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得花钱,这渔网破成这样,里里外外又是几百块!”
“行了,别念叨了。”
陈海闷声打断妻子的抱怨,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人活着就得花钱。”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和远方那条翻涌着浪涛的海岸线。
台风带走了钱,但有时候,大海也会送回来点什么。
他心里盘算着,只是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一次大海送来的,会是一份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厚礼”。
01
台风“海燕”过境后的第三天,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咸湿而腥臊的复杂气味。
那是海水、烂泥、断裂的植物和死鱼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是海边小镇每一次经历风暴后独有的印记。
陈海蹲在自家院子里,烦躁地检查着那张新买不久的渔网。
几处大的破口像是被人用刀子划开的伤疤,狰狞地咧着嘴。
屋顶的几片瓦也被掀飞了,露出黑漆漆的窟窿,昨夜的雨水顺着房梁渗下来,在堂屋地上留下了一滩丑陋的水渍。
妻子林秀娟的抱怨声从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夏蝉。
“儿子的学杂费下周就得交了。”
“你爹那边的药也快吃完了。”
“米缸里的米也不多了。”
每一句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陈海本就焦躁的神经上。
他是个渔民,靠海吃饭。
大海慷慨的时候,能让他家的饭桌上顿顿有鱼有肉,还能有些闲钱让他去镇上的小牌馆里消遣几把。
可大海翻脸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能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渔网,掀掉他的屋瓦,让他的一切生计都陷入停滞。
“别念了!”
他终于忍不住,朝着屋里吼了一嗓子。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压抑的沉默。
陈海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劣质香烟点上,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
镇上大部分的渔船都还停在避风港里,船主们聚在一起,一边抽烟喝茶,一边交流着各自的损失。
按照老规矩,台风过后至少要等上四五天,等风浪彻底平息,海里的暗流稳定下来,才能再次出海。
但陈海等不了了。
他有他自己的经验。
每次大台风过后,海里的鱼群会被搅得晕头转向,反而更容易扎堆,也更容易下网。
更重要的是,一些搞深海养殖的网箱可能会被刮破,那些值钱的石斑、黄花鱼会跑出来,要是运气好,捞上几条就够弥补这次所有的损失了。
这叫发“风灾财”,是风险,也是机遇。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院角的摩托三轮车。
马达发出“突突突”的抗议声,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启动了。
小镇的街道一片狼藉,被刮倒的广告牌和断裂的树枝随处可见。
陈海绕开这些障碍,一路骑到了码头。
他的那艘小渔船还算争气,除了船舷有些擦伤,主体结构没什么大问题。
他解开缆绳,发动了柴油引擎,在一片“突突”的轰鸣声中,独自驶向了那片依旧波涛翻涌的灰色海域。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一样,海风带着凉意,吹得他脸颊生疼。
整个海面上,只有他这一艘孤独的船,像一片无助的叶子。
他凭着经验,来到了一片洋流交汇处。
这里漂浮着大量的海上垃圾,泡沫塑料、烂木板、破渔网,甚至还有一只孩子的拖鞋。
他熟练地撒下修补好的渔网,然后点上一根烟,眯着眼观察着海面。
就在这时,一个银灰色的物体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行李箱,材质看起来是那种硬塑料的,在阳光的偶尔照射下会反射出一点点金属光泽。
它在一堆肮脏的漂浮物中显得格格不入,随着波浪一起一伏,像是在对他招手。
陈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丢掉烟头,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渔船靠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看得更清楚了,那确实是一个看起来很新、很高档的行李箱。
一个念头瞬间蹿进了他的脑海:发财了。
这箱子,十有八九是哪艘路过的游艇或者客轮上掉下来的。
这种有钱人用的箱子,里面装的东西能差吗?
或许是几沓现金,或许是名牌手表,或许是金银首饰。
他甚至想到了更离奇的,也许是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品。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意味着一笔天降横财。
他用抄网和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异常沉重的行李箱拖上了甲板。
箱子“砰”的一声落在甲板上,溅起一片水花。
陈海喘着粗气,蹲下身子打量着这个“宝贝”。
箱子是密码锁,看不出品牌,但做工很精致。
他试着提了提,分量十足,晃动一下,里面传来沉闷的碰撞声,但不是金属或者玻璃的声音,很奇怪。
这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环顾四周,海面上一片空寂。
他决定不再捕鱼了,今天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这个箱子。
他调转船头,加足马力,朝着码头的方向驶去。
引擎的轰鸣声在他听来,都像是胜利的凯歌。
02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陈海特意选择了码头最偏僻的一个泊位。
他想趁着没人,把箱子悄悄运回家。
可天不遂人愿,他刚把三轮车倒到船边,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哟,陈海,发财了啊!”
