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家住五年,听说我儿买婚房,她问:我的嫁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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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晚风吹动着浅灰色窗帘,送来楼下栀子花的淡淡香气。

傅秀芹将切好的冰镇西瓜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果盘与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叶妙彤蜷在沙发里刷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伸手摸了一块最大的西瓜。

鲜红瓜瓤衬得她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格外白皙,汁水顺着手腕淌下也浑然不觉。

傅秀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这孩子来家里住已经五年了,当初那个缩在行李箱旁小声啜泣的瘦弱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神态慵懒的都市女郎,仿佛生来就该享受这一切照顾。

厨房里飘来红烧带鱼的咸香,那是儿子俊誉最爱吃的菜,他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

傅秀芹望着侄女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庞,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想起昨天父亲傅金宝打来的电话,老人欲言又止地提起妙彤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家常,笑着敷衍了过去,此刻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俊誉和女朋友说说笑笑地上楼来了。

傅秀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压回心底,转身走向厨房去盛饭。

她没看见身后的叶妙彤抬起头,目光扫过姑妈微驼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个家里似乎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平静表象下涌动着说不清的暗流。

而改变这一切的导火索,很快就要被点燃了。



01

傅秀芹端着最后一道清炒芥蓝走出厨房时,客厅里的挂钟正好指向七点整。

邓俊誉体贴地接过母亲手中的烫手盘子,指尖迅速在耳垂上捏了一下降温。

“妈,都说等我来弄,您忙活一下午了快坐下歇会儿。”

他身边站着的姑娘叫林晓芸,此刻正乖巧地摆着碗筷,米白色连衣裙衬得气质温婉。

傅秀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未来儿媳妇,眼角的笑纹又深了几许。

五年了,这个家里总算又要有喜事,她想着等俊誉婚事办妥,肩上担子就能轻大半。

叶妙彤终于舍得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走到餐桌前,很自然地坐在了常坐的主位旁。

那是家里最凉快的位置,夏天吃饭时电风扇能恰好吹到,冬天又远离漏风的窗户。

傅秀芹瞥见她这个动作,盛汤的手微微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说。

彭卫东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笑着招呼大家:“都站着干嘛,快坐快坐。”

他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

五年前就是他拍板让刚失去父母的侄女搬来同住,说孩子可怜,不能让她无依无靠。

傅秀芹至今记得丈夫说这话时诚恳的眼神,和他给妙彤搬行李时汗湿的后背。

“晓芸你尝尝这个带鱼,我妈的拿手菜。”邓俊誉给女朋友夹了块金黄的鱼块。

林晓芸小声说谢谢,脸颊泛起红晕,低头小心地剔除鱼刺,动作斯文得体。

叶妙彤舀了勺鱼汤拌饭,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姑姑,明天我想吃酸菜鱼。”

傅秀芹正要答应,邓俊誉笑着插话:“你这丫头,点菜倒是挺熟练。”

这话本是玩笑,叶妙彤却抬起眼皮看了表哥一眼:“不然呢?我又不会做饭。”

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只有电风扇摇头时发出规律的嘎吱声。

彭卫东赶紧打圆场:“爱吃啥都好说,你姑就乐意给你们做好吃的。”

傅秀芹低下头扒了口饭,米粒在嘴里嚼着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她想起妙彤刚来时总是抢着洗碗扫地,如今连自己的内衣裤都要攒一周才洗。

那次她忍不住说了两句,妙彤整整三天没跟她说话,最后还是她先软下态度。

这孩子命苦啊,她总是这样说服自己,父母走得突然,性格别扭些也情有可原。

“妈,今天我和晓芸去看了套房子,首付差不多够了。”邓俊誉的声音带着兴奋。

傅秀芹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在哪?多大面积?”

