”

慕心瑶的声音仍然温柔:“吃了佩如的药,我现在觉得精神头都好多了……放心,妈没事儿的。”

林佩如见状,也麻利地洗了手,笑着跟了过去:“云巧,阿姨,我给你们打下手!”

院子里,三个女人一台戏,气氛温馨又热闹。

而此刻,霍家大门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踏着暮色走来。

霍云深刚下工,麦色的皮肤上挂着一层薄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覆满了寒霜。

他一路上,已经听到了不少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那些人看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城里来的漂亮姑娘”、“听说住进霍家了”……

他沉着脸,推开自家院门。

“吱呀”一声。

霍云深抬眼,深邃的目光如利箭一般,瞬间就锁定了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林佩如正蹲在小菜畦旁边,手里捏着一根刚拔起来的嫩葱,葱叶上的泥土还没掸干净。

她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看到她竟然真的还在,甚至已经熟稔到在自家院子里拔葱了,霍云深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好几个度。

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像是淬了冰,又冷又冲。

“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佩如仰着头,不但不怕,反而巧笑嫣然,眼眸弯成了月牙。

她晃了晃手里的青葱,语气轻快又无辜。

“因为我要住在你们家了啊。”

霍云深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蹦。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允许的?!”

这一声低吼,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震得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我允许的。”

一个沉静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慕心瑶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走了出来,稳稳地站在了儿子和林佩如之间。

虽然有点心虚,但是她还是努力证明自己的威严。

霍云深看着自己的妈妈,脸都黑了。

“妈!”他声音低沉,带着浓烈的不满,“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让她住我们家?”

“一个年轻姑娘,跟我们孤儿寡母住在一起,多不方便!”

“而且,这个人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品性!”

慕心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懂什么?!”她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刚刚我老/毛病犯了,是佩如身上带着急救药,救了我一条命!”

“人家小姑娘家,只想找个干净清白的人家借住几天,你就是这样不通人情的吗?”

这话一出,霍云深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里的怒气瞬间褪去,被震惊和后怕所取代,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心瑶看着儿子被噎住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责备。

“人家小姑娘下乡到咱们村里,无亲无故的,就是想找个干净安全的地方借住,我们家多添一双筷子,能有多麻烦?”

“你倒好,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把妈的救命恩人往外赶?”

霍云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他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却再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林佩如一直安静地蹲在旁边,此刻,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走到霍云深面前,仰起那张白净又漂亮的小脸,眼睛弯成了狡黠的月牙。

“霍云深同/志。”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带着一丝故意的得意。

“我刚刚,可是救了阿姨哦~”

她拖长了语调,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那张憋屈到极致的俊脸。

“所以,你总不会真的这么不近人情,非要把我这个救命恩人赶走吧?”

霍云深死死地盯着她脸上那灿烂又碍眼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他的脸这会黑得能滴出墨来。

这个女人!她就是故意的!

慕心瑶看霍云深明显不会再反对了,顿时松了口气:“行了,别像个门神一样杵在这儿了。”

“佩如的行李还都放在村长家,你现在就去给她一趟扛回来。”

她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帘一掀,霍云巧也探出头来,脆生生地补了一刀。

“哥!佩如姐姐屋里还得铺新稻草呢,光有草席睡着硌得慌!你去草垛那边,多抱些干净蓬松的回来!”

霍云深的脸更黑了。

他只觉得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那团火,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地彻底浇灭了,只剩下了一股憋屈的浓烟。

他一言不发,黑着一张脸,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

“砰!”

院门被他带得重重撞在门框上,震得人心口一跳。

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林佩如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露出一丝不确定。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慕心瑶的衣袖,小声问道:“阿姨,他……他这是真的去帮我拿行李了吗?不会是生气躲出去了吧!”

