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在八十年代的陈家庄,我们家院子里那棵与我同岁的桃树,一直是全家的骄傲。
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一个灰袍尼姑出现在院门口。
母亲给她端来一碗绿豆粥解暑。尼姑喝完后,却在临走时突然转身,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语气说:"女施主,你家这棵桃树不能留,它根扎错了地方,时间长了,会给家里招来事端。"
父亲是退伍军人,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封建迷信!"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的唯物主义信仰一点点崩塌——刨子莫名崩口、我高烧不退、老母鸡离奇暴毙……
最恐怖的,是那个深夜。我透过窗纸看见桃树下站着一个黑影,当它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却是一片漆黑的虚空……
这棵树下,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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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老家,在那个地图上都得用放大镜找半天的小村子,叫陈家庄。记忆里的八十年代,天总是很蓝,村里的土路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空气里永远混着泥土、烧柴火和鸡鸭粪便的味道。我们家的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用土坯垒起来的墙围着,墙头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些杂草。就是这么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小院,却因为院子正中央的那棵桃树,成了我整个童年最鲜活的背景板。
这棵桃树,和我同岁。
父亲陈建国常说,这树就是我的孪生兄弟。他是退伍军人,身上有股子硬邦邦的劲儿,在村里当木匠,手艺好,人也实在。听母亲王秀莲说,父亲从部队回来娶了她,第二年我呱呱坠地。他高兴坏了,专门跑了十几里路到镇上的集市,从一堆树苗里,挑了这棵据说是最好品种的桃树苗,小心翼翼地抱了回来。
那天,他扛着锄头在院子正中央挖了个大坑,把树苗放进去,一边填土一边对襁褓里的我说:“儿子,爹给你种棵树,你跟它一块儿长。以后每年都有甜桃子吃,长得比爹还结实!”
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对这棵桃树,就像对第二个儿子一样上心。春天,他亲手给桃树剪枝,嘴里叨咕着“这里要透光,那里不能抢了主干的养分”;夏天,他隔三差五地挑水浇灌,看桃树的眼神,比看我这个亲儿子还要温柔。我们家的日子,就像这棵桃树一样,在他的精心呵护下,一年比一年舒展。
最盼望的还是秋天。青涩的桃子一天天鼓起来,泛出诱人的红晕。每当第一个桃子熟透,父亲总会把我高高地架在他的脖子上,让我亲手去摘那个最大最红的。咬上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那种满足感,是现在任何昂贵的水果都无法比拟的。
父亲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饭桌上最常教育我的话就是:“要相信科学,别学你妈瞎琢磨。”他嘴里的“瞎琢磨”,指的是母亲骨子里的一些敬畏。
母亲王秀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善良、勤劳,见谁都笑脸相迎。她会把熟透吃不完的桃子做成桃子酱,装在玻璃瓶里,分给左邻右舍。
但她也信奉一些老理儿,初一十五会给灶王爷点炷香,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全家平安”。父亲对此总是不屑一顾,却也从不真的阻拦。
在我们家,父亲是天,母亲是地,我在他们中间,而那棵桃树,就是撑起这片天的柱子,是扎根在这片地上的魂。那一年的夏天,也就是一九八三年的夏天,我们家的桃树长势出奇地好。结出的桃子个头赛过往年,颜色也格外粉嫩,一口咬下去,甜得像蜜。
村里人都说我父亲会侍弄,夸我们家风水好。一天傍晚,邻居张大娘端着一碗面条来我们家串门,她靠在门框上,看着满树沉甸甸的果实,半是羡慕半是开玩笑地对正在院里洗菜的母亲说:“秀莲呐,你家这风水真是没得说。你看这桃树,长得跟成了精似的,枝叶都快伸到我家院子里了,都快把咱村的好运气全吸到你家来了。”
母亲当时只是笑着应和:“哪儿的话,张大姐你快别开玩笑了,就是今年雨水好。”
可我当时就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着,看得分明,母亲在听到“成了精似的”那句话时,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我说不出来的忧虑。
她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桃树,眼神复杂。那是我第一次,在那棵我们都引以为傲的树上,读到了母亲眼中不一样的情绪。
02
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像一粒微小的种子,在母亲心里悄悄埋下了。张大娘的话也许是无心之谈,可对于心思细腻又有些信老理儿的母亲来说,却像是风中的一句谶语。
日子滑入夏末,天气愈发闷热,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叫得人心烦意乱。空气像是凝固了的糖浆,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天下午,父亲在里屋午睡,鼾声均匀地传出来。我玩腻了泥巴,正蹲在桃树下,用一根小木棍百无聊赖地捅着蚂蚁窝。母亲在院子角落的水井边淘米,准备做晚饭。整个小院安静得只剩下知了声,水流声,和父亲的鼾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们家虚掩的院门口。
那是一个尼姑。