她没注意到对面的叶妙彤停下了筷子,目光在表哥和姑妈之间来回扫视。

林晓芸温柔地接话:“在河西新开发区,九十平的两居,阳台朝南采光特别好。”

邓俊誉补充道:“首付还差十来万,我这两年存的加上您给的五万,差不多够了。”

傅秀芹连连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儿子终于要成家了,她盼这一天盼了太久。

彭卫东给儿子倒了杯啤酒:“好小子,有志气!买房是大事,爸再给你凑两万。”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讨论起装修风格和婚期安排,笑声不断从餐桌飘向窗外。

傅秀芹无意间扭头,看见叶妙彤正用筷子数着碗里的米粒,嘴角向下撇着。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像阴天的关节痛,隐隐约约却又真实存在。

她给侄女夹了块红烧肉:“妙彤多吃点,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叶妙彤抬头挤出一个笑:“谢谢姑姑。”却是把肉拨到碗边,再没动过。

晚饭后林晓芸抢着洗碗,邓俊誉在旁边帮忙,小两口有说有笑。

叶妙彤说约了朋友逛街,换上身新买的连衣裙就出了门,香水味在楼道里久久不散。

傅秀芹收拾着餐桌,听见儿子在厨房对女朋友说:“等房子装好,就能接爸妈过去享福了。”

她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既欣慰又酸涩,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窗外华灯初上,邻居家传来电视剧的对白声,混合着夏夜的虫鸣。

傅秀芹站在阳台上收衣服,闻到隔壁炒辣椒的呛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想,等俊誉结了婚,是不是该把主卧让给妙彤住?女孩大了需要私密空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否定了,那孩子怕是会觉得理所当然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晾干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分门别类放进每个人的衣柜。

妙彤的衣柜最乱,昂贵的真丝裙子就和牛仔裤胡乱堆在一起,看得她直摇头。

傅秀芹细心地把连衣裙挂起来,又发现袖口脱了线,便找出针线坐在灯下缝补。

针尖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多年前给妹妹缝校服时的夜晚。

那时妙彤还没出生,妹妹总撒娇说姐姐缝的衣服比妈妈缝的还结实。

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呢?傅秀芹摇摇头,不愿再想那些伤心往事。

她咬断线头,把缝好的裙子挂回衣柜,关上衣柜门时发出轻轻的咔嗒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某种预示,却又说不清预示着什么。

02

周末清晨六点,傅秀芹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起床准备早餐。

厨房窗外的老樟树上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争夺着晾衣竿上残留的米粒。

她熬上小米粥,又和面烙葱花饼,平底锅里滋滋的油声伴着清晨的微光。

这是五年养成的习惯,妙彤嘴挑,外面买的早餐吃两口就扔,她舍不得浪费。

卧室门咔哒一声,彭卫东揉着眼睛走出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老了睡不着。”傅秀芹把煎蛋翻了个面,“妙彤昨天说想吃茶叶蛋,我泡了几个。”

彭卫东站在水池前刷牙,满嘴泡沫地说:“你别太惯着她,都二十三了。”

傅秀芹没接话,只是把煎蛋盛进盘子,蛋边缘煎得金黄酥脆,火候恰到好处。

七点半叶妙彤打着哈欠出来,穿着真丝睡裙,头发乱蓬蓬地翘着。

她皱眉看了眼桌上的葱花饼:“大早上吃这么油啊姑姑?”

“给你蒸了馒头在锅里。”傅秀芹转身去拿,后背有些僵直地疼。

邓俊誉晨跑回来,浑身是汗地冲澡换衣服,哼着歌显得心情很好。

他昨天和开发商签了购房意向书,虽然只是第一步,却像给生活开了扇窗。

“妈,等交房了给您弄个按摩椅,就放阳台上晒太阳用。”

傅秀芹笑着瞪他:“乱花钱!我身体好着呢,留着钱还贷款要紧。”

叶妙彤小口小口喝着粥,突然问:“哥,你那房子每平多少钱?”