慕心瑶看着她那副既期待又有点小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理了理林佩如额前的碎发,眼神温和又慈爱:“放心吧。”

“这小子就是嘴硬心软,看着脾气臭,其实人是顶好的。”

林佩如听到这话,刚才那点试探和不确定瞬间烟消云散。

她扬起一个比夕阳还要灿烂明媚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人能懂的笃定和怀念。

我知道的,阿姨。

他一直,都是最好的人。果然,慕心瑶没说错。

这小子的心,的确是软的。

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霍云深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林佩如的行李卷,手里拎着几个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那张俊脸,依旧黑得跟锅底似的,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院子,径直将林佩如的行李看似粗暴,却很轻柔地丢在地上。

而后,他拎着那个布袋,走到厨房门口,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村长说,这是给你分的口粮。”

一想到刚刚在村长家的情形,他的脸色就又黑了三分。

村长李大山叼着个烟杆,看见他来给林佩如拿行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哟,云深,你这是转性了?”

“前脚还说啥也不同意,这后脚就来给人家小姑娘拿行李了?”

霍云深能说什么?

他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说服了我妈。”

李大山闻言,嘿嘿一乐,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一脸“我懂的”表情。

“这林家小姑娘,厉害啊!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是真高!”

霍云深能怎么办?只能黑着脸给她搬东西。

此刻,林佩如听到他的话,立刻像一只闻到蜜糖的蝴蝶,轻快地飘了过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狡黠的星星。

她往前一步,仰着小脸,声音又甜又糯,还故意拉长了调子:“谢谢云深哥哥了。”

霍云深先是一愣,随即“轰”的一声,一股热气猛地冲上霍云深的头顶。

“云深哥哥”四个字,像带着电流,让他浑身都僵住了。

那张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手里的粮食袋子往厨房里一塞。

“谁是你哥!”

他低着头,丢下这句色厉内荏的话,转身就往院子外跑。

脚步又快又乱。

结果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结结实实地摔在院子当中。

虽然他飞快地稳住了身形,但那份狼狈,却半点没少。

林佩如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心里差点笑到打滚。

这个男人,也太纯情了吧!

她乐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自己的新房间。

行李包裹已经被霍云深扔在地上,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解开一个包裹上打了死结的绳子。

林佩如在包裹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两个肉罐头。

她拿着罐头,径直走向厨房:“云巧妹妹,把这个也做了吧!”

霍云巧正在灶台前烧火,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佩如姐姐,你这是……”

林佩如把两个铁皮罐头放在灶台上,笑得眉眼弯弯:“我们晚上加个菜。”

霍云巧一看那罐头上的肥猪肉图案,吓得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

她急得脸都红了,“佩如姐姐,这是叔叔阿姨给你带的,让你自个儿吃的,我们怎么能吃你的东西!”

这年头,谁家能见着荤腥?这两个罐头,金贵着呢!

林佩如却拉住了她的手,态度坚决:“什么你的我的。”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们好心收留我,给我地方住,还帮我收拾屋子,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两个肉罐头而已,我身上也没带别的什么好东西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了些,目光看向主屋的方向:“而且,阿姨身体不好,正好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呀。”

这一句话,直接堵死了霍云巧所有拒绝的话。

为了妈的身体。

这个理由,她根本无法反驳。

霍云巧看着林佩如真诚的笑脸,再看看那两个沉甸甸的肉罐头,心里一热,眼眶都有些发酸了。

这个城里来的佩如姐姐,人真好。

霍云巧的动作,带着一种几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她用菜刀的尖,一点点撬开铁皮罐头的边缘,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小小的厨房里炸开。

是那种纯粹的,带着丰腴油脂的香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渴望,但手上的动作却克制到了极点。

她只从罐头里,小心地剜出了一小角肉,大约只有整个罐头的五分之一。

剩下的,她用一张干净的油纸仔细包好,放到了碗柜最里层。

林佩如在旁边看着,想说点什么,比如“多放点,别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明白。

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这一点肉腥,就是能让人多活几天的底气。

节约,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虽然带了些钱票,脑子里也装着无数个能在这个时代发家致富的点子。