她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灰色僧袍,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沾了些许黄土。她身材清瘦,脸颊在烈日的曝晒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但一双眼睛却异常平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没有像村里偶尔见到的那些化缘人一样高声唱喏,也没有敲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手里托着一个颜色暗沉的木钵,目光平淡地望着院内。
母亲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看到了她。在那个年代,化缘的人形形色色,真假难辨,村里人大多都是给一把米或者几个铜板就把人打发了。母亲显然也有些犹豫,她打量着那个尼姑,或许是看到了对方在烈日下干裂的嘴唇和被汗水浸湿的额角,她心里的那点防备很快就被善良取代了。
“师父,天太热了,进来喝口水吧。”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尼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院子。
母亲让她在桃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她转身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给钱或者米,而是端出来一碗粥。那是中午剩下、已经晾温了的绿豆粥,母亲还特意在里面放了一小勺白糖。
“师父,天热,喝碗绿豆粥解解暑。”母亲把碗递过去。
尼姑双手接过,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然后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动作很慢,很斯文。
母亲就站在一旁,没有走开。两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尼姑的话不多,声音也很轻。她问了我多大,家里几口人,是做什么的。母亲都一一回答了。
在交谈中,我发现这个尼姑的目光总是在院子里逡巡,她看过我们家的屋檐,看过角落里的鸡窝,看过父亲堆在墙角的木料,最后,她的目光长久地、长久地停留在了我们家那棵桃树上。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欣赏,不是赞叹,而是一种混杂着审视、怜悯,甚至还有一丝丝惋ip的复杂情绪。她就那么看着,仿佛要透过那茂密的枝叶,看到树根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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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师父。”母亲接过碗,脸上带着淳朴的微笑。
尼姑转身,朝着院门口走去。她步伐很稳,也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迈出院门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睛,再一次看向母亲。院子里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她清晰、沉静的声音。
她一字一句地,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女施主,你心善。我多句嘴,你家这颗桃树不能留,它根扎错了地方,时间长了,会给家里招来事端。”
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毫无征兆地砸进了闷热的空气里。
说完,她没等母亲有任何反应,便双手合十,对着母亲和那棵桃树的方向微微一躬,然后转身沿着村里的土路,头也不回地远去了。她的灰色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很快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母亲端着那个空碗,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僵立在原地。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苍白。
院子里,知了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叫着,可我却清晰地听到,母亲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紊乱。那棵我们引以为傲的桃树,在她的瞳孔里,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
03
尼姑的背影消失了,可她留下的那句话,却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小院的上空,久久不散。
母亲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手里的那只空碗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都发了白。她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棵桃,那棵她曾经无比喜爱、日日打理的树。
此刻,那繁茂的枝叶在她眼里不再是生机,而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那粗壮的树干不再是依靠,而成了潜在的威胁。她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和茫然。
那天晚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母亲一言不发,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好几次手一抖,菜都差点掉在桌子上。
父亲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问她:“秀莲,你咋了?白天累着了?”
