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我到底输在哪儿？”李伟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别墅客厅里的水晶吊灯。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他曾以为会爱一辈子的女人。
林蔓，他26岁的空姐妻子，美丽得像一幅画，此刻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爱上了一个50岁的厨子，一个满身油烟味的糟老头。
面对丈夫的质问，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丝毫愧疚，只是用一种李伟从未见过的、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这个眼神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骄傲和愤怒，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01
李伟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一部完美的都市成功学范本。
四十岁出头，公司即将上市，身价十位数起步。他住在城郊最贵的别墅区，车库里停着一辆曜石黑的迈巴赫和一辆宝石蓝的保时捷。
他的妻子林蔓，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类型。26岁，正值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身为国际航空公司的乘务长，她有着天使般的面孔和魔鬼般的身材。
更重要的是，她温柔、体贴、从不干涉他的事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他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总有一盏温暖的灯和一碗热腾腾的汤在等着他。
李伟以为这就是幸福的顶峰，他用金钱和地位为他们的爱情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城堡，而林蔓就是城堡里最耀眼的公主。
然而，从大概半年前开始，这座城堡的墙壁上，悄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最先的变化，是从厨房开始的。
林蔓以前从不下厨，她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是用来戴百达翡丽的腕表和卡地亚的钻戒的，不是用来沾染阳春水的。家里的饭菜，向来由时薪五百的特级保姆负责。
可有一天，李伟回家时，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属于家庭厨房的油烟味。他走进厨房，看到林蔓正系着一条卡通围裙，笨拙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
“怎么自己动手了？刘嫂呢？”李伟皱了皱眉。
“我让她先回去了，想自己学着做点家常菜。”林蔓回头冲他一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疲惫。
李伟没多想，只当是富家太太的一时兴起。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我的小公主怎么能干这种粗活，想吃什么，咱们去米其林餐厅。”
可那之后，林蔓下厨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再追求那些昂贵的、精致的菜肴，反而开始研究一些清淡、养生的家常菜。什么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西蓝花炒虾仁……这些菜，在李伟看来，寡淡无味，配不上他们家的餐桌。
“蔓蔓，你最近怎么总做这些东西？是不是公司食堂的厨子跳槽来我们家了？”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调侃道。
林蔓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我觉得这样挺健康的。”
李伟不以为然。健康？他的健康是用最好的私人医生和最贵的保健品来维持的，而不是靠这几盘寡淡的青菜。
除了做饭，林蔓还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参加那些名媛太太的派对和奢侈品发布会。衣帽间里那些价值不菲的爱马仕包包，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她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家里，侍弄那些花草，或者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
她的眼神也变了。以前，她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而现在，那眼神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李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怜悯。
李伟把这一切归结为“富贵病”，是生活太安逸导致的胡思乱想。他的公司正处在上市前最关键的时期，每天有无数的会议和应酬，他实在没有精力去深究妻子的这点小变化。
他只是加倍地用物质来补偿她。这个月送她一辆新的跑车，下个月带她去巴黎购物。他以为，只要钱给的够多，城堡就永远不会倒塌。
直到那天，他最好的兄弟张扬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嘈杂的菜市场，穿着朴素的林蔓，正侧着头，温柔地听着身边一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看起来至少五十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厨师服，脸上布满风霜，手上满是老茧。
林蔓的脸上，带着一种李伟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恬静笑容。
那一刻，李伟感觉自己亲手建造的城堡，在瞬间轰然倒塌。
02
李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根钢针狠狠刺进了太阳穴。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几乎要把那块玻璃捏碎。
照片里的林蔓，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丽的服饰，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却笑得那么真实，那么……幸福。
而她身边的那个老男人，那个厨子，就像一根肮脏的刺，扎进了李伟的眼睛里。
李伟的成功，是一部用尊严和血汗写成的奋斗史。他出生在穷乡僻壤，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考上了大城市的名牌大学，毕业后白手起家，睡过地下室，啃过冷馒头，为了一个订单，他可以陪客户喝到胃出血。
他做这一切的动力，都源于一个雨夜。
那是大三的一个晚上，他送外卖兼职，暴雨如注，他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在一个路口，为了躲避一辆闯红灯的轿车，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外卖洒了一地，膝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
他坐在冰冷的雨水里，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豪车，感受着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和彻骨的寒冷，第一次感到了绝望。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无人问津的蝼蚁，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随时都可能被碾碎。
就在这时，一把粉色的雨伞遮在了他的头顶。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干净得不染尘埃的脸。是林蔓。