“两万八,幸好去年就看了,今年又涨了一千。”邓俊誉擦着头发说。

“首付要多少?”叶妙彤用勺子搅着粥,漫不经心地问。

“差不多八十万吧,我这几年攒了四十万,爸妈给七万,剩下的找同学借点。”

傅秀芹盛粥的手停了停,儿子说得轻松,可那三十多万外债像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叶妙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饭后邓俊誉急着去加班,说是接了个私活能多挣点装修钱。

彭卫东也出门下棋去了,家里只剩姑侄二人收拾碗筷。

傅秀芹系上围裙洗碗,叶妙彤靠在厨房门框上玩手机,手指滑动得飞快。

“姑姑,”她突然抬头,“等哥搬出去了,他那间房能给我吗?”

傅秀芹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落:“你哥才刚买房,装修还得大半年呢。”

“提前规划嘛。”叶妙彤走过来,身上香水味混着早餐的油烟味,“我想要个衣帽间。”

傅秀芹看着水龙头哗哗流出的热水,雾气模糊了眼前的窗玻璃。

她想起五年前妙彤刚来时,怯生生地问能不能在书桌旁加个小台灯做作业。

那时女孩眼里都是不安和讨好,哪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提要求。

“到时候再说吧。”傅秀芹关上水龙头,“你先去找工作要紧。”

叶妙彤大学毕业半年了,换了两份工作都说太累,现在在家闲着。

“急什么,我们同学都在玩。”叶妙彤撇撇嘴,“再说了,嫁人比工作重要多了。”

傅秀芹擦了擦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摸摸侄女的头发:“你还小,多经历些好事。”

叶妙彤躲开她的手:“我不小了,琳琳都订婚了,对方家里三套房呢。”

这话像根小刺扎进傅秀芹心里,琳琳是妙彤的大学同学,父亲是做生意的。

她看着侄女扭身回房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

阳台上的绿萝需要浇水了,傅秀芹提着水壶走过去,发现几片叶子已经发黄。

她小心地剪掉枯叶,听见妙彤在屋里打电话:“哎呀知道啦,肯定会准备的......”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那种娇嗔的语气,应该是和异性朋友通话。

傅秀芹望着楼下买菜回来的邻居,突然想起妹妹结婚前也是这样偷偷打电话。

那时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妹妹红着脸说男朋友要带她见父母,商量婚事。

谁能想到蜜月期还没过,妹夫就出轨了,婚姻维持不到三年就离了婚。

妙彤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后来妹妹生病去世,妹夫早早就重组了家庭。

这孩子看似洒脱,其实比谁都缺安全感,傅秀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她尽力补偿,吃穿用度都捡好的给,生怕侄女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她有点迷茫了,这样无底线的付出,到底是对是错?

水壶里的水洒了出来,溅湿了拖鞋,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

傅秀芹摇摇头,继续伺候那些花花草草,就像伺候这个家的每个人。

有些命运从一开始就写好了剧本,她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演下去罢了。



03

深夜十一点,傅秀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老旧席梦思发出吱呀声响。

彭卫东在打鼾,声音时大时小,像台需要润滑的老机器。

她轻轻起身,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喝水,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投下细长光影。

叶妙彤的房间还亮着灯,门缝下漏出暖黄光线,隐约传来综艺节目的笑声。

傅秀芹站在黑暗里喝了半杯温水,听见隔壁开关门声,是俊誉加班回来了。

“妈你还没睡?”邓俊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疲惫的笑。

“就睡了。”傅秀芹摸摸儿子消瘦的脸颊,“饿不饿?锅里还有宵夜。”

邓俊誉摆手:“吃过了,晓芸给我送了饺子,您快去休息吧。”

傅秀芹看着儿子进屋,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这才慢慢走回卧室。

彭卫东的鼾声停了,迷迷糊糊问:“几点了?俊誉才回来?”

“十一点多了,你睡你的。”傅秀芹躺下,却毫无睡意。

空调运转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某种背景音效,衬得夜更深了。

过了会儿,彭卫东突然说:“妙彤今天找我预支下个月零花钱,说要买新手机。”

傅秀芹转过身面向丈夫:“你给了?”