母亲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我睡下后,里屋才传来他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我竖着耳朵,假装睡着,偷偷听着。
“建国,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发火。”是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安。
“有啥事就说,吞吞吐吐的。”父亲的声音还算平静。
“今天下午,家里来了个尼姑化缘……”母亲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复述了那句核心的话:“她说……她说咱家这桃树不能留,会招来事端。”
短暂的沉默。我能想象出父亲听到这话时愣住的表情。
随即,一声嗤笑打破了宁静。“王秀莲,你脑子是让驴踢了?还是天太热给晒糊涂了?一个上门讨饭的瞎咧咧几句,你也当真了?”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浓浓的不屑。
“她不像骗人的,真的,”母亲急切地辩解,“她的眼神……我看着她,我心里就发慌。建国,这几年咱家是不太顺当,你说会不会……”
“会什么会!”父亲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发慌?我看你就是闲的!这棵树是我从你怀着小默那年亲手种下的!它跟咱儿子一年生的!你说砍就砍?我陈建国的儿子,能让一棵破树给克了?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封建迷信,胡说八道!”
父亲是军人出身,骨子里就刻着“人定胜天”四个字。他相信自己的双手,相信自己的汗水,他对自己亲手建立的这个家,对自己一手栽种大的这棵树,有着近乎偏执的自信。在他看来,母亲的恐惧简直是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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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闭眼就是那尼姑说的话……”母亲的声音带了哭腔。
“行了!别说了!这事没得商量!树,谁也别想动!”父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随后便是床板被重重压下的声音。
这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印象中第一次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发生如此激烈的争吵。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气氛彻底变了。
那棵桃树,不再是单纯的树了。它成了一根刺,扎在父母的心里,也成了他们之间一道无形的墙。
母亲再也不去树下纳凉,绕着它走,连看它一眼都像是会沾染上什么晦气。她会把我看得紧紧的,不让我像以前一样爬树玩耍。有时候我看到她一个人在屋里发呆,眼神空洞,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父亲则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他的态度。他像是要跟母亲赌气,也是要跟那个不知名的尼姑和虚无的“事端”赌气。
他开始对那棵桃树比以前更好,天天挑着水去浇灌,甚至还从镇上买来了专门的肥料。他一边给树松土,一边故意大声说给屋里的母亲听:“长!给我使劲长!我倒要看看,它能招来什么了不起的事端!”
我就夹在他们中间,清晰地感受着这股子拧巴的劲儿。我看看父亲倔强的背影,又看看母亲忧心忡忡的脸,再看看院子里那棵无辜的桃树,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不安。一个原本温馨和睦的家,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一句话,变得暗流涌动。
04
尼姑的话,就像一个不祥的预言。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些倒霉事。这些事单独拎出来,似乎都只是运气不好,是生活里再正常不过的磕磕碰碰。
可当它们密集地发生在一起时,就由不得人不往那个可怕的预言上联想了。母亲的恐惧,也在这些看似“巧合”的事件中,被一点点地印证和放大。
第一件事,出在父亲身上。
秋收后,父亲接了个大活儿。村东头家里最富裕的李家要给儿子娶媳妇,请父亲打一套全新的家具,包括大衣柜、拔步床、八仙桌和几把椅子,给的工钱相当可观。父亲为此高兴了好几天,把压箱底的好木料都搬了出来,每天从早忙到晚,院子里整天都是“吭哧吭哧”的刨木头声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眼看着家具的雏形都出来了,就差最后的精细打磨,意外发生了。一天早上,父亲像往常一样拿起他最宝贝的那把刨子——据说是他师父传下来的,用了几十年了——却发现刨刃上莫名其妙地崩了一个黄豆大的口子。
“他娘的!”父亲的咒骂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一把好刨子对于木匠来说,就跟战士的枪一样重要。这个缺口不大,却足以毁掉所有精细的活儿。父亲检查了半天,也想不通这刨子放在工具箱里,怎么会自己崩口。
他怀疑是哪个手欠的小孩偷偷动过,可问遍了周围邻居,也没人承认。最后,他只能拿着刨子去镇上找老师傅修,来来回回耽误了好几天。
就因为这几天的延误,李家的婚期将近,家具没能按时完工。虽然最后赶出来了,但收尾收得仓促,李家人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那不满意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工钱被克扣了一部分不说,父亲“金字招牌”的口碑也受到了影响。
那几天,父亲的话变得很少,晚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像他心里压着的火。
紧接着,事端就找到了我身上。
刚入秋,天气转凉,我毫无征兆地生了一场大病。起初只是流鼻涕,后来就开始发高烧,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净说胡话。
母亲抱着我,急得团团转。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了,开的草药喝下去也不见好转。父亲背着我连夜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医生检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换季受了凉,体虚,可能有邪气入侵。