她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艺术系的女神，无数富家子弟追逐的对象。李伟只敢在远处偷偷地看她，觉得她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像雨后的清泉，温柔地流进李得心里。
她把他扶起来，用纸巾帮他擦拭伤口，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那天，李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只记得那把粉色的雨伞，那块甜到心里的巧克力，和林蔓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从那天起，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他要成功，要出人头地，要强大到足以保护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给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他开始疯狂地创业，用命去拼。毕业后，他向林蔓求婚，那时他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小小的、前途未卜的初创公司。
他以为林蔓会拒绝，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她说。
这四个字，成了李伟此后十年里所有奋斗的燃料。他发誓，绝不辜负她的信任。
他做到了。公司越做越大，他们从出租屋搬进了大平层，又从大平层搬进了现在的别墅。他给了林蔓曾经梦想的一切，甚至更多。他以为，他已经为她打造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可现在，这张照片告诉他，他错了。
他想不通，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他给了她花不完的钱，给了她最奢华的生活，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荣耀。
可她却转身投向一个五十岁的、满身油烟味的厨子？
这不仅仅是背叛，这更是对他十年奋斗史的无情羞辱。仿佛在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愤怒和屈辱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要一个解释。
不，他要的是一个答案。
他想当面问问林蔓，他李伟，究竟输在了哪里？
03
李伟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脚踹开家门。
客厅里，林蔓正跪在地毯上，用一块柔软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他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人，笑得无比灿烂。
听到巨大的开门声，林蔓受惊地抬起头，看到李伟那张扭曲而狰狞的脸。
“李伟，你……你怎么了？”她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李伟一步步逼近，眼神像要吃人。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是谁？”
林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反应，在李伟看来，就是默认。
所有的侥幸和幻想在这一刻全部破灭。李伟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狂怒，他一把夺过林蔓手中的相框，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照片上，他们曾经幸福的笑脸，被摔得四分五裂。
“说啊！那个老东西是谁！”李伟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林蔓的脸上。
林蔓被他吓得浑身一颤，但眼神里却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深切的悲哀。她看着地上的碎片，轻声说：“李伟，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李伟冷笑着，将手机狠狠地砸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照片上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你告诉我，你们在菜市场笑得那么开心，是在讨论今晚的菜价，还是在讨论怎么给我戴这顶绿帽子？”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句句扎在林蔓的心上。
林蔓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像纸。她看着李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然呢？你告诉我！我李伟，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哪点比不上一个五十岁的厨子？他能给你什么？别墅？跑车？还是你身上这件十万块的裙子？”
李伟状若疯狂，他指着别墅里的一切，嘶吼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拿命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背叛我？”
他以为他的质问会换来林蔓的愧疚和哭泣，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只要她跪下来求他，他就……
然而，林蔓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悲哀越来越浓。那眼神，让李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李伟，”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真的觉得，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李伟愣住了。
“这十年来，你给了我很多东西，多到我一辈子都用不完。”林蔓的目光扫过这栋豪华的别墅，声音里透着一股空洞的疲惫，“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李伟觉得荒谬至极，“哪个女人不想要这些？”
“我想要的，是十年前那个雨夜，你把身上唯一一件干爽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想要的，是我们刚创业时，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还能笑出声的日子。”
“我想要的，是在我生病的时候，能陪在我身边，给我倒一杯热水，而不是让助理送来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黑卡。”
林蔓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伟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过往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有多久没有好好陪她吃一顿饭了？有多久没有听她聊聊工作中的趣事了？他甚至不记得，她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他只记得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合同，喝不完的酒。他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为自己的女人打下一片江山。
可他忘了，他的女人，或许只想要一小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和屋檐下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
04
短暂的失神后，更强烈的羞辱感涌上了李伟的心头。
他觉得林蔓的这番话，是在为自己的背叛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说得真好听！”他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所以，这就是你去找一个老厨子的理由？因为他能陪你吃泡面，能给你倒热水？林蔓，你别把我当傻子！”