可眼下,那些都还只是镜花水月。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

也好,就让他们先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吧。

很快,那一小角肉被切成薄片,和着自家种的大白菜,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炖了起来。

肉香混着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霸道得不讲道理。

饭菜都端上了桌,霍云巧看着那锅炖菜,脸上漾开了满足的笑。

林佩如擦了擦手,主动请缨。

“云巧,你先吃,我去叫阿姨。”

她说着,就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厨房。

然而,刚一迈出门口,她就顿住了脚步。

只见东屋的门帘一挑,霍云深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她即将入住的那间房。

男人似乎刚刚直起腰,头发上,还明晃晃地沾着一根淡黄色的稻草屑。

那样子,像只刚刚在草垛里打过滚的大猫。

林佩如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立刻像一只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咪,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她的脚步轻快,声音甜糯,像裹了一层化不开的蜜糖:“云深哥哥,你是去给我铺床了吗?”

她仰着小脸,一双杏眼眨巴着,里面全是明晃晃的笑意和“我抓到你了”的狡黠。

“谢谢云深哥哥,云深哥哥你人真好。”

一连串的“云深哥哥”,像一颗颗糖衣炮弹,精准地砸向了霍云深。

男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红色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连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眸子,都染上了一丝慌乱。

他梗着脖子,像是被踩了痛脚,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你别叫我云深哥哥!”

林佩如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心里的坏水儿又冒了冒。

她故意歪了歪头,一脸无辜:“那……叫云深弟弟?”

“轰!”

如果说刚才只是脸红,那现在,霍云深的脸已经黑了。

是从红到发紫,再由紫转黑的那种。

他感觉自己的额角青筋都在突突地跳。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叫我名字!”

林佩如见好就收,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那声音又软又媚,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钩子。

“哦……那……”

“云……深……”

那两个字,被她念得百转千回,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又麻又痒。

霍云深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电流穿过。

他猛地一缩脖子,再也不敢看林佩如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一头扎进了厨房。

那背影,狼狈得让人想笑。

林佩如站在原地,又是好一阵偷乐,这才转身去主屋叫慕心瑶。

等她扶着慕心瑶再回到厨房时,霍云深正背对着门口,也不知道在跟灶台生什么闷气。

一听到她的脚步声,那宽阔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

慕心瑶被林佩如扶着,整个人看着还有些虚浮,脚步都有些飘。

可一进厨房,闻到那股浓郁的肉香,她的精神就是一振。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桌上那盆炖白菜上。

白菜炖得烂熟,汤汁奶白,几片肥瘦相间的肉片点缀其中,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慕心瑶的脸上写满了诧异。

“这……炖白菜里放肉了?这味道……”

“肉罐头?哪来的肉罐头?”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了刚刚进门的林佩如。

“是佩如带来的?”

话音刚落。

那个一直背对着众人,假装自己是木头桩子的霍云深,猛地转过身来。

他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射向了林佩如。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面对霍云深那双写满震惊的眸子,林佩如非但没有半分心虚,反而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霍云深呼吸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猛地别开了视线。

慕心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佩如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佩如啊,你这孩子,怎么能把这么金贵的东西拿出来呢?”

林佩如扶着慕心瑶坐下,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阿姨,这罐头本来就是吃的,我不拿出来,难道还留着下崽儿吗?”

慕心瑶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就行了,我们家粗茶淡饭惯了,用不着这个。”

林佩如闻言,立刻拉住了慕心瑶的手,小脸一板,故作严肃:“阿姨,您这话就见外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呢?”