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高烧反反复复。母亲在我床边守了几个昼夜,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她看着我难受的样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母亲偷偷从箱底翻出了我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黄纸上,然后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桃树的方向,用火柴点燃了。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树仙奶奶高抬贵手”、“求您放过我家小默”之类的话。
看着母亲的样子,我心里又害怕又难过。
我的病拖了快半个月才慢慢好转,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家里的厄运,似乎并没有停止。
一天早上,母亲去鸡窝捡蛋,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父亲和我跑过去一看,家里那只最能下蛋、也是最肥的老母鸡,直挺挺地死在了鸡窝里。它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被黄鼠狼咬过的痕迹,就是那么僵硬地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接二连三的怪事,让母亲彻底相信了尼姑的预言。但真正让父亲那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开始动摇的,还是桃树本身发生的一件事。
那年冬天来得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雪后初晴,整个村子银装素裹。父亲早上起来,习惯性地往院子里看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棵桃树,一根朝南的、足有我胳膊粗的主枝干,竟然断了!断口的位置参差不齐,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给掰断的,耷拉在雪地里。
“这……这怎么回事?”母亲的声音都在发抖。
父亲沉着脸走过去,仔细查看。那根树枝上积的雪并不厚,按理说,绝不至于能把它压断。父亲用手摸了摸那个粗糙的断口,又抬头看了看其他的树枝,脸色铁青,半天没说话。最后,他闷闷地吐出一句:“不像是雪压的。”
那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ar的困惑和恐惧。
他依然嘴硬,不肯承认这跟尼姑的话有任何关系,可他内心的堤坝,显然已经被这些事情冲开了一道裂缝。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也更加沉默。有好几个深夜,我被尿憋醒,都看见父亲一个人披着大衣,站在院子里,就那么直直地对着雪地里的桃树发呆,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他从一个坚信人定胜天、天不怕地不怕的退伍军人,变成了一个内心充满矛盾和恐惧的普通男人。而那棵桃树,就在他纠结的目光中,静静地矗立在风雪里,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谜团。
05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还只是让人糟心的“倒霉事”,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彻底将我们一家拖入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恐怖深渊。
家里的“事端”,从财产损失和身体病痛,悄然升级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事件。
那是冬月里的一个夜晚,天冷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冻住。北风在窗外呼啸,卷着雪粒子,敲打在窗户纸上,发出“噼啪”的轻响。我们一家早早就睡下了,屋里烧着煤炉,还算暖和。
半夜里,我被一阵尿意憋醒。我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正想叫醒母亲,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很有节奏,是从院子里传来的。不像是风声,倒更像是有人穿着那种老式的千层底布鞋,在薄薄的雪地上,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地行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父亲又睡不着,去院子里了。这些天,他经常这样。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用手指在被哈气浸湿的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凑上眼睛往外看。
月光很好,像水银一样洒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院子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我看到了。
院子中央,我们家那棵桃树下,赫然站着一个黑影。
那影子很瘦,很长,比父亲要单薄得多,绝对不是他!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干旁,背对着我们的屋子,仿佛在欣赏月色,又仿佛在凝视着什么。那一刻,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院子里除了风声,就只有那个诡异的黑影和我剧烈的心跳声。
我不知道它站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就在我吓得快要哭出来,准备不顾一切地大声尖叫时,那个黑影……动了。
它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身体没有转,只是它的头,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姿态,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它转向了我所在窗户的方向。