“给了两千,她说同学都用最新款。”彭卫东叹气,“这孩子花钱太冲。”

傅秀芹没说话,想起白天整理房间时,看见妙彤梳妆台上那堆昂贵化妆品。

那些瓶瓶罐罐够她买半年菜了,可每次妙彤撒娇说需要,她还是会给钱。

“俊誉买房压力大,咱们得省着点了。”彭卫东在黑暗中说,“妙彤也该自立了。”

傅秀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五年前妹妹临终时拉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姐,妙彤就拜托你了......”

那时妙彤才十八岁,蜷在病房角落像只受惊的小猫,哭得浑身发抖。

她当场发誓会把侄女当亲生女儿待,现在怎么能因为钱的事计较?

“等她找到稳定工作就好了。”傅秀芹像是在说服丈夫,又像在说服自己。

彭卫东翻了个身:“找工作?昨天我听她跟朋友打电话,说想找个有钱男朋友。”

傅秀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晚饭时妙彤问房价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安。

“女孩家说说玩笑话罢了。”她拉高薄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可眼睛闭着,脑海里却像放电影般闪过许多画面。

妙彤大学报到那天,骄傲地指着她介绍:“这是我姑,比我亲妈还疼我。”

大三那年发高烧,她守在医院整夜没合眼,妙彤醒来第一句是“姑姑我饿”。

还有上个月,妙彤生日要买万元包包,她犹豫时女孩失望的眼神。

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像模糊的拼图渐渐显露出令人心慌的图案。

彭卫东的鼾声又响起来了,傅秀芹悄悄下床,走到阳台透气。

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热,吹在脸上黏糊糊的,远处还有霓虹灯在闪烁。

她看见妙彤房间的灯终于灭了,整栋楼只剩零星几扇窗还亮着。

对面楼忽然传来争吵声,是那对经常吵架的小夫妻,女的在哭喊什么。

傅秀芹关紧窗户,隔音玻璃把那些尖锐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她想起妹妹去世前半年,也是这样歇斯底里地哭诉前夫不肯支付抚养费。

那时妙彤躲在房门后偷听,被她发现时,女孩眼里有种早熟的冰冷。

也许从那时起,某些东西就已经悄然改变了,只是她没能及时发现。

傅秀芹回到客厅,借着月光看见茶几上妙彤落下的口红,外壳镶着水钻。

她拿起来看了看,又轻轻放回原处,像触碰什么易碎品。

冰箱启动的嗡鸣声中,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妹妹还活着,会怎么教育女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她蹑手蹑脚走回卧室,在彭卫东身边躺下,数着心跳等天亮。

这一夜格外漫长。

04

周六中午,叶妙彤拎着大包小包进门时,傅秀芹正在拖地。

购物袋上的奢侈品logo晃得人眼花,其中一个鞋盒半开着,露出细高跟。

“姑姑帮我接一下!”叶妙彤把东西往沙发一扔,瘫坐着揉脚踝,“逛累死了。”

傅秀芹放下拖把,看见袋子里是条真丝连衣裙,吊牌价四位数字。

她想起俊誉昨天说房贷利率又涨了,胸口像堵了团棉花。

“又买这么多东西?”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叶妙彤刷着手机漫应:“换季嘛,都没衣服穿了。姑姑给我倒杯水好不好?”

傅秀芹去厨房倒水,听见侄女在客厅打电话:“刚买的,好看吧?我姑付钱。”

水杯在手里晃了晃,几滴水溅到地上,她抽纸巾擦掉,动作很慢。

“妙彤,”她端着水杯出来,“你哥买房还差三十万,家里最近紧张。”

叶妙彤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知道啦,所以我都没买最贵的那款。”

傅秀芹看着那些购物袋,突然觉得很陌生,像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五年前妙彤刚来时,穿的都是洗得发白的校服,连双像样的运动鞋都没有。