是王胖子,住在不远处的邻居,也是镇上有名的“包打听”。
陈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
“发什么财,出海转了一圈,就捞了这么个破箱子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把箱子往三-轮车的车斗里搬。
王胖子凑了过来,两眼放光地盯着那个银灰色的箱子。
“破箱子?我看这料子就不一般,沉不沉?里面装的啥?打开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估计就是些泡了水的破烂衣服。”
陈海敷衍着,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他真怕王胖子非要让他当场打开。
“那你还当个宝一样拖回来?”王胖子显然不信。
“好歹是个箱子,拿回家晒晒干,装点工具也好。”
陈海找了个自认为还算合理的借口,然后跨上三轮车。
“不跟你聊了,我得赶紧回去,家里还有事。”
他发动车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三轮车颠簸在小镇的石子路上,车斗里的箱子也跟着“哐当哐当”地响。
陈海的心也跟着这节奏,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他既兴奋,又害怕。
兴奋的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和一笔可能的财富就躺在他的身后。
害怕的是,这个秘密的背后,可能也藏着巨大的麻烦。
回到家,妻子林秀娟正在院子里晾晒被雨水打湿的被褥。
看到陈海拖回来一个大箱子,她也好奇地迎了上来。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海上捡的。”
陈海的回答简洁而有力,他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在妻子狐疑的目光中,他半拖半抱地将箱子弄进了里屋,他们的卧室。
然后,他想都没想,就把箱子塞进了那张老式木床的床底。
床底下是他的“私人仓库”,堆放着一些他不常用的工具和舍不得扔掉的杂物。
箱子被塞进去后,卧室似乎又恢复了原样,但陈海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下午,他显得心神不宁。
吃饭的时候,他几次三番地走神,筷子夹着一块鱼肉,却迟迟不放进嘴里。
林秀娟问他:“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去王胖子家打牌。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邻居家的狗叫一声,都会让他心里一惊。
夜深了,妻子和孩子都睡熟了。
陈海却毫无睡意。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边妻子平稳的呼吸声,这声音在过去是催眠曲,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烦躁。
他悄悄地翻身下床,赤着脚,像个做贼一样,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侧耳倾听,似乎想从床底的那个箱子里听出点什么动静。
当然,什么也听不到。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用手摸了摸那个箱子冰冷的外壳,内心充满了矛盾的挣扎。
打开它?还是不打开?
打开了,如果里面是钱,那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可如果里面是麻烦呢?是毒品?甚至是……一具尸体?
那他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接下来的两天,对陈海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他表面上维持着正常的生活,修补渔网,跟人聊天,甚至还去打了一场牌。
可他的心,始终被床底下的那个箱子牵着。
他变得易怒,敏感,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
林秀娟察觉到了他的反常,却只当他是因为台风损失太大而心情不好,还反过来安慰他几句。
这让陈海更加愧疚和烦躁。
他觉得自己正在守护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和周围所有人都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终于,他等来了一个机会。
周五下午,林秀娟要带着孩子回三十里外的娘家住一晚,帮着干点农活。
送走妻儿后,陈海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知道,今晚,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03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整个小镇。
海浪的声音在远处有节奏地传来,时而轻柔,时而沉重。
陈海吃过晚饭,将剩菜剩饭草草收拾了一下。
他走到院子里,把大门从里面插好,又反复确认了一遍。
然后他回到屋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一丝光亮都透不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半瓶没喝完的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廉价的酒精火辣辣地烧过喉咙,给他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弯下腰,用尽力气将那个银灰色的行李箱从床底拖了出来。
箱子上的水渍已经半干,留下斑驳的痕迹,像一张诡异的脸。
他盯着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密码锁,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二、三、四。”
他试了一个最简单的密码。
锁扣纹丝不动。
“八、八、八、八。”
他又试了一个他认为很吉利的数字。
结果还是一样。
他有些不耐烦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酒精和急躁的情绪在他体内发酵,让他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冲出卧室,在院子的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拿着一把锤子和一根粗大的螺丝刀回来了。
他决定使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法。
他将螺丝刀的尖端对准锁芯的缝隙,然后举起锤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陈海吓了一跳,停下来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一片寂静。
他放下心来,继续手上的工作。
“当!”“当!”“当!”
一下又一下,他像一个疯狂的铁匠,把所有的希望和焦虑都倾注在了每一次敲击上。
终于,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锁芯的结构被彻底破坏了。
锁扣无力地弹开。
成了!
陈海丢掉工具,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蹲在箱子前,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然后猛地掀开了箱盖。
箱盖“砰”的一声弹开,撞在后面的地板上。
他凑上前去,屏住呼吸,朝里面看去,顿时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