她这话一出,厨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霍云巧低着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而一直假装自己是背景板的霍云深,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小声的嘟囔。

“谁跟你是一家人……”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厨房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佩如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慕心瑶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在霍云深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嘶——”

霍云深倒吸一口凉气,那张黑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硬是憋着不敢出声。

他恶狠狠地瞪了林佩如一眼,那眼神里的控诉,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林佩如回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得意又挑衅。

开饭了。

桌上,那盆肉片炖白菜被放在了最中间,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林佩如夹了一筷子炖得软烂的白菜,放进嘴里,随即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哇!云巧妹妹,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这白菜炖得入口即化,肉片的香味全都融进去了,比我以前在国营饭店吃的都好吃!”

霍云巧哪里听过这样的夸奖,一张小脸顿时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有……佩如姐姐你太会说话了。”

林佩如又夹了一片肉,一脸享受。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这火候掌握得刚刚好,肉不柴,菜不烂,汤汁又鲜美,云巧你真是个天才小厨娘!”

霍云巧被夸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她偷偷看了一眼林佩如,越看越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姐姐,人美心善,说话又好听。

而坐在一旁的霍云深,默默地扒着饭,听着林佩如花式彩虹屁,嘴角撇了又撇,不着痕迹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一顿饭,就在这诡异又和谐的气氛中吃完了。

林佩如放下碗筷,站起身,麻利地开始收拾桌子。

“我来洗碗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向对面的霍云深。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按照这个男人别扭又心软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让一个“客人”洗碗的。

他一定会站出来,冷着脸说“我来”。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

霍云深放下碗,站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那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林佩如收拾碗筷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爱与不爱,原来真的这么明显。

上辈子,别说洗碗了,霍云深根本不会让她沾半点阳春水。

家里没有保姆的时候,所有家务都是他亲自动手,把她宠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可现在……他好像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霍云巧见她愣神,连忙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抢过她手里的碗。

“佩如姐姐,我来就行了!你快去歇着吧!”

林佩如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坚持道:“没事,我来吧,总得让我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霍云巧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的贡献已经做得够多啦!”

她看着林佩如,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和感激:“今天那肉可真好吃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那么香的肉!”

“这都是佩如姐姐你做的贡献呀!”

“我哪里还好意思再让你做这些粗活。”

霍云巧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林佩如心底那点因霍云深而起的酸涩。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满心真诚的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巧妹妹,你这么说,我可就更不能偷懒了。”

“我这次下乡,就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来锻炼的,可不是来当大小姐享福的。”

“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就要做。”

她说着,不容分说地从霍云巧手里拿过几个碗,动作麻利地开始清洗。

“我们一起吧,两个人干活,也快一点。”

霍云巧拗不过她,只好红着脸点点头,两人并肩站在水盆前,开始一起洗碗。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女孩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气氛温馨而和谐。

站在门口的慕心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林佩如那张带着明媚笑容的脸,心里越发觉得,这真是个好姑娘。

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勤快能干,一点没有城里姑娘的娇气。

脾气性格也好,说话又好听,三言两语就把自家那个闷葫芦女儿哄得眉开眼笑。

慕心瑶的心里,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要是……这么好的姑娘,能做她的儿媳妇,那该多好啊?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她就立刻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把自己给否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消失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霍云深那死倔的驴脾气,又冷又硬,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让人家佩如这么好的小姑娘跳进他们家这个火坑,那不是糟蹋人吗?

再说了,人家是吃商品粮的城里姑娘,自家是土里刨食的农村人,门不当户不对,实在是高攀不上。

慕心瑶在心里默默地掐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觉得可惜。

而另一边,正和霍云巧有说有笑洗着碗的林佩如,内心深处,其实也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霍云深刚才那冷漠决绝的态度,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她心上。

跟上辈子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来找他?

是不是应该像上辈子那样,等到那一天,正好撞见他跟人打架,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让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不行!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阻止上辈子那些悲剧的发生!

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重复过去的。

更何况……

林佩如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就算霍云深现在不喜欢她又怎么样?