是她带着去买新衣服,女孩在试衣间里偷偷抹眼泪,说谢谢姑姑。

现在呢?傅秀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购物小票,金额让她眼皮直跳。

“你找工作的事有进展吗?”她试着转移话题。

叶妙彤撇嘴:“那些工作一个月才四五千,不够我买护肤品的。”

傅秀芹默默地把购物袋整理好,发现有个袋子是男装品牌。

“这是......”她迟疑地问。

“哦,给男朋友买的衬衫。”叶妙彤轻描淡写,“他明天生日。”

傅秀芹愣住了:“你谈恋爱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刚谈两个月,做金融的,比我大五岁。”叶妙彤翻着朋友圈,“有车有房。”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填满沉寂。

傅秀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什么时候带回来吃个饭?让姑父把把关。”

“再说吧,他忙得很。”叶妙彤起身拎起购物袋,“我先试衣服去啦。”

卧室门关上后,傅秀芹站在原地发呆,拖把杆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她想起上周妙彤说要去参加婚礼,找她要了三千块买礼服,原来是这样。

厨房灶上炖的鸡汤咕嘟咕嘟响着,热气顶得锅盖轻轻跳动,像她的心跳。

彭卫东买菜回来时,看见妻子坐在小板凳上择豆角,眼神发直。

“怎么了这是?”他放下菜篮子,“妙彤又惹你生气了?”

傅秀芹摇摇头,半晌才说:“孩子谈恋爱了,买件衬衫一千八。”

彭卫东解领扣的手顿了顿:“随她去吧,早晚要嫁人的。”

“可那孩子连对方家庭情况都没搞清楚......”傅秀芹忧心忡忡。

晚饭时叶妙彤穿着新裙子出来转圈,真丝面料在灯下流光溢彩。

邓俊誉随口夸了句“好看”,女孩得意地说:“那当然,一分钱一分货。”

傅秀芹低头默默吃饭,听见丈夫给侄女夹菜:“谈朋友可以,但要带眼识人。”

叶妙彤撒娇:“知道啦姑父,他可是交大毕业的,比琳琳男朋友强多了。”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傅秀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突然想起妹妹第一次带妹夫回家时,也是这样炫耀对方的学历家世。

结果呢?傅秀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粒粒数着吃,毫无胃口。

饭后叶妙彤接了个电话,语气娇嗔地聊了半小时,全程英语单词夹杂。

傅秀芹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地盖住了那些听不懂的内容,反而让她安心。

窗外下起小雨,雨点打在空调外机上,噼里啪啦像炒豆子。

她擦干手走到阳台收衣服,看见妙彤站在窗边涂指甲油,手机亮着聊天界面。

那个备注“亲爱的”的联系人头像是辆跑车,红得刺眼。

雨丝飘进来打湿了晾晒的衬衫,傅秀芹呆呆站着,直到俊誉出来帮忙。

“妈,雨淋进来了。”儿子关窗时察觉她的异常,“身体不舒服?”

傅秀芹摇摇头,把干衣服抱在怀里,洗衣液的茉莉香突然让她鼻子发酸。

她想起妹妹结婚前夜,也是这样的雨天,姐妹俩挤在床上说悄悄话。

妹妹说:“姐,我以后一定要让女儿过最好的生活,不让她受半点苦。”

现在妙彤确实没受苦,可这种好的方式,真的是妹妹期望的吗?

傅秀芹不知道答案,就像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她只希望天晴时,一切都是明朗的模样。



05

周日下午,傅秀芹在阳台浇花时听见叶妙彤在屋里讲电话。

“......我当然知道,他们眼里只有亲生儿子......”

傅秀芹关掉水龙头,水滴从喷壶嘴慢慢滴落,在脚边晕开深色痕迹。

“装修预算二十万?啧啧,我买个包都要犹豫半天......”

声音隔着玻璃门模糊不清,但那种讥诮的语气像针扎在耳膜上。

傅秀芹轻轻拉开阳台门,电话内容瞬间清晰起来。

“......要不是看在能落户的份上,谁要住这老破小啊......”