“你觉得我为你打拼下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没日没夜地在外面应酬，喝到胃穿孔，累到连家都不想回，我图什么？”
李伟越说越激动，他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结果呢？我用命换来的江山，你却觉得比不上一碗热水！你拿着我赚的钱，去养一个小白脸……不，一个老白脸！你对得起我吗？”
他指着林蔓，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那个厨子，他叫什么名字？”李伟逼问道。
林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他姓王，叫王富贵。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一个让你神魂颠倒的姘头？”李伟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王富贵……”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极度鄙夷的神情，“真是个好名字，又富又贵。他一定很有本事吧？能让你这种见过大世面的空姐都投怀送抱。”
李伟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肮脏的画面。林蔓和那个叫王富贵的厨子，在那个油腻的菜市场，在某个阴暗的出租屋里……
嫉妒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最能刺痛林蔓，也最能发泄自己怒火的方式。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
“小陈，帮我办件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联系我们公司法务部，让他们准备一份离婚协议。我要让她净身出户！”
电话那头的助理显然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李……李总，您没开玩笑吧？”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李伟吼道，“告诉法务，我名下的所有财产，房子、车子、存款、股份，她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我还要让她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马上就办！办不好你给我滚蛋！”
挂掉电话，他挑衅地看着林蔓，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惊慌、恐惧和后悔。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林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他刚才那通电话，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种极致的平静，让李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恐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用尽全身的力气表演，而台下的观众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为什么？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那些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之疯狂的财富，她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放弃？
难道她真的不爱钱，只爱那个老厨子？
这个念头让李伟几乎要疯掉。
他冲到林蔓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她，仿佛要将她摇醒。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在乎是吗？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你会被人嘲笑，会被人看不起！你连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都会被收走！你后半辈子，就要跟着那个穷厨子过苦日子！你懂不懂？”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林蔓的肩膀生疼。
林蔓的眉头微微蹙起，但眼神依然平静如水。
她任由他发泄着，直到他力气耗尽，气喘吁吁地松开手。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李伟沉重的喘息声。
他像一头斗败的狮子，所有的威风和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满心的不甘和困惑。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他爱了十年，也自以为懂了十年的女人，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
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威胁、怒骂、用金钱羞辱，却始终无法撬开她的心，无法让她流露出一丝一毫他想看到的情绪。
最后，他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困惑，都汇成了一句最原始、最绝望的呐喊。
“告诉我，林蔓……”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我到底输在哪儿？”
05
李伟的怒吼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他体无完肤。
他死死地盯着林蔓，准备迎接她可能说出的一切。
也许她会说，他输在不懂浪漫，输在不够体贴，输在常年累月的忽视。也许她会说，他输给了那个厨子所谓的“人间烟火气”。
无论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
然而，面对他这句撕心裂肺的质问，林蔓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那是一种李伟从未见过的、超越了爱恨情仇的眼神。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李伟几乎要崩溃的注视下，林蔓默默地转过身，走向客厅角落那个红木的五斗柜。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伟的心跳上。
她拉开中间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因为经常被打开，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林蔓拿着那张纸，缓缓地走回到李伟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折叠的纸，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那动作，仿佛不是在递交一份文件，而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李伟的目光，被那张白纸牢牢地吸住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是什么？是离婚协议书吗？她早就准备好了？还是……那个厨子写给她的情书？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每一个都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
他伸出手，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捏住了那张纸的一角。
纸张很轻，但在他手里，却重如千钧。
他带着满腔的疑惑和不甘，缓缓地打开了那张折叠的纸。
只一眼，当他看清纸张最上方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当他的目光下移，看清了上面的详细内容，以及右下角那个刺眼的开具日期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
那张纸，从他颤抖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