没关系,她那么了解他,知道他所有的软肋和死穴。

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她有的是办法,把他这头倔驴给勾到手!

想到这里,林佩如的心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连洗碗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很快,碗筷就洗完了,林佩如擦了擦手,就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顺便把床给铺了。

可她刚一脚踏进院子,就听见东屋,也就是她那个房间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林佩如心里若有所感,快步走了过去。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借着从主屋透出来的光,往里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昏暗的房间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是霍云深。

他正拿着一把斧头,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修着那扇破旧得关不严实的木窗。

夜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霍云深眉心紧锁,手里的斧头却使得又稳又巧,小心翼翼地削着一小块木头,想要把它严丝合缝地嵌进窗框的缺口里。

这扇破窗已经坏了很久了。

东屋一直空着,没人住,他也就懒得管。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到刮风的夜里,窗户就会被吹得“呜呜”作响,那声音跟鬼哭狼嚎似的,听着瘆人。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无所谓,可那个城里来的娇气包……

霍云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佩如那张白/皙的小脸。

他敢肯定,这女人半夜要是听到这动静,非得吓得吱哇乱叫不可。

到时候把全家人都吵醒,更是麻烦。

对,就是这样,他可不是特意为她做什么,他只是不想自家人睡不好觉。

霍云深在心里这样说服了自己,手上的动作越发专注起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林佩如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月光如水,从修好的窗棂间倾泻而下,柔和地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仿佛都被这温柔的月色融化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倔强的认真。

林佩如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虽然不像上辈子那样,对她一见钟情,甚至现在还摆着一张臭脸,好像很讨厌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为她着想。

他会默默地去帮她搬沉重的行李,会一声不吭地跑来帮她修好这扇没人管的破窗。

这个男人,从年少到年长,骨子里的温柔其实从未改变。

只是现在的他,比后来那个成熟稳重的他,要傲娇太多了。

林佩如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没有出声,不想惊扰这份难得的静谧,只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多看他一会儿。

“咔哒。”

一声轻响。

霍云深将最后一块木楔敲了进去,然后伸手抓住窗框,用力摇了摇。

窗户纹丝不动,再也没有了那恼人的声响。

他满意地松了口气,随手将斧头放在窗台上,准备转身离开。

可他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佩如。

四目相对。

霍云深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下一秒,一股热气“轰”的一下直冲头顶,他那张刚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比晚霞还要艳丽。

他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像是被抓了现行的样子,林佩如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迎着他慌乱的目光,一步步朝他走去,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像四月的春/光。

“云深,”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带着一丝狡黠的揶揄,“你真好。”

这三个字,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霍云深的心尖上,又痒又麻。

他那张涨红的脸,颜色又深了几分,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林佩如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窗户坏了,晚上风一吹,就跟鬼叫一样,呜呜地响。”

“我……我就是怕你被吓到。”

林佩如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了两下,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原来是怕我被吓到呀。”

这语气,听着是在重复他的话,可那股子促狭的意味,却让霍云深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luo/luo地晾在了月光下。

他顿时更窘迫了,支支吾吾地补充道:“你别误会!”

“我是怕你被吓到,半夜吱哇乱叫的,再把我妈他们都给吵醒了!”

他好像生怕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

“而且……而且你每个月还给了两块钱的房钱,我总不能对不起你这钱。”

林佩如听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认真的模样,仿佛真的在仔细分析他的话。

她往前又凑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然后呢?”她轻声问,眼底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还有什么理由?”

“什么然后?!”霍云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脸彻底黑了下来。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是找理由!”

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这个女人看得浑身着火了。

说完,他猛地站直了身体,一把抓起窗台上的斧头,迈开长腿就快步往外走。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仓皇。

走到门口,他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来。

他狠狠地瞪着林佩如,像是要用眼神把她脸上那可恶的笑容给瞪掉。

“还有!”

“你以后,叫我云深同/志!”