叶妙彤背对着阳台,翘着腿涂脚指甲油,手机开免提放在沙发上。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你姑妈对你不错啦,包吃包住五年呢。”

“得了吧,她那是亏欠!当年我妈病重,她连手术钱都不肯借。”

傅秀芹手里的喷壶咣当掉在地上,水渍迅速蔓延开来。

叶妙彤闻声回头,脸色瞬间煞白,手机都忘了关免提。

“妙彤你......”傅秀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电话那头还在说:“真的假的?没听你提过啊......”

叶妙彤慌乱地挂断电话,强装镇定:“姑姑你听我解释......”

傅秀芹弯腰捡起喷壶,手抖得厉害,塑料壶身发出咯吱声响。

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妹妹癌细胞扩散急需靶向药,一针三万元。

那时俊誉也在准备考研辅导班,学费正好是三万,她纠结到半夜。

最后还是丈夫说先紧着治病,她才咬牙把钱打给妹妹,为此俊誉晚一年考研。

怎么到妙彤嘴里,就变成见死不救了?傅秀芹扶着墙站稳,头晕得厉害。

“你妈妈的事......”她艰难地开口,“当时家里确实困难......”

叶妙彤低头玩着指甲油刷子:“我知道,刚才是瞎说的,开玩笑嘛。”

轻飘飘的语气像把刀,扎得傅秀芹心口生疼,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她看着侄女年轻姣好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孩子在某个瞬间变得无比陌生。

五年朝夕相处,原来始终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阳台上的茉莉开得正好,香气被风吹进来,甜得发腻。

傅秀芹默默走到厨房准备晚饭,切土豆时差点切到手指。

土豆丝在水里散开,像理不清的思绪,缠缠绕绕结成团。

彭卫东下班回来时察觉气氛不对,用眼神询问妻子,傅秀芹只是摇头。

晚饭时叶妙彤格外安静,破天荒给姑父盛了碗汤,却始终避开傅秀芹的目光。

邓俊誉说起房贷批下来了,月供要六千多,但语气充满希望。

“以后我每天带饭,省下的钱够买半平米了。”年轻人笑着说。

傅秀芹给他夹菜:“别太省,身体要紧。”

她瞥见妙彤嘴角撇了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刺眼得很。

饭后叶妙彤主动要洗碗,傅秀芹站在厨房门口看她笨拙地打洗洁精。

泡沫溢出水池,女孩手忙脚乱地关水,溅湿了新买的真丝睡衣。

傅秀芹转身走开,第一次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提醒小心着凉。

深夜她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白天那句话,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太阳穴上。

彭卫东轻声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往心里去。”

傅秀芹面朝墙壁,眼泪无声滑进枕头,洇湿一小片冰凉。

她想起妹妹葬礼那天,妙彤哭晕在她怀里,瘦小的身子一直在抖。

那时女孩说:“姑姑,我只有你了。”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依赖,而是某种隐晦的责怪。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傅秀芹悄悄起身,从衣柜深处翻出本旧相册,手指抚过妹妹的笑脸。

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姐妹俩的秘密约定,字迹已经模糊了。

约定内容她至今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让妙彤幸福。”

她现在怀疑,幸福这个词,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误解了。

窗外传来汽车警报声,尖锐地划破夜空,像某种预警。

傅秀芹合上相册,把它重新藏进衣柜最深处,像藏起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太重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06

傅金宝来访是个闷热的周二,老人拎着两斤荔枝,满头是汗。

傅秀芹赶紧接过水果,给父亲拧毛巾擦脸,又开风扇对着他吹。

“爸,这么热的天您跑什么,有事打个电话我就回去了。”

老爷子七十多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耳朵有点背,说话声大。

“妙彤呢?好久没见我外孙女了。”他眯着眼在屋里张望。

叶妙彤睡到中午才起,穿着吊带裙出来时,老爷子皱眉:“像什么样子!”