我看不清它的脸。月光照在它的脸上,却什么都反射不出来。那个位置,就好像是一个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洞,是一片化不开的、纯粹的漆黑。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吞没。我再也忍不住了,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眼前一黑,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的尖叫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深夜的寂静。父母几乎是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小默!怎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父亲则二话不说,抓起床边防身用的木棍,一把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等我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怀里,她正用手哆哆嗦嗦地拍着我的后背。父亲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手里的木棍垂在身侧。
“外面……外面有什么?”母亲颤声问。
父亲没有回答,他走回屋里,关上门,把门栓重重地插上。他走到我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满手的冰凉。
“没事了,小默,没事了,是做噩梦了。”他嘴上这么说,可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第二天一早,母亲才告诉我,昨晚父亲冲出去后,整个院子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是,就在桃树下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孤零零的脚印。
那脚印很浅,轮廓也很奇怪,不像村里任何人的鞋印。还没等父亲仔细看,一阵风吹过,新落的雪很快就将它覆盖了,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一次,父亲彻底怕了。一个崩口的刨子,一只暴毙的鸡,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病,这些他都可以归结为巧合。但是,一个深夜里出现在院子里的黑影,一个在我和他眼皮子底下出现又消失的脚印,这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人生经验和认知范畴。这不再是关于钱财或运气的“事端”,而是直接威胁到家人安全的、实实在在的恐怖!
他那军人出身的骄傲,他那唯物主义的固执,在我那声凄厉的尖叫和那个诡异的脚印面前,被击得粉碎。
母亲抱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建国,不能再等了,真的不能再等了!那棵树,它真的留不得了!我们……我们找人来看看吧!求求你了!”
父亲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前,一言不发。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窗外的桃树,在灰白色的天光下,显得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像一只沉默的怪物。
许久,许久。父亲转过身,他眼眶通红,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走到墙角,捡起那把他最常用的斧子,却又无力地垂下手,最后将斧子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带着败意的声音说:“找!明天就去!去邻县,把他们说的那个……最有名的清风道长,给请来!”
清风道长是在第三天被请到我们家的。他坐着村里唯一的一辆拖拉机来的。和我想象中那些走街串巷、油嘴滑舌的神棍完全不同,这道长约莫五十来岁,身形清瘦,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进院之后,没要水喝,也没多一句废话。父母恭敬地站在一旁,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道长没理会他们,只是迈开步子,绕着我们家的院子,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他的目光扫过屋瓦,扫过墙角,最后,停在了院子中央那棵桃树前。
他停下脚步,面对着桃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手指在身前飞快地掐算着什么,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经文。
我和父母都屏住了呼吸,整个院子安静得能听到雪从屋檐融化滴落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我们感觉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道长终于停止了掐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复杂,他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我父亲,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了然。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我母亲身上,似乎是在感叹她的善良与惊恐。最后,他看着缩在母亲身后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直接说这树是好是坏,是妖是邪。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这树,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它是在替别人守着一件东西……可惜,你们一家的阳气太盛,尤其是这个孩子,” 他抬手,遥遥地指了指我,“惊扰了它,也惊扰了它守护的东西。”
父母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父亲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道长顿了顿,看着我们一家三口惊恐万状的表情,目光再次投向那棵沉默的桃树,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也说出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那个尼姑没有骗你们,但她的话,也只说对了一半。”