看着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林佩如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甜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好的呀,云深同/志。”

“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可不可以呀?云深同/志?”

她故意一声声地喊着,每喊一声,霍云深的脸就更红一分。

“云深同/志,你怎么脸又红了呀?”

“云深同/志?”

“云深同/志,你回答我呀,云深同/志?”

“你……”霍云深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他哪里是这个城里来的小丫头的对手。

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事儿别乱喊!”

话音未落,他已经拎着斧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院子里,那脚步快得,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院子里,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听见,东屋里传来林佩如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肆无忌惮,又带着几分得逞的得意。

霍云深顿时懊恼极了。

他狠狠地跺了下脚,心里烦躁得不行。

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一个城里来的小丫头片子给治得死死的?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又扭头朝东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林佩如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巧笑嫣然,眉眼弯弯,正看着他逃跑的方向。

前头屋檐下挂着的那盏老旧马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

而她身后,皎洁的月光从刚刚修好的窗户里倾泻进来,将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朦朦胧胧的银边。

光与影的交错间,她整个人,竟像是从月宫里走下来的仙女,不染一丝尘埃。

“咚!咚!咚!”

霍云深的心脏,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慌。

心口,就跟生了病一样。

狂跳不止,有点酸,还有点……涩。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他妈那种心绞痛的病。

可不对,他现在这心口,虽然又酸又涩,可那股子酸涩里,不仅不痛,却还丝丝缕缕地透着点……莫名其妙的甜味儿。

甜得他心里发慌。

他知道,他和他妈生的病不一样。

他这个病,更像是……心脏单纯地不听他使唤了。

对,就是不听使唤了!

这个认知让他吓了一大跳,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猛地转过身,抬脚就想冲回自己的西屋。

“咚!”

一声闷响。

他走得太急,慌不择路,一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低矮的门框上。

“哎哟!”

霍云深疼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噗嗤——”

身后,那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彻底爆发了出来。

“咯咯咯……”

笑得更欢了,花枝乱颤,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得意。

霍云深感觉自己的脸,从额头到脖子根,瞬间烧成了一片火海。

丢人!太丢人了!

他现在也顾不得理论,更顾不得额头上的疼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

他反手就把门给狠狠地甩上了,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门外那个可恶的女人和她那刺耳的笑声彻底隔绝。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一把抓过自己那个硬邦邦的枕头,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自己的左边胸口。

“咚!咚!咚!咚!”

那颗不听话的小心脏,还在那儿发疯似的怦怦狂跳,一下一下,撞得他手心发麻。

一向冷硬死板、不苟言笑的少年,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心里这股子又酸又涩又甜的诡异感觉,好像……

好像是因为他对那个厚脸皮、非要赖在他们家的城里姑娘,心动了。

心动了?

当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时,霍云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咚咚咚”的心跳声,变得更加剧烈,更加疯狂,像是要擂鼓一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对那个女人……

他猛地坐起身,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想起林佩如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想起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想起她笑起来时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一样。

可他呢?

霍云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裤子上还沾着下午干活时蹭上的泥点子。

他就是一个家里成分一般,穷得叮当响,又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

他有什么资格?

他拿什么去喜欢人家?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自卑感,像是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

刚才还因为心动而狂跳的心,此刻,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又酸又涩,再也尝不到一丝甜味儿了。

东屋里,林佩如听着院子里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那声压抑的痛呼,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噗嗤——”她捂着嘴,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这个霍云深,四十多的时候闷/骚得不行,怎么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这么纯情?