女孩吐吐舌头回房换衣服,再出来时白T恤牛仔裤,显得清爽多了。

傅秀芹切好荔枝端上来,红壳白肉,看着就甜。

“俊誉要买房了?”傅金宝吐着核,“钱够不够?我存折上还有两万。”

傅秀芹心里一暖:“够的,您留着养老,别操心我们。”

叶妙彤插话:“外公真偏心,怎么不问问我缺不缺钱?”

本是玩笑话,老爷子却认真打量她:“你个丫头片子,等你结婚自然有嫁妆。”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风扇摇头的嘎吱声。

傅秀芹忙打圆场:“吃荔枝吃荔枝,爸您尝尝甜不甜。”

傅金宝却打开话匣子:“妙彤啊,你妈走得早,有些事得提前准备。”

老人从旧皮包里拿出个红布包,层层打开是对金镯子,做工古朴。

“这是我当年给你妈打的,她没福气戴,留着给你当嫁妆。”

金镯在灯光下泛着沉甸甸的光泽,一看就是老物件,值不少钱。

叶妙彤眼睛亮了一下,接过镯子试戴,手腕纤细衬得镯子有些空荡。

“谢谢外公!”她声音甜得发腻,“还是外公最疼我。”

傅金宝拍拍她的手:“你姑妈也不容易,将来你的大事还得靠她张罗。”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傅秀芹看见侄女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午饭时老爷子又问起妙彤男朋友的事,听说对方条件不错,频频点头。

“找个好人家最重要,彩礼嫁妆都得按规矩来,不能让人看轻了。”

傅秀芹给父亲盛汤:“现在年轻人都简单办,不兴旧习俗了。”

“那不行!”老爷子提高嗓门,“咱们傅家的姑娘,必须风风光光出嫁!”

叶妙彤低头吃饭,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但坐姿明显端正了许多。

饭后傅秀芹送父亲下楼,老人扶着楼梯慢慢走,突然说:“秀芹啊......”

她等着后半句,老爷子却犹豫了,最终只是叹气:“妙彤那孩子,你多费心。”

这话没头没尾的,傅秀芹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沉了沉。

回家看见妙彤还在试戴那对金镯子,对着窗户比划来比划去。

“姑姑你看,我妈戴过的东西就是有灵气。”女孩难得感性。

傅秀芹想起妹妹手腕上常年戴着只银镯子,说是初恋送的,离婚都没摘。

后来病重时瘦得脱形,镯子滑到胳膊肘,磕在病床上哐当作响。

那些记忆像潮水涌来,她扶着沙发站稳,脸色有些发白。

“收好吧,等你结婚时再戴。”她轻声说。

叶妙彤却把镯子戴回手上:“我先适应适应,反正早晚是我的。”

那天下午傅秀芹收拾书房,无意间发现妙彤的日记本掉在书桌下。

本来不该看的,可瞥见某页上自己的名字,鬼使神差翻开了。

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她看见“嫁妆”“公平”“凭什么”这些词反复出现。

最后一行写着:“既然承担了母亲的角色,就该尽全部责任。”

傅秀芹合上日记本,手指冰凉,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她想起父亲临走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金镯子沉甸甸的光泽。

某种预感像乌云缓缓笼罩心头,但她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晚饭时叶妙彤突然说:“姑姑,琳琳家给她准备了五十万嫁妆呢。”

邓俊誉皱眉:“攀比这些干什么?我和晓芸就打算旅行结婚。”

叶妙彤冷笑:“那是她家穷,我要是嫁得寒酸,我妈在地下都不安心。”

这话太重,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连咀嚼声都停了。

傅秀芹看着侄女理直气壮的脸,突然觉得很累,累得说不出话。

她默默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像沙子硌在喉咙,难以下咽。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有些伤口不是靠溺爱就能愈合的。

反而会溃烂发脓,最终长出带刺的藤蔓,缠得人窒息。

夜色渐深,傅秀芹站在阳台看万家灯火,每扇窗后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家这个故事,似乎正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而她除了旁观,竟不知该如何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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