逗一下就脸红,再逗一下就落荒而逃,现在还跟门框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真是……可爱得有点过分了。

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西屋那“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要把门板拍碎的关门声,让她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

这男人,是恼羞成怒了。

林佩如摇了摇头,心情却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她转身回到屋里,将那盆还冒着热气的水放在了床边的地上。

折腾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收拾收拾自己了。

她先是去院子里的水缸舀了些凉水,仔仔细细地洗了脸,刷了牙。

冰凉的水拂过脸颊,让她因为逗/弄霍云深而有些发热的脸颊,总算是降了温。

一切收拾妥当,她端着那盆热水,重新回到了东屋。

脱下鞋袜,当她把脚缓缓浸入温热的水中时,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从脚底板传来。

“嘶——”林佩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今天一直没吭声,可不代表她没事。

从镇上到霍家村,那几个小时颠簸崎岖的山路,对她这双走惯了城里平坦水泥路的脚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她不用看都知道,脚底板肯定磨出了一大片水泡。

热水一烫,那滋味,又麻又疼,简直酸爽。

可她不能不管。

明天就要跟着下地挣工分了,要是不把这水泡处理好,明天别说干活,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她咬着牙,忍着疼,等双脚在热水里泡得发红、皮肤也软化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脚从水里拿了出来,用布巾擦干。

然后,她从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包裹里,翻出了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小东西。

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根缝衣针,还有一小瓶从城里医院买来的药膏。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了。

上辈子听她爸说的来这里看看情况的时候,她就走到想哭,后来又走回去,在县里的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疼得哭了一晚上。

这辈子重来,她自然不会再让自己那么狼狈。

她将针尖在马灯的火苗上燎了燎,烧得发红,算是消了毒。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对准脚底板上那个最大的水泡,闭着眼,心一横,狠狠地扎了下去!

“唔!”

剧痛传来,林佩如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龇牙咧嘴,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霍云巧洗漱完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林佩如。

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第一天住进他们这简陋的屋子,也不知道习不习惯,缺不缺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问问。

可她刚走到东屋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透过门缝,看到了让她心头一震的画面。

只见林佩如正坐在床边,一手抓着自己的脚,一手拿着根针,疼得五官都快要挤到一起了,正龇牙咧嘴地往自己脚底板上扎。

霍云巧愣住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想明白了。

对啊!佩如姐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皮肤那么白嫩,今天跟着他们走了那么长时间的山路,脚上怎么可能没事?

不磨出水泡才怪了!

可她……她今天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仅没喊过一声疼,一声累,还帮着她一起打扫屋子,甚至还拿出那么金贵的肉罐头来,给他们一家子改善伙食。

吃饭的时候,她还笑眯眯地夸自己做的菜好吃。

霍云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只觉得眼眶一热,心里对林佩如的佩服,瞬间就涌了上来。

这个佩如姐,看着娇气,骨子里却比谁都坚强。

她再也忍不住了,推开了门,一步跨进屋里。

“佩如姐姐!”她快步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和焦急,“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磨出泡了?”

“哎呀,你别自己乱动,万一弄发炎了怎么办!我去给你找点草药!”

林佩如正疼得死去活来,冷不丁被霍云巧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针尖又往肉里扎深了一点。

“嘶——疼疼疼!”她眼泪汪汪地抬起头。

看到是霍云巧,她才松了口气,随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没事儿,小问题,”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挤出水泡里的脓水,然后用棉签沾着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你看,这不就好了。”

她冲着霍云巧晃了晃手里的药膏,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我早有准备,城里带来的药,好用着呢!”

霍云巧看着她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林佩如脚底板上那片红肿的水泡,心疼地说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肯定很疼吧?”

“你也是,疼了怎么不早说呢!你要是早说了,我哥肯定……”

话说到一半,霍云巧又顿住了。

她哥那个木头疙瘩,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会嘴上说几句风凉话。

林佩如却笑了,那笑容明媚又温暖。

“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再说了,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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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爆火!青岛街头,一大群人裹着羽绒服排长队,就为了买它!网友:足足排了4个小时,高低要尝尝什么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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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1 14:24:07
罗智强、徐巧芯被赵少康拉入到“反郑丽文”阵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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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在茶余后
2025-11-02 00:29:06
2025-11-02 15:5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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